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东采英忽然感慨万千,说道:“军师,我东采英生平从不求仙拜佛,连蛇伯旧习也一直不屑一顾,但遇上你之后,我才知道天道茫茫,万事或许皆有定数。若不是你指点迷津,我早被众妖剿灭,更谈不上如今习得神功、封侯娶妻了。林儿一直管我叫恩公,然则在我心中,你才是真正的大恩人。”
盘蜒淡淡说道:“天下岂有不散的筵席?等这兵祸一过,便是你我分别之时。”
东采英当时心血来潮,欲拜盘蜒为军师,曾听他说起终将辞别之事,那会儿他一口答应下来,原以为不过是盘蜒谦逊之辞,想不到如今大事将成,富贵在手,盘蜒竟又提起此事,顷刻之间,东采英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盘蜒道:“将军莫非不允么?”
东采英急道:“军师助我良多,我大恩未报,怎能答应?”
盘蜒道:“我接连泄露天机、预料大事,若长久如此逆天而为,只怕会招来灾祸。我最多再帮将军一回,此后便无法再顾及将军,留在此处,也只能吃干饭,不干活,当个吃闲饭的懒汉了。”
东采英愣了半晌,蓦然哈哈笑道:“军师啊军师,我不让你走,并非是贪图你那才干,而是打从心底里与你投缘,只要你留在军中,我管你一辈子不愁吃喝,花天酒地,你便是不再出半分力气,我也瞧着欢喜,更何况我一身富贵全是拜你所赐。”
盘蜒见他情真意切,所说确是肺腑之言,不禁稍觉感动,但他心意已决,说道:“如我所料不错,北妖兵祸,不久必退,此后便是多年的太平天下,偶尔有小打小闹,但也无关大局。我虽可占卜天象,终究怕天劫扰我,因而打算投奔万仙,寻求渡劫之法。”
东采英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军师志向远大,想要谋求成仙么?既然如此,我岂敢阻拦?将来军师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我,哪怕我老的走不动路,一样听军师差遣,绝无还价。”
盘蜒道:“倒也不必将来叨扰于你,眼下便有一桩小事,还当请你去办。”
东采英当即说道:“军师尽管直说,我掏心掏肺,也要替你办成。”
盘蜒道:“此去与万鬼众妖决战,你可再立一大功,从此以后,必受天子器重,可谓言出必允。你当求天子驱逐当今俦国君主,扶陆扬明继任侯爵之位,从此你蛇伯与俦国结为姻亲同盟,彼此相助。”
东采英笑道:“军师,这本就是我答应陆家姐弟之事,哪能不办得妥当?这事太过容易,做不得数,我仍欠你恩情未报,你将来记得千万讨还。”
盘蜒忽然陷入沉默,久久不发一语。东采英悄悄一望,见盘蜒双目如蛇,抿嘴微笑,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张黑色的幕布,将盘蜒遮住,让他被神秘莫测的阴影笼罩,令他笑容如同鬼蜮,东采英瞧得冷汗直冒,一时竟有些惶恐不安。
盘蜒说道:“不久之后,我会问你借两千骑兵,全听我差遣,这骑兵我今后会还你,一个都少不了,还望将军答应。”
东采英笑道:“自然答应,自然答应,不知军师要用这人马做什么?可是要劫富济贫?两千够用吗?如若不够,我麾下军马全听军师差遣。”
盘蜒道:“空闺幽冷,莫负佳人,今夜我所言已尽,就此告辞。”说罢拱一拱手,转身远去,披风飘扬,长袍如水,相貌英俊,举止潇洒,气度超然如仙,东采英愣愣张看,心中涌出无尽敬意。
谁知走了两步,盘蜒被长袍一绊,啊呀一声,骨碌碌滚了起来,竟从阶梯上滚落下去,身法之圆滑顺溜,直是罕见罕闻。
东采英哈哈大笑,想去上前搀扶,盘蜒自觉颜面无光,早就灰溜溜的跑远了。
次日依旧忙碌,到第三天早晨,大军召集完毕,物资齐整,养足精神,东采英当即下令启程,沿大道,穿原野,行向玄鼓城。
那玄鼓城地处平原山地交汇处,离北境诸国不远,易守难攻,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百姓众多,民好农蚕,可屯兵百万,端的是兵家必争之地。东采英打算直入城池,与诸侯齐聚,共朝天子,立誓结盟,但盘蜒指着地图,说道:“将军可先前往此城西北的‘黄袍城’。必有所获。”
东采英问道:“这一来一去,最快又得两日,可别误了天子定下的期限。”
盘蜒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天子就在那边,此去乃是捷径。如去的晚了,天子性命难保。”
东采英登时骇然,问道:“将军,卦象这么说的?”
盘蜒说道:“卦象言道:‘匆立之帐,晚则不保’,可解为天子临时在那黄袍城立帐,却又被妖军围困。”
东采英早领教过盘蜒占卜神效,哪里有半分怀疑?立时传令下去,大军调转方向,全速行向黄袍城。
赶了约莫大半天路程,途中并无异状,众将士皆将信将疑,暗想:“将军可是又听了军师神棍言论,带咱们随处乱跑了?”
至当日黄昏时分,突见远处有一人一马疾奔而来,那人一见大军,立时转向,行色匆匆,逃向东面。那斑圆乃是先锋,呼啸一声,纵马追去,不多时便将那人止住,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奔逃?”
那人见斑圆一张豹脸,又惊又怒,一斧子朝斑圆劈来,斑圆双剑圈转,嗤地一声,点中那人穴道,他武学深湛,剑上附有真气,以剑点穴,不伤皮肤。
斑圆正要逼问,但东采英已然赶至,说道:“我乃蛇伯城城主东采英,这位将军是我麾下大将斑圆。这位好汉又是何人?”
那人本已绝望,听东采英所言,当真喜出望外,也是病急乱求医,大声道:“我乃天子麾下骁骑右将军雨蒙,天子他在黄袍城被十万大军围困,我突围出来报信,侯爷速速去救!”
东采英倍感焦急,暗想:“真给军师料中了?”问道:“圣上为何去了那黄袍城?”
雨蒙急道:“圣上恼诸侯屡战屡败,他。。。。他急于给北妖一个下马威,听闻黄袍城寨左近常有妖军抢掠,遂率五万人马奇袭过去,虽大败敌军,岂料。。。。岂料北妖认出他旗帜,迅速调动大军,几个时辰之内便将黄袍城团团围住。”
东采英当即喊道:“天子有难,急速行军!”声音如同数头狮子怒吼,震动旷野,大军前后皆闻,哪里还敢耽搁?当即斑圆、东采英率先冲出,后军紧随不坠,这一番奔行虽快,但前后有序,队形紧密,骑兵方阵更是丝毫不乱,足见东采英布阵有方,安排得当。
只一盏茶功夫,已来到黄袍城外,只见战场上人群密布,战甲如云,战马如江,残尸断肢体遍布,各处皆有火光,而空中乌云滚滚,似有无数冤魂升空。
那黄袍城乃是一城寨,城坚强厚,足以据守,但此时也已危险万分。
东采英下令冲锋,喊道:“蛇伯城东采英前来救驾!”率先杀了进去,使出巨神拳法,咚咚两声,当者立毙,随后蛇伯骑兵如洪水般涌入,所到之处,立时拼死相斗,杀的血流成河。
众妖军久闻蛇伯城勇将之名,闻言只觉大难临头,此时再度被敌人扰乱后方,立时荒乱散漫,大见薄弱。
但此军妖将治军有方,临危不乱,他喊了几声,聚集数股兵力,暂且从城下撤离,迂回侧方,反而向东采英杀了过来,嘴里喊道:“这人必是蛇伯城主,先将他杀了!”
刹那之间,有数十个妖国巨怪朝东采英冲了过去,各个儿一丈高矮,手持巨斧铁锤,转动起来,如狂风巨浪一般。东采英毫不畏惧,铁拳击出,先重创一人,躲过斧砍锤击,猛然一窜,跳至那巨怪头顶,一肘子将他脑袋打的缩入颈部。
东采英一招得手,热血上涌,就在这时,有一狼牙棒砸向东采英脑袋,东采英大喝一声,使出巨神体来,顷刻间身躯高涨,将那狼牙棒震碎,再出一拳,将那妖怪打飞出去,撞入敌军,咔嚓咔擦数声,压断数人骨头。
人群中一道身影闪动,红光绕了一圈,斩下数个巨怪头颅,东采英见是张千峰,长啸一声,向他招呼。张千峰点了点头,双掌风起云涌,罡气广罩,砰砰声中,将眼前七、八个敌人毙于掌下。
不久之前,张千峰误入妖军包围,急于突破,不吝于使出这‘天琴云弦掌’的绝学,以至于内力转眼告罄。但此时他身处友军之中,知道不必留力,故而使尽本领,要先杀的敌人心惊胆战,相助友军得势。
这兄弟两人并肩作战,各自勇不可当,身影所至,如马蹄踏草,敌人一触既溃,东采英麾下四大妖将也各个儿如洪水猛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而东采英虽锐气正盛,头脑却不失冷静,辨别局势,常常找士兵奔走传令,冲击敌军软肋。
众妖军极为顽强,如此厮杀了一个时辰,双方皆有伤亡,但终于败下阵来,那领头妖将聚集残兵,离了城寨,东采英追了一阵,勒令鸣金收兵。
三十九 天子至尊窝囊气()
黄袍城中守军见救星英勇无比,气震山河,那妖军如此残暴,竟也难敌这大军猛攻,委实惊喜异常,一时竟各个儿如痴如狂。
那雨蒙将军走出蛇伯大军,喊道:“刘将军,这位是蛇伯城东采英东城主,快些打开城门,咱们这就将陛下带离此地!”
东采英翻身下马,上前几步,说道:“微臣在此恭迎陛下圣驾!”
那刘将军咳嗽一声,心想:“这东采英这些时日名头好大,想来不是善茬,我岂能不挫挫他的锐气?”摆出一副高官派头,慢条斯理的说道:“且让他等着,我去向陛下禀告一声。”
城外众将皆有些恼怒,想道:“咱们出生入死,好不容易逐走这许多妖军,你还向咱们摆谱?”但想到城内乃是当今天子,只能忍耐火气。
盘蜒找来一人,命那人喊道:“启禀城主,北方又有军情,似又有妖军聚集,数量更为庞大。”
东采英见盘蜒笑眯眯的,立时猜到他用意,装作惶急模样,大喊道:“这如何是好?咱们千里奔波,已不堪重负,只怕守不住此处了。”
刘将军大骇之下,脚下生风,手足并用,跌跌撞撞去见天子,过了半柱香功夫,城门敞开,众卫士簇拥之下,一金甲金盔的少年人走了出来,神情激动,又有些忧虑,东采英立时率众人跪倒,齐声道:“末将参见陛下!”喊声如雷,数里可闻。
那少年人正是当今天子,姓罗,叫罗蟠,如今二十多岁,他少年心性,平日里受文武百官吹捧颂扬,颇有些自以为是,这一个月来接连听闻诸侯大败的消息,心中恼恨,极渴望率军取胜,彰显自己贤能英明,不久前令诸侯盟会,自己率先赶至玄鼓城,听到此处有妖军出没,有心一显身手,遂指挥大军出城打仗,不料太过张扬,反而陷入妖军包围,险些兵败受缚。
此刻他得了东采英相救,自然感激至极,但顾及身份,却又有些不甘,因而心境颇为复杂,虽然喜悦轻松,却也羞愧恼恨。他稍一犹豫,毕竟喜大于忧,走到东采英面前,将他扶起,亲切问道:“你便是我那便宜妹夫东采英么?”
东采英大惊失色,惭愧说道:“微臣。。。微臣自作主张,罪该万死。”
罗蟠笑道:“我听那位千灵子仙家说了,我那妹妹是心甘情愿,我娘也甚是欢喜,我哪里会怪罪于你?她自小便是这等任性妄为的性子,我也管不了她。今夜你立下这等大功,加之先前几番大捷,真乃我朝第一猛将。”
东采英心下欢喜,暗想:“天子拍我马屁,我稍不留神,便被拍的飞上了天。”当即收摄心神,不敢骄纵,仍低头道:“能得皇上盛赞,微臣死而无憾了。”
盘蜒忽然道:“陛下,我家将军纵然有真才实学,但论此战功劳,却是连陛下一成都没有的。”
众人闻言一奇,都想:“这人是谁?马屁拍的如此恶心?”唯独张千峰、东采英知他性子,生怕他暗中讽刺,出言挑衅,心中皆忐忑不安。
罗蟠奇道:“为何你说我功劳极大?”
盘蜒道:“陛下这一招妙计,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知身份尊贵,心怀无上勇气,自入险境,引得众妖自投罗网,纷纷围攻。而陛下身居孤城,面对十倍敌军,兀自指挥若定,守御森严,全然不落下风。我家将军得知陛下英勇,深受感动,哪里敢不全力来救?陛下既然已拖住敌人主力,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我家将军从后包抄,自然能轻易取胜,这也是沾了陛下的光。将军,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东采英为人大大咧咧,也非自命清高之人,兼之对盘蜒言听计从,这时见他大拍马屁,怎能不顺其意?立时附和道:“哪里有半分不对?我是半点功劳都没有的,全赖陛下神机妙算。”
两人一搭一档,这一番歌功颂德,颇合乎情理,如扮蜜糖浆,甜腻至极,只将罗蟠说的飘然欲仙,骨头酥软,心中不快顿时灰飞烟灭,对东采英更是好感倍增,不由大笑起来,说道:“我只是。。。。随心行事罢了,也非。。。事先谋划。”
盘蜒大呼道:“这叫信手拈来,无心偶得,乃是古今兵法中最高境界。皇上兵法娴熟,倒也罢了,最难得是这天佑气运,我家将军途中迷路,误打误撞的赶到这儿来,无意中与陛下会师,终于促成此功。陛下蒙天眷顾,这江山如铁桶似的,群妖再如何蹦跶,又如何能敌得过陛下兵威?”
罗蟠信以为真,喜得红光满面,点头道:“很好,很好。东城主,上天引你我相聚,可见对我二人有极大期望,回去之后,我便封你为公爵,君臣携手,扫荡群魔。”
东采英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却又真怕妖军重整旗鼓,劝罗蟠早些撤军。罗蟠点头称是,命人备马拉车,即刻撤离此地。
再行一天功夫,终于抵达玄鼓城外,只见此城围墙高耸,塔楼崇立,依山而建,庞大而古老,如同玄武扛岳,俾睨万里。城中守将见天子旗帜,早早打开城门,城主率众出门跪拜,大声道:“陛下,你迟迟不归,臣不敢擅离职守,不敢去找你,但委实忧心忡忡,几夜未眠了。”
原来罗蟠出城前曾放豪言,要此城城主莫要跟来,这城主不过是一伯爵,岂敢违命?但这几天却无一夜入寐。
东采英见罗蟠脸色冷淡,抢先说道:“陛下率咱们打了一场大胜仗,杀敌无数,扬威天下,自无需你们相救。”
那城主哪里敢不信?磕头道:“陛下神武,但还快请入城休息。”
罗蟠苦等这城主救援不来,本有心问责,听东采英这么一说,想道:“不错,如今用人之际,我不可轻易动摇军心,再说了,我此去打了胜仗,正该高兴,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于是点头说道:“东城主劳苦功高,寡人对他极为倚仗,你让他麾下大军驻扎在城南东流湖畔,取十万黄金、五百头牛羊,千坛美酒犒劳。”
众将听得如此重赏,无不欢喜,高声欢呼谢恩。
罗蟠领众人来到宫殿,恰好此时罗芳林、王母、陆振英、陆扬明、东采奇、东采凤等人总算赶到玄鼓城,罗蟠不召见其余诸侯,先会见东采英一行人。
王母嗔道:“孩儿,你派那两位万仙仙长将我与女儿带离莲国都城,却险些害了我二人。若非贤婿相救,咱们母子又岂能再见?”
罗蟠听她说起途中经历,更是后怕,愈发惊愕,说道:“原来东城主便是昔日那位大英雄屠邪铁手的外孙,无怪乎神功如此惊人。你在短短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