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说:“难道你不知道么。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你非得追寻他,必须要经历一个自取其辱的过程。”
刘铭锐摇头,却不说话,把两只手轻轻纠葛在一起:“诺诺,虽然我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能长久,更不可能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可是我不想放弃,他没有讨厌我,我就有一线希望,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我一定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他不在乎我对他近乎病态的示好,就说明,他心里,其实还有我这个人,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而已……仅凭这一点,我觉得我还可以赌一赌。”
许诺耸了耸肩,眼前闪过的,是某天晚上,无意间在刘铭锐家里看到的,写着易言名字的信笺,一些破破烂烂却被精心收拾的小玩具,他手机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的来自易言的讯息,甚至连一个“嗯”字都不舍得删掉的,单纯的执着。
何必为难自己呢,他喜欢的,就是这个人认真的温柔,哪怕是对着另外一个人。
许诺还是笑,笑得迷蒙,笑得若有所思。
他对自己有恩,自己也只是感激而已,这点动容,不能称之为爱。
更不能因为自己那些无用的爱,来毁坏这个,一直建筑在这个大男孩心间的乌托邦。
他许诺那样的人,从走进那个黑暗的世界开始,就已经失去谈情说爱的资格了……
下车后眼前是熟悉的景象,许诺站在站台上,一瞬间有一种恍惚——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再也回不来了,可事实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一切已经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时刘铭锐脸上的郁结和落寞已经一扫而空,他走在许诺身边,迎着风,脸上一直有淡淡的微笑。
这让许诺不禁开始探究,这种笑容,到底是发自心底,还是仅仅出自于伪装?
许诺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走进刘铭锐的家中,似乎每一次来,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熟悉的楼道,熟悉的房门,客厅里熟悉的钢琴,餐桌上熟悉的飘着香的食物,就连房间里的味道都是熟悉的。
可唯一不熟悉的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两个严阵以待的中年人。
“爸妈,我回来了,这是我说过的同学。”刘铭锐一边打招呼,一边殷勤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毛线编织的拖鞋放到许诺脚边。
“铭锐的同学啊,欢迎欢迎。”
许诺早已窘迫地说不出话来,垂着头听到刘铭锐爸爸的声音,更是一不小心把鞋带打成了死结。
——普通的三口之家,正常人家应该拥有的温馨,这个家庭早已拥有了,也就是因为它太过明媚太过温暖,许诺才会觉得更加抬不起头来。
“快进屋吧。”刘铭锐小声催促几乎赖在门厅不动的许诺,拉着人走到客厅中央。
“爸妈,这就是我说的许诺,是我们隔壁班同学。”
话音落下后,屋子里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静谧——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声“叔叔阿姨好”?——可是醉夜的头牌大人平日清高惯了,这种家长里短的话,放在舌尖,就是说不出口。
“哦,他平时比较害羞的。”刘铭锐打圆场。
许诺眉毛一挑,丹凤眼里飘出的寒光狠狠甩向刘铭锐,你在说谁比较害羞呢啊?
“别闹,先坐下。”刘铭锐皱着眉小声呵斥,拽着许诺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这让许诺混身不自在,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相亲还是见公婆?
“铭锐,你的伤怎么样了啊?”刘铭锐的父亲大人发话。
刘铭锐掀起额前的头发:“小伤,早好了,看,都结痂了。”
“那上学期的期末落下的课程,记得要补上啊,你都快高三了,功课不能落下。”这次是母亲大人。
“不会不会,阿言已经帮我把笔记都抄好了。”
趁着这一家三口聊天的间歇,许诺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观察面前的这对夫妇,普通的中年男女,男人显得比较和蔼可亲,看起来像个中年版的刘大保姆,而相对之下女人显得干练严肃很多,进屋那么久,都不见她笑。
“那个许同学啊,”正想着,刘父的目光就转向了自己,“你很冷么,我让铭锐去把空调打开,你也别裹得那么严实,脱下来,轻松一点。”
于是刘铭锐在应声去开空调的同时,又无辜地接受到了许诺眼中投来的暗箭。
待室内的温度渐渐身高,许诺总算得以从一身粽子般的行头里解放。
他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解开围巾,脱去大衣,明明是一些非常寻常的动作,偏偏在他手里,变得风韵百出,魅惑横生,更何况,在笨重的这口罩围巾都被卸下时,露出的,是一张眉眼低垂,肤白如雪,勾唇一笑百媚生的眉眼。
有如出水芙蓉那般,魅艳,可又偏偏是那种脱了俗的魅艳,诱惑,却又刚好是那种冷清至极的诱惑。
等到许诺身上只有那件宽大的毛衣时,这一室的空气,几乎已经凝结。连刘铭锐,也未曾亲眼见识过属于许诺夜店头牌的那一面,硬生生地被他夺目的美丽逼走了话语。
这头牌,果然是天生的头牌。
只是许诺自己还未察觉,这十多年的行为习惯早就刻在他的骨子里了,甚至连略显宽松的毛衣不经意间露出他胸前一小片锁骨,那样性感至极的画面,他都未能察觉。
刘铭锐眼疾手快,在他父母发话之前,立刻帮许诺整理了松开领子。
Chapter 44 那是永远的介怀 (3947字)
刘母的脸色已经多云转阴,刘父思考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许同学这……还真是漂亮啊,别人家的大姑娘也赶不上你……”
刘铭锐看许诺眉头一挑,似乎想说什么,立马掐了他胳膊一把,抢着说:“他是男孩子,长得和姑娘一样那么好看,在学校容易受排挤,所以比较内向,要我多照看一点……”
刘母立马接上:“你受伤,是不是这个人有关?”
“我不告诉过您么,”刘铭锐一边说,一边偷偷拽着许诺胳膊,愣是不让他插嘴,“那天下午我去他家帮他补课,回来的路上工地上就有东西往下掉,我没注意到,就被他推开,所以我就受了点小伤,要说这两天住院,其实真正受重伤的应该是他才对……”
刘父刘母看许诺垂下眼睑低着头,满脸通红一声不吭的样子,还真以为那是这孩子觉得不好意思的表现,表情也放松了一点。
刘父还好心地补上一句:“这事不怪你,你帮了铭锐一把,我们还得感谢你呢。”
刘铭锐立马趁热打铁:“许诺他父母离婚了,他爸不要他,他…妈工作又忙,他为了我受了伤,家里一个照顾他的人也没有……所以今年寒假,我想让他暂住在我们家……”
“没问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铭锐,今晚你去把客房收拾出来吧,那里没安空调,兴许冷,找一床厚被子。”
“诶好嘞!”刘铭锐不自禁地又掐了许诺一把。
许诺的脸涨得更红了,谁知道那是他憋笑憋的呢,要不是刘铭锐一直掐着他不让他说话,他早就仰天大笑三声,一脚踹开那条作威作福满嘴胡扯的大尾巴狗。
“那爸妈,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带许诺回房了,他伤还没有好全,应该累了。”
“行行,孩子他妈,去做点好菜给两个孩子补补。”刘父从头到尾都扮演着一副老好人的角色,把成功地把刘母弄进厨房,完全就三十年后刘铭锐的写照。
刘铭锐也捧起许诺扔在沙发上的一大堆衣物,拉着人走进自己房间,待他锁上房门,就看到许诺已经大笑着趴在自己床上,背对自己,蜷成一团,双肩轻轻颤抖。
“诺诺?”他试探般得叫了一声。
一只枕头就不偏不倚地冲着他的鼻子尖飞来。
刘铭锐被砸了个正着,丢开枕头想发作,就看到许诺翻了个身,抱着另外一只枕头使劲揉着,含笑的表情,看起来如此耀眼。
“每次都拿枕头丢人,我说你腻不腻?”刘铭锐嗔怪地把枕头往许诺身上丢。
“你真行。”许诺一个扑腾,接住飞来的枕头,顺手又丢回给站着的人,“太能扯淡了,没见过你那样的,都能把MB扯成见义勇为的好少年,哪天谁要敢再说你诚实,我一定第一个跑出来反对。”
听到这话,刘铭锐就眉头一皱,扑上来打许诺屁…股
“还不是你啊,脱个衣服脱得那么销魂勾引谁呢,你没看到我爸妈那表情可叫一个五彩缤纷啊,吓死我了,冷汗都出了一身,要不你摸摸?”
“你毛病!”许诺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刘铭锐伸过来的手,咬牙切齿地想,男人果然全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算外表看起来是条巨型犬也掩盖不了他流氓爱吃肉的心。
“诺诺!我就想让你摸摸我手心,没别的!”刘铭锐趴倒在床上特委屈地说,“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啊!我收留你回家了,你还只知道欺负我!”
“你再装!”许诺抄起枕头直接盖在刘铭锐脸上,“再装今晚我就睡你床!盖你被子用你空调,再把你喜欢易言的事情捅给你爸妈知道!!”
“嗷许诺你这没良心的!”
大尾巴狗挣脱开枕头,一下子扑腾起来,整个人压到许诺身上。
“喂喂喂!!你给我死下去!!”许诺狼嚎,“沉死了!快给老子减肥!!”
“说!还敢威胁你恩人我不?”
“我呸!装可怜冲着你家易言装去!你谁啊你,我不光敢威胁你,还敢踹你下床!”
“小样儿长胆子了啊!!”
刘铭锐俯在许诺身上,故意做出一副狰狞的表情,许诺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踹向他的关键部位,把刘铭锐吓得,立刻噤了声捂着身体往旁边滚了半圈。
“妈的,你还来真的啊!”刘铭锐哀嚎。
许诺得意道:“得罪了一个头牌,他会让你的下半生没有性…福可言。”
刘铭锐扬扬拳头,许诺立马蹿了上来,抬脚准备踩下去。
“行行行,大侠饶命!”刘铭锐立马举起双手投降,顺便拽住许诺的手,把他一把拉下来躺在自己身边。
稀里糊涂地闹了一圈,两个人的额头都有点微微出汗。
“小样儿,蹬鼻子上脸,都忘了你靠谁养活了啊。”刘铭锐喘着气,转了个身,帮许诺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许诺半闭着眼睛不屑地说:“你养我?抱我亲我睡我。说说看你至今欠了我多少钱?拿着点钱能让你睡多少男人?真是便宜你了。”
话音刚落,就被刘铭锐捏住鼻子:“叫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许诺手舞足蹈地去掐他咯吱窝,憋着气吼道:“你丫消了费不付款,你当我好欺负,让你吃霸王餐,滚你的吧,我走了,你别想找到我……”
“行了祖宗,”刘铭锐把想要起来的人摁回床上,“你身体还没好呢,好好躺着,少给我瞎折腾。”
“你是我老妈子呢?我躺哪个男人身下还要你管?”
刘铭锐被冲得无话可说,陪着笑道:“行,小的我追不到易言,小的我寂寞难耐,请公子殿下陪我度过这春宵良景……”
还没说完,一只拳头就冲上了刘铭锐鼻尖。
“祖宗,我又哪里说错话了?”
拳头摊了开来,手指勾了勾:
“老子身价贵着呢,一句话,拿钱来。”
“钱眼子。”刘铭锐笑着打了回去。
“没有钱就少让我做你身下的人。”
“既然公子嫌弃我穷酸,那我只能强取豪夺了吧。”刘铭锐开玩笑似的又要翻身而上,被许诺一拳锤在肩膀上,笑嘻嘻地又躺了回去。
“看你平常一张好人脸,果然全装的,”许诺冷着脸说,“我劝你别忙活了,要让易言知道你这副傻样,作死了也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刘铭锐放在床头的手机便有灵性似的响了起来。
许诺皱皱眉头,抱着枕头侧躺在床上,看着刘铭锐爬起来摸到手机,把屏幕举到自己面前。
“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到。”
屏幕上大大的两个字,“言言”。
许诺还没来得及抨击这个看起来恶心又肉麻的称呼,刘铭锐就咋咋呼呼地接起电话,换了副宠溺的软绵绵语气说道:
“言言,怎么啦?”
许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寒颤,两耳却又不自觉地往电话的方向凑。
“心情不好么?”
……
“我在家呢,没什么大事儿,我爸妈都在,要不你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
“不想过来也没事,我过去陪你吧,你一个人怪冷清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许诺沉默地听着,不自觉地把脸埋在枕头里。
“阿言,你不开心,我心里也难受,快过年了,咱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我陪你去买点年货,给你打扫打扫屋子……”
……
“不,我不麻烦,现在就能过去,你在家里等着我吧,我现在也空着呢。”
许诺的眼神一点一点冷淡下来,紧紧地抱住枕头,抿上了嘴唇。
刘铭锐很快挂断了电话,走到衣柜前穿大衣,一边说:“诺诺,你在家里休息一会吧,我有点事出去,吃饭前一定回来。”
急匆匆的样子,像极了某个看不清形状的深夜。
许诺清清嗓子说:“易言怎么了?”
“他没什么,”刘铭锐笑了笑,“就是很无聊,我去陪陪他。”
许诺很想说,可我一个人和你爸妈相处,很尴尬。
但他最后还是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嘀咕了句:“滚吧你别回来了。”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后,他才失望地闭上眼睛——刘铭锐做到这步,仁至义尽。
还想要求更多的,只能是自己贪心。
而他,没有资格贪心。
他就这样抱着枕头仰天躺了很久,眼前翻来覆去都是那个人温柔的样子。虽然忍不住想说他很肉麻很恶心,可不讨厌,一点也不讨厌。
果然还是喜欢么……
纠结的时候,许诺习惯性地摊开手,看手掌中心的纹路,有种情感在胸腔里蓬勃而生,越来越走向明晰,他一生幸福的时光屈指可数,从能记事的不久以后便陷入了颠沛流离,在风月场中混迹多时,以为能把握好自己内心的方向,复仇就是复仇,谈情就是谈情,从不说爱。
可现在,他清楚地发现,自己的心乱了。
他没办法继续自己骗自己。
刘铭锐,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过。
爱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似乎只是电影里才有的场景,现实中的两情相悦通常只是梦想,对方心里,早已住着无法替代的存在,清白的学生,与肮脏的MB,这样的界限,也实在太过勉强。
但这不妨碍许诺喜欢他。
许诺弯曲着自己的手指,他不会像青春期少男少女纠结地数花瓣,表白或者不表白。
他的目标向来明确,明确到不计后果。
所以他明白,刘铭锐总有一天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是,并不在现在。
现在,只要做属于他的,最特别的那个人,就可以了。
如果永远也迈不过这条坎,那他也不在乎,一个人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爱,就够了。
下定决心的许诺,薄薄的嘴唇勾起了向上的弧度,竟是一种信心十足的绝望。他把自己埋进属于那个人的气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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