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维为更衣而担惊受怕……”
◎黑话:老板叫你去。
“处决已经撤消了……”德·格朗维尔先生对雅克·柯兰说,“我不希望司法屈从
于您!”
雅克·柯兰用某种诧异的目光望了望总检察长,见他拉响了铃。
“您不会逃跑吧?您给我作个保证就行了。您去找那个女人吧……”
办公室仆役进来了。
“菲利克斯,叫宪兵撤回去……”德·格朗维尔先生说。
雅克·柯兰败下阵来。
在这场与司法官员的决斗中,他希望自己是最强大,最有力,最宽宏大度的,但是
司法官员压倒了他。尽管如此,从他戏弄司法部门,从他让人相信那个罪犯是无辜的人,
从他胜利地夺回一颗头颅来说,苦役犯仍然觉得自己占据着优势。但是这种优势该是隐
蔽和暗藏的,不能明明白白地加以显示,而“鹳鸟”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威风凛凛地压
制着他。
雅克·柯兰走出德·格朗维尔先生办公室时,来了议长办公室秘书长兼议员德·吕
卜尔克斯伯爵,旁边陪着一位体弱多病的小老头。小老头身上裹着一件棕褐色长棉外套,
仿佛严冬仍然笼罩着大地。他的头发扑着粉,面色苍白,表情冷漠。那双奥尔良牛皮鞋
使他的脚增大了许多,走路时像痛风病患者的模样,步履踉踉跄跄。他拄一条有金球饰
的手杖。光着脑袋,帽子拿在手里。衣服扣眼上拴一根小链条,上面有七个十字架。
“有什么事,亲爱的德·吕卜尔克斯?”总检察长问。
“亲王◎派我前来。”他凑近德·格朗维尔先生的耳边说,“为了把德·赛里奇夫
人、德·莫弗里涅斯夫人和克洛蒂尔德·德·格朗利厄小姐的信件追回来,您有权采取
各种行动。您可以与这位先生商议……”
◎指首相波利尼亚克亲王。
“他是谁?”总检察长对德·吕卜尔克斯耳语道。
“亲爱的总检察长先生,我对您不会保守秘密:这位就是著名的科朗坦。国王陛下
叫人告诉您:要您亲自向他禀报这个案子的全部情况以及取得成功的一切条件。”
“请您帮帮我的忙,”总检察长凑近德·吕卜尔克斯的耳朵说,“您可以告诉亲王,
事情已经全部结束,我不需要这位先生。”他指着科朗坦补充说,“结案工作还跟掌玺
大臣有关,因为要发两项特赦令,我将就此事去听取国王陛下的旨意。”
“您把事情做在了前头,干得很聪明。”德·吕卜尔克斯说,一边与总检察长握手,
“办大事◎前夕,国王不希望看到贵族院和大家族受到公开指摘,受到玷污……这个案
子已经不是一件普通刑事案件,而是一件国家大事……”
◎指为巩固查理十世极权统治而要颁布一些法令。这些法令触发了一八三○年的革命。
“请您告诉亲王,您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
“真的吗?”
“我相信是这样。”
“亲爱的,现任掌玺大臣日后当了首相,您就是掌玺大臣了……”
“我没有这一奢望!……”总检察长回答。
德·吕卜尔克斯微笑着出去了。
“请亲王恳求国王两点半接见我十分钟。”德·格朗维尔先生送走德·吕卜尔克斯
伯爵时又加了一句。
“您没有奢望吗?”德·吕卜尔克斯说着向德·格朗维尔先生狡黠地望了一眼,
“嘿,您有两个孩子,您至少想当个贵族院议员吧!……”
“如果总检察长先生已经拿到了信件,我就不必过问了。”科朗坦与德·格朗维尔
先生单独在一起时,科朗坦说。德·格朗维尔先生好奇地望着他。这种好奇心是完全可
以理解的。
“对一个如此微妙的案子来说,像您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多余的。”总检察长看到
科朗坦已经完全明白或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便这样回答。
科朗坦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几乎显示出自己是保护人的姿态。
“先生,您认识那个关键人物吗?”
“认识,伯爵先生。他是雅克·柯兰,万字会头子,三个苦役监狱的钱财总管。他
是一个苦役犯,五年来用卡洛斯·埃雷拉神甫的道袍掩盖自己身份。他是如何受西班牙
国工委任来向我国已故国王执行使命的?我们在调查这件事的真相中全都陷入了迷途。
我已向马德里寄去材料并派去一个人,现在正等待马德里的答复。这个苦役犯掌握着两
位国王的秘密……”
“这是一个久经磨练的人!我们只能采取两种办法:要么把他跟我们拴在一起,要
么把他除掉。”总检察长说。
“我们见解一致,我感到十分荣幸。”科朗坦回答,“我不得不为许多人想许多主
意,在这些人中,我总该碰上一个机智的人。”
这些话说得很生硬冷淡,总检察长沉默不语。他开始处理几件紧急案件。
雅克·柯兰在法院休息大厅露面时,人们想象不到雅克丽娜感到多么吃惊。她直愣
愣地站在那里,两手插着腰,因为她是一身蔬菜水果商打扮。尽管她对自己侄子的各种
花招习以为常,但这一招却远远胜过别的把戏。
“嘿!如果你再像看博物馆标本那样看着我,”雅克·柯兰说,一边抓住他姑妈的
手臂,把她拉出休息大厅,“人家就会把我们当作两个怪物,说不定会把我们逮住,我
们就要错失良机了。”
说着他走下木廊商场那列通往木桶街的楼梯。
“帕卡尔在哪儿?”
“他在红发女郎那里等我,此刻在百花河堤溜达呢。”
“普昌当斯呢?”
“她也在红发女郎家里,我说她是我的干女儿。”
“我们走吧……”
“看看是不是有人跟踪……”
红发女郎开一家五金店,店铺座落在百花河堤。她原来的情人是个有名的杀人犯,
万字会成员。一八一九年她的情人被处死后,雅克·柯兰代表他将两万多法郎分文不差
地交给了这个姑娘。她当时是个经营女帽的商人,只有“鬼上当”知道她与这个“兄弟”
有这种亲密关系。
“我是你那个人的‘老板’,”雅克·柯兰当时是伏盖公寓的房客,他把这位女帽
商叫到植物园,对她这样说,“他大概跟你谈起过我,我的姑娘。谁要是出卖我,年内
必定送命!谁忠实于我,就永远不用害怕我。如果我想给谁做好事,却又连累了他,我
就会一声不吭地死去,我就是这种朋友。你要听我的话,就像把灵魂交给魔鬼一样,这
样你就一定会得到好处。你那个可怜的奥古斯特想让你富裕,为了你而掉了脑袋。我向
他许过诺言,一定要使你得到幸福。不要哭了,听我说:世界上除了我以外,谁也不知
道你是一个苦役犯、一个上星期六被‘埋’掉的杀人犯的情妇,我永远不会说出去一个
字。你二十二岁,长得很漂亮,现在又有二万六千法郎。把奥古斯特忘了,嫁个男人,
如果可能,就做个规矩女人吧!作为对这一平静生活的回报,我要求你给我帮个忙,给
我和我派去找你的人帮个忙,不要有什么犹豫。我绝不会要求你做那些使你,你的孩子,
你的丈夫如果你有丈夫的话,和你的家庭受连累的事。我干的这一行里,常常需要有
个可靠的地方说说话,藏藏身。我需要有个做事谨慎的女人送送信,跑跑腿。你就给我
当个信箱,当个门房,当个密使。不多不少,就是这些。你的头发比金色还要深,奥古
斯特和我过去都叫你红发女郎,你就保留这个名字吧。我的姑妈在神庙街经商,我让你
跟她接上头。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应该眼从的唯一的人。你遇到的事情要统统告诉她。
她会让你结婚,会对你很有用处。”
一项这种类型的魔鬼协定就这样缔结了。在很长时间里,他与普昌当斯·赛尔维安
之间也通过这种协定结成了联盟。他像魔鬼一样热衷于招兵买马。
雅克丽娜·柯兰于一八二一年将红发女郎嫁给一个富有的五金批发商的首席帮办。
这个首席帮办已经商谈过购买老板的铺子,正在一天天发迹。他有两个孩子,还当上了
本区的副区长。红发女郎成了普雷拉尔夫人后,对雅克·柯兰或他的姑妈从来没有什么
可抱怨的。但是每当他们要她帮忙时,普雷拉尔夫人便浑身发抖。所以这时候看到这两
个可怕的人物走进店铺,她的面色立刻变得惨白了。
“夫人,我们有生意和你谈谈。”雅克·柯兰说。
“有我丈夫在。”她回答。
“那好!此刻我们不很需要你。我们从不无缘无故打扰人。”
“派人找一辆出租马车来,姑娘。”雅克丽娜·柯兰说,“叫我干女儿下来,我打
算把她安排到一个贵妇人家里当贴身侍女,那家的管家想叫她去。”
帕卡尔很像一个穿便服的宪兵。他这时正在与普雷拉尔先生商谈一笔生意,要为一
座桥梁提供大批铁丝。
一个伙计去叫一辆出租马车。几分钟后,欧罗巴,或者为了不用她伺候艾丝苔时的
名字,我们叫她普吕当斯·赛尔维安,还有帕卡尔,雅克·柯兰和他的姑妈都登上了那
辆出租马车。这使红发女郎非常高兴。“鬼上当”吩咐车夫驶向伊弗里门。
普昌当斯·赛尔维安和帕卡尔在“老板”面前战战兢兢,好似有罪的灵魂面对着上
帝。
“那七十五万法朗在那里?”者板问,明亮而直勾勾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使这些
犯了过错,该人地狱的灵魂惊惶不安,觉得头上的头发像针一样在刺自己。
“七十三万法朗放到了可靠的地方,”雅克丽娜·柯兰回答侄子说,“今天早上我
把它放在一个包里,交给了罗梅特……”
“你们要是没有把钱交给雅克丽娜,你们就要去……”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沙滩广场。
那辆出租马车正好从广场前经过。
普昌当斯·赛尔维安仿佛看见霹雳打到自己身上,她按照家乡的姿势在胸前划了个
十字。
“我原谅你们,”老板继续说,“条件是你们不许再犯类似错误,今后就要像我这
右手的两个手指,”他说着伸出食指和中指,“这大拇指嘛,当然就是这个善良的女人
了!”
他随即拍了拍姑妈的肩膀。
“你们听着,今后,你,帕卡尔,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可以在巴黎自由自在地走路!
我答应把普昌当斯嫁给你。”
帕卡尔拉住雅克·柯兰的手,恭恭敬敬地亲吻了一下。
“要我干什么?”他问
“什么也不用干。你会有固定收入,会有女人,除了自己的老婆,因为你很有摄政
时期的风度◎,我的老朋友!……这就是美男子该享受的!”
◎指一七一五至一七二三年法国奥尔良公爵摄政时期,当时社会风气奢靡。
帕卡尔受到主子稍带戏谑的赞扬,高兴得红了脸。
“你,普吕当斯,”雅克·柯兰接着说,“你需要有个活干,有个职业,奔个前程,
还要继续为我效劳。你好好听着:圣髯街的圣埃斯泰弗夫人开了一家挺不错的商店,我
姑妈有时借用她的名字……这家铺子生意很好,顾客盈门,每年赢利一万五到二万法郎。
圣埃斯泰弗有个支撑门面的人,名叫……”
“高诺尔。”雅克丽娜说。
“她是那个可怜的拉普拉叶的‘后侧风’,”帕卡尔说,“可怜的冯·高布赛克夫
人,也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去世的那一天,我和欧罗巴就溜到那里去了……”
“我在说话,你们干吗喋喋不休?”雅克·柯兰说。
马车里顿时鸦雀无声,普昌当斯和帕卡尔再也不敢互相看一眼。
“这商店由高诺尔经营。”雅克·柯兰继续说,“你和普昌当斯去那里藏身。我看
呀,帕卡尔,你真还挺机灵,足以冲破警察的防线。可是,你也还不够精明,没有叫
‘女老板’找不着影踪……”他说着抚摸了一下姑妈的下巴,“我现在知道了她是怎么
找到你的……真正碰巧了。你们再回到那儿去,回到高诺尔那儿去……我再说一遍:雅
克丽娜将跟努里松夫人商谈收购圣髯街商店的事,你去那里好好干就能发财,我的小姑
娘!”他望着普吕当斯说,“这等于像你这样年轻就当上了修道院院长,这正是法国姑
娘应该做的。”他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又加了一句。
普昌当斯搂住“鬼上当”的脖子亲吻他。但是,老板用一股非同一般的力气,一下
子猛烈地将她推开。如果没有帕卡尔,姑娘就会一头碰撞在马车的窗玻璃上,把玻璃打
得粉碎。
“别碰我!我不喜欢这一套!”老板生硬地说,“这是对我不尊重。”
“他说得对,我的姑娘,”帕卡尔说,“你看,这等于说老板给了你十万法郎。那
商店就值这个价。它在林荫大道上,面对着竞技场,表演散场后,就有生意做……”
“我要尽最大力量,要买下这个店铺。”“鬼上当”说。
“这样我们六年内就会成为百万富翁了!”帕卡尔高声说。
“鬼上当”因自己讲话被打断而感到不快,便向帕卡尔的胫骨踢了一脚,势头之猛,
足以把他的胚骨折断。然而帕卡尔的神经像橡胶一样坚韧,骨头像白铁一样坚硬。
“好了,老板!我不多嘴了。”他回答。
“你们以为我是在说废话吗?”“鬼上当”这时发现帕卡尔多喝了几杯,便继续说,
“你们听着:在那个店铺的地下室里有二十五万金法郎……”
马车里再次鸦雀无声。
“这些金子埋得很结实……要把这笔钱挖出来。干这活,你们只有三夜时间。雅克
丽娜协助你们……十万法郎用来支付店铺的钱,五万用于买房子,其余的不要动……”
“啊!”帕卡尔说。
“在地窖里广普吕当斯重复一句。
“安静!”雅克丽娜说。
“可是,要运走这些碎料,必须得到警察局许可。”帕卡尔说。
“这好办!”“鬼上当”生硬地说,“你少管闲事……”
雅克丽娜注视着她的侄子,看到他脸色阴沉,感到十分惊奇。这个硬汉平时惯于以
无动于衷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我的女儿,”雅克·柯兰对普吕当斯·赛尔维安说,“我姑妈将把七十五万法郎
交给你。”
“七十三万。”帕卡尔说。
“好吧,就算七十三万。”雅克·柯兰继续说,“今天夜里,你一定要找个什么借
口去一趟吕西安夫人的那间屋子。你从天窗上到屋顶,再从烟囱下到你已故女主人的卧
室,把她的那包钱放到她的床垫下……”
“为什么不从门进去?”普昌当斯·赛尔维安问。
“傻瓜,门上有封条!”雅克·柯兰回驳道,“几天后才开财物清单,你们在这个
窃案中清白无辜了……”
“老板万岁!”帕卡尔叫起来,“啊,你心肠真好!”
“车夫,停车!……”雅克·柯兰拉开嗓门喊道。
马车当时走到植物园马车广场前。
“快溜,孩子们,”雅克·柯兰说,“别干蠢事!今天下午五点钟,你们去艺术桥,
我姑妈将告诉你们命令有没有变动什么都要事先想到。”他向姑妈低声补充一句,
“雅克丽娜明天会对你们细说,怎样万无一失地从深处挖掘出金子。”他继续说,“这
是一件很难干的活儿……”
普吕当斯和帕卡尔跳到马路上,像被赦罪的盗贼一样高兴。
“啊1老板真是个好人呀!”帕卡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