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已至寸许近处,飞虫挥肢,汇聚成一柄六尺的无形宝剑,照盘蜒咽喉刺去,这功夫与黑蛇教教徒如出一辙,只是更为棘手。盘蜒看穿此节,反而放心,聚气在臂,一剑劈出,将那宝剑斩得七零八落。众飞虫一阵乱舞,落地成灰。
刚一击得手,那阎王已在近处,破布一拂,打了过来,盘蜒挥剑刺它要害,两人过了一招,盘蜒伤势未愈,真气不足,一下子眼冒金星,被击退数丈。阎王再拍一掌,盘蜒横剑在胸,砰地一声,远远飞出,口中吐血。
那阎王瞪视盘蜒,似觉得难以置信,随即他伸掌抓向荒芜,但一魁梧身影蓦然抢了过来,一把将荒芜抱起,抛给盘蜒,随后数拳击出,气力浩荡,巨响声仿佛惊雷,这正是巨神拳的功夫。
只是这拳力到阎王身前,被他轻轻一切,便弹到一旁,乒乓几声,砸的石屑纷飞。
荒芜惊喜喊道:“狮心。。。国主?”
东采英不曾想自己全力猛击竟全无效用,在这怪人面前,轻如鸿毛一般。怪人从破布下生出漆黑扭曲的长手,掌心黑乎乎的蚊虫汇聚起来,成一柄弯刀,陡然斩至。东采英大喊一声,手刀迎上,又是几声铿锵作响,响声贯穿十里,真气扩散开去。
他苦苦支撑,到第十招,阎王从下往上挥刀,一道庞大黑气径直喷出,东采英手臂酸麻,只得抱住荒芜,奋力上跃躲闪,可瞧势头万万躲不开。在此关头,盘蜒赶来,将东采英一推,自己也朝后一躲。那黑气擦着两人掠过,卷过远处山头,悄无声息间,山峰已被削平。
众将士见到这等神威,魂飞魄散,更只是一门心思逃走。但飞虫无处不在,形成一张绵延数里的大网,罩住军营,阻人逃出,这阎王当是有意赶尽杀绝了。
荒芜道:“国主,放开我,我将那东西给他!大伙儿都能够活命!”
东采英疲惫不堪,只觉刚刚那十招,正是生平凶险之最,但饶是如此,也不愿放弃,喊道:“无论那是何物,决不能交给这魔头。”
盘蜒点头道:“给不给他,都是一样,他非将大伙儿全杀死不可。”
陡然间,罗响大声惊呼,泰慧也连声尖叫,两人所在之处,围绕数圈尸骸,那尸骸中飞出魔虫,转转悠悠,渐渐凝聚成团。
盘蜒、东采英互望一眼,一齐飞奔过去,那阎王形影一闪,追了过来,盘蜒虽功力衰弱,但眼力经验仍在,算准阎王路径,剑芒交织,封住去路,阎王高举那飞虫弯刀,猛砍数下,皆被盘蜒勉力挡了下来,而烛龙剑何等锋锐,连这阎王也颇为忌惮。
东采英背着荒芜,双拳猛击,将两团魔虫打成粉末,再冲到那魔虫屏障处,双掌交错,霎时劈砍百招,将那屏障破开个十来丈的大洞,喊道:“全给我逃出去!”
众将士瞧见希望,心头大喜,便先让老弱逃走,罗尤雅、泰慧、罗响等不愿当先,反在后指挥,令这逃离稍有次序。东采英苦苦支撑,以防洞口合拢。
此刻,洞前有人大笑道:“阎王要杀人,谁能逃得掉?都给我回去吧!”咔嚓几声,逃出者骨骼全断,变作肉泥。只见一弯腰驼背,身子瘦长的虎面人站在壁障之外,它毛发雪白,神色奸恶,一扬手便杀死一人,掌力刚猛,不比东采英逊色。众将士惊恐不定,进退两难。
东采英怒道:“你。。。你这为虎作伥的杂种,你是何人?”
那虎人道:“你自个儿是杂种,还胆敢说我?”手指一点,刺向东采英心脏,东采英竭力维系那破洞,却又如何能挡?
只听一声轻响,那指力转了个弯,飞向那虎人自己,虎人脸色剧变,斜身闪开。东采英见到荼邪飞身而至,目光如有凶焰,怒视那瘦长虎人。
那虎人退后一步,干笑道:“师兄,别来无恙?”
东采英心想:“这人是。。。。是外公的师弟么?”
荼邪一言不发,面有怒容,当即一掌打出,那师弟还了一招,两人功力悉敌,难分胜负,但荼邪攻势如潮,气势凶猛,那师弟似极为害怕,一时全无反攻之力。众士兵又得安全,慌忙出逃。
盘蜒挡那阎王三十招,经脉间痛的昏昏沉沉,手腕麻痹,阎王一翻腕,正中盘蜒腹部,盘蜒闷哼一声,身子弯了下去。阎王一抬腿,将盘蜒踢得满嘴是血,跌至一旁。
盘蜒恨恨想到:“事到如今,唯有使庄周梦蝶,管他有何代价?”
阎王将手举过头顶,转了一圈,蓦然往下一盖,空中嗡嗡之声,震天动地,那魔虫形成的罩子塌了下来,刹那间似山崩地裂,有万物灭绝之威。残存众人见状绝望,一齐发出悲惨呼喊。
盘蜒心思转动,就要施展全力,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阎王身子一震,停下手来,恍惚之中,盘蜒觉得他身子抖动的更厉害了些。
只听一清脆调皮的声音说道:“暴虐啊暴虐,你闹出好大声响,可把我吵得睡不安稳。”
盘蜒背脊发寒,往旁望去,那说话者一头血瀑般的红发,身材修长,容貌美丽,脸颊上有精巧剑纹,眼神精灵古怪,却令盘蜒打从心底里颤栗。
他心想:“糟了,糟了,天珑,斗神,她怎会在这儿?这下。。。这下可如何是好?”但当即又想:“她未必认得出我来。”只是天珑目光何等神准,又如何能看不穿盘蜒这区区伪装?
那阎王喉咙咕咕作响,忽然朝天珑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天珑“咦”了一声,道:“你这般精乖,可是有什么诡计?”
暴虐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擅入凡间,功力不全,绝不是您的对手,与我过招,全无趣味。”
天珑想了想,叹道:“倒也不错,只是你为何这般大闹,可是贪图什么稀罕事物?”
暴虐谦和说道:“无论那是什么,您又岂会看上?”
天珑点点头,道:“那咱们各退一步,你带上你那些徒子徒孙走吧,那玩意儿你也别要了。”
暴虐倒也干脆,身子挺直,漫天飞虫霎时钻入他破袍之下,他身子鼓胀起来,成了个圆滚滚的大胖子,瞧来极为好笑。但在场众人却万万笑不出来。
那瘦长虎人被荼邪穷追猛打,一声怪叫,跑到暴虐身边,荼邪哼了一声,照样追来,但东采英急忙拦住他道:“外公,那是阎王。”
暴虐抓住瘦长虎人,迈开大步,一步跃过三十丈,瞬间再看不见身影。
盘蜒又心道:“这暴虐阎王形貌,倒昔日那疫魔渊北辰所见大不相同。但阎王形态多样,变化多端,或许过了数千年,早已面目全非了。”
众人死里逃生,惊魂初定,此刻仍哆嗦个不停。
天珑看盘蜒一眼,盘蜒心提到嗓子眼,好在她微微一笑,并未说话,转而朝罗尤雅走去。
罗尤雅喜道:“你是。。。。万仙的天珑女侠?多谢你救命之恩,那怪物为何会怕你?”
天珑笑道:“那怪物有重大把柄在我手上,我稍稍一吓,他岂能不跑?嘻嘻,你这小公主,眼睛。。。。倒也古怪。”
众人信以为真,连呼侥幸,纵然好奇,却不敢问那把柄是什么。盘蜒本就伤重,此时装得更加委顿,索性双目半闭,闷声不响。
东采英看罗响一眼,眼神关切,但罗响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荼邪道:“看什么看?你又白来一趟,走吧,走吧。”两人并肩,带荒芜离去。
盘蜒仍在装死,天珑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笑道:“你怕我怕成这样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何必装作重伤?”
二十九 虚虚实实声势大()
盘蜒大吃一惊,运劲挣脱,但天珑小手如铁箍般缩紧,盘蜒连番挣扎无果。
罗尤雅道:“天珑姐姐,这位吴哥哥确实伤的不轻,你莫再欺负他啦。咱们大伙儿都受了他极大恩惠。”
天珑轻笑一声,在他背心一拍,她一身功力,何等神妙,盘蜒立时大有好转。她松开手,盘蜒退开一步,朝她行礼道:“多谢姑娘救助。”他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声音之中,不露破绽。
天珑道:“你能与那暴虐缠斗许久,也不容易了。想不到北妖国内,竟仍有你这般人物。”
盘蜒又惊又喜:“她竟没认出我来?”细看天珑双眼,虽仍十分灵动,却少了些许神采。他暗忖:“当年她一人化为九人,只怕至今留有隐患,眼光不及往昔精巧。我付出代价沉重,她也伤的不轻。是了,她放过暴虐,并非毫无兴趣,而是她未必能胜。”
他恐惧褪去,又念起吕流馨、蛇儿的仇恨来,说来也怪,这几次三番杀害盘蜒亲友的大仇人就在眼前,盘蜒却不想动手。他明白即便使出全力,多半不过重蹈覆辙,可纵使他能够取胜,他也不想与这少女为敌。
天珑见他盯着自己瞧,一下反剪盘蜒双手,盘蜒惨呼一声,被她制住。天珑笑道:“小哥哥,你看什么看?再多看一眼,我挖了你眼珠子。”
盘蜒苦涩道:“是在下失礼,多有冒犯了。”
天珑再度放脱了他,蓦然一动,人已在百丈之外。她悄然而至,悄然而去,一句话也未留下,当真令人猜测不透。
那卫鹏老儿重重叹气,道:“万仙中仍有这般高手,可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须得禀告圣上,仍需小心防备才是。”
罗响点头称是,清点残兵,足足死伤两万余人,可谓前所未有的大败,众人养伤的养伤,休息的休息,喝血的喝血,睡觉的睡觉,忙着整顿调理。
罗尤雅“嗯”了一声,走至盘蜒身边,柔声道:“吴奇哥哥,原来你武功这般高,倒不比刚刚那狮人差呢。咱们大伙儿可真欠你不少。”
盘蜒从怀中摸出一物,约莫半个橘子大小,交到她手上,道:“你好好收着,将来或许用得上。”
罗尤雅奇道:“这是甚么?”解开香囊一看,见是绿色粉末,散发怡人香气,光芒浮动,叫人赏心悦目。
卫鹏老者见多识广,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喊道:“这是。。。漂泊不定!你从哪儿弄来这许多?殿下,有了此物,咱们这支兵马,便再不怕那黑蛇了。”
罗尤雅来此之前,也曾详尽探查,做足学问,闻言一惊,妙目闪闪,欢呼道:“你是专门来送给我的?”
盘蜒想要说话,一开口,唇边流下鲜血,罗尤雅大受感动,低声道:“你专程赶来救我,还。。。送我此物,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泰慧走上几步,嗔道:“殿下,这人什么心思,你还不明白么?当年他是老书生的时候,咱们都瞧出不对劲儿啦。”彼时盘蜒对罗尤雅流露出关切之意,被众人曲解,竟犯了众怒,惹得人人喊打。可此时他变得相貌俊秀,而罗尤雅已非幼小女童,泰慧说起此事,语气以调侃居多。
罗尤雅身为长公主,一直以来受众星捧月,备受爱戴,即使收到价值连城之礼,也早瞧得惯了。但此时却怦然心动,俏脸羞红,笑得十分欢畅,小声道:“吴奇大哥,这是真的么?”
盘蜒仍有些晕乎,只道她问这漂泊不定真伪,断然道:“自然是真的,再真也没有了。”
罗尤雅以往也曾与王孙公子谈过情,说过爱,虽从未全情投入,但于此并非一窍不通、易于深陷的懵懂少女,她心中窃喜,有些自豪,却清醒盘算道:“这人是真迷上我啦,莫非想当驸马爷么?他这般武艺,若能为我所用,乃是天大的好事,至于以后么。。。。如他表现不差,惹我欢喜,今后没准。。。让他得偿所愿。。。“
念及于此,又羞又喜,紧握住盘蜒手掌,放在自己脸上,微笑道:“你喜欢我,我很欢喜,但我的情郎,不能是北妖的帮凶。”
盘蜒大惊,心知她误会已深,哭笑不得,慌忙摆手道:“姑娘,我并非。。。对你有这般心思。。”
罗尤雅皱眉道:“难道你并不喜欢我?”
盘蜒道:“我自然喜欢,但却如同女儿一般。。。。”
罗尤雅见他慌乱,感到有趣,啐道:“你将我视作女儿?原来你有这般嗜好。嗯,我也喜爱年纪大些的男子。”
盘蜒如何能吐露实情?只道:“我只是。。。以往有个女儿,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见着你便想起她来,那并非男女情意,而是父女。。。”说到“父女”二字,又怕传到女皇耳中,惹罗芳林怀疑,再度改口道:“而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
泰慧吃吃而笑,笑道:“这桩事情可真稀奇,我这公主妹妹,样貌天下独一,怎会有与她一模一样的?你这话不尽不实,定是说谎。”
罗尤雅听他这几句话说的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修修改改,遮遮掩掩,也倍觉好笑。
天下女子,见着意乱情迷、心慌意乱的好看男子,总忍不住逗弄一番,占些便宜,印证自身魅力。罗尤雅顽皮心起,软绵绵的说道:“是了,你不想做我情郎,想做我爹爹么?你若不怕我娘砍你头,我从此就叫你爹爹好了。”
盘蜒大骇,身影一闪,已站在数丈之外,严厉说道:“总而言之,北地凶险,有万鬼,有北妖,有阎王,有黑蛇,这驱蛇香仅能保你们驱逐黑蛇,至于阎王之害,切骨之痛,各位务必铭记在心。”
泰慧道:“你是想让我们回去?咱们数十万大军,岂能无功而返?”
盘蜒心想:“她也是我。。。泰一的小侄女,我照看女儿,可也得关照侄女。”于是柔声道:“泰慧姑娘,你以往也曾在北地住过,深知此地凶险,可这十多年间,此地境况剧变,比当年更加恶劣。我只盼你与殿下平平安安,纯是一片好心。”
泰慧听他所言发自肺腑,用情真挚,苍白绝丽的小脸也是一红,罗尤雅嘿嘿笑道:“喂,爹爹,你好贪心哪,难道要泰慧姐姐也叫你爹爹?”
盘蜒肃然道:“我并非戏言,这眼前血淋淋的教训,难道还不足够么?这暴虐阎王能够现身,其余阎王自也极可能加害。诸位莫要固执,到时追悔莫及。”
泰慧一直觉得此行太过鲁莽,于是劝道:“妹妹,他说的不错,咱们闯过草海,扫清万鬼余孽,已然大获全胜,不必贪功,今后定有卷土重来的好时机。”
罗尤雅叹了口气,对罗响道:“哥哥,你下令吧,联络其余兵马,大伙儿这就返去南边。”本来罗响是此行总帅,但罗尤雅威信却远在他之上。罗响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将此事吩咐下去。
盘蜒如释重负,对双姝说道:“两位在南边好好保重,此别之后,再会之时,遥而无期,只盼我等不必兵戎相见。”
罗尤雅见他神色决然,心中没来由的一痛,暗忖:“难道我今后真见不到他?难道我真爱上他了?”泰慧也颇感茫然,欲言又止,心里空荡荡的。
盘蜒深深作揖,旋即隐匿无踪。
他行至远处,这才缓下步伐,思索刚刚之事,窦疑丛生,心底冰凉:那暴虐阎王出现之时,显然并非魔猎,否则我怎会毫无察觉?但这阎王展现的能耐已非同小可,远胜过当年的尸海阎王。这并非化身,而是他的真身。
难道北地间境况这般糟糕,连阎王都再不受限,可随意往来,行走凡间了么?那北地众生,岂非大难临头?
盘蜒狠狠摇头,驱散这可怕的念头,转而想到:“定是这暴虐有独一无二的法门,就如逐阳那般,既然如此,只需找上门去,将他逐走即可。”但他伤情复原缓慢,须得劳烦血寒医治,而如何找到这阎王,自然又需大费周章了。
。。。。。
东采英、荼邪、荒芜三人行至履族山谷不远,东采英将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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