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酒、宋凤儿见她皮肤皱巴巴的,竟在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她目露凶光,就要朝东采奇扑去,索酒身躯发颤,不及细思,脑中忽然想起归鹏所传的剑法,他拔出宋凤儿鸳鸯剑,心中存想那枷锁、平原、铁链、缝隙,倏然一剑刺出。这一招刺破脉象,直达异世,招来猛烈催命的邪风。
女王如何料到他有这等神功?全无防备之下,双足齐断,惨叫一声,跌在血泊之中。索酒儿目中含泪,咬紧银牙,沉声道:“娘,我。。。孩儿迫于无奈,对不住你。”长剑一横,紧贴她喉咙。
东采奇运转气血,不一会儿已好了大半,见索酒儿心神不定,备受煎熬,暗想:“他那一剑与那归鹏相似,威力无穷,师侄天赋惊人,师兄尊长着实有眼光。不过此招耗心血太大,索酒儿已支持不住。”她寒星剑一点,指住女王额头,索酒儿如释重负,几乎瘫倒在地,宋凤儿忙将他接住。
那女王身子一抖一抖,神色凶狠至极,东采奇心想:“是了,咱们闯入时机极巧,正是她功力衰弱之际,否则我焉能挡她十招?索酒儿更决计无法伤她。”
四十六 索得酒来销尽愁()
那女王道:“你若杀了我,城外木龙便成了脱缰野马,大举入城,满城百姓,无一能活。”
东采奇道:“不杀你,难不成还关不住你么?我将你手足悉数斩断,瞧你那血肉纵控念能撑到几时。”
女王这身躯着实衰弱,大口喘气,却也不敢嘴硬,东采奇问道:“你并非索酒儿母亲,又到底是谁?碧天公主与太子又是从何而来?”
那女王知无法抗拒,只得说道:“我乃是这寒火城。。。。百年前的国主,如今。。。附在这。。。女子身上。”
索酒儿大声问道:“你便是巫仙婆婆的哥哥?是你。。。你毁了寒火北城,造出这许多木龙么?你杀了我娘么?”
那国主神色诧异,说道:“你。。。。知道的倒也不少,往昔罪孽,非我所料,但我当时处境险恶,却也不得不为。更早以前,我。。。。我与妹妹。。。。遇上两位了不起的师父,他们学究天人,所知无穷无尽,我二人随之学习武艺、法术,久而久之,我自成一派,造诣之高,几可直追恩师了。
我二人来到寒火城,她成了教派首脑,我则效忠此国国主。我那妹妹。。。。闯下大祸,害了自己,害了百姓,我替她收拾残局,却机缘巧合之下,自个儿当上了国主。”
宋凤儿道:“那我呢?弟弟呢?哥哥呢?索酒儿呢?我娘。。。我娘又是怎么回事?”
国主苦笑道:“我。。。练血肉纵控念与坠狱重生功,却练功出岔,年老体衰,老来又受了重伤。。。知道。。。自己必死。我便脱去魂魄,钻入。。。。一玉盒之中。只要我找着。。。。找着有缘人,便可寄居在其体内。我等了百年,终于。。。。遇上了如今这。。。这丫头。”说罢指了指自己身躯。
索酒道:“她。。。。就是我娘么?”
国主道:“不错,不错。这丫头聪明伶俐,我很是欢喜,她天资卓绝,体质不凡,正是传我衣钵的大好材料。她被我那子孙抛弃,流落街头,想要寻死,我命一侍卫将这玉盒赠给她,钻她身躯,便在她身子住下,也顺便救她性命,不久之后,再助她当上女王。”
他抬头望着索酒,说道:“我对你娘。。。。甚是宠爱,我助她死里逃生,享尽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实则。。。。并无坏心,也不曾起心思,要将她赶出自己身体。”
索酒脑中大乱,心想:“这。。。就像是巫仙对待我一般,若我娘仍活着,这老国主。。。。老国主。。。。对我娘实有再造之恩。”
东采奇喝道:“你少给我狡辩!你倒行逆施,祸国殃民,罪行罄竹难书!这难道也是索酒儿娘亲的主意么?”
国主笑道:“你是说。。。那些被捉来的小娃娃?那也是情非得已。我习练万鬼门各般法术,非得借助黑血潭之效。。。。那些孩子,须得炼成贪魂蚺,才可。。。。维系黑血潭神力不散。。。”
东采奇惊怒万分,道:“你将那些孩子都。。。。变作贪魂蚺了?”
国主毫无愧疚之色,笑道:“他们活的好好的,因此长命百岁,焉知非福?”
东采奇恨不得一剑将他杀了,但国主立时说道:“只是丫头体内有两人魂魄,即便有万鬼之术,也衰老极快,命不久矣,唉,说到延年益寿之效,万仙这飞升隔世功,实远胜过万鬼的坠狱重生功了。我借黑血潭之效,使血肉纵控念之法,花费数年心思,将。。。。将这丫头身子。。。。转化新生,造出三个孩子,便是两位王子,一位公主了。”
宋凤儿脸色惨白,神情难以置信,国主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你这丫头,还有你哥哥、弟弟,你三人初时长得极快,七八年间,便已长大成人,到了二十岁后,也可青春常在,与万鬼、万仙的高手相似。我与这丫头。。。设想周全,编造尔等身份,国中才无人胆敢起疑。”
东采奇想起沙鱼龙国的神子神女,心想:“当年那位血寒仙人使得法子,与此倒颇为相近。但她所为乃是正义,这国主。。。却绝无好心。”当即说道:“她们三人,定是将来你容魂之所了?”
国主叹道:“只可惜。。。。只可惜丫头她心怀不满,借故杀了那长子,又不停使坏,逼迫次女、太子谋反。唉,这也是万鬼生性使然,决计信不过旁人。她连我都要提防,更何况这些来历奇异的。。。亲人?”
宋凤儿心道:“难怪。。。娘亲她。。。一直待咱们不好,原来她怕失去这老妖宠爱!”
国主又道:“这丫头极为聪明,且雄心勃勃,非我所及。她想出一计,可依照古籍记载,炼制一拘魂束,装入净魂瓶,诱木龙族前来盗取,如此非但剪除隐患,更可一举掌控数万木龙,若再设法令木龙不受疆域之限,放眼天下,更有何人能与她争锋?于是我便。。。。。在木龙寨中买通一奸细,骗得那蠢笨寨主上当。不久之前,拘魂束终于炼成,如今之效,你们也都瞧见了?”
东采奇道:“那你又如何会成为如今模样?”
那国主惨然道:“使动这拘魂束极耗心神,绝非易事,我二人合力施为,方才令那些妖龙臣服。可如此一来,她这身躯便非毁了不可。我。。。。无可奈何,唯有设法转入这少年身子里。。。。”
索酒急道:“我娘呢?让我娘出来见我!”
国主叹道:“你娘支持不住,眼下已陷入睡眠中,仍活的好好的。孩子,孩子,你娘对宋凤儿、宋海儿,宋游儿深恶痛绝,可待你却一片真心。”
索酒儿喊道:“可她要将我炼成万鬼万仙之体,弄得不人不鬼,她为何要如此?”
国主道:“她是盼你有出息,得一门厉害功夫,将来能助她一臂之力。她得知你逃走之后,一直盼你回来,她。。。。她从地窖中取出最好的酒来,想要与你一道痛饮,说说你幼年之事,抱头痛哭一场。你瞧,你瞧,那酒。。。。就在桌上,你为何叫索酒,你可知你娘的用心么?”
索酒双目湿润,道:“为何我叫索酒?”
国主道:“你娘昔日最喜唱曲,她唱:‘东遇麻烦西遭殃,索得酒来醉一场。’人一喝醉,便什么愁苦都没了。她爱极了你,有了你之后,便万事不愁,于是叫你索酒儿。你。。。将那酒递给我,我喝下之后,你娘便会醒来,你有什么话,都可问她。”
索酒看了看东采奇,东采奇心想:“他伤势仍重,这一瓶酒又能有何古怪?”说道:“将酒给他瞧瞧。”
索酒找到那瓶,其中黑乎乎的,倒也有一股酒香。那国主接过酒瓶,掀开盖,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摇晃几下,笑道:“好酒,好酒,喝下之后,便死也不枉了。”
突然间,东采奇背后一凉,她惊呼一声,回身一掌,那人被打得直飞出去,可自己也中了一剑,背后鲜血直流。东采奇看那人面孔,不正是庆仲么?她怒道:“师弟,你。。。。怎又跑来这儿了?”
庆仲不答,大喊一声,猛地又扑了过来。东采奇潜运心法,止住鲜血,一招“小桥流水”,将庆仲踢了个狗啃泥。但庆仲如癫如狂,双手撑地,倏然起身,横冲直撞,全是豁出性命的打法。他有万鬼万仙之躯,佐以黑蛆妖术之效,刹那间行动如风,东采奇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他。
索酒抢先奔向国主,国主一掌拍来,索酒闪身让开,一杖打向国主头顶,那国主双腿血流如注,此刻软弱无力,这一招似躲闪不开。可宋凤儿蓦地拉住索酒,一剑砍下,索酒吃了一惊,一把抓住宋凤儿手腕,将她扔在一旁,那长剑咣当落地。宋凤儿挡在国主面前,神色麻木,脚下不移。
索酒喊道:“姐姐,你怎地了?”猛然想道:“是那酒!那酒可催动拘魂束!姐姐、师兄闻到酒香,一下子便管不住心了。”
国主似手上酸软,拿不住那酒瓶,骨碌碌一声,摔落在地,朝索酒滚去。他“啊”地一声,道:“糟了。”
索酒急忙俯身去拾,国主见他上当,哈哈一笑,身子一蹦,趁势已将宋凤儿捉住,他道:“那酒瓶已然无用,你要拿去,尽管自便。”他这身躯残破不堪,苍老衰弱,已然无用,当即施展心法,要将魂魄移到宋凤儿脑中。
就在这时,他看清索酒手中并非酒瓶,而是那掉落的鸳鸯剑,他朝前一刺,使出流风剑法,国主惊叫一声,手臂被邪风断裂,鲜血喷洒而出,索酒飞身而上,点中宋凤儿穴道,将她救下,随后站在国主面前,长剑指着国主胸口。
国主惨呼几声,盯着索酒,心中急思对策,忽然间,他语气骤变,连声咳嗽,温柔说道:“好孩子,你。。。。饶了娘,好么?娘做错了事,走错了路,但娘。。。。心中对待你始终。。。不变。”此时这人声音悦耳慈祥,正是先前那女王在说话。
她见索酒不答,霎时泪流满面,又道:“我。。。。这般模样,必死无疑,你让我。。。将魂魄传入。。。。凤儿体内,好么?如此一来,咱们俩都可活下,将来。。。。再设法分开,成么?孩子,孩子,索酒儿,我。。。求求你啦,我不想与你分离。”
索酒儿更不犹豫,长剑一挑,扑哧一声,刺穿女王头颅,女王连声惨叫,说道:“为何。。。。为何你如此绝情?”旋即断气而死。
索酒见那脑袋上鲜血如小溪般流下,顺着长剑,染湿了手掌,浸湿了鞋。
他生平从未杀过人,但如今却杀死了亲生的母亲。
不,不,索酒半点不信。
索酒推开尸首,哈哈大笑,他说道:“甚么索酒?狗屁不通?我娘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我杀的正是你这老妖,是你害死我娘的。”
他转身拾起酒瓶,将剩下美酒一饮而尽。酒意入脑,他笑得泪水直流,几乎呛死,却也烦恼顿消。
他坚信自己杀的并非母亲,而是那罪恶的妖魂。
这酒滋味儿着实不坏。
四十七 心存间隙看不透()
东采奇等人离去后,盘蜒放开手脚,与那归鹏相斗,两人各施绝学,变幻无方,数百招内各有得失,难分高下。盘蜒见归鹏怒气如沸,长剑有去无回,只攻不守,当真是一往无前,豁出性命,不禁大感棘手:这归鹏怒则怒矣,然则招式间破绽极小,出手仍极有条理,绝非一味莽撞忘事之辈。
归鹏长剑一抡,一股大风旋转而来,盘蜒刀光一斩,那大风突然炸裂开来,仿佛无数刀片,纷纷疾飞而至。盘蜒使黑蛇灵气,将零碎剑风弹开,手掌一推,那灵气又反推过去,霎时真气矫动,巨力震荡,归鹏身子一转,避开此招。
盘蜒心想:“如今之计,唯有惹他怒到极处,自然而然便有疏漏。”于是笑道:“阁下纵然勇猛,又有何用?脑子不灵,一样闯下大祸,亲友死绝。”
归鹏果然大怒,迎着黑蛇灵气直冲,盘蜒双掌一合,往外一分,那黑蛇一分为二,扫向敌手。归鹏高高跃起,一头扎入双蛇之中,盘蜒大喝一声,增强掌力,归鹏胸口剧痛,远远摔出。
盘蜒又道:“阁下好武成痴,果然是一代宗匠,但在我万仙面前,真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你武功远及不上我,你那侄儿也及不上我徒儿。一个个好色无能,自乱阵脚。。。只要本仙派人使出美人计来,便乖乖的自相残杀起来了。”他不知期间实情,随口胡说,倒也一针见血。
归鹏浑身染血,骨头不知断了几根,仍跳了起来,连动剑刃,使出流风剑法,那怪异邪风倾泻而出,遮掩住盘蜒,但盘蜒又使幻灵掌力,隔绝灵脉,倏然一动,那黑蛇又重重给了归鹏一击,归鹏眼前一黑,站立不定。
盘蜒又道:“瞧你急成这幅模样,莫非。。。。莫非。。。。那两个小的是。。。。是你的种?阁下果然是人中龙凤,在你哥哥家中吃住,还要他替你养妻育子。。。。”他知这归鹏并未练世间所谓“怒功、恨功”,越是恼怒,越是忙乱,越易对付,遂大放厥词,毫不留情,言下涉及旁人私密,倒也猜的颇准。
归鹏摇晃着站起,咬牙切齿,整个儿已成血人,他大叫一声,形影一闪,直入黑蛇灵气,身上旋风一转,将灵气扰乱,蓦地一剑刺向盘蜒胸口。
盘蜒笑道:“了不起!被我说中了!”口中说话,手脚不停,金刀一架,反手打了一掌,归鹏“啊”地一声,鲜血狂喷。盘蜒道:“去吧!”掌心一震,归鹏又直飞上天,落在远方。
盘蜒道:“阁下不忠不义,好色无耻,蠢笨无能,一厢情愿,只照自己喜好行事。肩负神通,却随心所欲,尸位素餐,最终养虎为患,这场百年战事,终究还是寒火城胜了,你木龙族落败。”
归鹏跪在地上,身子发颤,只露出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盘蜒远远出掌,黑蛇灵气瞬间分散,行踪缥缈,一下子刺入归鹏周身要害,归鹏闷哼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盘蜒终于得胜,心中却不好受:这归鹏行事光明磊落,武功卓绝,绝不在张千峰之下。凡间人能有这等机缘造诣,当真千年罕有。如今自己将此人诛杀,连同木龙族一起死绝,岂非莫大遗憾?
然则此寨此族,实违天道人治,终究难逃一劫,盘蜒杀了归鹏,也不过是替天行道,补上最后一刀罢了。想到此处,盘蜒心意登平,不复介怀,转身便要离去。
心中有人笑曰:替天行道?你有何颜面,敢说自己替天行道?你是妖魔,是梦中的蛇,没准归鹏才是替天行道,除灭你这妖魔。
盘蜒复又一惊,回过身,见归鹏身躯一节节从地上撑起,他平视盘蜒,目光极为镇定,那镇定中有一份超脱,转瞬之间,那超脱又变作麻木,变作无情。
盘蜒心头巨震:这人并非常人,否则何以刺心而不死?他怒到极处,恨到极处,却在那时受了濒死之伤,又并未死去。如此一来,他已悟得‘死剑’了。
归鹏道:“无妻无子,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亲无友。盘蜒,你终于让我明白过来。”
盘蜒再不敢多言,金刀入鞘,双手垂在身旁,到此地步,他需得遁入虚空境界,外物不扰,方可挡住此人。
归鹏手一张,掌心风云突变,左右手皆现出风剑,他将风剑一碰,喀嚓一声巨响,双剑上电光芬蕴,惊魂夺目。
盘蜒退后一步,心想:“云乱而雷起,这。。。这是什么功夫?”
归鹏刺出一剑,快的瞧不清剑影,盘蜒出掌一拦,轰隆一声,那黑蛇灵气竟被切开大半,他胸口一痛,露出一道浅浅伤口,痛楚蔓延,盘蜒半身酸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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