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
这句话非常合黎盛的心意,他立时停下了脚步,摆出个温和的表情转过身:“什么事?”
见到黎盛这表情,俞阳一怔:这家伙有什么要求我的?
没办法,俞阳实在是太了解黎盛了,他在黎盛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黎盛的一言一行,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深深印入他的骨髓中。
“你来这里有没有谁知道?”
“嗯?”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个问题,黎盛的心情不怎么美妙,“有啊,许多,我的助理,秘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知道?”
黎盛眯起眼睛,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哥,你怎么在这里?”
俩人循声望去,俞月和陆鸿飞正肩并肩站在门口。
俞阳第一反应就是逃之夭夭,上次他们四人齐聚一堂的结果实在是太糟糕,他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路被堵了,俞阳逃跑无门。况且,从理智上,他认为就算现在逃了,恐怕后面还是会被算帐,无论是俞月还是黎盛都不是那种事后忘的人。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四人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有开口。
“那什么,你们忙,我先走了。”
俞阳挤出个干笑,试图从三个活体炸弹旁边溜过去,他已经非常清晰地看见黎盛脸上讽刺的笑容和俞月越发阴沉的眼睛。陆鸿飞倒是非常得体地保持了正常的表情,可是这种时候,表情越正常不是越不正常吗?
“哥,你来见他?”俞月终于做出了“攻击”。
“俞阳为什么不能来见我?我又不会让他去送死!”黎盛说这话时都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明明是爱着俞月的,却总是说些刺激俞月的话,“至少他跟我在一起会好好的,没病没灾,吃饱喝足!”
俞阳以怜悯的目光看向黎盛: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在感情上成熟点?不是那种“我们只是玩玩不谈感情”的成熟,而是认真负责,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成熟。另一方面,他看见陆鸿飞的笑容出现了少许颤动,这个男人在发怒。
上次“会面”的后续结局俞阳不知道,但他敏锐地察觉出陆鸿飞攻击的欲望,就像发现侵入自家地盘敌人的野兽。
俞月对于黎盛的刺激没有太多反应,他只是盯着俞月:“哥,你来见他干什么?”
“没什么。”俞阳试图熄灭就要爆炸的火堆,“那什么,好久不见嘛。”
“你还想见他?好久不见应该用于互相有感情的人身上,哥,你还喜欢他?”
俞阳快要暴走了,比起黎盛的不成熟,俞月的不解风情更麻烦。他祈求地看向陆鸿飞,期望这个正常男人能够挽救这可怕的僵局,幸运的是,陆鸿飞回应了他的期望。
“走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陆鸿飞挽起俞月的手,也许这个动作其实是在抑制他动手的冲动,“俞阳不是还在生病,别让他站这里了。”
黎盛怔了下,转过头上下打量俞阳:“你生病了?怎么回事?”
“小感冒。”俞阳赔着笑脸,顺势拉起还要说什么俞月,“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几人走出咖啡店,阳光洒在身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减少了许多。黎盛也难得地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俞阳身侧,所以,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来时,他没能第一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车正从拐角过来,路过咖啡馆门口时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了速度,像是飞般直往四人撞了过来,轮胎抓地的刺耳摩擦声钻入许多人的耳中,却没人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的四个人中,只有两个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并且做出了及时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道歉
一个是陆鸿飞,他揽住俞月的肩膀,用力拉着往后倒进咖啡店里。剩下的黎盛和俞阳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已经走出了门口,侧面是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窗户很漂亮,可以最大限度透过阳光,但人被撞到上面时,碎裂的玻璃只会保证血肉之躯死得透一点。
俞阳的大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所以他干脆就没想,直接做了:他转过身,扑到黎盛身上,以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倒了黎盛,尽量躲出车子前进的路线。
上了年头的破旧桑塔纳冲了过来,路边随处可见,撞过来时的马力也没那么大,却足够撞死人。幸运的是,在撞上人前,车头首先撞上了打开的咖啡店门,把门从门框上完全撞下来后,车子打着旋儿拐往另一边,一踩油门,迅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直至此时,路人都没意识到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件谋杀未遂案。
惊魂未定的四人在咖啡馆里客人震惊的眼光下爬起来,俞月苍白着脸瞪着俞阳,过了好久才憋出话来:“你救他?”
俞阳装了义肢的右手断腕处很疼,大概是落地时过猛,与义肢擦伤了。他慢慢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沐浴在阳光中,却觉得浑身发冷。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不用提此时他周围还有人大呼小叫的。
“你没事吧?俞阳!阳阳!说话!”黎盛一脸惊恐,拼命摇晃着俞阳的肩膀,“你怎么样?被撞到了?哪里被撞到了?你傻啊,不跑干什么呢?你找死是不是?你找死我成全你,你他妈别在我面前弄这套!”
黎盛的话没能说完,后领一紧,就被陆鸿飞拎离了俞阳身边,张牙舞爪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脑袋上就挨了一拳。车没撞到他,倒是第二次尝到陆鸿飞的拳头有多硬,奇异的是,他根本没在意这些,只是瞪着俞阳,想要靠近一点,看清楚有没有事。
俞阳正坐在地上喘气,刚才的举动从运动的角度来说并没有消耗多少能量,但从心理上来说却是极大的透支了他的精神。
这种经历没几个人喜欢,所以他对于俞月能够如此冷静地问话感到佩服和……惊悚。
俞月冷静得就不像个人,他的语调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那么简洁机械。
“为什么要救黎盛?”
俞阳揉了揉鼻梁,头又开始疼了。
“为什么救黎盛?”俞月契而不舍地追问着,“你应该恨他。”
“他救过我的命。”看来如果没有答案,俞月一点也不会介意继续在咖啡馆门口给人看笑话,俞阳一边爬起来一边道,“我还他一命,应该的。”
俞月对于这个答案显然一点儿也不满意。
“你不用这样。”俞月的表情渐渐浮起了愤怒,“为什么你不救我?你应该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你应该救我的!”
俞阳活动了一下手腕,一动就钻心的疼。他皱着眉头,看了眼一心想要答案的俞月,无奈地道:“你真要我回答?”
俞月突然闭上了嘴,愤怒变为胆怯。
看着这样的俞月,俞阳叹了口气,道:“我救黎盛,是因为我要还他的情。现在,我还清了。对你……”他都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慢慢地道,“我不记得了,以前的一切。实际上,你不用把我当作你哥哥,我不是,你对我来说……”
“别说了。”俞月这句话说得虚弱无比,“我不要听。”
俞阳还是庆幸的,至少这次俞月没再冲上来掐人脖子。他瞄了眼被陆鸿飞扭着胳膊的黎盛,看见黎盛眼中的惊惧,莫名有些心酸,赶紧对陆鸿飞道:“不用这样,他不会乱来的。”
黎盛得了自由,俞阳却发现自己没了——俞月一把抓着他的胳膊,以极大的力气拖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黎盛想跟上来,被陆鸿飞说了几句话后放缓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站在一片碎玻璃中可怜巴巴地望着俞阳被俞月拖上了车。
俞阳觉得自己恐怕有一段时间都会为黎盛那被抛弃小狗般的眼神所困扰。
车子启动了,俞阳看着坐进车里的俞月和陆鸿飞,颇不自在地问道:“回家吗?”
“嗯。”俞月已经冷静了下来,恢复了木头脸,“先去医院。”
俞阳一头雾水:“去医院?”
“你需要治疗。”俞月轻轻一碰俞阳的右手腕,就看见他皱起眉头收回了手,“你不会照顾自己,先做个检查,我们再慢慢调理。”
这话越来越诡异了,俞阳看了看俞月,心怀侥幸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今后一段时间的计划。”俞月转过脸来,平静地道,“我不能再让你独自生活了。”
俞阳觉得有些好笑:“不能?你凭什么说这话?”他知道这样说很伤人,可是一年前的黎盛不能拦着他,一年后的俞月同样也不能。
俞月显然也了解这一点,他“理智”地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愿:“车里你出不去,等到了医院,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听话,你愿意选择哪种?我不介意你躺着进医院再躺着到家。”
俞阳终于理解陆鸿飞所说的“关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张大了嘴巴,干巴巴地吐出“威胁”:“你这是犯罪!”
“我的哥哥一年前受了重伤,不记得自己是谁,失去了一只手,腿脚不好。”俞月直视着前方,似乎在躲避俞阳的视线,“有时他头脑会不清楚,容易被人欺负利用,如果有谁发现他,请速与我联系。你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警察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俞阳从心里散发出一股凉意,再怎么样,他也没想到俞月居然胆大到这个地步。
“冷静一点,只是去个医院。”陆鸿飞的声音令骚动的兄弟俩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丝毫不相似的兄弟,想笑却笑不出来,“某方面你们很像。”
这句话同时引来了兄弟俩的白眼。
俞阳没有跳车,也没有反抗,这种做法完全没有意义,只是徒增麻烦而已。他突然觉得自己和俞月还是有共通之处的,至少在面对困难时不会徒劳地做出不谨慎的事情。
况且,他的手疼得确实厉害,去医院也是个正确的选择。
车子很豪华,比起黎盛那辆最爱的车来说低调了许多,沉稳有加,俞阳对车不是太了解,但他还是看出来这车的玻璃都经过改装,恐怕全都换成防弹型的了。他没有见过黎盛哪个朋友坐这种车,看来纯粹的商人和不纯粹的商人还是不同的。
整理了下黎盛的话,有政治背景的商人和有黑社会背景的商人,这两个男人结合在一起,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他们难道就没有受到阻挠?相比之下,他觉得陆鸿飞也许找一个小白脸还会更容易得到认同点,虽然他对俞月没有记忆,但俞月怎么看也不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类型。
也许这一点可以利用?
俞阳对自己的想法苦笑起来,现在,他就像个坏人,总想着算计别人,也许像他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失败者吧?
“你打算关我多久?”
俞月答非所问:“你是我哥哥,你应该照顾我一辈子。”
俞阳不为所动,答道:“陆鸿飞是你的爱人,你们应该白头偕老。”
俞月低下了头,神经质地抿了抿嘴唇。
“你在生气吗?”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俞阳却正确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他瞄了眼坐在对面的陆鸿飞,笑道:“如果我在生气呢?”
“对不起,哥。”
俞阳冷笑了下:“然后?”
俞月转过脸来,带着几分惊讶:“然后?”
俞阳也惊讶了,他看向俞月:“你只是说一句对不起?”
“那还要怎么样?”俞月的表情是真的迷惑,不是假装,“我已经道歉了。”
道歉有用,还要超人干什么?
俞阳脑中莫名其妙冒出这句话,震惊地看向陆鸿飞:“我们以前相处时都是这样?”
陆鸿飞把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带着几分无奈道:“你是他哥哥,你给了他一切他想要的。”
“而他只需要说一句对不起?”
“不。”陆鸿飞的表情带上了几分悲哀,“他连对不起都不需要说。”
俞阳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怀疑,以前的他是真爱还是真恨这个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恋人
音乐响了起来,俞月掏出手机看了看,瞄了眼陆鸿飞,道:“我换后面的车。”
车子停下,俞月下了车,车门又重新关上。
俞阳立刻以期待的眼神看向陆鸿飞,只换来苦笑:“别忘了,我始终还是俞月的情人,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俞阳郁闷地转过头,尽量忍住痛骂一顿的冲动。
“你母亲身体不好。”陆鸿飞叹了口气,轻声说,“俞月出生后几乎都是你带的。当然,你也带不好,你才七岁,自己还是个孩子。于是,母亲给了你很大的压力,这造成你以后的人生几乎都是围绕俞月来的。俞月的一切要求都必须满足,不然你就会被责备,偏偏俞月还特别喜欢要你的最爱。”
仿佛听见了俞阳的疑问般,陆鸿飞道:“也许你的内心深处是恨俞月的,所以才故意把他宠成这样,再一走了之,彻底抛弃他,这种报复完美得无懈可击。”
“报复?”俞阳扯动下嘴角,“我倒是想有人这样来报复我一下。”
陆鸿飞怔了下,对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很快道:“抱歉,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俞阳冷冷地道,手部的疼痛使他烦躁不已,呼吸急促,“我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你的前情人,记得吗?”陆鸿飞的表情里带上了几分嘲讽,很快便掩去,变得平静起来,“你有时候会对我说这些事,不过,并不多。我永远记得你说过,你说你没有多少时间了,要爱就得抓紧,因为很快,我就是你弟弟的了。”
车内沉默了下来,俞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这话的,但现在听来,他却觉得说这句话的人是个十足的傻瓜加混蛋。
哪有这样爱一个人的?还没“结婚”呢,就想着“离婚”了,如此的爱一个人,却又如此的不信任自己的爱人。
“讽刺的是,我就是听你整天说,才会起好奇心,特意去见俞月。”陆鸿飞沉浸进了某天的回忆中,“他真的很美,对我来说他就是这世上最纯粹的。我几乎要感谢你了,把他保护得这么好,一点没接触到任何黑暗。”
俞阳没有回应,陆鸿飞根本不是在对他说话,只是在倾诉而已。
很快,陆鸿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他深吸口气,用力搓了下脸颊,眨巴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喃喃自语:“对不起,我只是……看见你走了,你把我们全忘了,那些恨啊爱啊,你就这么放下了。”他把脸埋进掌心,声音就像是疲倦候鸟的哀鸣,“可是,我们还在这里。我和俞月,我们的关系,我和你的,和他的,就这么缠着。你一走了之,我们却成了死结。”
这一刻,俞阳甚至有些同情起这个疲惫的男人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根源所在,黎盛暗示的那些事——难道说,被压在教堂下面,差点丢了命,失去一只手,瘸了一条腿也是他的错吗?
“这是你们的选择。”俞阳小心翼翼的猜测着,“二年前,欧洲并不是我要去的吧?”
俞阳的试探正中靶心,陆鸿飞一瞬间就用坚硬的外表武装起表情,看向俞阳的视线里表露出严厉的怀疑:“你记起来了?”
“不,黎盛告诉我了。”
陆鸿飞眸子中怀疑的成份更明显了:“黎盛什么也不知道。”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如果他想知道,他自然会上天入地的去打听。”俞阳觉得这条路他走对了,“多少会知道点。”
陆鸿飞还想说什么,车子停了下来,俞月重新坐了进来。他立刻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冷淡的视线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