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道:“斯文人?可是中原人士么?”
伯顷道:“斯文人者,丝袍绸冠,自称‘泰氏’。”
盘蜒、陆振英惊呼起来,各自神色诧异,心道:“原来泰家人源远流长,竟能追溯到这上古荒蛮时期。他们在山中拜神,怕也不是什么好神。”
伯顷又道:“忽有一天,神殿外守备松懈,咱们派出族中‘猫爬者’,手足轻便,乃族中第一勇士。她潜入殿中,探听虚实,原来那庙中有无数鲜艳蓝蛇,将族人一个个绑住,困在墙上,令族人陷入梦境。而一条条蛇又连在一块儿,聚在正中一祭祀台上沉睡者身上。那沉睡者便是续梦鬼了。其余泰氏人物盘膝而坐,各自施法,用于那续梦鬼脑中。
猫爬者气恼不过,施展身手,斩断数蛇,随后逃脱。她回到族中,说明实情,蓦地那神庙燃起熊熊大火,竟就此成了灰烬。众族人大喜过望,遂前往山中,遇上不少逃脱族人,各自虚弱无比。咱们将他们救回,欢天喜地,祭典庆贺。
然而好景不长,数日之后,有人在山中见到一痴傻人,正是那续梦鬼,此人赤身裸·体,坐于一寒冷彻骨的冰洞中。猫爬者前往问话,那人所言,不知所云,大半听之不懂。猫爬者与之动手,也远远不及,受了重伤,养了数月,方才复原。
猫爬者心中不服,苦练功夫,再上山与那续梦鬼动手,依旧不是他一合之敌。须知猫爬者武功登峰造极,哪怕斯文人高手,亦不过与她旗鼓相当。猫爬者心高气傲,越挫越勇,屡屡前往搦战,武功却也越练越强,可无论怎般进益,仍与那续梦鬼天差地远。
其时族中再生变乱,那被救回的族人变得双目如蛇,眼光发紫,腹中饥饿,仿佛急着投胎的饿鬼,更动不动挖人脑子,意欲吞吃。。。。”
刹那间,盘蜒惊的魂飞天外,险些惨叫起来,陆振英不知他心思,问道:“这些人可是中了泰氏的邪法么?”
伯顷点头道:“除此之外,大伙儿也想不出其余因由,由于其人似蛇,大伙儿便叫他们贪魂蚺。。。。”
陆振英吓了一跳,登时想起蛟蝮、庐芒二人,盘蜒则已沉住气,神情自若。
伯顷续道:“猫爬者凭借武艺,将贪魂蚺一一收服,不忍杀害,便将他们流放。她自个儿仍不断上山,与那续梦鬼交手,不知不觉间,她已深深爱上了那续梦鬼,便是一天不见此人,她便心神难安。”
陆振英面泛羞红,微笑起来,说道:“她不仅越败越勇,而且越战越爱啦。”
伯顷叹道:“数月之后,她缝制红衫、喜袍,涂抹红树脂,带领亲友,喜滋滋的跑上山去,向那续梦鬼提亲。那续梦鬼虽脑袋不灵,居然答应下来,随猫爬者回到村中,说好吉日成婚。然而在成婚之日,续梦鬼狂性大发,想要杀了猫爬者,猫爬者侥幸存活,但族中死了上百来人,那续梦鬼又回到山中冰洞,故态复萌了。猫爬者从此性子剧变,深居简出,不再露面。”
陆振英只觉这猫爬者万分可怜:她深爱的人,在她最欢喜的日子背叛了她,杀了她的亲人朋友,她从天堂跌落地狱,岂能不因此消沉?
伯顷语调高昂,似说到最激昂处,他道:“那续梦鬼又在山中不吃不喝的待了一月,等天气稍稍回暖,寒红薯收成的时候,他来到咱们兽围氏祖坟之地,想要挖走坟中尸骨,口口声声说要去‘续梦’。族人自然不答应,一拥而上,又被他杀了百来人。
紧要关头,猫爬者陡然现身,她经历惨事,大彻大悟,已悟得虎鹤双绝的功夫,与续梦鬼相斗,两人平分秋色,难分胜败,打的山平地翻,数十座雪山由此崩塌。”
陆振英心道:“这两人如此神通,只怕与阎王差不多啦。”
伯顷道:“激斗之中,续梦鬼终于恢复一丝清醒,道出实情:原来泰氏族人受一古神伏羲氏感召,传授法术,要铸造一位‘续梦之人’,前往一处小聚魂山继续他的梦境,由此镇守世间平安,谋求风调雨顺,妖魔不临。”
盘蜒淡淡问道:“小聚魂山?那不是在蛇伯之外么?这续梦鬼说要造福世人?可之后为何仍妖魔乱世,灾祸不停?”
伯顷瞪了他一眼,说道:“蛇伯城?可是在东北之地的那座斯文人城池么?你是续梦鬼,自然知道的比我清楚。”
盘蜒也不生气,微笑道:“在下失礼了,还请前辈继续。”
伯顷于是再道:“猫爬者手下不留情,两人一场激战,坠入深谷之中,其后她从深谷返回,告诉大伙儿,她已将那续梦鬼杀了。”
陆振英心中一阵酸楚,说道:“她手刃挚爱,心里定然悲伤欲绝了?”
伯顷笑道:“虎鹤神,你那前世早已领悟天道,无悲无喜,不拘泥于旧情了。”
盘蜒摇头道:“无论是神是人,心中都存有情爱,若当真无丝毫人性,迟早有执着痴狂的时候,人近妖,神成魔,从无例外。”
伯顷微微一愣,叹道:“你这续梦鬼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猫爬者。。。。虎鹤神她老人家当年便是这么说的。她告诫咱们:那续梦鬼虽死,但其恶灵轮回转世,必会重生,仍要为害世间,故而她生下子嗣,传下虎鹤双绝功夫与许多探查续梦鬼的巫术,数十年之后,就此远走他方。
她的后人,其后前往中原,当了俦国君主,便是陆姑娘您的祖先了。而历代巫者皆坚信她有朝一日会回来看咱们。今日一瞧,嘿嘿,果然如此。”
陆振英问道:“她与旁人成亲,最后生下孩儿了么?”
伯顷似吃了火药,神情惶急,大声否认道:“虎鹤神何等身份,谁敢亵渎?她是不婚而孕,乃是。。。。乃是天地灵气化作的神胎。”
盘蜒笑道:“哪有什么神胎?我猜她定是在那深谷中与续梦鬼结合,她非但没杀了续梦鬼,反而放走了他。”
陆振英“啊”地一声,知他此话太过无礼,伯顷闻言,定要与盘蜒拼命,谁知伯顷虽然老脸发红,但隔了许久,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坐下,说道:“大伙儿。。。。大伙儿也曾这般猜测,但谁也不敢明说。那场大战十月之后,她产下儿女,委实。。。。委实不太对头。她自个儿也常说:‘自己并非神人,仍有七情六欲,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她自己也闹不明白。’”
盘蜒听到此处,已将前因后果想得明白:自己定是泰一无疑,而泰一则是古往今来无数续梦鬼之一。续梦鬼灵魂不灭,不停找寻人选,前往小聚魂山,待前一个续梦鬼死去,便替那‘伏羲’续梦。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在这数千年梦境中死去,却在此世醒来。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那永恒的梦境之中叫做太乙,太乙武功之强,不逊于全盛的阎王,又是不灭之躯,本不该轻易丧生,然而他毕竟死了,梦境破灭,“盘蜒”转醒。他确是泰一,又不是泰一,他脑中有无数续梦鬼的梦境,梦可通灵。他成了续梦鬼,也成了贪魂蚺。
泰氏祖先受伏羲传授,欲造续梦鬼,猫爬者从中破坏,反而生成了许多贪魂蚺,那些贪魂蚺记得这些法门,这一族就此流传开来。其中或另有变数,但起源便在此间。
我本是梦中人,却在世间梦游,我是伏羲的梦么?那为何我去不了聚魂山?为何我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伏羲说续梦鬼可镇守乾坤,防治妖乱,那我这一醒,便是阎王乱世,万鬼肆虐的缘由么?
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续梦鬼就算续梦,世间依旧有阎王,有妖魔,有纷争,有杀戮,那续梦不过是徒劳,是妄念,是一场谎言,天大的笑话。就算续梦鬼不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或者这世道已然太糟,便由我这续梦鬼颠而倒之,倒而颠之的这么闹上一闹,哈哈,这叫不破不立,无祸则无福。
我是续梦鬼,师妹是虎鹤神,但这有什么关系?我俩注定在一块儿。传说如何,前世如何,有甚么打紧?她曾是续梦鬼的新娘,她便是属于我的。连同那猫爬者的那一份,都是属于我的。
陆振英又问了些相关的话,起身笑道:“我虽练了虎鹤双绝,但盘蜒哥哥也并非什么续梦鬼。。。。”
盘蜒忽然道:“不错,我是续梦鬼,师妹是虎鹤神,师妹正要送我去虎鹤神隐居之地,消除我身上罪孽、咒法。伯顷前辈可否替咱们带路?”(未完待续。)
三十七 古时文书字透情()
陆振英低声道:“你要找些什么?虎鹤双绝么?”
盘蜒点头答道:“放着古人神功不瞧,岂不可惜之至?你既然是虎鹤神后人,观祖宗遗言遗书,乃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之举。”
陆振英微微一笑,对伯顷道:“不错,我已找到消除魔障的法门,前辈可否带我走上一趟?”
伯顷点头道:“虎鹤神有意,咱们岂敢不遵?”当即领盘蜒、陆振英前往一座大山洞中,此洞辽阔广大,上下相聚极遥,洞中花花草草,溪水流淌,不似石窟,倒像花园。山壁经人凿刻,光滑如镜,墙上刻字,仍星星点点闪着白光。伯顷恭顺说道:“虎鹤神,这便是您前世所留文字。”
陆振英见那文字形状怪异,仿佛人使剑一般,但剑招散乱,零零碎碎的,徒具形势,而毫无威力,确然是她俦国虎鹤剑法的样貌。她心想:“那位虎鹤神留下文书,但并无心诀,当年这剑法便是如此传入俦国的,也难怪多年来仅为仪仗花样,无法真正与人斗剑。若非盘蜒哥哥指点于我,我便是做梦也想不到以此迎敌了。”
伯顷见她凝神不语,甚是惶恐,想道:“虎鹤神欲钻研神术,我还是乖觉些,退开些为好。”于是告辞而去。
曹素看得莫名其妙,说道:“师父,这是字还是剑招?您创出那虎鹤双绝剑,可比这上头明白多啦。这上头剑招虽好看,只怕没多大用处。”
陆振英叹道:“我瞻仰祖宗亲笔留书,已是天大的福分,莫大的荣幸,岂可多求奢望?这壁上文字。。。。难以索解,唉,早知让伯顷转译出来就好了。祖宗这剑法或是得自天授,其中真谛再难重现于世。”
盘蜒忽然退后几步,站在远处,静观这许多文字,似将其当做一副画来瞧,神色喜悦,似大有领悟。
陆振英奇道:“盘蜒哥哥,你看出什么来了?”
盘蜒道:“那位‘虎鹤神’聪慧绝伦,妙悟天道,果然了不起,了不起。这上头文字乃是蚩尤离碑文,哈哈,哈哈。便是那伯顷也不认得。”
曹素与陆振英齐声惊呼道:“莫非你认得么?”
盘蜒指着其中一字,形状如人持剑,由胸口平平刺出,说道:“这似是一个‘刺’字,乃是长剑直刺之意。”
曹素笑道:“这谁都看出来啦,你准是瞎蒙的。”
盘蜒道:“这既是‘刺’字,又是断句。其下又有一刺,乃是‘被刺’之意。”说着又指一字,那字与前一字差别极小,唯独持剑人稍矮一些。”
曹素嗔道:“这不过是那位虎鹤神一字写的差了,实则是同一意思。”
陆振英脑中陡然一阵激动,仿佛凭空一道阳光穿破乌云,她退到盘蜒身边,遥望石壁,眼中神采飞扬,但仍不时茫然。
盘蜒道:“师妹,你想通了么?”
陆振英说道:“我瞧出。。。瞧出一点,但仍迷迷糊糊的,似乎这文字。。。。文字需前后找寻,不断变化揣摩。”
盘蜒道:“不错,这每一字中,蕴含雄浑真气,正是轩辕雷霆内劲,其内劲融入字中,变化无方。故而每一字往后皆有无数变数,主动、被动、现在、将来,须得化为一体来看。同样一个‘刺’,刺后如何变招,如何运劲,皆在这一字之中,虽不过一字,但却似十行一般。这便是古神传功的法门,也非常人所能习练。故而后人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曹素仍看得云里雾里,陆振英却霎时开窍,眼中如在黑夜中见到星辰一般,数不尽的诀窍法门涌上心头。她心想:“不错,不错,与真正强敌交手之际,如设想遥远,远胜过执迷眼前,这张图全部合来一瞧,若能领悟,再逐字逐句修行,便可知真正浩瀚无垠的神功。无论敌人数目多少,功力多高,这剑诀皆可除灭。”
她修炼轩辕雷霆真气、虎鹤双绝剑法已久,既有苦战,又知道理,此时见了文书,如得了神师指点,稍一动脑,便有难描难述的顿悟,她心花怒放,如饥似渴,贪婪的攫取学识,但在脑中仅一停留,便立时如潮水般流去。她心中痛惜,不由得悲哀起来。
却听盘蜒说道:“真灵轮回入海,得业报,知无常。业报者,因果也。无常者,非恒也。然则因果虽明,岂是定数?故而轮回之海,无常性也,一物有万态,一刻如千年,一花结万果,一灵纳万魂。轮回海乃天地因果报应,亦为无常非恒,故而天道无常,因果非恒。”他文字造诣精深,已读懂那雕文真意,故而择要紧的说了出来。
陆振英心念电转:“是啊,天道无常,因果非恒,我一剑刺去,若心存正义,心远邪魔,便有无尽变数,剑应天道,故而我这一剑乃天地正气所聚,我无需管那邪魔下场如何,因我为正,故天必助我。”
盘蜒又道:“轮回真气,化作二神,一虎一鹤,虎为因果,鹤为无常。因剑为伏魔形,故而附于剑上,是为虎鹤双形之兽。此剑一出,天意相随,阎王魔怪,亦又何惧?”
随他吟诵词句,陆振英心中顿生光荣正道,那一虎一鹤,因果无常,在她心中盘旋不休,渐渐融为一体,沉入一片海洋。陆振英心想:“这剑法得自轮回海,但世间真有轮回海么?为何。。。为何轩辕真气与这虎鹤双剑如此相配?”
她只觉得自个儿随波逐流,似要溺毙,但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醒来。她惊恐无比,却又奋力求存,心神支离破碎,却又最终缝补起来。过了不知多久,她心中浑然一片,再无思绪,神智反而清醒过来。
她见盘蜒与曹素站在一旁,曹素激动的浑身发抖,似快要哭出来了,盘蜒眼中则满是爱怜、欢喜、憧憬之情,似比他自个儿练成神功更高兴许多。
陆振英再看那壁书一旁,另有一大段字,字里行间白光流动,正是她刚刚书写,乃是她妙悟不断,出手破解那位祖宗剑招的法门。字里真气仍与那位祖先相差极远,但已颇有火候了。
曹素哭笑道:“师父,师父,你快将这剑法教我。”扑入陆振英怀里,陆振英哈哈一笑,抚摸弟子小脸,说道:“我也才刚。。。刚得入门,你先照我那本《虎鹤双绝剑》练上几年。”她离了曹素,握住盘蜒手掌,柔声道:“盘蜒哥哥,多亏你在旁指点,我。。。该如何谢你?”
盘蜒将她揽入怀中,道:“你是我媳妇儿,咱俩不是一个人么?”
陆振英胸中深情无限,嗯了一声,情难自已,心里惆怅,泪如断线珍珠,说道:“我练虎鹤神功夫的时候,似乎。。。。似乎又回到她那时候,我感到她心中对那位。。。那位续梦人的。。。情意,悲苦,我总觉得自个儿成了她,而你。。。。”
盘蜒道:“而我是那续梦鬼?那好,那好,续梦鬼欠虎鹤神太多,他与她成亲,却反而加害她,杀她亲人。他本该陪伴她永生永世,可随后又抛下她做梦去也。眼下你将这债算到我头上,我这人最重信诺,这辈子唯有与你相伴,寸步不离了。”
曹素听两人说话肉麻,满身鸡皮疙瘩,嚷道:“喂,喂,二位师长,你们为何说的跟生死分别一般?”
陆振英擦干眼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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