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雄柳王子妃,虽知她不得人心,但依旧并非小事,须得尽快离去。好在除李若兰之外,无人知道是他下手,李若兰也绝不会去向那好色国主告密,此事多半最终不了了之。
盘蜒出了王府,来到海上瑶鲲大营,传令下去,命全旗深夜出航,众人对他敬若天神,尽皆凛遵,于是两千猎人,组成舰队,出海飘扬,隐于夜色。
。。。。。
李若兰收摄悲怒,全力运功,不久已逼出余毒,一口黑血吐出。就在这时,雄柳王子醒来,见归星燕平躺,李若兰盘膝,仍不知已发生惊天巨变,哈哈一笑,道:“娘,我怎地晕过去了?想来是不胜酒力。”欲念又生,哼着小曲,再摸向李若兰。
李若兰手指一挑,一柄短剑破虚现形,一下刺穿雄柳咽喉,雄柳惨叫起来,当场倒毙。李若兰放声惨笑,轻柔抱起女儿尸身,仿佛她仍是那活生生的、娇美可爱、纯洁无暇的幼小孩童。她再放一把火,王府熊熊燃烧,火光冲天,她招来飞剑,就此远离。
她来到海边,将身子浸泡在水里,感到清凉空旷,随后她一跃而出,仰天大哭,又以柔韧刚强的剑灵注入尸身,保她不会腐烂,野兽不敢啃食。
她想借此惨况,提升境界,但她做不到。李若兰虽然大悲大怒,可她存了复仇之心,有了求胜之念,并非无心偶得,故而她练不成金刚不坏体,她这辈子已练到头了。
她也不愿使卑鄙手段,去杀害那吴奇的亲友,她坚信正道,坚守底线,除非情不得已,她的剑不杀无辜之人。
单凭李若兰报不了仇。
但归星燕的父亲可以,山海门的神可以。
她养足精神,捧起女儿,御剑飞行,不眠不休,不停不降,迎风穿云,披星戴月,像求死般赶往昆仑山,她仍记得前往冰雪神潭的去路,即便不知道她昔日丈夫去向,但山海门主总不会离去。
她卯足全力,因而飞的很快,不久已见到万里群山,茫茫雪原,前方有无尽迷障,唯有从冥池重生之人才可通过,否则必死无疑。李若兰纵然有剑灵护体,却也再难前进。
她落在一处清澈碧绿的湖水旁,向远方的雪山磕头,尖声呼喊道:“血寒,我是阿青!雪冰寒,我是李若兰!你让归燕然出来见我!我俩已三十年未见,我不怪他,但燕儿死了,我非见他一面不可!”
雪冰寒是血寒昔日化身为凡人时的名字,是李若兰的挚友姐妹。
她运功到极致,声音如雷,百里可闻。她一刻不停,反复说着此话。终于在第二天黄昏,她正精疲力竭,却见到空中黑影闪烁,有一人来到她身边。
那人神色麻木,似乎世上一切他已都不在乎,此人并非她丈夫模样,却依稀可见他昔日面貌。
他那神情令李若兰心冷,但李若兰仍决心试一试。
她道:“燕然,你还记得我么?”
来者道:“记得。”
李若兰指着归星燕尸首,惨笑道:“我带女儿来见你啦。自她小时候起,就再未见过你面貌,你也再未回来看她,眼下她死了,你总肯开恩,稍尽关怀么?”
来者道:“我叫归燕,并非昔日的归燕然。”
李若兰流泪,却又凄然而笑,道:“看来我找错人啦。”
归燕轻轻叹息,走到归星燕身边,恍惚间,李若兰见他眼中恢复一丝人性。
他道:“杀她之人,身手很高。”
李若兰道:“我听说你们找过那人,他叫做吴奇。”
归燕抬起头,似在思索,沉吟不语,过了许久,他道:“吴奇为何杀她?”
陡然一阵惊慌袭来,李若兰抿紧嘴唇,心中犹豫着,是否该将前因后果据实以告?
不,不可,万万不可。
燕儿已经死了,她的过错自然一笔勾销,在李若兰心中,那甚至不曾存在过。一切都是那“师父”,是那吴奇的错。
李若兰仍在哀悼,仍在纪念女儿,因此她绝不会记得女儿半点不好。燕儿就那样孤零零的、美丽如昔的躺在那边,无辜的如同雪造的人儿,这样的好女孩儿,生前生后,都不会做坏事。
是啊,她不是坏人。若不是那吴奇逼迫,与燕儿结仇,燕儿怎会捉他的女伴?而后来,若非吴奇指责雄柳失了紫玉印,燕儿怎会惊慌失措?她胆子最小,最经不起恐吓,正是吴奇令她乱了心神,才会起意。。。起意与她那笨拙的、糊涂的母亲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吴奇步步紧迫,将燕儿逼入绝境,再装作大义凛然,救苦救难的出场,义正辞严的杀了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吴奇造成的,燕儿单纯简单,怎会是这心机深沉之人的对手?
李若兰喉咙哽咽,断断续续说出吴奇与归星燕结仇经过,只是添油加醋,颠倒因果,将惹事者说成吴奇,将受害者说成归星燕。在她心底,这既是事实,并无虚假。是那吴奇布下局,令无害的燕儿钻进去罢了。
归燕静静聆听,复又沉思,终于说道:“是我疏于照看,累得燕儿如此。”
李若兰“嗯”了一声,并不否认,又道:“你虽断绝俗念,可前世牵扯,岂能就此不管?我独力抚养燕儿,难免有些疏忽,眼下局面,你。。。。你实有不可推卸之过。”
归燕道:“我会去找吴奇。”
李若兰大喜过望,喊道:“你。。。。你会杀了他么?”她与吴奇交过手,吴奇并未使出真功夫,她以为吴奇功夫中有极大隐患,若山海门人出手,此战胜败已无需挂怀。
归燕道:“你言语中不尽不实,我去找他问个明白。”
李若兰俏脸惨白,心中剧痛,不小心将嘴唇咬出血来,她叫道:“你。。。。不信我说的话?燕儿死在吴奇手上,你竟半点不恨他?”
归燕道:“我不恨。”
李若兰大怒,一巴掌打了过去,啪地一声,归燕脸上留下红印,嘴角流血,但转眼伤势已复。
他又道:“我去找他,是因此人可疑。我早该与他动手,引他入门,但此人推诿,行迹古怪,非弄清不可。门主约束我等,但眼下不必顾及。我此时出手,实已晚了。”
李若兰尖叫道:“我不许你引他入道,你将他打成重伤,送到我面前,我要亲手杀了此人!”
归燕眼神不解,似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如此执迷于仇恨,李若兰神情如同落魄的女鬼,她跪倒在地,向归燕磕头,乞求道:“念在。。。念在你我夫妻一场,念在你女儿叫你一声爹爹,我求你让我得报此仇。”
归燕叹道:“就如此吧。”
忽然间,又有一人如雄鹰般翱翔而来,落在近处。李若兰回眸一望,惊讶喊道:“苍鹰哥哥?你。。怎地变得。。。”
来者是个魁梧老者,正是苍鹰,他朝李若兰点头致意,道:“我听到你二人交谈,燕儿。。。燕儿她。。。”想起三十多年前,那乖巧听话,可爱活泼的小女孩儿,自己曾从恶人手中救过她性命,他不似其余山海门人那般高深绝远,心情激荡,感慨万千。
但他并非不明是非之人,道:“若兰,阿青,你太过宠爱燕儿,终于令她落得此时下场。”
李若兰大怒道:“到了此时,你。。。你仍说这样的话?”
苍鹰叹一口气,不愿多说,只道:“我与吴奇交过手,知道他武学可怖之处。贤弟,你与他较量,知道该如何取胜么?”
归燕道:“严防谨守,耗他内力。”
苍鹰说道:“不错,当年我与他抢攻,险些落败,然则他使动绝学,气力急速消退,你有不死不灭之躯,当凭借此节,可稳操胜券。”
归燕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一掌击出,归星燕尸体被黑影吞没,归于虚无。
李若兰泪水夺眶而出,正要斥责,归燕拉住她,身形一晃,已然冲入层云,宛如一只黑色雨燕。
五十一 城中烽火云漫天()
盘蜒率众军渡海,行向缤珠城去。这行军打仗、操练兵马、守备放哨之事,他全交由狩猎长掌管,他医治小默雪之余,念及贪魂蚺同胞之谊,教青斩四书五经、处事道理与内功心法,一则盼青斩将来能照顾自己,二则指望他改邪归正,不再对盘蜒存非分只想,也莫将盘蜒想成荒唐之辈。
孰料青斩原先念头根深蒂固,与盘蜒相处越久,越是情意缠绵,绝无悔改之意。但他知盘蜒不喜自己太过露骨,于是装作情思已淡,别无所求,只是偶然与盘蜒勾肩搭背,拉手送抱,点到为止,看似全是天真小孩的举动。
盘蜒看穿他心思,却也奈何不得,唯有一门心思传他武功。过了几日,道儿得知拔异齐国这习俗,大呼不可理喻,却常常用此事揶揄盘蜒。盘蜒暗叫倒霉,不胜发愁,但想起不久将离俗归乡,对这种种麻烦事,全都一笑置之。
途中有成群海妖趁夜偷袭,意图凿船,但海上瑶鲲的战船底部有双层硬木,涂有油层,坚硬似铁,众海妖徒劳无功,反被众猎人射死不少。饶是如此,众猎人兀自后怕,狩猎长对盘蜒道:“大人,这海妖越来越聪明,不似以往那般毫无章法,缤珠城战局或许不妙。”
盘蜒道:“他们想阻咱们赶赴战场,可见也害怕得很。事到如今,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畏难不前。”十日后,船只临近缤珠城外,见此城广大,不在国都之下。忽然间,岸上升起红烟,正是城中人求救。
众猎人心知城中遇袭,看这红烟,局面当真不妙,无不严阵以待。狩猎长下令径直驶入,见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海妖,数目极多,与岸上守军交战,守军将要溃败。
狩猎长怒道:“这群妖魔,在岸上也这般嚣张?”本来遇上这情形,不可贸然登陆,以免海妖埋伏在海中暗袭,而当以船上火炮掩护。可如今岸上敌友都在,如何能不误伤?
道儿眺望片刻,认出几人,惊呼道:“吴奇哥哥,是明教的教友!”
盘蜒也已看清,道:“原来他们真在此处。”
道儿忍耐不住,道:“吴奇哥哥,我先上岸了。”
众猎人纷纷喊道:“道儿小姐,这如何使得?咱们有神射手,先一轮齐射,扫清障碍,再一齐突进去。”
道儿笑道:“哪需这般麻烦?”倩影跃起,身上水光闪动,人如飞鱼般随风而前,轻轻巧巧之间,已然站稳。
众猎人怎想得到她身手像鬼魅一样,全数瞠目结舌,呆立当场,过了半晌,才接连惊呼赞叹起来。
道儿拔出弯刀,斩出刀风,也如水流似的涌向敌人,稍一动,身边十来个海妖背上中招,嗷嗷怪叫,一齐倒地。道儿身子挺直,霎时又转动而前,成了个锐不可当的大转轮,遇上敌人,刀光一闪,敌人立时要害受创,再无法起身相斗。她这手神功一显,非但众海妖难以匹敌,岸上岸下的友军又惊叹不已,传出震天的喝彩声。
青斩看得热切,道:“师父,我也要上去杀敌!你抱我过去,成么?”
盘蜒将他抱起,往岸上一扔,青斩“啊”地一声,平稳落地,他一站定,就有数个海妖袭来,青斩舞动长剑,身手比以往迅速数倍,将敌人一一刺死。他武功仍远比不上道儿,可与出航之前相比,已有天壤之别,正是盘蜒几天来教导之功。
盘蜒心想:“我需留力对付逐阳教与北海主母,海巨灵,不如省些内劲。”于是取过长弓,连珠般射击,箭如闪电,更无虚发,一张手便射倒一妖。这船里岸尚有一里远,海浪又起起伏伏,跌宕不静,但箭矢仿佛长眼,无一落空。这般神箭射术,众猎人前所未见,深感敬佩,念及他是顶头上司,更是扯破嗓子替他吆喝。
一会儿功夫,岸上清出空地,狩猎长大喜,命船舰靠岸,众猎人冲下甲板,悍勇而前,将众海妖杀的落花流水,大败而逃。
待战胜之后,船上猎人全数上岸,与守军汇合,其中有个络腮胡子的神勇大个走上前来,望着道儿,双目圆睁,惊喜异常,大声笑道:“道儿妹子,你。。。你真是道儿妹子?”
道儿“啊”地一声,喊道:“安克吉大哥?你这把胡子乱糟糟的,我都没认出你来。”
安克吉见了她出神入化的功夫,捏自己脸颊,喊道:“我没在做梦么?你。。。你落水之后,非但没死,人愈发年轻美貌,更练成了这一身神功?我瞧你身手都快赶上教主了。”
道儿笑道:“我好得很,我妹妹。。。我妹妹也还好。多亏了吴奇哥哥,我才有如今本事。”
安克吉一听“吴奇哥哥”,气不打一处来,喊道:“那老鬼在哪儿?当天他带着那海妖不告而别,累得你两人落水,又遇上风浪,大伙儿委实救你们不得。教主以为你们死了,哭的昏天黑地,整整一个月都没缓过来。”
盘蜒见到同伴,自也高兴,走到近处,朝安克吉抱拳道:“安老弟,当夜之事,确是老哥我的不是,我本想静悄悄走了,谁知默雪、道儿竟追随而至。”
安克吉见一英俊少年向自己道歉,一时惊的傻了,过了半晌,大声惊呼道:“你。。。。你是谁?你这样貌。。。你是吴奇的儿子么?”
道儿哈哈一笑,拧一拧盘蜒脸皮,道:“安大哥,你有所不知,我这位俏哥哥,正是如今拔异齐国的乘龙大将军,海上瑶鲲旗帜狩猎总头,救苦救难,神功盖世的吴奇吴大哥。”
安克吉登时想起那传闻中的长春不老泉,不禁气恼,喊道:“你当真去找了那泉水?你。。。。你这贪婪奸诈的老。。。。老贼。。。”
青斩听安克吉骂盘蜒,心里如何能忍?冲上前来,指着安克吉喊道:“我师父一点不老,你才是老贼,你是不知感恩、又胖又丑的大老贼。”
安克吉气往上冲,正想与青斩对骂,盘蜒朝道儿使个眼色,道儿会意,忙道:“安大哥,你先别急,吴奇哥哥对我恩情极大,你瞧我面上,与他和好如何?”
安克吉想起自己是这海上瑶鲲所救,而盘蜒正是领军之人,又想起明教所以能得一线生机,正是此人之功,他念及恩情,心意登平,立时换上笑容,道:“好,好,就听道儿你的。”
盘蜒道:“安老弟,问天人呢?”
安克吉叹道:“你眼下是少年人,怎能再叫我老弟?不如叫我爷爷得了。”
盘蜒笑道:“若大伙儿平安无事,我叫你爷爷又有何不可?”随后又肃然道:“可如今海妖显已冲入城中各处,咱们首要之事,是找出海妖主力军,一举歼灭,速战速决。”
安克吉此时在城中官职不小,一转身,叫来一副官,问道:“问天大将军去哪儿了?”
那副官道:“回禀将军,大将军他得知鲸鱼区百姓遭袭,朝那边赶过去了。”
盘蜒问道:“城中总守将是谁?他大营在何处?”所有军机讯息皆需知会那总守将,由此人掌控全局,盘蜒不知何处告急,故而需先找到此人。
安克吉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大乘王子。他早已离了城堡,眼下在城中沙棠楼亲自督战。”
狩猎长急道:“大乘王子金玉之躯,如何能亲临险境?敌人若得知他所在,局势便急转直下了。”
忽然间,盘蜒心中一动,问道:“大乘王子将城堡守军也全数调出了?”
安克吉道:“是啊,殿下极为仁义,说城中最要紧的,并非石木造的城堡,也非金银财物,而是镇上的百姓。城堡守军乃是精锐,他只留下少许,其余全派出杀敌。”
盘蜒道:“不好,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安克吉吃了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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