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从嘴里取出一个绿匣子,约莫成人手臂般长短,绿匣子周围黑气张扬,绿芒闪烁。那黑气瞬间消散,只剩下这晶莹剔透、动人心魄的长匣。
眠婆婆身子发颤,小心翼翼的接过此物,丝毫不嫌肮脏,她道:“这。。。。全是。。。漂泊不定?”语气又是害怕,又是虔诚。
盘蜒点了点头,口中再度流血。
刹那间,在场众人皆有些晕乎,心中都想:“哪怕世间流传的所有漂泊不定加在一块儿,只怕也不及这长匣的份量,这决计是假的,他从哪儿取来这么许多?”
眠婆婆死死瞪着这长匣,手指来回轻拂,似乎鬼迷心窍。蓦然间,她放声大哭,喊道:“就是这鬼东西!就是这鬼东西!害得我老公孩子、兄弟姐妹,一个都没活下来!如今。。。却得了这许多,这。。。教我如何是好?”
盘蜒道:“如婆婆不要,我只得再将它带回去了。”
眠婆婆霎时惊恐万状,死死抱住它,道:“不许,不许,你想将其取走,除非。。。。除非杀了我。”
楚小陵妒意顿生,质问道:“吴奇哥哥,为何你将这驱蛇香放在肚子里?难道一入人体,便不会变作落地生根?”
眠婆婆死命摇头,厉声道:“漂泊不定入腹,那人必死无疑。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人到底。。。。有什么古怪?”
盘蜒在她耳边说道:“我练有黑蛇灵气,将这漂泊不定藏于腹中,不吃不喝,已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若得婆婆指点,这时日或可缩短十倍。”
眠婆婆惊叫一声,看着盘蜒,好似瞧见了大救星,活菩萨,又仿佛见到深渊的魔鬼,海底的妖物,她压低声音,道:“你这黑蛇灵气。。。如何练得?”
盘蜒道:“此事极为凶险,我剥下一条黑蛇巨人的皮,贴在自己身上,经历生死考验,这才运用自如。”
眠婆婆迟疑道:“黑蛇巨人?那又是。。。又是什么?”
盘蜒摇头道:“婆婆无需多问,我想请婆婆搬往我涉末城中,替我钻研漂泊不定。那边所藏,更胜过婆婆此间。”
这漂泊不定乃驱蛇香根源,除了驱赶黑蛇之外,另有无穷妙用,眠婆婆钻研一生,自知也不过触及冰山一角罢了。若能时时刻刻探究这漂泊不定,乃是她梦寐以求之事。她思索再三,难挡诱惑,道:“好,我去你那处瞧瞧再说!”
楚小陵、廊骏见两人交头接耳,早就怀疑万分,而眠婆婆这句话说得颇响,两人顿时一齐问道:“婆婆,你要去涉末城么?”
盘蜒道:“我邀婆婆去涉末之城定居,远胜过在这荒山野岭。”
廊骏苦笑道:“城主,你虽对我有恩,但眠婆婆是我爹爹看重的前辈高人,此举等若与我大观帝国作对,还请三思而后行。”
楚小陵也道:“吴奇哥哥,这等大事,你怎能独断专行?还需与咱们商量商量。”
盘蜒神色不耐,道:“大观帝国思虑不周,险些害死这位‘前辈高人’。她既已然答应,要你们啰嗦什么?”
廊骏道:“眠婆婆,你想的清楚么?”
眠婆婆抱着那长匣,神色痴迷,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傻哭,瞧她模样,这答案已不言自明。
五十三 春江花月夜中情()
廊骏神情失望,说道:“既如此,在下欠城主恩情,不便阻拦。只是你我两国,今后必因此而生争端。”
盘蜒笑道:“那唯有请殿下回去向皇帝美言几句,替吴某消灾解难了。”
廊骏道:“在下尽力而为,但前往长杨城,营救大哥之事,仍需婆婆赐药。”
眠婆婆道:“这又有何难?我这儿便有现成丹药。”开启一暗格,取出五枚乌黑丹药来,道:“这叫黑玉蛇胆,是以落地生根,以无根之水,佐以诸般灵丹妙药,吸天地精华,熬制数月而成,效用虽比不上你爹爹服用的布业造化丹,却也非同小可。”
廊骏问道:“婆婆,此药有什么好处?还请婆婆指点。”
眠婆婆道:“第一,此药治愈跌打损伤,灵验无比,即便肠穿肚烂,服食之后,不久便精神十足。第二,此药驱赶黑蛇,可保服食之人,足足三日平安,但这效用比之漂泊不定可相差太远。第三,此药令人力气倍增,出手时如有神助,足可有半天之久。且药效退去,并无遗症。”
廊骏大喜,将丹药收下。
眠婆婆道:“老生也该收拾收拾,去涉末城安家了。”想到今后可用这绿驱蛇香大展拳脚,不禁飘然如仙,似登极乐。
廊骏不愿耽搁,从屋外军营取了五匹马,向眠婆婆、盘蜒告辞,楚小陵说道:“吴奇哥哥,这眠婆婆之事,还需慎重!”说罢随廊骏、郭若疾驰下山而去。
青斩走到盘蜒面前,双眼怯生生,凶巴巴的死盯着他,盘蜒道:“你要杀我,快快动手,若不想动手,便快些走了,少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
青斩鼻子一酸,掩面哭泣,道:“我终有一天要。。。”嘴里胡言乱语,无人能懂,翻身上马,紧追廊骏。廊宝瞪盘蜒一眼,也骑马一闪而过。
盘蜒心想:“他们此行太过凶险,这青斩以往叫我爹爹,我传他武功,也算一场师徒情分。待我将这眠婆婆送至鲲鹏那儿,再赶去长杨城好了。只是若明着相助,这青斩脑子一乱,可别又缠上了我。嗯,不错,如当真有难,须得暗中出手,神不知,鬼不觉。”
眠婆婆屋中器物繁多,暗室更是不少,盘蜒在旁帮手,饶是他身负神功,也足足忙了一个时辰,这才收拾妥当。他变出马车,载上货物与老妇,赶往涉末城方向。这几年间,盘蜒俗事缠身,几乎无暇思索这驱蛇香奥秘,如今得此精通驱蛇香学问的老妇相助,真好比夜间行路之人,遇见指路明灯一般。
。。。。
廊骏等人日夜兼程,勇往直前,日行千里,一天之后,到一渡口,随后改换船只,驶向长杨。到这时,众人才有余裕交谈。
廊骏醉心武学,想象盘蜒功夫,只觉看不穿此人武功深浅,于是问道:“楚大哥,你武功了得,我深感佩服。你可曾与这吴奇城主交过手么?他修为到底怎样?”先前与楚小陵谈及此事,楚小陵对这位城主武学甚是不屑,但眼下情形却似与他所说不符。
楚小陵叹道:“这人也当真了不起,短短几年,失了的功力,居然练回来不少。”
廊骏道:“他曾经受过伤,丧失功力?”
楚小陵自知失言,忙道:“他多年来忙的不可开交,无暇练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功夫自然退回去了。但如今观之,倒也不比当年差多少。而他手上那黑剑,更是稀世无双,超凡绝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神妙难测,锐利无匹,我从未见过有宝剑胜于此物。”
青斩森然道:“我若能将黑蛇剑运用自如,定能胜过他那黑剑!”
楚小陵点头道:“但我常常想,若徒然倚仗兵刃之利,不算真实武功。。。”朝青斩一瞧,笑道:“五弟,你莫生气,我不是说你。你那黑蛇剑只有你会用,等若你手足一般。”
青斩嗯了一声,脸色如常。
楚小陵又道:“若吴奇失了那宝剑,一身武艺,只怕十不存一,便绝不是我对手了。”
郭若仔细查看楚小陵言行举止,隐约处处流露出阴柔之气,她笑道:“大哥,你叫这位城主‘吴奇哥哥‘,嘻嘻,你俩交情实则好得很哪。”
楚小陵脸一红,编造道:“实不相瞒,此人实则喜好男风,曾对我诸般纠缠。我当时武功未成,虚与委蛇,假意对他有情,又处处提防他,这才未让他得手,但如今这关系已然断了。”
廊骏、郭若、廊宝望向青斩,见他一脸愤慨,心想:“果然如此,这吴奇原来是个惯犯。”
廊宝一跃起身,来回踱步,大声道:“喜好男风,倒也没什么不好!但对幼小孩童,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实乃罪大恶极,无可饶恕!咱们兄妹几人虽欠他恩情,但也非要为小师弟讨回公道不可!”
青斩忍不住说道:“廊宝师兄,多谢你啦,你待我真好。”
廊宝心头一喜,在青斩肩上一拍,又悄悄抚摸青斩发丝,青斩身子一颤,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郭若道:“但这道貌岸然的城主死不承认,此事若传出去,他名声固然毁了,小师弟也深受屈辱,这段往事,咱们决不能外传,而需长久打算,好好惩治这奸贼。”
廊骏道:“总而言之,咱们得先还了他的恩情,再设法让他自食恶果!”众人齐声说好。楚小陵本担心众人与盘蜒结下交情,此刻方才放下心来。
廊宝满腔柔情,兴致甚佳,见明月当空,水烟如幻,于是取出玉笛,对月吹奏起来,曲调缠绵纠葛,荡气回肠。青斩听着曲子,心绪万千,念着当年仇恨,体会曲中深意,心中温暖,不禁痴了。
楚小陵又问道:“二弟,咱们去救的这位廊邪王子,听说武艺奇高,百战百胜,单以战功而论,可与那位狮心之王匹敌,对么?”
廊骏点头道:“他身兼师父、爹爹二人武学之长,融会贯通之后,大观国便鲜有敌手了,只是他并未与那位东采英将军交过手。”观国号称“帝国”,那狮心国纵然强盛,却也不过是大观皇帝麾下诸侯,虽未必听大观国号令,却也极少冲突。
楚小陵叹道:“但如今他落入黑蛇教之手,只怕。。。。只怕饱受摧残,这般英雄好汉,不知熬不熬得住。”
郭若昂然道:“他已将爹爹的灵圣功练得炉火纯青,又领悟皇帝陛下的龙玄无极功,身躯刚强,敌人纵然困他囚他,却万万难以伤他。”
廊宝停下笛声,道:“更何况他是第一王子,黑蛇教绝不会贸然加害。”
廊骏道:“大哥他号称万人莫敌,我一直想与他交手来着。此去救援,一来是顾及兄弟之情,非挺身而出不可;二来是想立下这不世奇功,气气朝中懦弱之辈;三来嘛,便是想一遂这儿时心愿。”观朝皇帝乃万鬼鬼首之躯,寿命极长,加上武功盖代,众皇子皆无争当储君之意,可相互之间,争斗依然不少。
郭若对这位廊邪大哥极为仰慕,笑道:“师兄,师父虽说你是‘百年以来,悟性第一’,但你毕竟比廊邪大哥小了二十多岁,修为也浅了二十多年。我看哪,你仍远不是他的对手。”
廊骏微微一笑,张开手掌,瞬间掌心绿芒如火,飞舞跳跃,流转体表肌肤。郭若、廊宝、青斩皆吃了一惊,喊道:“幽冥境界?你将灵圣功练到这般地步了?”
廊骏道:“我不过是初窥妙境,仍远及不上师父他老人家。但廊邪大哥分心二用,这灵圣功的修为不及我深厚,我倒想瞧瞧我这专注一家,比之他两家兼顾,到底孰强孰弱。”
楚小陵笑道:“二弟,原来你仍有杀手锏未出,咱们先前比试,你对哥哥可好生容让啊。”
廊骏叹道:“这幽冥境界不到生死关头,我不愿轻易使出。刚刚遇险时,若吴奇城主不来,我已打算仗此脱险了。”
楚小陵心想:“可不能让你把我瞧得小了。”从怀中取出一块灿烂锦布,手一甩,锦布剧变,他登时甲胄披身,粼粼生光,整个人容光焕发,气度威严。
众人见他丰神如玉,好似天人,齐声喝彩,道:“大哥,这是什么神甲?”
楚小陵道:“这是我万鬼的天罡变化龙甲,也是我恩师金蝉武功精要所在,身穿此甲,我领会师门绝学,穿与不穿,身手天差地远。先前若吴奇不打岔,我已拟定用此甲反败为胜了。”
廊骏喜道:“大哥,等咱们救出廊邪大哥之后,咱们兄弟俩再好好比比?”顿了顿,又道:“我并非不服大哥武艺,而是痴醉于武,大哥莫要见怪。”
楚小陵笑道:“那是自然,我也极想一见‘剑破幽冥’武学全貌。”
两人收摄神通,恢复原状,彼此间信心倍增。这渡船破开平缓的湖面,泛起涟漪,在黑夜之中,行向远方,好似漂浮在夜空之上。众人皆感平和,廊宝也不再吹奏,走到青斩身边,淡然睡下。
不久,众人皆已入眠,青斩正迷糊间,忽觉被人紧紧搂住。青斩急摸长剑,却听那人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小师弟,咱们此去。。。生死不明,你。。。从了我,我今后千百倍的对你好。”
青斩一愣,廊宝已将他牢牢抱住,上下抚摸,青斩口干舌燥,心中情动,便任由廊宝压住。
船身微微摇晃,寂静之中,有人低声哼着,既压抑,又热情。
五十四 树上蜂巢好深邃()
清晨,众人醒来,青斩大觉窘迫,见众人似并未察觉,这才放心下来。廊宝偷偷捏他一把,青斩身子巨震,回手狠狠拍他手掌,廊宝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便是死了,也已无悔。”
青斩嗔道:“那你去死好了!”惊觉声音太大,张望一圈,竟无人注目,青斩心中一颤:“他们早就知道了?”一时羞愧无地。
殊不知大观帝国贵族之中,不少人日子奢靡荒唐,纵欲无度,这廊宝虽武学天赋卓绝,却也沉迷此道。廊骏、郭若、楚小陵见怪不怪,自也不会戳穿。
上岸后,继续不停赶路,过了曲家河、徐渡口,鸟头山,牛阳谷,长杨城便已不远。
过了午后,突然间天地漆黑,昏暗无光,数十条黑蛇从暗处爬出,原来竟遇上蛇灾,五人大骇,心中直叫:“怎地这般倒霉?这下可难逃一死了!”
好在廊骏想起带有黑玉蛇胆,连忙取出服下,那黑蛇从众人身边游过,似根本没瞧见众人似的。众人化险为夷,又惊又喜,不禁连声欢呼。廊宝更与青斩双手紧握,彼此神色关怀,片刻后,青斩察觉,脸上一红,急忙缩手,廊宝嘻嘻笑道:“你这欲盖弥彰的模样,可加倍令人喜爱。”
青斩假意喝道:“我用黑蛇剑斩了你!看你这坏蛋还逃不逃得掉。”
廊宝悄声道:“逃不掉,逃不掉,小师弟要斩我,那可再好也没有。”
青斩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廊骏道:“你们小心一点儿,这药性不可长久,咱们得加快了。”
廊宝随意答应一声,反而面有得色,青斩则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临近长杨城,众人加倍谨慎,见郊外房屋,全数残破,里头百姓皆已惨死,死状残缺,令人毛骨悚然,像是被虫子啃食过一般。一路从小径奔过去,更无一个活人。
众人心下震怒,却又深感惊惧,都想:“这并非黑蛇杀人迹象,倒像是有食人虫子肆虐。”
趁着夜色,潜入城中,家家户户皆空荡荡的,只听见极细小琐碎的声音,像是无数蚂蚁进出巢穴,又像是牙齿咀嚼肉汁。众黑蛇教徒在街头巡视,一个个儿全被挖去眼珠鼻子耳朵,看似感官迟钝,但楚小陵告诫众人切不可大意。
城中广大,但廊骏年少时曾来过此处,知道官府、军营所在,于是先去官府。五人服食那黑玉蛇胆后,功力增长数倍,行动有如鬼魅,闯入花园中,行迹隐秘,如入无人之境。
走过几重院落,那琐碎声几乎近在耳边,郭若抬头一瞧,目瞪口呆,若非她胆气过人,早就大喊出声了。
树上有一个个极大的圆球,好似蝉蛹,却有常人尺寸,那蝉蛹中有粘稠液体,一点点渗出,又有人头耷拉在外,眼耳口鼻皆被咬掉。举目环视,整座院子的树木上皆布满这大虫卵。
廊骏语气冰冷,说道:“这黑蛇教将活人送入虫卵,当做粮食。这虫卵中又是何方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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