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心结下大仇。她若恨盘蜒,盘蜒自也能恨她,他便能从此斩断这牵扯了。
盘蜒自知不会再去找天心,亦不会再施恩于她,两人隔着天涯海角,她见不着盘蜒,怨气深重,那仇恨会越来越大,误会将越来越深。
但她爱着你呀,盘蜒。
原先爱意越强,那恨意便会愈发强烈。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爱化作恨的薪柴,恨的火焰将更加炽热。烧断缘分,烧断红线,烧断思念,烧断羁绊。
盘蜒吸一口气,感到冷冽凉爽,愈发轻松,他感谢苍天如此安排,让他真正超凡脱俗,甚至逐渐断绝他堕入俗世的退路。他睁开眼,望着荒山野木,幽境迷途,望着山脉,那一道道天堑,一道道屏障,一朵朵乌云,一片片烟尘,他忽然若有所悟。
他问道:“帝江,世间真有神么?”
帝江道:“天地间原有十二神。”
盘蜒又问道:“十二神如今何处?”
帝江刀说:“神已消亡,只留下遗物。神的魂为正,神的魄为邪,据传魄化作聚魂山十二阎王,魂却在轮回海中沉睡。它们的真气游荡在凡间,若能为凡人领悟,称作真仙,可与阎王抗衡。它们的身躯化作神兽,神兽又铸造神器,隐于山海之中。烛龙与我,皆是如此而成。”
盘蜒想起那沙鱼龙国的远古传说,哈哈大笑,问道:“所以世间真有十二神,那十二神驱赶了古时的黑蛇么?”
帝江刀说:“正是如此。数万年前,世间有黑蛇作乱,以至于山河离碎,乾坤残破,十二神遂合力出手将其消灭,于是世道太平,百姓繁衍。十二神洞悉此节,无心弥留,于是相继自行消亡。”
盘蜒道:“可如今又有黑蛇,在北地泛滥成灾。十二神难道还继续大睡么?”
帝江刀答曰:“那定是小小隐患,不足为惧。世间仍有万仙、万鬼,定能妥当处置,即便不成,阎王也不会不管。”
盘蜒皱眉道:“这所谓十二神也忒懒散了,可莫要掉以轻心,最终不可收拾,追悔莫及。”
帝江刀又说:“你这话与当年那位伏羲颇为相似。”
盘蜒“哦”了一声,问道:“伏羲又是何来头?他是十二神之一么?”
帝江刀甚是惊讶,说:“他并非那十二神,却也神通广大,不知从何而来。我听你与那轩辕交谈,似乎皆为伏羲弟子,怎会。。。。。”
刹那间,盘蜒与帝江刀思绪断绝,它那话如风拂过,盘蜒充耳不闻,心中也不曾记忆,续梦蛇的诅咒仍阴魂不散,让真相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帝江刀沉默许久,变得暗淡无光,盘蜒连问几声,帝江刀似已睡去,不再回答。
盘蜒似看破天机,感悟天道,笑着说:“是了,是了,你我缘分已尽,你也不可再泄露隐秘。”于是在金刀上一拍,它逐渐消去,似融入月光之中,晃眼间已不再盘蜒手中。
莲国之事已了,盘蜒则想:“西域那一路大军又怎样了?那龙木身上有太多奥秘,仍不可掉以轻心。”驾驭飞剑,再朝西域行去。
绕过高山白云,迎着骄阳大风,盘蜒飞行约莫十数日,到了西域一大城,唤作丹莫楚,依照当时行军方略,联军当在此商贸城镇集结,一路收复失地,驱赶龙木大军才是。
他在城外降落,又重施故技,扮作那煞气书生吴奇的模样,装得灰头土脸,精疲力竭的走入城中。城内满是战后情形,四处漂浮烟尘,房屋破破烂烂,百姓样貌狼狈,却匆匆奔走,从官府处领取口粮,喂养家人。
有西域百姓看见他,颇为热情,眼神感激,围了上来,喊道:“中原人,中原人。”与他争相握手,嘴里连连称赞。
盘蜒见状,放下心来,问道:“中原大军可由此经过么?”
丹莫楚百姓中有人通晓中原话,那人笑道:“若不是中原救星前来,咱们还在那北妖手下受苦呢。你既然是中原人,从此以后,便是咱们城中最尊贵的客人。”
盘蜒喜道:“这可再好不过,不知大军前往何处了?”
那人道:“听说去了捉鹿山谷、圣女峰、安德斯山,瓦勒伦城。客人无需担心,那些北妖连战连败,压根儿不是对手。我还听消息传来:他们军中有数十万雪岭国士兵,据说被中原士兵攻打家园,于是连夜逃得一干二净。”
盘蜒拍众人肩膀,说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我一朋友在军中,我正要去投靠他。”
众人纷纷问道:“那人是谁?咱们或许知道?”
盘蜒道:“那人叫做索酒,是我的。。。。侄儿。”
众人一齐鼓掌道:“大伙儿都知道,神海剑派中,确实有这么一位小英雄。”
五十八 权贵受气记在心()
盘蜒道:“神海剑派?不错,不错,他确是神海剑派之人。”那是苏修阳、庆美等人异想天开,于万仙之中另立新派,就如鲲鹏的山海门一般。
那转译者笑道:“这群少年可着实勇猛,立下不少功劳。虽数目不过三、四十。。。。”
盘蜒奇道:“竟有这许多人?”数月之前,尚只有庆家三姐妹、江苑、索酒、苏修阳等,怎地短短一会儿工夫,规模壮大不少。
译者摇头道:“这我可不明白,兄台可是要去找索酒小兄弟?他离此应当不远。”于是指点方向,就在那瓦勒伦城的隼堡中。
原来陆扬明大军四处出击,势如破竹,进展奇快,可如此非得留人守备后方才行,一众万仙少年武功高明,张千峰也有意护着他们,于是便被留下,以防城中变乱,而且在后方也安全许多。
盘蜒谢过众人,又赶往那“隼堡”,约莫行了百里路,只见平原之上,两座奇峰陡升入空,甚是巍峨雄伟,一峰山势平缓,建有一城,城中最高处有一孤悬城堡,城头雕刻有石鹰像,石墙厚重,漆黑得宛如乌云,有凌厉之威,亦有超脱之势。
盘蜒沿山路向上,走入城中,只因身为中原人,又倍受礼遇。他提起要见江苑、索酒,立时被人引入那“隼堡”,又有一护卫相送,不久来到一大院,院中有四十个少年人围绕成圈,正听江苑讲述“箭矢学说”与那“八莲之道”。江苑言辞热忱,侃侃而谈,声情并茂,与当夜洁泽教导“龙血教众”颇为相似,众少年极为专注,目光认真。
盘蜒暗暗好笑:“这些少男少女,都快被劝成邪教教徒了。”忽然心中一惊,见远处伏着盘秀,兀自安睡,但它嗅觉何等敏锐,自己虽扮作吴奇,非得被它识破不可。他急将幻灵真气扩出,变幻气味儿,不露破绽。
索酒站在江苑身后,一见盘蜒,喜出望外,跑来问道:“吴奇前辈,你怎地来了?”
盘蜒哈哈一笑,说道:“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已然来的晚了。不过听城民说起你们这‘神海剑派’,名声委实不错。”
索酒道:“此地百姓战后余生,忆苦思甜,故而加倍容易感动,并非咱们如何了不起。只不过乱世之中,多有贼盗流匪,咱们应付起来,倒也正好。”
盘蜒竖起大拇指,点了点头,道:“少年人谦逊有礼,难得,难得。”又指着众少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贵派今日兴旺,与往昔实有天壤之别。”
索酒笑道:“是苏修阳、庆美出的主意。将苦朝派的修武院弟子拉来不少,成立分支,传授万仙‘深奥’剑法。”说到“深奥”二字,他神色颇不以为然。
盘蜒道:“对他们而言,确是深奥剑法,对你则平平无奇了。然则若内力深湛,气力过人,便是寻常招式,临敌之际,亦有超凡威力。这些小娃娃本就资质不错,若教导得法,将来必有所成。”
索酒甚是赞同,笑道:“我这人有时太过狂妄,常常出言不逊,当真不该。即便我身上功夫,也并非如何了不起。”
盘蜒肃然道:“小兄弟,我知你为人有闲云野鹤之志,然则肩负重任,承担拖累,虽然麻烦,却也愈发有趣。值此兵荒马乱之时,正是你大显身手之机,一旦遇上危难,还盼你能当仁不让,大显身手。”
索酒稍稍一愣,只觉这话大合心意,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
台上江苑说完了话,苏修阳、庆参、索酒传授众孩童武艺。庆美、庆虹、江苑则围了过来,庆美皱眉道:“这位老。。。。老前辈,你总跟着咱们做什么?为何又跟到这儿来了?”
盘蜒笑道:“鄙人这些时日囊中羞涩,来此混几碗饭吃。不知此城守将何在?可否替我引荐一番,求个职务?”
庆美道:“你来的倒也巧,咱们城中正缺人手,您老见识不差,只要不添麻烦,当能得马大人赏识。”
盘蜒露出感激神色,道:“这可劳烦诸位了。”
江苑自当了这神海剑派掌门之后,言辞间颇为郑重,点头道:“既然前辈有意相助,我等自也感激。”于是引盘蜒走向“隼堡”大殿,恰好殿门敞开,一大群身穿铁甲的汉子走了出来,又有许多甲士汇入队列,很快便聚集近千人。
为首一悍勇将领见到江苑,朗声笑道:“江苑仙家,你找我何事?”这马将军乃是此城驻扎首领,但对万仙门人却十分客气。江苑又是神海剑派“掌门人”,虽年纪轻轻,众将士也不敢怠慢。
江苑本想举荐盘蜒,但见这架势,倒也不忙于一时,问道:“马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马将军道:“我得了军情,说玛珥湖镇遭大群强盗围攻,哼,一群杂碎,好不让人安生。我这便去将贼人杀个干净。”
盘蜒劝道:“将军不可贸然出击,当刺探清楚,谋后而定。晚生总觉得此事还是慎重为妙。”
马将军白他一眼,干笑着问道:“你又是何人?是江苑小仙家的。。。。长辈么?”
盘蜒道:“晚生乃‘煞气书生’吴奇,与这几位万仙仙家颇有交情,近来有心报国,听闻将军威名,特来投靠。”
马将军急着去杀敌,不耐烦起来,喝道:“军情紧急,你啰嗦什么?若跑了贼人,我唯你是问!”推开盘蜒,率大军骑马出城而去。
盘蜒长叹一声,想起雪岭国圣哲谷一事,喃喃道:“可莫要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江苑道:“吴奇前辈,您大可安心,定出不了事。那龙木兵败如山倒,怎会有余力来扰咱们后方城池?况且咱们城中倚仗山势,仍有重兵把守。”
盘蜒也不多说,只是愁眉不展,庆美笑道:“老先生,你总是这般忧心忡忡,让旁人也快活不起来啦。”
盘蜒道:“鄙人忧国忧民,自然苦多乐少。只是世人愚昧无知,鲜信鄙人之言。”
庆美娇笑道:“之乎者也,呜呼哀哉,你们一群傻蛋,为何信不过我这老穷光蛋啊?”
庆虹道:“姐姐,你莫取笑老先生啦。”
三个少女领盘蜒来到隼堡中万仙居所,摆宴款待,一众“神海剑派”少年全数在场,孩童生性活泼,不一会儿功夫,场面便极为热闹。盘蜒身处万仙群中,心中一会儿喜悦,一会儿痛恨,好在他此时已能应对有方,平息胸中烦乱,神色悠闲自若。
宴至晚间,他问索酒:“这隼堡真是天险,你们是如何攻占此城的?”
索酒笑道:“说来倒也不难,这隼堡当时正在金银国那秋风公主手里,这女子纵然奸猾,又如何是千峰仙长的对手?”
盘蜒想问:“庆仲这小子怎么样了?”但他此时扮作吴奇,可不认得那庆仲,只问:“听说金银国人法宝厉害,这女子后来可逮住没有?”
庆美捂嘴偷笑,说道:“可惜被她逃了,哼,这隼堡中满是密道,这婆娘又全不要脸,在身上抹了。。。。抹了尿,连盘秀师姐。。。。也追不上她。”
盘蜒心中一惊,道:“她在身上涂着秽物,这才逃脱的?”
索酒见他神情焦急,问道:“这女子向来不择手段,这举动又有何危险么?”
盘蜒道:“素闻金银国皇族心气高傲,锱铢必较,她受此奇耻大辱,岂能甘心?定有极厉害的手段报复。况且。。。。况且这金银国相助龙木,偏偏要占据这地势崎岖的山城,足见此城另有玄机,她留守在此,图谋非小,绝不会轻易放手。”
庆美打了个呵欠,道:“又来危言耸听这一套啦。”
苏修阳此时与庆美已极为亲昵,加上对这老书生素来不满,遂笑道:“可不是么?阁下总是报丧道险,招摇撞骗,自个儿不厌么?
盘蜒不理二人,又问道:“那玛珥湖镇离此多远?”
索酒道:“约莫四十里路。”
盘蜒算算时候,说道:“四十里路,以骑兵脚力,最多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如今已过四个时辰,他至今未归,更无消息传来,只怕局面不妙。”
索酒霍地起身,急问:“你是说。。。。。那玛珥湖是秋风公主的埋伏?”
盘蜒道:“正是!”说罢就往外走,索酒说道:“等等,吴大哥,我与你同去。”
他说出此言,江苑也道:“我也要去。”
苏修阳道:“掌门,索师弟,你们不会真信了此人胡言么?那不过是盗匪作乱罢了。我猜马将军定是在镇上扎营休息,这才回来迟了。”
索酒道:“若玛珥湖出事,此地少了一半兵力,也岌岌可危,师兄,你立时命全军戒严,派出哨探,防备奇袭。”
苏修阳犹豫片刻,道:“好,就听师弟所言。”
索酒找来三匹骏马,与盘蜒、江苑冲出城去,盘蜒若独身一人,自可上天入地,眼下与徒儿一起,故而不显本领。奔了不久,背后马蹄声响,索酒一看,见是盘秀撒腿奔来,又跟着十来个神海剑派的少年。
索酒奇道:“师姐,你这是。。。。”
盘秀道:“放心不下,跟来瞧。这些弟子也想长长见识。”
盘蜒暗赞:“这狗徒儿人话说的愈发精熟了,莫非即将成精?”
江苑道:“胡闹!若真有危险,咱们这几人也不顶用,不过去刺探军情罢了。”
有一少年越众而出,神色雀跃,精力振奋,道:“掌门人,若真是如此,咱们去了也无妨。”
五十九 少时杀虎已成名()
江苑无心争执,勉强答应下来,众少年便面露喜色,无不想一显身手。
索酒道:“到了城外,大伙儿都要小心,当改换步行,不发半点声响,一旦真有敌人察觉,数目太多,立时就往回跑。”
众少年齐声道:“遵命。”
盘蜒道:“好一群胆气过人的小豪杰,万仙门后继有人了。”说完这话,振辔飞奔,众人紧随。索酒指引方向,不久到了玛珥湖镇外,见一大湖,夜色之中,只觉这湖水似已被血染红。
众人滚落马鞍,绕过湖水,小心前行,临近小镇,见一圈矮矮城墙,地上躺满联军将士尸体,即便身穿铁甲,也被斩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所有死者皆被斩首,脑袋不知去向,盘蜒低声道:“多半是被敌人拿去邀功了。”
神海剑派少年见了,无不骇然,有人腿脚麻软,连站也站不住了。更有人“呜”地一声,呕吐出来。
索酒一惊,张看左右,所幸并无敌人。盘蜒举火把一照,道:“敌人已然离去,他们手上兵刃可坚硬得很。”
就在这时,离众人数十丈远处,有个身影蹑手蹑脚,朝外爬开。众人大半未知,索酒却立时察觉,轻轻一跃,已捏住那人喉咙,遮住那人嘴巴,借月色一看,问道:“马将军?”
马将军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眼神害怕异常,远不像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