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纪- 第92部分

　　　　李冉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压低了声音对丁芮说：“你赶紧下去，别留在车顶上。”

　　　　变异人没有枪，但是他们有弓！一个老练的射手在五十米外射中人这么大的目标一点也不难，优秀的射手在百米外也有相当强的杀伤力。以这些手下目前的射击能力，远了打不着，把敌人放近了还不得让箭射死？要知道弓箭的射程取决于弓的强度，因此呆在车顶上绝不是个好主意。

　　　　可他又不得不把人安排在车顶上，按他的设计，这七辆车都有一定的防护能力，车厢内衬着一层钢板，虽然防不住子弹，但挡住箭矢绝无问题，而且还在适当的高度开着射击孔，战士们完全可以呆在车里依托车厢的保护消灭来犯之敌。

　　　　但现在车里全是军火，塞得满满当当的哪有地方装人？再者说，猫在一堆军火上开枪，万一走了火，岂不是等若引爆了一颗超大号的炸弹？七车军火啊！到时候这五十多人连渣都剩不下！

　　　　丁芮一声不吭地爬着下了车顶，却没钻进车厢，而是坐在驭手的身边，稳稳地举起了枪。

　　　　直到这时，路两旁仍然没有任何异常，大家刚听到警讯时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一些，许多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疑问：到底是怎么了？

　　　　但李冉不说话，大家丝毫不敢放松，说得难听些，变异人的地盘对普通人来说就是鬼门关，小心点总比送命强！

　　　　丁芮实在忍不住了，提高了一点声音问：“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一百九十三　打劫

　　　　有疑问的岂止丁芮，五十多个人一人一种想法，加快了行进速度的车队一点遇上麻烦的征兆也没有，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生疑惑？

　　　　李冉紧紧抿住嘴唇一语不发，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不断地微微摆动。他看到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刚刚路过的那个地方，路的左边有一片约略像个人形的草丛突然间无风自动！

　　　　这个很不起眼的情况若是放在其他人眼里肯定会忽略过去，可李冉的眼睛是常年在深山老林里打猎，和各种各样的捉迷藏锻炼出来的，那片草叶下面就算没藏人也得猫着什么动物！

　　　　要不是答应牛锋不乱杀变异人，刚刚李冉直接就搂火打上两枪看看再说，哪还用这么麻烦？

　　　　眼见那块草丛越甩越远始终没有变化，看样子不管下面藏着什么都没有恶意，李冉微微松了口气，就在这时突生变化，只听头车上的于恒一声怒吼，随之就是一阵激烈的马嘶，快速奔跑的马车忽然拐向右边，巨大的惯性令整个车体歪向右边，左面的两个车轮甚至离开了地面腾空而起，好在满载的马车够重，才没一头翻倒。

　　　　可车顶上趴的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措不及防的四个人一起掉了仨，其中一个竟然还是于恒！

　　　　好在他的身手不错，身在半空还能拧腰翻身，总算避免了大头朝下倒栽葱的命运，可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两步，险些摔个马趴；另外一个还算手疾，一把扣住车厢边缘，整个人吊在厢壁外，不过身上的枪甩飞了；最倒霉的那个滑下来之后只觉得天眩地转，面朝天背朝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个仰面朝天，一口气闷在胸口，差点没吐了血，好不容易才把这口气吸进嘴里，肩膀的一阵阵剧痛却让他根本没法爬起来他背的枪正好咯在右肩底下，右肩关节撞得直接脱臼。

　　　　随后第二辆、第三辆不断地紧急停车，拉车的马被勒得一个劲乱叫，好在因为加速行进，车与车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后面的车没再像头车一样搞的那么惊险，不过也乱成了一团。

　　　　后面几辆车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前面几辆车上的人全都呆了，只见前面的路已经被一大群手持各种粗制武器的变异人，最前面一排蹲坐在地，后面的将鸡蛋粗细，足有五六米长的削尖木棒搁在前排人的肩膀上，棒尾拄在地上列成一排堵得严严实实，后面还有几十张扯圆的弓指住车队，别看队伍里的变异人长相各异，这个小小的军队却也似模似样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仔细瞅变异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落到地上的于恒于恒哭丧着脸咧了咧嘴，刚刚站稳就一动也不敢再动，从他的角度至少能看到三张对准他的弓！

　　　　坐在第一辆车上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原本路两边毫无异常的草地里突然冒出一群身披草叶的变异人，一声不吭地举起了粗制的长木枪，接着两旁的变异人迅速冲上路面，将原本就不宽的路面堵死！

　　　　他们出现的时间若是早一些就给了车队反应的时间，晚了就堵不住路面，恰恰是他们出现的的时候刚刚正好，头车若是不紧急转向，拉车的两匹马就得一头撞在木枪上！

　　　　李冉三番五次的强调这十几匹马的重要性，驭手想也不想地就扯动了缰绳，马和车确实都保住了，可整个车队却被堵了个正着！

　　　　等所有的车全停下之后，丁芮坐的第四辆车正好对着堵路的变异人，惊呆的丁芮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豆大的汗珠反射着阳光从她的额头一路流到下颌，微微晃了晃，无声地滴落。

　　　　土道上的双方大眼瞪小眼儿，战士们本能地握紧手里的枪，手指下意识地搭在扳机上，也不管枪里有没有子弹；变异人则一动不动，双方陷入了一片怪异的宁静，只有拉车的马匹不断地嘶叫，偶尔还打个响鼻。

　　　　李冉瞳孔放大，干涩地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的形势对他大大的不利，虽然双方的距离平均不到三十米，可车队这边全乱了套，于恒干脆就和变异人面对了面，真打起来能发挥三成的战斗力已经烧高香了。

　　　　变异人那边正好相反，怎么看怎么是有备而来，让李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怎么办？李冉咬紧了牙：落到变异人手里是什么下场？宁肯死也不能变成变异人肚子里的烂肉！

　　　　这么近的距离不拼一把，怎么想怎么不甘心？拼了？

　　　　虽然这些变异人没直接进攻，想必也是有所顾忌，会不会有缓和的余地？一拍两散很容易，可人死绝了又有什么意义？

　　　　赌一赌！想到这儿李冉咬了咬牙，用非常慢的动作摘下肩膀上的枪，再慢慢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他几乎立即成为变异人最优良的靶子，至少有十支以上的箭同时对准了他的全身上下！

　　　　李冉高高地看着清楚，不知怎么着心里没有恐惧却只觉得滑稽，变异人的长相千奇百怪，想和正常人一样开弓搭箭最起码的条件就是两条胳膊长得和普通人一样，至少也得在表面上相似，可下面这些弓手怎么拉弓的都有，好一点的胳膊还是胳膊，只是手上只有两根肉钳子一样的粗大手指，诡异些的干脆就是两条章鱼似的触须，一头卷着弓身，另一头不知道垫着什么扯开弓弦……

　　　　架着木枪的更是让人哭笑不得，刚刚没看清就算了，现在他才发现最前排充当人肉枪架的变异人更加可笑，特别是最中间的那个，竟然高高地撅着屁股，木枪正架在两片屁股肉中间！

　　　　这要是头车没能及时躲开，直接撞到木枪上……他的屁股岂不是要开一朵菊花？

　　　　大概是看到车队里站出了能主事儿的，剑拔弩张的几排变异人后面也站出了一个人来，用极其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地高呼：“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打劫！”这个变异人的长相倒还算正常，起码脸盘和上半身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地方。

　　　　一片哗然，李冉眉弓暴跳，差点没摔下马车一头栽死，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老黄历，劫道的词还挺溜，可惜说蹿了，估摸着少说有几百年没人讲过这几句了吧？没想到今天还复古一把！

　　　　那人也不等李冉答话，挥着手又喊道：“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李冉根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接回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大概是常走这南邺通道的商人和变异人之间有什么约定，可离开邺城之前没听谁提起过啊！

　　　　李冉的回答显然出乎那个变异人的意料，他明显是愣住了，过了一小会才期期艾艾地回过神来，意识到李冉是个“雏”，他一下子乱了方寸：这可怎么办？以前可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长老没说过该怎么办啊！

　　　　他急中生智，突然计上心来有了主意：“你等等，我回去问问啊！”他的话顿时让对峙的紧张气氛不翼而飞，不光李冉这边的人哭笑不得，就算是堵住道路的变异人也歪歪扭扭，差点直接让开了路。

　　　　李冉满心的紧张刹那间烟消云散，这小子怎么这么二啊？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变异人部落精心挑选出来的“外交”人员，长得倒似模似样的，可说起话来也太不着调了吧？就这么走了留下两帮人顶牛？万一哪个变异人手酸了或者哪只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头痒了，岂不是就要立即引出一场乱战？

　　　　好在变异人里也有明白人，那小子刚想离开，就被人叫住耳语了一番，他一阵猛点头，清了清嗓子喊道：“那个，把吃的留下一半儿，放你们过去！”

　　　　“一半儿？”李冉的眉头皱了起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七辆车里倒有三辆装的是给养物资，留下一半儿？

　　　　如果是刚刚被堵住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李冉肯定一口答应根本不可能想到还价，毕竟军火比食物重要得多，而且剩下的给养足够车队到达山南，只要打开通向海底城的路，食物根本谈不上问题，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给那么多！

　　　　大概这就是人的劣根所在，欺软怕硬！

　　　　“跟我们走吧！”那个变异人招呼一声，回身沿着路往南走，堵住路的变异人呼啦啦散到两边，虚引着弓弦有意无意地对准马车。

　　　　诶？这什么情况？李冉眼睛一瞪，满脑子浆糊，怎么说撤就撤了？

　　　　不过让李冉安心的是这些变异人丝毫没有接管马车的意图，只是放下了长木枪，从草丛里捡起了两米多长的短木枪对准拉车的马，看那意思只要李冉等人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就要废掉马匹！

　　　　这倒是个釜底抽薪的狠招儿！

　　　　看样子这些变异人很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并不想做出斩尽杀绝的蠢事，如此一来双方就有了利益共同点，李冉也不想和他们死磕！

　　　　重新得到自由的于恒长长地出了口气，捡起自己的枪挎在肩上，两步抢到一直没能爬起来的同伴身边按了按他的胳膊，那人大声地惨叫了起来。

　　　　于恒赶紧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脱臼而已，过两天就好……”说着猛地一抬他的胳膊，“咯吧”一声微响合上了关节，“好了，这几天别用使劲儿。”

　　　　说完扶着他上了马车。

　　　　车队在变异人的押送下紧张地前进，没过多久，前面的路就被一片林立的栅栏截断，李冉不由地为之愕然，变异人竟然把营地直接建在了这条贯通南北的交通要道上？

　　　　这岂不成了深入虎穴？他的脸色微变，悄悄地命令手下提高警觉！

一百九十四　北山部落（一）

　　　　若不是亲眼所见，李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占据了南邺通道，以愚昧无知闻名的变异人部落竟然也会结城而居！

　　　　没错，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座用木城堡垒！木城用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原木一字排开，下端埋在地下，上端紧紧地靠在一起筑成一道五米多高的城墙，不知道变异人用来建造木城的到底是什么树，墙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些横生的细嫩枝杈，长满了树叶的翠绿枝条随风轻摆，几个四肢变异如同蜘蛛般的变异人正吊在墙上修剪多余的枝杈，剪过的墙面上到处是惨白的新木茬儿。

　　　　李冉好奇地看了几个忙碌着为城墙剪枝的变异人一眼，意外地看到接近墙头的旧杈丫上搭着个枯黄的鸟窝。

　　　　木墙的顶端将原木削尖了权当箭垛，不断地有手持弓箭的变异人来回巡视。随着车队抵达木城之下，带头的那个变异人冲着城门喊了几句什么，木城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这道大门正对着道路，是用比墙面略细些的原木箍成的木排，上半截的五分之二处固定在墙上，里面的人用不着费多大的力气就能把大门拉开。

　　　　令李冉惊奇的是大门里竟然还有一道瓮城，这真是变异人的地盘么？山南五大家族的聚居点虽然是砖石结构，可哪一家也不曾有过这种里外成双的套装大门，此前他对变异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的地步，这下原有的印象彻底崩溃了。

　　　　车队进入瓮城之后，外面的木门就缓缓地放了下来，不少人紧张地心脏嘣蹦乱跳，直到里层的大门打开，露出门后一片还算平整的宽敞地面才松了口气，就连李冉也是满头大汗，不光是紧张，也是太阳太毒热的。

　　　　过了里层的门之后，还不等队伍停下来，一群变异人小孩儿就欢叫着飞快地跑向队伍，押送车队的变异人里那些不负责看守马匹的人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车辆周围的变异人顿时变得稀稀拉拉的。

　　　　他们还真放心！李冉目光复杂，苦着脸一呲牙。

　　　　小孩子的后面就是成群的变异人，少说有几百人，拥过来的变异人一下子将车队围了个严实，不断地有变异人对着车队指指点点，李冉的目光越过人群，通向南方的道路尽收眼底，变异人部落的房屋让开了道路，依着道路左右延伸出去，正好让这条路从部落中间穿过去。

　　　　忽然间吵杂的人群安静下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那个上半身和普通人一样的变异人迈着四条腿带着几个人走进人圈，他身后的三个人里左右两个很年轻，是变异程度很低女性。她们俩小心地扶着中间那个穿着带帽兜连身长衣、佝偻着身子拄着拐仗的老人，慢慢地走到车队前面。

　　　　顺便说一句，那个领路的变异人下半身长得还是和普通人一样，就是两条腿变成了四条，怎么看怎么像个揪掉四条腿的大号蜘蛛！

　　　　他的腰里围了一条裙子似的布巾，看不清下体长成什么样儿，李冉恶毒的猜测他下面长了两条小jj，前后条一条。

　　　　长相各异，身高不同的变异人同时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异口同声：“长老！”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颤微微地举着拐仗挥了挥算是回应，径直来到车前。

　　　　李冉赶紧从车顶跳下来，几步抢到老人的面前，顾及到老人矮小的身材，特意屈膝蹲下说：“您好，尊敬的长老。”俗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这个部落并没表现出多少敌意，加上这位长老又是位老人，于情于礼李冉客气一点都没错，说不定还能留下个好印象。

　　　　帽兜微微地抬起一点，一个苍老沙哑而又沧桑的声音慢慢地说：“你也好，小伙子，北山部落欢迎你们。”说着她伸出胳膊拽下了头上的帽兜，露出一张苍白的、长满了皱纹的脸，灰白的头发下面一双灰暗混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李冉，眼中透出阅尽世情的平静与淡然。

　　　　北山？这名字真土！李冉心里不以为然，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客气了几句之后直接转到正题：“长老，我们要往南走，不知道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通过嗯……贵部落。”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遇上了变异人，他总想看看这些变异人到底长得有多怪异，这个穿着长袍的长老脑袋肯定没有任何变异，不知道长袍下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儿。

　　　　“往南走？”长老微微偏了偏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诧异，但还是用那种慢悠悠的语气说“最近南边很不太平，听我一句劝，还是回去吧！”

　　　　“啊？”李冉急速地眨着眼睛，觉得这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