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酒黯然道:“是,师父。”但心知实情并非如此。
。。。。。。。
龙木施法作乱之时,树木钻地而出,其中跑出八尺高矮的妖魔来四处屠杀,索酒催促众人逃开,自己落单,却碰上一树妖杀人。
那妖魔盯上一男一女,两者皆是武林中寻常可见的年轻武人,不是那树妖对手,索酒愣愣看着二人,心中千百遍催促自己相救,但心底迟疑,仿佛有层层大雾遮住双眼。
他想见到这二人绝境求生的风采,激发出一身潜力,由此开悟,克敌制胜。就像是欣赏好戏、聆听妙曲一般。
那二人向他求救,目光悲哀可怜,但索酒既不逃走,也不相助,只觉他们太过弱小无能,如天命如此,他们又如何逆天而为?
在极短暂的瞬间,索酒憎恨他们的弱小。
等他回过神来,树妖已杀死二人,那二人双目圆睁,口吐鲜血,死死瞪着索酒,似乎是他动手杀的人。
他又想起他那母亲,她死时目光是怎样的?她是否也恨我这杀人凶手?
那树妖怪叫一声,朝索酒袭来,索酒斜斜避让,只觉这树妖迟缓无力,笨拙可笑,那两人竟死在这等杂碎手中,又是何等的废物?
我娘呢?她死在我这病秧子手上,她又是何等该死?
索酒大叫一声,朝后急退,那树妖追了过来,突然间,盘秀从天而降,一口咬掉那树妖脑袋。
索酒瘫坐在地,心神恍惚,盘秀也不理睬,硬拉着索酒找到众人。
索酒心神模糊,浑浑噩噩,盘蜒心知他魔障发作,却也替他欢喜:索酒若能度过心魔,此后便会一飞冲天,前途难量,只是此间非他独自醒悟才行,若旁人相助,反倒压抑其才,成效大打折扣。
他大声道:“酒儿,酒儿!”
索酒一个激灵,挑起老高,问道:“师父何事?”
盘蜒道:“这龙木法术中有邪毒,与当年西南那毒法一般,你记得巫仙药方,快些去镇上药店抓药替大伙儿医治。”
庆美、庆虹、庆参都亲身经历那惨事,忙道:“咱们也去帮忙!”一齐跃起,直奔药房而去。
索酒医术高超,远胜过此间所谓名医,此时救死扶伤,当真轻而易举。江苑等同伴倒是头一回知他有这等本事,无不惊佩。
苏修阳酸溜溜的说道:“这小子胆小怕事,武功低微,来做这活计,倒也真正平安了。”
庆美嚷道:“这本事可比舞刀弄剑难得多了,轮不到你在此冷嘲热讽。索酒救得百人,千人,你呢?你能救下十来人么?”
索酒心想:“是啊,我用医术救人,但他们真值得救么?人人体内,都有自救之能,他们却难以施展,白白送命,为何如此无能?丧命岂不活该?”
刹那间,怒火如毒蛇般撕咬他心脏,他恨不得拿起刀来,抵在众人脖子上,要他们各个儿催出潜力,否则便死在索酒刀下。
江苑见他低着头,救助缓了下来,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索酒闷声道:“没什么,我仍没缓过劲儿。”
忽听有人娇笑一声,从后抱住索酒,索酒吓得惨叫一声。江苑怒喊道:“谁抱我师兄?”看清来人一头红发,一双眼清澈透明,脸上纹着红色剑形,身姿英挺,不失柔韧,正是万仙神藏派众远近闻名的怪人天珑。
江苑不敢怠慢,低声道:“师姐,你。。。。为何抱住师兄不放?”
天珑只对索酒说话,她道:“这些人明明各个儿是老虎,却如毛毛虫般,一踩就死,如此糟蹋才能,还不如真死了算了,我说的对么?”
索酒被她说中心思,“啊”地一声,顿时慌了神,竭力否认道:“胡说八道,正因为他们。。。不该死,我才急着相救。”
天珑笑道:“你得看开些,不能老盯着别人瞧,要看看自己,想想自己。”
索酒道:“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珑道:“我当年也与你一般,瞧谁都不顺眼,只想提起剑来,将人人都一个个儿杀了,嘻嘻,可后来我脑子转了过来,知道有些人有救,有些人没救,于是我便不管啦,只盯着盘蜒师兄就好。”她语气淡然,但说到“杀”一字时,直叫人心中发颤,不禁害怕。
江苑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就算她未必真想杀人,但总是个万不能招惹的女疯子。”但这女疯子容貌太美,万仙众人虽有不少怕她,倒也没人真心讨厌。
索酒被她一说,思绪更杂,却也消了怨气。天珑又在他脸上拧了一把,说道:“你这人不错,盘蜒师兄之后,就轮到你了。”说话间红光离散,顿时不知去向。
江苑哼了一声,见索酒眼神迷离,像被天珑迷丢了魂,心里有气,突然也重重拧索酒脸颊,索酒又“哎呦”一嗓子,问道:“你做什么?”
江苑道:“谁好·色花·心,便是天下最大的讨厌鬼!”
索酒惨然道:“我怎地好·色·花·心了?我这不救人呢么?”
江苑见他委屈模样,又微微一笑,说道:“我是给你提个醒,要你莫走上邪路。”
索酒身子一震,低头又想:“邪路,邪路。”一时思考不休,陷入迷乱。
。。。。。
盘蜒等见局面安定,复又重聚大殿,陆扬明详述当今局面,又道:“若当真只剩下龙木妖魔一方,咱们大伙儿齐心,集结大军,定能将此妖全军覆没。”
盘蜒问那继任的玄鼓城城主道:“卢思文城主,不知近来那冰墙有何异动?”
卢思文表情不安,说道:“我正要禀报,那冰墙瓦解加速,照此势头,再过一年,便。。。。不复存在了。”
菩提点头道:“我等延至此刻,令天下享多年太平,如今这冰墙年限已到,难以为继。事已至此,更当先诛灭龙木,再应对万鬼。我招诸位盟会,便要提议以我万仙为首,征讨群魔。”
罗芳林轻笑一声,说道:“菩提宗主,您是要大伙儿都听您老人家号令么?”
菩提点头道:“大伙儿群策群力,但老夫早年除妖无尽,比大伙儿多知道些隐秘,到紧要关头,定可派的上用途。”
话音未落,血云站起身来,说道:“菩提祖师,在下血云,乃是圣上麾下相国,亦是贵派盘蜒仙家的表亲。”
菩提微觉惊讶,望望两人,笑道:“老夫。。。当年也有一胞弟,只是不幸。。。夭折,想不到盘蜒也有这等尘缘。”
血云叹道:“菩提祖师感叹亲情,只是昨日因那龙木妖魔施法作乱,害得山下众人死伤惨重,失去亲友,凡人看不破苦恼,自然加倍痛苦了。”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菩提听出他话里有话,“嗯”了一声,静候血云再度开口。
血云又道:“然则那龙木独自闯入,大闹一场,所以逃生,乃是万仙纵容之故。若万仙诸位老仙不沽名钓誉,一齐出手,早将这龙木杀死,又岂会生出这许多乱子来?”
他这话毫不留情,直指万仙纵容凶手之过,盘蜒与血云对视一眼,心想:“他想替罗芳林争夺统帅之权?”
海平沉声道:“若非顾及堂上众人安危,我等又岂会袖手旁观?”
血云冷笑道:“凡人安危,不过是万仙长久以来的借口,他们坐视妖魔行凶,已非首次。当年中原大军齐集玄鼓,要与万鬼决一死战,是谁擅自阻止,升起那冰墙,纵容万鬼开枝散叶,站稳脚跟,以至于有今日这群妖降临之祸?”
菩提双目闪着寒光,他道:“冰墙一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咱们当年胜算渺茫,唯有静候万鬼北妖自行决裂,如今龙木与万鬼不睦,岂非昔日罢战修养之功?”
血云仰天大笑,说道:“万仙行事犹豫,养虎为患,与今日放这龙木逃走一般,种种蠢事,要我等凡人如何能信得过?万一打起仗来,众位仙家哪天嫌烦,与这龙木订下罢战盟约,甩手不管,自顾自休养生息,我凡间人又该何去何从?”
他侃侃而谈,言语中又是慷慨,又是激愤,情绪饱满,动人心魄,除万仙门人之外,其余各国诸侯皆露出怪罪之色来。
二十一 一对少女认亲友()
血云又道:“万仙之中,自也非铁板一块,未必各个儿。。。嘿嘿。。。。如菩提老仙这般洁身自好,白璧无瑕。”
众仙皆露出怒容,菩提缓缓道:“相国所指何事?”
血云道:“前有蒙山仙使,创立黑蛆教作恶,杀戮百姓,数目惊人。后又有暗谷仙使,与八魔教勾结,更是杀人如麻,以之取乐。菩提仙家怎地忘了?为何还来问我?”
此言一出,群仙大惊:蒙山之事,确实难以隐瞒,然则暗谷行事隐秘,一贯不为人知,这血云又如何听闻消息的?
登时不少仙人将目光投向盘蜒,神色不满,猜测:“他与血云既是亲戚,交情深厚,难道是他泄露本门这天大机密么?”
盘蜒一颗心如沉入冰水之中,他明白血云真意:他憎恨万仙,逼迫盘蜒与万仙决裂。盘蜒从来便掌控不住他,时至今日,更难动摇其意,深怕他说出更隐秘的事来。
所幸血云并未如此。
陆扬明曾被苦朝派掳走儿女,虽早已隐约猜到真相,却不曾得以证实,此时得闻,不禁气得发抖。罗芳林女儿也曾遭受其害,只是冷冷盯着万仙破云六人。
菩提不愿矢口否认,默然许久,道:“阁下口若悬河,说的天花乱坠,将我万仙贬低得一文不值,到底有何意图,还请言明。”
血云神色自信,说道:“说到修仙炼丹,习武飞升,万仙乃天下之尊,无可匹敌。但说到统领调度,行军打仗,便首推本朝天子与各路诸侯了。咱们组成联军,若要万仙主持,未免。。。。有所隐患。我血云代天下苍生,凡间百姓,求众位仙家服从本朝女皇之令行事。”
千灵子怒道:“咱们这些大仙人,为何要听无能凡人指挥?我实话实说,咱们万仙就算不参战,各个儿在万仙群山唱歌作乐,仗着天门阻隔,那北妖的妖魔也害不了咱们万仙一根毫毛,咱们大发慈悲,帮你们打仗,你们还不领情。。。。。”
诸侯听了,心中又凉又恨:“原来他们当此战是施舍咱们来着。”
菩提喝道:“千灵子,你这无知小儿,瞎说什么?”
千灵子被他一喊,自知失言,忙道:“祖宗啊,我。。。吓唬吓唬他们。。。。”
菩提望向盘蜒、张千峰、蝉鸣、杨木、海平,盘蜒眉头紧锁,左右权衡,点了点头。张千峰并无私心,但佩服盘蜒见识,也道:“大局为重,便听女皇调令,自也无妨。”如此一来,蝉鸣赏识盘蜒,海平偏向张千峰,自也并无异议。
杨木见又剩下自个儿未表态,苦笑一声,说道:“战事期间,老夫愿听女皇陛下之令。”
菩提点头道:“陛下,前日之事,一笔勾销。若龙木不曾战败,我等皆听你调遣。只是其中规矩法度,还需商议。”
罗芳林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诸位仙家虚怀若谷,淡泊谦和,如此天下可有救了。”她麾下本就多有万仙高人相助,如今更一举得了这整个万仙可用,她原本雄心强烈,曾想:“有朝一日,我非但要统领凡人,更要统治万仙。”如今梦想成真,虽不过暂时掌权,却也是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血云笑道:“军法如山,可比万仙门规更严,咱们结盟之后,还望众仙家不得违逆皇上之言。”
菩提道:“但教号令得当,我等一言九鼎,绝不违背,否则受天下好汉耻笑。”万仙门中各位宗师,皆名震当世,流芳千古,如何肯因此失信于人?
天心、小遥、陆扬明等国主见盟约已成,自也欣然加盟,罗芳林更不拖延,紧锣密鼓的布置起今后方略来。
。。。。。
索酒等人以景彻巫仙所留药方医治那龙木之症,前前后后,忙的不可开交。江苑忽然想道:“听说咱们寒火国那些飞天木龙,初时也是得病之人,后来形体剧变,这才沦为怪物。那龙木这般滥杀,只怕是想留下伏兵,将来令他们化作树妖木龙,为他所用,倒非一味蛮勇狠毒。”
索酒笑道:“可惜他不知咱们已找到治愈之法了。”只是伤者太多,镇上药物不久用完,他又请人去外购置。此镇商贾繁多,镇上民众见这小仙人妙手回春,费心费力,忙得毫无空闲,无不感激佩服,如奉圣旨,匆匆忙忙去了。
忽见苏修阳兴冲冲的赶来,说道:“咱们救出来的那几位龙血教孩子醒来了,正有话要说。”
江苑、庆美齐声喜道:“好极了!”江苑道:“咱们快问问他们如何被迷,没准能发觉那幕后之人的线索。”
众人来到客栈之中,见中蛊少年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仿佛患了重病一般。
苏修阳道:“诸位小兄弟、小姐妹,我乃万仙苏修阳,万仙门深海剑派的首领。。。。”
庆美、江苑急道:“你怎是首领了?”
苏修阳无奈,改口道:“。。。首领之一,我等将尔等从那红衣老妖手中救出,那老妖如今已死,却不知更有何人指使于他?”
众少年教徒听到“红衣老妖”四字,无不神情惊恐,放声尖叫起来,苏修阳慌了手脚,又哄又劝,闹了半晌,毫无效用。
庆参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们可要喝血?我。。。。我给你们喝血,快些静些!”说罢挽起袖管,露出皮肤。
庆美急道:“弟弟,你别胡来!”
刹那间,众教徒眼珠瞪得滚圆,宛如死鱼一般,果然静了下来。庆参微微害怕,但鼓足勇气,伸出手去,众少年教徒呼吸急促,有一少年哭道:“咱们不能。。。。不能喝人血,非得喝。。。。那主人的血不可。”
索酒问道:“你们所说的主人,可是那些龙血族的妖魔么?”
众少年呜呜哭泣,点头道:“是的,是的。”
索酒道:“你们可知那老妖怪背后更有何人?”
众少年一个个儿哆嗦得如同筛糠,紧闭嘴巴,不言不语。
就在这时,房门推开,众人回头一瞧,见到两个极美的少女走了进来。庆美、庆虹、庆参认得其中一人,无不惊喜,当即深深鞠躬道:“尤儿公主,你怎会在这儿?”
那十三岁的少女正是罗芳林女儿罗尤雅,当年同庆美等人一道被苦朝派绑走,送至屠龙黄泉城中,幸得东采奇、盘蜒、苍鹰等人所救。她见到庆美等人,自也高兴,微笑道:“庆参哥哥、庆美姐姐,庆虹姐姐,我得知你们在这儿,特意来瞧瞧你们。”语气竟极为懂事有礼,与当年那娇蛮跋扈的小霸王已有天壤之别。
身边也是一眉清目秀,美丽绝俗的少女,只是这少女肤色白的吓人,双眸黑里透红,极为异样。她瞧着众龙血教少年,眼神愈发惊怒。
索酒心中一凛:“这少女与龙血妖魔一般无二,莫非也是吸血为生的怪物么?”于是挡在那少女与众孩童之间。
尤儿道:“泰慧姐姐,我先前听他们说起‘龙血教’,这些娃儿,也与你一般么?”
索酒心想:“果然如此!”庆美、苏修阳等人大为震惊,不由得手按剑柄,心道:“他们也是龙血教同谋?”
那泰慧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还只是侍从,并未经历转化,成为鬼人。”说罢伸出手去,触碰近处一人。
庆美道:“尤儿妹妹,你快让她停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尤儿叹道:“姐姐何必忧虑?咱们既然碰上此事,可不能不管。还请旁观,莫要逼泰慧姐姐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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