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的梦。
那恶犬闷哼一声,就此倒地。张千峰浑身浴血,呆呆站立,举目环视,却见众凶兽已然散去了。
十八 幻蜃之龙乱天地()
张千峰见满目碎尸、断足、断手,吸一口气,腥臭无比,此处真如人间地狱一般。他记挂陆振英,胸口像要炸裂开来,顾不得凶险,喊道:“徒儿!陆姑娘!徒儿!”
忽然光晕如雾,浮空飘散,只见一头巨大白龙从空中游过,几有百丈之长,见首不见尾,又好似幻境一般,竟不曾碰断一棵树木。张千峰自知不能幸免,咬牙不语,抛了长剑,直视白龙。
但那白龙并不理他,顷刻间便没了踪影,张千峰心道:“莫非此兽乃是救命恩人?那琴声乃是此神兽所奏?但它是如何奏乐的?”
他想起陆振英那秀美端庄的倩影,当真五内俱焚,便快步赶往那白龙消逝方向。一路上仍全是残肢断臂、头颅脏腑,走了约莫三里远,果然见一女子躺在血泊之中,乍看之下,并无损伤,只是浑身染血,瞧不出是谁来。
张千峰飞奔过去,将她扶起,细细一看,乃是东采奇,张千峰探她内息,只觉气血运行如常,稍觉宽心,掐她人中,点她中极,一股浑厚精纯的仙家真气传了过去。
他经过方才那琴声感化熏陶,又见证魔猎之祸,陡然间心境骤变,修为激增,传入内力之时,不知不觉融合太乙之法、伏羲之奥,两者本互为障碍,但眼下却龙虎相会,反而与东采奇体内真气极为融洽。
张千峰心中一动:“她也以太乙术法练过内力。”过了片刻,东采奇嘤地一声,睁开眼来,看清自己躺在张千峰怀中,喜出望外,复又惊恐,蓦然放声大哭,小脸钻入张千峰胸膛。
张千峰道:“采奇姑娘,你觉得怎样?胸腹间可有不适?”他见她先前昏迷不醒,怕仍有遗症,故而有此一问。
东采奇泣道:“谢谢,谢谢,我。。。我还好。师父,你怎样了?大伙儿。。。。大伙儿呢?”
张千峰神情悲苦,摇了摇头。东采奇眼泪混着血水流下,她惨声道:“我瞧见爹爹。。。。爹爹被一长着人脸的大蠕虫。。。。吞下肚子。我是在做梦么?师父。我。。。刚刚定是在做噩梦。”
张千峰道:“徒儿,你定要坚强,灾祸已然过去了。你很好,老天眷顾于你,并未被那阎王所害。。。。”说到此处,心下陡然恐惧起来,又生出憎恨之情,一股脑的混在一块儿。刹那间,他神色凄厉如鬼,浑身真气鼓荡,心道:“世间果然有鬼神,为祸之烈,古今罕有,我当禀明仙使宗主,联合同道,非要报此大仇不可!”
他又想起当年前往异世时所遇那可怖的巨怪,虽怪力绝伦,但也远比不上这“魔猎”的妖术。
他又想:“世间确有真仙。只怕。。。。只怕唯有真仙出手,方能击败这阎王。我当继续寻访真仙踪迹,如未遇上,便由我自己练成神功,为世人除害。”
东采奇颤声道:“师父,我并非受上天眷顾,而是我练的功夫令我化险为夷。”
张千峰奇道:“你的功夫?”
东采奇抹去脸上血浆,说道:“是泰一。。。盘蜒大哥传我的太乙术法。我当时亲眼见爹爹被杀,吓丢了魂,不知不觉踏出一步,紧接着又迈向乾位,三步之后,运起内劲,莫名走上了太乙神术的“掩迫”路子。原先有一头八眼巨狼追我,但突然便左右摆首,似迷了路一般。我便一刻不停的走八将方位。走到后来,实在累了,忽听琴声传来,我昏厥过去,一直做着噩梦。”
张千峰若有所悟,问道:“盘蜒教会了你太乙之法?你知道这太乙术法有多艰难么?只怕十万、百万人中,仅有一人能领悟其道理,如此说来,你确是蒙天垂青之人。”
东采奇忽然惊呼道:“那我妹妹呢?她可不懂太乙术数,还有陆振英师妹,她又到了何处?”
张千峰不忍答话,柔声道:“你先静养一会儿,等伤势痊愈,我带你去找她们。”
东采奇哽咽道:“师父,就在与俦国交锋之前,盘蜒大哥曾对我说起过这‘魔猎’,当时我还斥之为无稽之谈,想不到。。。。想不到比他所言可怕上万倍,我。。。好后悔不曾劝阻爹爹,这全是我的过错。”
张千峰情不自禁的喊道:“他对你说起过魔猎?他怎会知道这些?我阅尽万仙藏书,也不曾听说过此事。”
东采奇想起盘蜒,心中又高兴起来,说道:“盘蜒大哥他阅历丰厚,见识不凡,知道许多天涯海角之外、久远被人遗忘之事。我先前对他说了不少绝情的话,将他赶走,希望他由此活得性命。“
张千峰再生疑惑,但转念一想,这盘蜒虽来历可疑,但与那蛟蝮、庐芒绝非一伙,否则阎王现身之时,他也当出面恳求。想到此处,疑虑顿消,在东采奇额头上轻抚几下,催她入眠。
他将东采奇背起,运用轻功,极快的在四周绕了一圈,惊觉景致大异,已不知到了何处。那些原本如妖怪一般的树木,此刻已变得寻常无奇,而他偶尔仍能听见脚步隆隆,有巨兽四处走动。看来魔猎散去,那妖异树林已然不见,但偶有妖兽留在此地。
张千峰辨不清东南西北,而远近皆极为凶险,不可轻易离去,无奈之下,唯有找一处洞穴,暂且躲藏起来。他以往从未祷告,但到此地步,也不由得心生虔诚,跪地祈祷:“但求真仙保佑,守住聚魂山,令恶灵前往轮回海,莫留世上作恶。”
。。。。。。。
魔猎骤至时,陆振英也想与张千峰汇合,但一头羊骨脑袋、四翼齐张的怪鸟朝她啄了过来。但陆振英乃古时兽围族后裔,旁人马儿吓得乱蹦乱跳,她那坐骑仍听从她号令。陆振英心思一动,马儿一溜烟躲过尖嘴,奔跑之快,前所未有。
陆振英自也害怕,舍不得张千峰、东采奇等人,但她辨明形势,知道赶去也无济于事,如今唯有返回蛇伯城求救。她强忍泪水,策马狂奔,但忽然间景色骤变,前方现出悬崖峭壁。陆振英急忙停马,转了一圈,稍有犹豫,那羊骨怪鸟已落在她面前。
陆振英见已无去路,咬牙下马,对马儿道:“马儿,马儿,你先走吧,那怪鸟只要吃我。”
马儿嘶鸣一声,后蹄飞扬,示意她上马,陆振英流泪道:“你走!你走!”拔出腰间祖传“斩蟒”黑剑,竖剑身前,要与这怪鸟拼了。
那怪鸟振翼飞上空中,陡然绕到她背后,速度快如烈风,陆振英朝前一扑,立时转身,双腿圈转站起,长剑劈出,使出“水烟袅袅”,正砍中怪鸟脑袋。
但那羊骨脑袋极为坚硬,饶是长剑锋利,内力不足,仅留下一道细痕,那怪鸟一顶,将陆振英撞倒在地,陆振英咬破嘴唇,鲜血直流。
那马儿狂奔过来,有意护主,后蹄蹬出,但那怪鸟张嘴一咬,将马儿甩下山崖。陆振英再也忍耐不住,登时泪如雨下,举剑朝那怪鸟直刺过去。
她虽经名家高手指点,身手不凡,但毕竟年岁太轻,怎能与这异界凶兽相比?怪鸟怪笑一声,嘴尖一拨,挡开长剑,张开鸟·嘴,露出尖牙,朝她一口咬来。
就在这时,一块巨石砸来,正中怪鸟身躯,那怪鸟“哇”地惨叫,腾空而起,陆振英转头望去,只见一头两丈高的巨大雪猿狂奔过来,高高一跃,将那怪鸟扯在地上,用力砸了几拳。
陆振英悲喜交加,喊道:“是雪猿前辈赶来救我了?”
那雪猿虽然筋骨强壮,但毕竟曾受伤未愈,那怪鸟挨了两拳,一翻翅膀,将雪猿掀翻在地,尖嘴如剑,刺向雪猿胸口。
陆振英心胆俱裂,喊道:“不要!”
那怪鸟陡然一阵慌乱,失了准头,只在雪猿身上划破一道口子,雪猿趁势掐住怪鸟脖子,身躯一滚,也落下山崖,只听骨碌碌、轰隆隆几声响,陆振英快步奔了过去,她担心雪猿状况,每一步都倍受煎熬。
她见雪猿与怪鸟躺在山壁下方,垂直约莫三十丈高,那马儿也躺在一旁,气息奄奄。
陆振英如要逃走,眼下乃是绝佳时机,但她想都不想,冒险爬下山去,来到雪猿、马儿身边,伸手触碰二兽,忽然间心意相通,惊觉他们受伤太重,骨骼多处断裂,只怕命在顷刻。
她伏在雪猿身上,放声大哭,那雪猿伸手抚摸她小脸,那马儿朝她啡啡喘息,甚是温顺。陆振英肝肠寸断,不肯离去,哭喊道:“你们为何不让我死了?我。。。。。不愿见你们死。。。。”
便在这时,那怪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那马儿走去,陆振英大怒道:“给我住手!”挥剑扑上,那怪鸟也不回头,一扫尾巴,如武林高手掌力一般,立时将陆振英打到一旁。
陆振英在地上滚了一滚,料想那怪鸟饿的狠了,想要先吃马儿,再吃雪猿,至于自己身形灵动,它一时倒顾不上。
她叫道:“我不许你伤它们!”奔跑几步,再度出剑,但那怪鸟又是一扫尾,陆振英跃起一丈,刚巧避开,怪鸟翅膀一转,把陆振英打的晕头转向,撞在石头上,头脸多有擦伤。
雪猿哇哇怪叫,让她逃走,那怪鸟万万无法追赶,但陆振英固执起来,怎能舍弃救命恩人?
她长吁一口气,正要再度出手,就在这时,琴音传来,歌声响起,似龙吟,似仙语,似海鸣,似地震。
一头仿佛充斥天地的白龙飞了过来,张嘴咬上怪鸟,昂首吞没,随即冲入乌云之中,宛如一道白色闪电,稍一摆尾,旋即消失不见。
十九 兽围之后得骏骑()
盘蜒也见那蜃龙攀升入云,遂停下弹奏,双手一按,膝上那筝立时淡褪。他拨动琴音,使得是太乙术法,起于微而散为宏,听者若暗有机缘,便可因此逃过一劫。他自身并不耗多大内力,而是以滴水兴波之法,将琴声远远传出,但终究极耗心血,身子发颤,腿一软,从树上掉落,砰地一响,摔得鼻青脸肿。
他四仰八叉的躺倒,想起这十多万惨死者,心中惋惜,却又想:“此乃那蛟蝮、庐芒作恶,我不过是袖手旁观,何罪之有?我为何要愧疚?但那魔猎为何会此时出现?我又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诸般疑问,他皆答不上来。
他内伤不轻,纵然想去找两大首恶,也是有心无力,以他此时的功力,纵然遇上,又能如何?不过徒然送命罢了。他索性不再多想,闭上眼,陷入昏睡。
。。。。。。。。
陆振英得蒙巨龙所救,一时发愣,如在梦中一般,少顷,她回身去查看那马儿、雪猿状况,她幼时曾养过小动物,稍知动物习性,见它们奄奄一息,不由得心痛无比。
她曾教导弟弟陆扬明要恩威并施,仁忍相济,但此二兽对她有救命之恩,岂可同日而语?她虽想就此结束二兽痛苦,但手中长剑却万万刺不出去。她心中有个念头,要她速速离去,逃避危难。此二兽流血出来,气味儿飘开,免不了引来其余凶兽。
她留在这儿也无济于事,除了眼睁睁瞧它们死去,说不准连自个儿也会搭上性命。即便那般,又能如何?她本就欠它们恩情,不如就此死了,一了百了。
她心中猜测,张千峰也难幸免,反正她见不着张千峰,生不如死,不如随他而去,胜过苟延残喘。
她坐在二兽之间,脑袋埋在手臂中,什么都不想,放弃一切念头,无悲无喜,想要就此睡去。但这绝望瞬间退去,她回忆起刚刚传来的琴声,浑身涌起一股劲头。
那琴声似仙人所发,莫非是张千峰在那儿?即便不是他,但那人必有极大本领。
他或能救它们。
她道:“你们莫要出声,我去去就来。”拾起长剑,想了一想,拾取一大堆木柴,围在二兽之外,取火折点火,霎时火苗飞腾。她估摸着可支持一炷香功夫,但不知是否真能恫吓那些凶兽。
她隐约间生出信心,她知道或可奏效。
她细细回思琴声传来方位,觉得离此不远。也是她心有灵犀,耳音了得,方位感远胜常人,那太乙琴声虽纷繁复杂、来去飘渺,但陆振英竟猜对了路子。
她飞奔一会儿,见树下躺着一人,摔得极惨,额头肿了个大包。她喜道:“泰。。。。盘蜒先生!”上前将盘蜒扶起。
盘蜒瞧了她一眼,神情怔怔,问道:“你还活着?”
陆振英笑道:“是,是,你。。。。受伤重不重?你不是已然离去了么?”
盘蜒道:“我也不知为何会被卷到这儿来。”说几句话,忽然胸口烦闷,嘴角涌出血来。他先前催动内力,发散琴声,乃是逾限而行,眼下受了反噬,痛苦异常。
陆振英忙道:“没事了,没事了。你随我来。”又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位弹琴的仙人?”盘蜒身边并无古筝,陆振英便知绝不能是他。
盘蜒道:“不曾见过。你可找到安全之处了?”
陆振英咬牙道:“还请先生帮我一帮,用幻灵掌力救救我两位朋友。”
盘蜒嚷道:“你瞧我这般模样,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救人?”
陆振英鼻子一酸,知道终究无望,但仍恳求道:“只求你帮我瞧瞧,它们快要死了。”
盘蜒道:“世间谁无一死?若当真难救,不如给他们个痛快!你在一旁看着,他们难受,你也不好过。”
此话虽然绝情,但陆振英却无法反驳,咬牙忍泪,柔声道:“求你了。”将盘蜒背起,轻巧奔出,不多时回到悬崖边上,那火堆仅剩余烬,那二兽并未受扰,陆振英不由得松了口气。
盘蜒一见,不禁笑道:“原来不是人,是两头畜·生,其中一个还是老相好。”
那雪猿瞧见盘蜒,恶狠狠的叫了两声,似在让他离陆振英远些。盘蜒惊呼:“你小子好会吃醋,伤这般重,还凶巴巴的吓人。”
陆振英听盘蜒仍有说有笑,心生希望,问道:“求先生施恩,帮它们一帮。”
盘蜒跳落在地,只觉一阵衰弱,步履蹒跚,好容易站稳,先看那马儿伤势,“咦”了一声,再看那雪猿,又“哦”了一声,神色专注,似极有兴趣。
陆振英忙道:“先生,它们可还有救?”盘蜒其实并非名医,但陆振英先前见他以幻灵掌令雪猿自行接骨,又屡次蒙他相助,对他极抱希望。
盘蜒道:“这马儿穴道与人截然不同,骨骼自也有异,从这数十丈高处跌下,本绝难活命,但不知为何,这马儿运气极好,跌落时化去小半力道,只伤了骨头,并未伤及脏腑。”指了指那雪猿,笑道:“这位老兄也不必担心,它摔过一次,早学了乖。”
雪猿鼻孔出气,重重“哼”了一声。盘蜒哈哈大笑,说道:“兽性不改,活该遭罪。老兄千里迢迢,来此英雄救美,乃是自作自受。”
陆振英又惊又喜,不禁鼓掌欢笑,她一贯告诫自己要谨小慎微,不可幼稚,但毕竟青春年少,刚刚经历生死之难,陡听这天大的好消息,自也忍耐不住,露出少女心性。
盘蜒沉吟片刻,掌心对准马儿双耳,陆振英道:“你先前说它穴道与人不同,那。。那又该如何是好?”
盘蜒道:“我精研相马养马之术,却也难不倒我。”
陆振英朝他作揖笑道:“先生学究天人,真是无所不知,叫人好生钦佩。”
盘蜒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几句马屁拍上来,我便几手马屁拍在这马儿身上,这叫有恩必报。”
他其实哪知马体经络?但他精通太乙异术,在马儿身上拿石粉做画,丈量片刻,算准诸般掩迫关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