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叶。”
寂静的山林中,回响着何叶的大喊,突然一声压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何叶听到后,大喜的看过去,果然看到边上不远处,一丛杂乱的草丛里,有一个黑黑的人影动了动。
何叶没想过害怕,径直的冲着黑影跑了过去,到了近前,果然看到了江南。
不过现在的江南形象可不算好,两个裸露在外的手臂都破了皮,腿上的长裤被划破,右腿上,一截树枝直直的插入肉中,鲜血染红了半截腿!
何叶惊吓的捂住嘴,见江南忍着疼,薄薄的嘴巴紧紧抿着,正费力的将被树枝划破的裤子撕烂,不小心蹭着插在小腿上的树枝,额头大滴大滴的冷汗直接滑了下来。
何叶这才反应过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团破布,急急的蹲在旁边,将旧衣服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颤着声音道,“大哥哥,你看,这些东西有能用的上的吗?”
江南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当看到旧衣服里露出来的手术刀和一些药品时,惊异的看了眼即将要哭出来的小孩,点了点头。
从里面拿出手术刀,两下划开裤腿,露出里面开始有些红肿的小腿,又拿过里面的一小瓶酒精,何叶忙上前帮着打开,见江南倒了一点在手术刀上,刚想问他想怎么做,他可以帮忙,就见到江南毫无犹豫的直接将手术刀尖插进了腿上的树枝旁!
何叶啊的一声直接叫了出来!
“闭嘴!”江南黑着脸,医生动手术时最忌讳旁人在边上大呼小叫,这一叫,让本就全心放在给自己小腿动手术和压制疼痛的江南差点手一抖将树枝挤的更深!
顿时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何叶忙捂着嘴巴,不敢出声音,也不敢再动。
江南这才专心的继续划开小腿肚,将树枝从里面一点一点抽了出来,避免折断在腿肚里面,然后又倒了点酒精消毒,最后草草用纱布紧紧裹上,勉强止住了血,没办法,旧衣服里面带的东西只有手术刀和酒精能用的上,勉强能用的上的,还有消炎药,只能碾碎了撒在上面,其他的都是用不上的东西,更遑论缝伤口用的针线?
之后,江南又用酒精擦了擦自己的两个手臂,同样洒了消炎药,用仅剩下的纱布缠了两圈,这才停下,期间,何叶不敢乱动,只有在看他包手臂时才小心翼翼的帮着缠了两圈打了个结。
江南处理好一切后,松了一口气,不过腿还是不能动,本就是没有缝合,稍稍动一下,刚止住的血都有可能再次流出来,他被泥石流冲下来的那一刻,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和强健的体魄,硬生生的避开了对一个医生来说重要如生命的右手臂免遭横祸,却不小心被树枝插入腿中,不过,也算是福大,没有伤到骨头,要不,这条腿以后想要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恐怕也是不易。
江南沉思了一会,见旁边久久没有声音,这才疑惑的看过去,月光下,何叶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泪水,心中一软,但是语气仍然冷硬,“哭什么?”
何叶再也不管不顾,一把扑过去,抱着江南的腰就开始嚎啕大哭,“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哥哥了……”
直到这一刻,看到人好好的在自己眼前,何叶才感觉到害怕和后怕,他害怕天黑,后怕这个人就这么死掉,在江南怀中哭的撕心裂肺,然而,他现在还太小,不知道这种后怕,是源于什么情绪……
江南拍了拍何叶的后背,虽然刚才他扑过来的那个冲击力,让他的腿疼痛加重,但是他却没有想要推开他,毕竟,如果不是这个小孩,他可能到第二天第三天才能被找到,那时,即便没有伤口感染发烧烧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再想着他一个半大点的孩子竟然敢一个人在深夜山林中来找他,心中不知名的一处竟然软了软。
何叶哭累了才停下来,在江南怀中埋头趴了一会,才突然有些局促的起身,低头不知道该看哪里。
江南直觉好笑,哭都哭过了,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声音中不知不觉加了些温和之意,“多大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哭鼻子?”
何叶闻言,又缩了缩肩膀,弱弱的道:“今年十二岁。”
江南皱眉,“你看样子只像十岁,哪有十二岁的男孩子才那么矮那么瘦?”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那个家,穷的能吃饱就不错了,也别想吃什么有营养的了。
“何叶,你是不是夏天的生日?”
何叶闻言,抬起泪眼迷蒙的大眼,惊讶道,“咦?大哥哥,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叫何叶。”
何叶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愧的说道,“嗯,啊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村东的那条溪水里开满了何叶和莲花,莲花是女孩子的名字,所以就叫了何叶。”
“哦,这么说,你不是要长大了娶个叫莲花的女人当媳妇了?”不知为什么,江南突然想要逗逗他。
何叶听着,又变得有些神色不安,局促的摇头道,“不,不娶媳妇。”
江南挑眉,“为什么?”
“我……我家穷,没钱娶媳妇,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让啊爸啊妈享福。”
江南突然发现一件事,看着连说话都缩缩肩膀,头低着,手紧紧攥着衣角的何叶,眉头紧皱,突然冷声道,“何叶,看着我。”
何叶骤然听到这句话,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又突然变回来那个冷漠的大哥哥了,却也不敢不抬头,有些诺诺的看了过去。
江南问,“你怕我?”
何叶攥了攥衣角,摇头道,“不……不怕啊~”
江南皱眉,“那你为什么总是畏畏缩缩的?”
何叶闻言,眼中有些迷茫,然而那局促的态度依旧。
☆、6 走出大山
江南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小孩是不怕他的,但是,他自卑,是发自骨子里的自卑,这自卑,源于他的家境贫寒!
“何叶,看着我。”江南定定的看着何叶,声音沉稳有力,充满魅惑,“何叶,人人生而平等,你应该学过的吧,那么,为什么要自卑,你要知道,你学习很好,比很多人都强,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看不起你的,只会是你自己!”
何叶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但是很快,便变得清明,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星光闪烁,无疑,他是聪明的,这句话,他听懂了,随后,攥着衣角的手松开,肩膀不再猥琐,小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挺了挺小胸脯,重重点头道,“嗯,何叶知道了,何叶不比任何人差,我有啊爸啊妈疼,比很多人都幸福,我应该骄傲!”
江南闻言,拍了拍何叶的肩膀,表示赞赏。
之后,两人又简单的聊了一会,江南便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发重,他知道,该来的发烧还是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时,天有些微亮,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何叶的声音,好像是说让他等等,他去找人帮忙,再后来,便彻底失去了意思。
一场发烧来的汹涌异常,而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豪华的病房,他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而且,家里人定是知道了,否则,不可能会在医院里有这么好的待遇。
果然,他一醒来,一个自称院长的人就进来,客气的说了很多话,说他烧了几日,说他伤口幸好处理的及时,只是伤口感染引起的普通发热,说那几天新闻到处报道某某跨国集团继承人山区支医遇泥石流险些遇险的消息,说他几个同学和导师都平安,几句话将所有事情前后交待清楚,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
江南双眼沉静的看着窗外,天空有些灰暗,是帝都常有的天色,而记忆中的那抹蓝的纯粹的天空却再也看不到,山中的那些天,仿佛只是他做的一个长长的梦!
而梦中,画面有些模糊,他记得有一个小孩救了他,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孩子的模样,仿佛画面上被打上了马赛克,只能依稀看到白净的皮肤同纤细的身段,他想,或许是发烧的后遗症,将脑子烧的有些不清明,也许过了一段时间便好了,到时候也会想起来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接下来的七年中,他却再也没能想起来!
何叶那日带着人匆匆赶回来救了江南后,村里人小心翼翼的抬着江南回到山路上,便见一架直升飞机飞了过来,从上面落下来一个绳梯,两个穿着劲装的男人爬下来,同那导师说了几句话,将江南放在担架上,然后抬着担架就往山下赶路,直到山下较平坦的地方,才停下,直升飞机落下,载了三人,直接升空离去。
大山里的人什么时候见过飞机?因此,看到直升飞机的那一瞬都愣住了,何叶也不例外,直到天边再也看不见飞机,他才想起来,他没能看大哥哥最后一面!
所有事情都结束后,何叶在家消沉了一个多月,突然开始奋发读书,也许是因为两次看着人因为生病差点死去,他开始有了目标,他要跟着大哥哥一样学医,以前说要学医,但是少了一定要学的理由,现在,他却是有了非学不可的毅力,他告诉自己,他一定要考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
只有这样,以后,他才能在大哥哥面前更加自信,当然,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
六年后!
依旧是炎炎夏日,蝉鸣声声,大山中本应该祥和宁静,然而这一日的村子中,却传来吹吹打打的唢呐声同敲锣打鼓声,声音一直从村东口吹打到村西口,又簇拥着几个人,从村西口吹吹敲敲打打到了村东口。
被簇拥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年级上了五十的人,走路不便,有些跛脚,同样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脸上满是皱纹,却掩藏不住满脸的喜色。
最中间的,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个子不算高,约莫只有一米七的样子,头发有些长,柔柔的遮了额头眉毛,不过头发下,却是一双明亮漂亮的大眼,伴着有些清秀的五官嵌在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此刻这张脸掩藏不住笑意,也掩藏不住笑意下的不舍。
何叶妈拉着何叶的手,刚才还高兴的脸上却隐隐有些哭意,不舍的道:“儿子,你没给啊妈丢脸,好样的,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
何叶看了眼自己胸口绑着的大红花,点了点头,声音已经不再是稚嫩的童声,经过变声期,他的声音很是清越,道:“啊妈你放心吧,学校那边已经给我免了学费和住宿费,至于吃饭,我可以申请勤工俭学的,生活费不用你们担心,倒是你和啊爸,我不在身边了,你们要注意身体。”
何叶爸欣慰的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儿子,“放心吧,你只管安心的去上学,我们能有什么事。你记得放假回来看看我们就成。不过,也不要什么假期都往家里跑,路费贵。”
老两口有啰啰嗦嗦说了很多话,直看得老村长看不下去了,才打断道,“我说大壮子,你家叶小子是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再说了,他怎么说,也是我们省的理科那什么,状元是吧,那学校怎么也不会亏待了他去。赶紧让他走吧,再不走,这火车可就赶不上了。”
老两口一听,赶紧的催何叶离开。
何叶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终于提着个啊妈缝制的布包,抱着一包衣服上了村长家新买的电动三轮车,离开了村子。
山路由于前几年的那场泥石流,听说是山外面的大人物知道了这个村的困难,拨了款,修了条不算宽的水泥路,这才让村子里的生活变得好多了,通了电话。
出村子坐着电动三轮车,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小镇上,再转大巴车,转客车,就能到大附近的城市,然后就能坐上火车。
村里人骑着电动三轮车载他的人,依旧是当年的二牙子,不过他此时也是快四十的年纪,在前面同何叶絮絮叨叨说着话,都是让他不要太想家,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何叶坐在后面听着,一手紧紧攥着布包,一手捂住胸口,那里,一个大大的信封里,装的是他的入学通知书,同样装着的,还有他的求学梦!
六年过去,不仅江南忘了他的摸样,当年还是个孩子的何叶,也早已将那年的事忘掉,那年的事,只给他留下了要好好学习医术的意念,直到他迷上学医,最终如愿以偿的考入了a大。
何叶想,他终于走出了大山,带着全村人的希望走出了大山!
☆、7 腐女宋佳
二牙子将何叶送到了小镇上,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毕竟坐大巴,再转客车去大城市坐火车,这些个车费,也是很贵的,何叶也不好意思让二牙子破费,何况他也离不开,万一人都走了,三轮车被人偷走怎么办?
最后,何叶是一个人坐上了离开小镇的大巴车,十八岁的何叶,第一次走出了大山,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在大巴上晃晃悠悠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终点站,又转了去火车站的客车,到达火车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而距离火车出发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村里人帮着买的是深夜的绿皮火车,因为这个时候的车票是最便宜的,而且,站票的话可以便宜一半。
从布包里拿出阿妈新炕的烙饼和咸菜,就着从火车站接的开水,一口一口吃完,时间渐渐往后推移,何叶有些困,却不敢睡,因为没有闹钟什么的,怕睡着了错过火车,只好死死睁大眼睛盯着车站里墙壁上的时间,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广播里播报的列车进站消息。
这一等就是五个多小时,眼见车票上的时间到了,火车却没有来,心中有些急,又有些怕,想要开口问,却不知道该问谁,大大的眼睛弱弱的转了转,终于看到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也在等火车,便蹭过去,客气的开口道,“你……你好,那个……你知道这个火车为什么还没来吗?”
说着,将自己的紧紧捏在手心里的火车票给那男孩看了看。
男孩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的人站在自己身边,脸上立马显示出嫌弃的神色,不耐烦的道:“看不见吗?那上面写了晚点了。等着就是了。”
说完,直接走开,似是怕何叶身上有什么瘟疫会传染给他一样。
何叶闻言,忙点头道谢,看到男孩的神色,也没有多想,这样的眼色,他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顺着男孩指的地方,他才看到,原来候车大厅中,还有一排闪着红色光芒的灯,上面写着每列车的信息,当然,那之后的很久,他才知道,原来那种字体会动的灯,叫led屏。
到了深夜一点,那辆绿皮车才姗姗来迟,何叶忙抱着布包跑去检票,跟着人流进了火车,幸好等这辆车的人不算太多,站在过道里也不算很挤,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原本站着是很累的,不过他看到有很多人都是直接坐在地上,便也跟着学,抱着布包缩在一角,累了就睡,渴了就去接热水喝,饿了还是吃烙饼和咸菜。
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天两夜,到站时,何叶腿都是软的,又顺着人流出了站,从出站口出来后,早晨*点钟耀眼的阳光一瞬间刺了过来,刺的双眼生疼。
半响后才适应过来,开始打量大城市的模样,这一打量不要紧,登时目瞪口呆!
何叶是没见过电视的,更何况看电视,因此从不知道大城市是个什么模样,在他的印象中,大城市就像书中说的,有很多大大的房子和很多车子,就像他坐火车来的那个城市。
然而,看到帝都时,才发现那个城市都算不上是城市,眼前这高楼林立,四个轮子的汽车满大街跑的城市才是真正的大城市。
何叶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张大嘴巴感叹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寻找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