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脸色惨白,浑身巨震,只见云中有六个道人纷纭而下,众人见他们凌空飞行,随风飘荡,无不惊呼起来,待看清这六人面貌,更是惊异无比。
这六道皆头戴九琉冠冕,镶金白袍,足下各踏一柄宝剑,身法有如梦幻,稍稍一动,便有余晖。其余五人戴着面罩,想来不欲示面目于凡人,为首一老道鹤发童颜,双目有神,密须随风飞扬,身有宝光流动,确是活神仙无疑。
张千峰心头狂跳,立时跪倒在地,说道:“弟子张千峰,恭迎六位破云尊长!”
校场上诸侯天子,帅将校卒,无不骇然,陆陆续续跪倒一片,说道:“我等得见仙长,当真三生有幸!”
盘蜒哆哆嗦嗦的拜倒在地,不敢抬头直视这六道。
为首老仙朗声道:“诸位不必多礼,这就起来吧。”六人同时出掌,众人只觉足下一热,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无不心下惊怯:“这六位万仙首脑果然功力超凡,足以抵敌百万之众。”
那老仙说道:“罗蟠,你贵为天子,亲至前线,迎战群妖,能有这等勇气,当真难能可贵。既然如此,我万仙也不能置之不理。”
罗蟠大喜过望,说道:“若诸位神仙施以援手,区区北妖万鬼,又何足道哉?”
老仙道:“我等本不欲插手凡人小妖之事,那所谓‘万鬼’中似有异界妖魔,不可轻敌,故而我万仙当为尔等施佑守护,若遇上大妖作乱,我等必不会坐视不理。”
盘蜒瑟瑟发抖,只觉喘不上气来,这六道一齐现身,身躯散发威压,对常人自然无害,却令他倍受煎熬。
罗蟠听这老仙一说,大失所望,哀求道:“此战关系到凡间安宁,我等万不能输,只求神仙莫要置之不理。”言下之意,自是求这老道对寻常小妖也莫手下留情,不如全替他打发得了。
老仙一挥手,云中又落下许多人,各个儿骑着飞兽,张千峰又是一惊,认得乃是第五层阶“遁天”的前辈好手。
老仙说道:“除我‘遁天’‘破云’等道人之外,仍有十万门人,届时亦会助阵,我等将亲临战场,指挥门人相助。”
罗蟠大喜过望,作揖道谢,又想去找陆振英时,但她早已躲入人群,不见踪迹。罗蟠心中难受,但知道如今万仙首领现身,此愿望必难得逞,唯有强迫自己将她遗忘。
老仙一拂袖袍,张千峰、陆振英、东采奇三人腾空而起,浮在他身旁,老仙命一骑鹤的五层‘遁天’道人将三人接住,说道:“罗蟠,待你进军之时,我等自会相随,暂且告辞了。”说完此话,众仙再度浮入云层,遁隐而去。场中群雄从未见过这等群仙掠空的盛况,兀自如痴如醉,仍长久哑口无言。
盘蜒如死里逃生,大难不死,险些痛哭出声来,他拖着疲软无力的身子,缓缓站起,凝视空中那缓缓旋转的乌云,心中思绪万千,恍恍惚惚,惕惕怵怵。
那便是这世上的仙人么?果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们俯视着凡间,超脱了生死,我们在你们的眼里,又是什么模样?是猪狗牛羊?还是蚊蝇蝼蚁?或是蛆虫粪豸?
是了,是了,你们神气活现,威风凛凛,大伙儿都畏惧你们,敬仰你们,认你们做主,甘愿降为奴仆杂役,以为有你们撑腰,万鬼妖魔,委实不值一提。但我却明白得很,我见过那异兽,知道那尸海,我猜你们在害怕,故而无法舍弃凡人,安心去做神仙。若无凡人,你们也无法安身。
你们在害怕什么?万鬼中有可怖的魔头吗?还是你们从万鬼之中,见到了熟悉的景象?可怕的征兆?
盘蜒忽然渴望一场浩劫,见证仙鬼大战,杀的头破血流,肠穿肚烂,那又将何等精彩?
。。。。。。
过了二十日,玄鼓城外四十里处的群英丘上,大军毕集,各路诸侯皆整装待发,甲胄兵刃,如山似海,将士骏马,无穷无极,呼吸生风,于是层云涌动,笼罩旷野。
等候片刻,侧方走来许多白袍人,各个儿衣衫整洁,手持宝剑,盘蜒扫了一眼,只觉如同一大片白云,或是漫山遍野的雪。这白袍大军头顶,有约莫三十人盘旋翱翔,如同云中白龙一般。
东采英自愿甘当先锋主将,上前朝万仙众人一拱手,万仙中走出一人,正是张千峰,也是这十万门人的头阵。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东采英朗声道:“进军!”于是脚步雷动,巨响远传,大军如巨浪,如地震,朝北席卷而去。
依照经略,大军将攻入北境,先占领玄冰城,修筑堡垒大营,以此为轴,扫荡四周,逐步清除北境方圆数千里之地,如遇妖军抵抗,务必一具击溃,斩草除根,终将敌军逐回草海那头。蛇伯城乃在北方,冰山雪岭,倒也不急于解救。
但先前得了讯息,百万群妖已在玄冰城下汇聚,双方必有一场惨烈宏大的拼杀,规模之巨,足堪比古时谣传。众将士想到此节,难免惴惴不安,随即省起身后有万仙支持,又纷纷安心了不少。
来到一片冰原上,东采英忽然号令停止,派探子上高坡一望,匆匆来报:“曰:‘前方人影密密麻麻,覆丘盖山,有北妖大军驻守。”
全军呼吸急促,手心冒汗,知道大战在即,无不紧张,谁也不知此战结局如何。
再前行十里,群妖已可目见,在北妖大军上空,也浮着二十多人,有人骑兽,有人踏剑,各个儿身穿黑衣。
盘蜒心中又一阵狂跳,暗想:“万鬼。”
己方头顶忽然传出啸声,喝道:“停下!”当是那万仙为首老道所发,也不知是对何方所说,但声音洪亮,双方皆闻,盘蜒目光清晰,隐约见对面有一足踏飞剑的黑衣人挥手止住大军。
众将士极目去望,隐约只见敌方大军中,竟站着数百个如同小雪山般的巨人,各个儿约有五、六丈高,众人见状,心惊肉跳,暗想:“这群妖怪阵中竟有这等庞然大物?咱们该如何对付?”
四十二 神王鬼首是一家()
那万仙老道飞出方阵,行向敌军,而万鬼那黑袍人也徐徐迎上,天上层云宛如一漆黑树冠,而两人如同树冠下黑白两色的蚂蚁。
老道曰:“尔等万鬼群妖,为何侵我地界,扰凡间安泰?”声音传遍数十里。
那黑袍人掀起兜帽,露出一头银发,容貌颇为年轻英俊,他笑道:“菩提老道,你还认得我么?”话语清晰,也是遍野皆闻。
老道身子一震,顷刻间足下起伏不定,长剑摇晃,似要跌落,但立时稳住身形,在空中凝固不动,闭口不语,更无半点动作,那黑袍人也陷入沉默。
众将士心中惶恐,往正上方望去,见万仙那五位破云仙家也一动不动,似成了泥塑一般。
盘蜒心想:“他们在用传音之术交谈,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万仙,万鬼,正道、邪道,哈哈,哈哈。”
过了许久,老道一挥手,身后五人一齐赶来,与他并肩浮空,而另五个黑袍人也同时飘至,六人对六人,似要决战,全军皆攥紧兵刃,心中打鼓,准备豁出去了。
突然间,这十二人降在地上,万仙五人手按老道肩膀,万鬼五人也拍住首领背心,双方齐声大喊,万仙老道与万鬼首领手按大地,只听轰隆隆巨响,刹那间天摇地动,岩碎石裂,地上缓缓升起一面冰墙,将两人隔开,向东西蔓延开去,冰墙银光闪烁,横跨雪原,与远处高山连在一块儿,宏伟无比,高耸通玄,辉煌遁天,巍峨破云,足足升起十多丈,方才停下。
万仙六人皆露疲态,仿佛大病一场,招了招手,天上又飞下六位遁天仙人,将他们各自背负起来,灵兽振翅,浮上空中,众仙商议一会儿,遁天仙家各个儿神色惊异,但不久皆已释然。
那位千灵子指使飞猴,来到天子大军前头,运功说道:“本门仙长,以仙法激发地下龙脉,升起这冰墙,可隔绝妖物,守护边境。从此以后,以此万年玄冰巨墙为界,凡人不北上,妖怪不南下,违者杀无赦!诸位,此战已然了结,还请回吧。”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纷纷出言询问,更有人痛声喝骂,罗蟠纵马上前,怒喊道:“北妖侵我国界,杀人无数,岂能就此作罢?你们擅作主张,将这方圆数千里的地界拱手让给了妖怪么?”
千灵子晃晃脑袋,笑道:“很好,很好,天子小儿有此决心,不吝众将士性命,也要取回国土,我很看得起你,咱们万仙是不掺和了,便在远处为诸位摇旗呐喊,加油鼓劲儿,祝诸位杀得北妖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说罢呼啸一声,遁天、破云众仙一齐腾空而去。那万仙大军见师长离阵,自也不再逗留,头也不回,返身而走。
一时之间,全军上下皆面面相觑,大呼小叫,指着万仙一通痛骂,但在众人心底,却无不大呼侥幸,暗暗欢喜,他们瞧那万鬼阵仗如此猛恶,若真打起来,取胜之机极为渺茫,万仙众人能与万鬼众妖讲和,没准是救了全军性命。
东采英心念故国,甚是气恼,暗想:“这冰墙不过挡住玄鼓、玄冰城前这茫茫雪原,我总要设法绕路,直取蛇伯。”但转念一想,自己若贸然行事,擅起战乱,非但孤军难胜,只怕更犯下大错,受累下狱,成为千古罪人,叹了口气,唯有忍气吞声。
他望了望罗蟠,罗蟠装模作样的骂了一会儿万仙,露出惋惜神色,说道:“既然如此,全军撤退!”
不知谁忽然欢呼了一声,开了个头,于是军中兵卒各个儿如逃出学堂的顽童,嘻嘻哈哈的低声庆贺,罗蟠气往上冲,想要呵斥,可仔细一思量,自己心中又如何不喜?
此战本军未败,敌军未胜,虽失了领土,可北境乃冰天雪地,万里霜国,纵然有诸侯,但实则并非富饶宜居之处,如今万仙纵容万鬼,铸造冰墙,自然由万仙担上骂名,自己丝毫无过,也保留大军实力,不必天长日久的征战,实可谓一桩幸事。
东采英在人群中找寻盘蜒,纵马至他身旁,低声道:“军师,你说过咱们未必打的起来,果然如你所料。你还曾说今后有许多年太平日子,不知战事何时再起?”
盘蜒道:“我岂能预料多年后之事?将军饶了我吧。”
东采英想起他泄露天机,畏惧天劫,自也替他担心,拍拍他肩膀,不再多问。
大军回到玄鼓城,罗蟠召集诸侯,升堂议事,堂中诸侯各自心情大好,侃侃而谈,彼此间纵然曾有仇怨,此刻也如亲兄弟般交好。罗蟠瞧在眼里,暗中摇头,却也半点不想处罚。而在城主诸营地间,更隐隐传来天雷地震般的欢笑声。
罗蟠道:“如此一来,这玄鼓城乃是兵家重地,绝不可轻忽,哪位爱卿愿在此留守,监视北妖动向?”
众人心中发怵,一时无人接口,东采英跃跃欲试,但不知妻子心意如何,也不敢请缨。罗蟠见东采英如此,心知他有此意,笑道:“东城主,你东北那圈山脉不用去了,便留在此地,充当寡人朝廷铜墙铁壁如何?这玄鼓城地势奇佳,幅员辽阔,你可以此建国,方圆百里城池,任你挑选,皆可纳入其中。”
东采英喜道:“多谢圣恩!”
罗蟠便升了原玄鼓城主的爵位,让他前往东北,与东采英封地调换,东采英领了此城地图城符官印,清点宝库,一时间诸事繁忙,幸亏那鹿宁、绿须二人有经营理财之能,东采英这才缓过劲儿来。
他回去与罗芳林一说,罗芳林比他还要欢喜,说道:“夫君,这是哥哥器重你呢,今后城防要紧,料来物资不缺,更何况大丈夫当肩负重担,建功立业,岂能贪图安逸?我能嫁给你,真是天赐良缘。”
东采英哈哈大笑,拥她入怀,说道:“我能有你相伴,这才是天助我也。”
之后几天,诸侯陆陆续续离城而去,返回领土,这场百年罕有的大战役,竟就此不战而息,群雄虽觉白跑一趟,但各个儿却如过节般欢喜,回过之后,各诸侯下令庆贺,于是全国各地,满城张灯结彩,百姓欢笑流泪,迎接平安归来的子弟兵。
盘蜒对东采英说道:“将军,大事已了,还请将军派斑圆、铁齿两位,领军队前往俦国,助陆扬明公子继任国君。”
东采英知他心意已决,虽恋恋不舍,但也不便挽留,倒一大碗酒,热泪盈眶,诚恳忠挚,哽咽说道:“军师,祝你今后万事顺利,心想事成。”
盘蜒微微一笑,走到僻静处,道:“将军,我最后替你卜上一卦,你当牢记于心。”
东采英见他神神秘秘,不欲旁人听闻,不禁深感好奇,只听盘蜒说道:“攀崖狮吼狂风起,芳林凤舞将称皇。”
东采英闻言大惊失色,顷刻间冷汗直冒,暗想:“军师他。。。他什么意思?芳林凤凰?芳林她。。。她会称皇么?”
盘蜒摇了摇头,说道:“无心无为,顺其自然,此乃天机,不可有第三人知道,将军为人忠厚,必有后福。”
东采英心中忐忑,不忍分离,率军护送足足二十里地,这才怏怏而返。
之后数十日,盘蜒随陆扬明、东采凤,与俦国大军行向俦国,俦国原君主陆凯易不得人心,军中一贯对他不服,而这些时日受东采英管教,皆对东采英极为臣服,受其所托,自然也对陆扬明竭力效忠。而陆扬明得陆振英教诲,心地善良,尊重待人,广受众将士爱戴。
陆扬明想到能返回故国为君,不由得极为兴奋,但仔细想想,难免惶惶不安。
东采凤嗔道:“你当上国君之后,我便是你夫人了,你们男人,各个儿不是好东西,我可非要将你管的紧紧的,以防你到处胡来,拈花惹草。”
陆扬明大惊失色,说道:“什么叫‘拈花惹草’?”
盘蜒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你这小鬼头,才九岁不到,怎知道的如此清楚?这些话可是跟你姐姐学来的?”
东采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昂首说道:“姐姐还说,我那婆婆不知为人怎样,她不能照顾我,要我自个儿学的精怪些,须知妇人心,海底针,寸寸凶险,步步惊心。”想起不告而别的东采奇,小嘴一噘,有些伤心,不知她眼下是否顺利成仙了?
陆扬明急道:“我娘亲为人最好,最是慈祥,若非她舍身相救,我与姐姐早落入那陆凯易之手了。”
盘蜒问道:“你们当年是如何逃出来的?说与我听听?”
陆扬明想起当时情景,不免伤心害怕,说道:“我爹爹。。。。当时身患重病,快要。。。。快要不成了,朝中大臣说要由我继位,由我娘亲摄政。。。。”
盘蜒点头道:“国君将丧,新君继位,此乃万分隐秘之事,不知那消息如何传出去的?以至于陆凯易与郭国贼人竟抢先动手。”
陆扬明道:“姐姐说,当时知道此事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定有奸臣,里应外合,接应那。。。。奸贼入主。”
盘蜒点头道:“然后呢?”
陆扬明道:“尔后忽有一天,我娘急匆匆来找咱们,说要咱们收拾行囊,速速与侍卫逃离都城,前往蛇伯避难。姐姐问她缘由,她道:‘你们有个叔叔,叫做陆凯易,勾结叛徒,不久就要入城。你们快些走了。’”
盘蜒微笑道:“哦?那你娘为何不走?”
陆扬明道:“娘亲说她留下来拖延时间,混淆奸人视线,保护咱们安然离去。”
盘蜒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连连点头道:“好母亲,好母亲。”
四十三 冰雪玉人守贞节()
大军翻山越岭,晓行夜宿,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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