《暗夜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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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流萤-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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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1 他的名字很温柔 (3553字)

  你的习以为常,是我可望又不可及的温柔。

  ——ByNovember。十一月

  刘铭锐把November丢到了自己的大床上,掀开被子给人盖好,转头出去拿药。

  此刻November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清醒地感受到自己浑身无力,头晕恶心,稍微一集中注意力,整个天花板就在毫无规则地晃。

  他放弃似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把自己包围,安全,并且温暖。

  没过多久就感到有人在敲被子,他探出一个头,看到刘铭锐端着水和药站在灯光下。

  “起来,吃药。”

  November看到刘铭锐手中的药片,皱了皱眉头:“我不要吞药片,要和刚刚一样,那种药水,加了糖的。”

  看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刘铭锐煞是无奈,觉得眼前这人完全就是个耍无赖的幼稚园。

  “别耍小孩子气,快,起来把药吃了。”

  “不吃,讨厌药片。”November把头缩进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体。

  “你是我祖宗么?非得我这么伺候你?”

  “我是醉夜头牌。刚才被你抱了,算小一千,又被你偷吻了,算小两千,你前天还欠了我两千块钱,加起来,让你伺候我这点还不算什么。”

  “钱眼子,真是输了你了。”

  刘铭锐决定不和生病的人计较,瞪了他一眼,转身出门去鼓捣药片。

  November缩在被子里,探出两个眼睛望着房门的方向,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不一会刘铭锐回来了,手里捧着个透明的杯子,杯子里有混浊的白色液体,里面还放了个勺子。

  “这下该起来吃药了吧?”刘铭锐往床上一坐,拿勺子搅拌了下液体。

  November吃力地坐起来,瞪着杯子皱皱眉头:“……放糖了么?”

  “放了,整整一勺。”刘铭锐比了个手指。

  November想了想:“两勺。”

  “我说你,吃个药怎么也要讨价还价的?”

  “你欠了我五千块,我吃你家两勺糖,不过分吧?”

  行行行,真是败给他了,比小学时期的易言还要难伺候,稍安勿躁,不和病人计较……刘铭锐端着杯子犹豫了会,狠狠瞪了下November,又起身去放糖。

  November抓着被子,这次看刘铭锐的背影,鼻子突然酸酸的。

  多久了。

  多久没碰到一个,毫无目的地,对自己这般惟命是从的人了?

  “我加了两勺糖,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刘铭锐好脾气地端着杯子,又出现在November床头。

  November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刘铭锐叹了口气,舀了一勺药水,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November唇边:“张嘴。”

  November像被打了一棒,突然没了反应,满眼都是惊奇与困惑。

  刘铭锐这才发现,对自己而言稀松平常的动作,对他人来说可能并非如此。他想收回手,却又觉得尴尬。

  还是November颤抖地把他手中的勺子接过来,垂着眼睑轻声说:“我自己能喝。”

  刘铭锐看着他把整杯药水接过去,手臂明显得在颤抖,他想伸手托他一把,却被November敏锐地躲开,他觉得无法理解:

  “你使唤人做东做西的,却不喜欢别人碰你?”

  “那不一样。”November盯着混浊的药水,表情垮了下来,思考了很久,才皱着眉头一口气灌了下去,像在体会什么极刑。

  “别喝得那么快啊,小心呛——”

  话没说完,就被November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我说你——”刘铭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接过November手中的杯子,扶着他给他顺气,“我说你怎么连个药都不会喝?”

  “你真的放了两勺糖么?”November苦着脸反问。

  刘铭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November被他盯得不自在,好不容易抑制住咳嗽,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开脑袋。

  似乎两个人都有了心事,房间一时变得很安静。

  “那个什么,我困了。”这是November支支吾吾的声音。

  刘铭锐马上站了起来,伸手要扶他躺下。

  “我自己能来。”November又说。

  于是刘铭锐站直了身体,看着November自己吃力地拉开被子,平躺下去。

  “五千块钱,”刘铭锐说,“只是端茶送水,不用身体力行地伺候?”

  “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烦人。”November转过身,背对着刘铭锐,看不清表情。

  “好吧。”刘铭锐不斤斤计较,他俯下身触碰到台灯开关,顿了顿,只是压低了灯罩,“那,晚安吧。”

  November没有回应他。

  刘铭锐看了一会他的背影,以为他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往房门。

  “许诺。”

  November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刘铭锐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这是我的名字。”

  *

  他以为,这一辈子,他不会再把这个名字告诉任何人。

  没想到这次,这么毫无预兆地说出来了。

  November,也就是许诺,拉着被子看到房门被轻轻倚上,突然感到睡意全无。

  他觉得身体发烫,里面又隐隐发冷,喉咙里非常恶心,睁开眼睛所有的景色都在晃动,可他舍不得睡着,他怕睡着后,这一点点的温暖,就这样跑掉了。

  他的身子自己知道,六岁离家,十一岁被卖到醉夜,他生来富贵,到半途突然陨落,第一次就遭受了巨大的创伤,本来就不是特别壮实的身子从那次以后得不到调养,变得越来越脆弱,先是低血压、贫血,频繁地发烧,长时间的挥霍无度让他的整个人如同被掏空的躯壳,连续工作一晚上就会四肢无力,冷汗一阵阵,后来,到了晚上眼睛就看不见了。

  那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强撑下来。

  突如其来,有个人肯照顾他,反而非常不适应。

  有什么意思呢,这个身体自己早就不愿意要了,别人的怜惜,只能是一种浪费。

  他重重叹了口气。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许诺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能下床走两步。

  和第一次一样,刘铭锐的家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餐桌上按惯例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去上学了,醒了后记得先吃饭,再吃药,等我回来。”

  纸条不远处,放着一杯冷掉的牛奶和一袋面包,旁边是开水和药盒,竟还有小小的一包牛奶糖。

  这小孩,准备得可真充分。

  许诺对着纸条发了很久呆,然后把它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他没去管桌上的东西,而是脱下刘铭锐不知何时给他换上的睡衣,翻出自己的紧身T恤和牛仔裤,穿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缘分这种东西,就让它在这里尽了吧。

  于是刘铭锐放学回到家时,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的房间,连桌子上的药和早饭,都是原封不动的。

  有股火气像被点燃了那样,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起来,直接走进厨房,看到垃圾桶里果然有那张留给那个人的纸条。

  真不识好歹!

  他瞬间像要爆炸,书包一扔,直接锁门下楼,开了车往醉夜赶。

  他还记得今天早上出门前,许诺仍缩在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知的样子,烧退下去了一点,可体温还是比普通人高。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就他那走两步就会被风吹倒的破身子,他还想去上班?

  妈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现在就得去把人逮回来收拾一顿。

  刘铭锐脑子发热,甚至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一下。

  他觉得,既然那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病了,那自己就得负责照看到他好了为止。

  这是一种属于他的与生俱来的责任心。

  驱车赶到醉夜时,天刚刚暗下来,酒吧开门没多久。他冒冒失失地开门要进去,却被店员拦在门外。

  “请出示身份证,十八岁以下不得入内。”

  刘铭锐这才发现自己放学回来,连校服都忘了换掉,真是失策。

  他挠挠头发退到门边,懊恼地环视着醉夜内部——第一眼,就看到了许诺。

  这不能归功于刘铭锐的好眼力,实在是许诺的样子太过醒目,他漂亮,高傲,在风尘中,如同清高的白天鹅,一举一动都能触动别人的视线。

  他看到他换了件深灰色的紧身T恤,衬得他的线条还是那么好看,他化了紫色眼影,眼角妖媚地往上,表情似笑非笑,扣人心弦。

  Chapter 12 他早就无家可归 (3320字)

  许诺换了件深灰色的紧身T恤,衬得他的线条还是那么好看,他化了紫色眼影,眼角妖媚地往上,表情似笑非笑,扣人心弦。

  许诺坐在吧台前面举着个高脚酒杯,身边坐着一个比他大很多的男人,西装革履,一手搭着他的肩膀。

  过了不久,两个人就开始热吻。

  这一吻,两个人变得难舍难分。

  刘铭锐面红耳赤地看着手表,他们热吻已经足足超过了五分钟,他们压根不管周围人怎么看待,男人已经把西服脱了,衬衫凌乱地敞开着,许诺更是放肆,脸上染上了绯红,整个人像软骨动物一样倚身在男人怀里,一腿离地,圈上了男人的腰身。

  该死,刘铭锐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这激|情的一幕改变。

  一开始怎么没想到呢,自己带回家的人做得是这种肮脏的工作,只要有钱,就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他拍拍脑袋,想默默地退出去走人,但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天夜里许诺把自己圈在黑夜深处的样子。

  同样是这个人。

  他在自己面前,一直是苍白的,清高的,虚弱的,骄纵的,连碰也碰不得的,和眼前那个魅惑妖艳的人有着太大的不同。

  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拥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侧面?

  他揉揉眼睛,竟魔怔了般盯着忘情接吻的许诺看了很久,直到被服务员推搡了一下才回过神。

  “先生,我说过你不能进去。”

  “我看到了一个熟人。”刘铭锐想都没想就说,“我去和他打声招呼,我发誓,马上出来。”

  没等服务生阻拦,他就大步跨向吧台的方向。

  许诺刚被男人放开嘴唇,大脑窒息,浑身无力地靠在男人身上喘气,就感到被人掰住肩膀,他一回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谁?”凤眼略挑,风光无限。

  “我不是让你在家等我么?”刘铭锐低声说。

  “哦,是你啊。”许诺冷下脸,离开男人的怀抱,坐回吧台上拿起酒杯,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

  许诺身边的男人发话了:“醉夜不允许未成年人入场,是谁让你进来的?”

  刘铭锐一惊,目光转向男人,那男人早已恢复了清明,大概三十岁上下,看起来成熟并且理智,眼神非常锐利。

  “N,他是谁?”男人问。

  “我不认识他。”许诺耸耸肩,把关系撇得一清二楚。

  “那可以请你回去么,这里不是给小孩子们玩耍的地方。”男人开始发逐客令。

  “我不打算在这里消费,”刘铭锐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来带他回去的。”

  “哦?”男人好像有了兴趣,“N,他是你的客人?”

  “我不记得了。”许诺依然当做不知道。

  “他是我们的头牌,你想包他?”男人一手扣着桌子,若有所思的问。

  “他病了,需要休息。”得到的是个如此义正言辞的答案。

  男人像看怪物似的瞅着刘铭锐,瞅着瞅着就笑了,捂着脸,肩膀颤动。

  许诺一口气把酒喝干,晃着高脚酒杯坏脾气地要发作,被刘铭锐一把拽住胳膊。

  “你干嘛?!”

  “我们回家。”

  哼?

  回家?

  回家……

  他早就没有家了。

  “小孩,包我的人出台,是要押金的。”男人又发话了。

  “多少钱?”刘铭锐问。

  男人不说话,而是晃了三个手指。

  三万?三十万?三百万?

  刘铭锐不想管,他皱着眉头,满心被不明所以的愤怒填满。

  不知怎么,他总是认为,自己认识的那个叫许诺的人,应该活得清高自在,他之所以会变成这种肮脏的样子,全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错。

  所以他把自己想成了救世主,一把抓起许诺的手臂,把他拖下吧台,跟男人说:

  “我没带现金,这个放你这总行了吧?”

  随手一扔,是他的钱包,里面大概还装了两三张银行卡,没等男人阻拦,他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许诺走出醉夜大门,一路拉到了停车场。

  “你有病么?!”许诺狠狠甩开刘铭锐的手,气急败坏地整整衣领。

  “你才有病。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刘铭锐背着他开汽车门,声音没有音调起伏。

  许诺翻了个白眼,眼前这个人管太多了吧?自己这种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追过来,有意思么,图什么呢?

  “你别管我,我要回去了。”许诺转身就走。

  刘铭锐不给他任何机会,又把人逮了回来,拽着他手臂不放。

  许诺火了,大声嚷嚷道:“你丫到底想怎样?!”

  刘铭锐叹了口气,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一手扣住他,一手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到他身上,语重心长地说:“别干这个了,你不适合,看你还发烧呢。”

  许诺看着他一脸自以为是的天真表情,心里更是火大。

  “你懂什么?!”他用力推开刘铭锐,直接扒下校服外套扔在地上,“你以为我自愿干这行么?我他妈是吃饱了撑着欠|操?这是说不干能不干的么?!你他妈倒是自己试试看啊?!”

  这般漂亮妖艳的人,毫无形象地发着脾气,满眼都是愤怒和绝望。

  刘铭锐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被惊醒了,理智一点点钻回大脑,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许诺和自己倾吐的过去,觉得有点愧疚。

  “对不起。”他说,“是我太冲动了。”

  许诺不说话,侧对着他,拼命压制着肩膀的颤动。

  “可我觉得,你不一定只能用这种方式还债,”刘铭锐语坚持己见,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你可以去做一点别的工作,这个工作太伤身体了……”

  “不用你管。”许诺的声音还是有点颤抖。

  “好好好,咱先不谈这问题,今天我把你带出来了,反正也回不去了不是?”刘铭锐捡起校服,又锲而不舍地给许诺披上,低声细语地说,“咱先回家,明天要不要回去,明天再说,啊?”

  他揽着许诺的肩膀,轻轻替他裹了裹外套。

  他的眼睛看惯了光明,黑暗与疾苦,让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眼前的少年身体单薄,身不由己,他看了心里难受,他放不下他。

  许诺颤抖的肩膀渐渐平静了下来,两人默不作声地站了许久,还是许诺先说了话。

  “你真啰嗦。多管闲事。”

  他的声音很轻,挣脱了刘铭锐的双臂,径直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刘铭锐还在消化他这个动作的含义,就见他打开汽车车窗,很不耐烦地说:“你愣着干嘛,回不回去啊?”

  嘿,他是接受自己的邀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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