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出来……”
“是因为他那‘往上提’吧!”“丝线”笑了笑说。
“我要把这颗灵魂送上天堂!”雅克·柯兰看到好几名囚犯在自己身边,便摆出一
本正经的神态回答。
接着他跟上看守,朝边门走去。
“他是为了救玛德莱娜到这里来的,”“丝线”说,“我们猜对了。真是个了不起
的老板!
“可是怎么救呢?……‘断头台的轻骑兵’已经都在那里,那个人他见都见不着了。”
“雄邮戳”接着说。
“他有魔鬼保护!”拉普拉叶高声说,“他怎么会拐我们的金币呢!……他非常看
重朋友,也非常需要我们!人家想叫我们用他的老底,我们可不是傻瓜蛋!如果他救出
玛德莱娜,我的事就交给他了!”
这最后一句话产生的效果,使三个苦役犯更增加了对他们的上帝的忠诚。他们把自
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了不起的老板身上了。
尽管玛德莱娜处境危急,雅克·柯兰仍然毫不气馁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这个人像
那三个苦役犯一样,对附属监狱极为熟悉,但却毫不做作地显出不认识路的样子,看守
不得不随时告诉他:“从这边走!往那边去!”这样一直走到了书记室。到了那里,
雅克·柯兰一眼瞥见一个膀大腰粗的人,胳膊肘支在火炉上,又红又长的脸倒也显出某
种高雅气质。他认出这个人就是桑松。◎
◎这里指亨利·桑松(一七六七—一八四○)。他的父亲查理一亨利·桑松是处死
路易十六的刽子手。亨利和两个叔叔帮助他父亲处死过王后玛丽·安东奈特。
“先生是狱中神甫吧。”他说着,满面和善地向他走去。
这个误会太严重了,在场的人都打了寒战。
“不,先生,”桑松回答,“我有别的职责。”
桑松是这个姓氏中最后一名刽子手的父亲,因为他儿子最近已被解职。他的父亲处
死了路易十六。
桑松一家担任这一职务已经四百年,家里出了多少行刑者!到了这个继承人,他曾
想放弃祖传的重负。桑松家的人先是在鲁昂当过二百年的刽子手,后来被任命为王国首
席刽子手,从十三世纪起祖祖辈辈执行法院的判决。一个家族在六百年间代代相传担任
一种职务或保持贵族头衔,这是十分罕见的。当这个年轻人成了骑兵上尉,眼看就能在
军队里大展宏图时,他的父亲要他协助处决国王。一七九三年,有两个常设绞刑架,一
个在御座门,另一个在沙滩广场。这时候,父亲便叫儿子当了他的副手。现在,这个可
怕的公职人员已经将近六十岁,他的特点是服饰华丽,举止文雅,丝毫瞧不起比比一吕
班和他那一班人,也就是他那架机器的供货者。这个人身上唯一能显示中世纪老行刑者
血统的标志,便是非同一般的宽厚的双手。他高大粗壮,受过相当教育,十分重视自己
的公民和选民资格;据说酷爱国艺;话音低沉,姿态文静,沉默寡言,前额宽阔而光秃,
与其说像刽子手,不如说更像英国贵族。所以,一个西班牙教士会议事司择该会犯下雅
克·柯兰故意犯的这个错误。
“他不是苦役犯。”看守长对监狱长说。
“我开始也这么认为。”戈尔心里想。他向这位下属点了点头。
雅克·柯兰被带进一间地窖似的屋子。年轻的泰奥多尔穿着紧身衣,坐在室内破烂
的行军床的床沿上。“鬼上当”被一时从过道投进的光线照亮,立刻认出了站在那里手
按大刀的宪兵就是比比一吕班。
“Io sono Gaba…Morto!Parla nostro italiano”,雅克·柯兰急切地说,“Ven
go ti salvar。”(我是“鬼上当”。咱们讲意大利语吧。我是来救你的。)
这两个朋友要说的话,假宪兵一句也听不懂。比比一吕班当作是来看守罪犯的,所
以不能离开岗位。这个保案警察头子憋着一肚子恼恨。
泰奥多尔·卡尔维是个面色苍白,皮肤黄褐色的小伙子。金色的头发,深陷的眼睛,
蓝眼珠不太明亮。全身匀称,在南方人有时呈现的迟钝外表下隐藏着过人的体力。他长
着弓形的眉毛,扁平的前额赋予他某种阴森的形象,鲜红的嘴唇显现残酷的野性,四肢
的动作透出科西嘉人特有的易怒本性,这种性情使他们在与人发生骤然冲突时,会立刻
动手杀人。如果没有这几条,泰奥多尔·卡尔维的外表该是非常迷人可爱的。
泰奥多尔听到这一嗓音,不禁吃了一惊,他猛然抬起头,以为产生了什么幻觉。他
在这个石砌小屋里住了两个月,已经习惯了黑暗。他望了假教士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
气。他没有认出雅克·柯兰。雅克·柯兰的脸由于硫酸的作用而产生长条伤疤,他认为
这完全不像他老板的脸。
“确实是我,你的雅克。我扮成教士,前来救你。你不要显出认识我,别干这种傻
事。你就装作忏悔吧。”
这几句话说得很快。
“年轻人非常沮丧,死亡把他吓坏了,他马上就要招认一切了。”雅克·柯兰对宪
兵说。
“你跟我说点什么吧,向我证实你就是那个人润为现在只听到你有那个人的声音。”
“您看,这个可怜人,他是无罪的。”雅克·柯兰又对宪兵说。
比比…吕班不敢开口说话,怕被认出来。
“Sempremi!”◎雅克回到泰奥多尔身边,在他耳畔说出这句暗语。
◎意大利文:“依然是我!”
“Smpteti!”◎年轻人回答了这句暗语,“确实是我的老板……”
◎意大利文:“依然是你!”
“你顶住了吗?”
“顶住了。”
“把情况都告诉我,我来看看怎样才能救你。快点儿,夏尔洛已经在那里了。”
科西嘉人立即双膝跪地,做出愿意忏悔的样子。比比一吕班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
们两人说话很快,比阅读这段交谈文字费时更少。泰奥多尔迅速讲了大家已经知道的他
的犯罪情形。雅克·柯兰对此一无所知。
“陪审团没有证据便判了我的刑。”他最后说。
“孩子,人家要给你剃头了,你才提出跟人家争论!……”
“我确实是把首饰弄出手的人。但是他们就这样审判,而且是在巴黎!……”
“那事到底是怎么干的呢?”“鬼上当”间。
“啊,是这样:我离开你以后,认识了一个科西嘉小姑娘,是我刚到巴黎时遇见的。”
“蠢得去爱女人的男人总是这样送命的!……”雅克·柯兰大声说,“女人是自由
放纵的老虎,是能讲人坏话、会照镜子的老虎……你真不明智!……”
“可是……”
“嘿,这个该死的‘后侧风’,她帮了你什么忙?”
“这个可爱的女人,高得像一捆柴,苗条得像一条鳗鱼,灵巧得像一只猴子。她从
烟囱顶上进去,给我打开屋子的门。那几只狗吃了肉丸子,就死了。我宰了那两个女人。
钱一拿到手,吉内塔把门关上,又从烟囱顶上出去了。”
“这么高明的手段把命送掉也值得。”雅克·柯兰说,他非常欣赏犯罪方式,就像
雕刻工欣赏一件雕像一样。
“我真是干了一件蠢事;我竭尽才力,为了一千埃居。”
“不,为了一个女人!”雅克·柯兰接过话头说,“我以前对你说过,女人会夺走
我们的智慧!……”
雅克·柯兰向泰奥多尔投去一道充满蔑视的目光。
“你当时不在,我无依无靠!”
“你爱她吗,这个小姑娘?”雅克·柯兰问,他已觉察到那句答话里包含着责备。
“啊!如果说,现在我想活下去,主要是为你,而不是为她。”
“你放心吧!我不是无缘无故才叫‘鬼上当’的!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什么!能活命!……”科西嘉青年高声说,一边举起被捆的双手,伸向这死牢潮
湿的穹顶。
“我的小玛德莱娜,准备回到‘终生草地’◎去吧,”雅克·柯兰继续说,“你应
该预料到这一点。人们不会像给肥牛那样给你戴上玫瑰花环!……他们之所以给我们打
上烙印,把我们送进罗什福尔监狱,就是为了想搞掉我们!不过,我将叫人把你送到土
伦去,然后你在那里越狱,再回到巴黎,我给你安排一个舒适的生活……”
◎终生苦役监牢。
一声感叹。这在坚实的穹顶下是难得听见的,这是从得到解脱的幸福心情中迸发的
一声感叹,它撞击到石墙上,石墙又将这音乐中无与伦比的音符反射到比比一吕班的耳
朵里。比比一吕班惊骇不已。
“这是我刚刚赦了他的罪,他产生了顿悟的结果。”雅克·柯兰对保安警察头目说,
“宪兵先生,您看见了吗,这些科西嘉人的心里是充满信仰的!他像童年耶稣一样洁白
无辜,我要尽力拯救他……”
“上帝与您同在,神甫先生!……”泰奥多尔用法语说。
“鬼上当”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像卡洛斯·埃雷拉议事司铎的模样。他走出死
囚的牢房,匆匆地奔向过道,来到戈尔先生面前,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监狱长先生,这个年轻人是无辜的,他向我透露了谁是罪犯!……他险些要为这
个搞错了的名誉攸关的案子而死去……他是一个科西嘉人!请您为我向总检察长先生提
个请求,”他说,“请求他接见我五分钟。一个西班牙教士为法国司法当局的误判而感
到痛苦。德·格朗维尔先生是不会拒绝立即听听这位教士的话的!”
“我这就去!”戈尔先生回答。所有目睹这一非同寻常的场面的人都感到无比惊讶。
“在我等待的时间里,请您派人送我去这个院子吧,”雅克·柯兰接着说,“我在
那里已经打动了一个犯人的心,我要使他完全皈依……这些人的心也是向长的嘛!”
这段话使所有在场的人产生了骚动。警察、收监记录员、刽子手、看守、行刑助手,
他们都在等待命令,准备用监狱的话说架设机器。所有这些人都有些动情,一种可
以理解的好奇心激动着他们。
就在这时候,人们听到一辆华丽马车的响声。这马车意味深长地停到了朝河堤的附
属监狱的栅栏前。车门打开后,脚凳迅速放下,所有的人都以为来了个大人物。不一会
儿,一个贵妇人手里晃动着一张蓝色信纸,出现在门边的栅栏前,身后跟着一个仆人和
一个保镖。她穿一身高贵的黑衣服,帽子上遮着一层面纱,用一块很大的绣花手帕擦着
眼泪。雅克·柯兰立刻认出她是亚细亚,或者说,还这个女人的本名的话,就是他的姑
妈雅克丽娜·柯兰。这个心狼手辣的老太婆,不愧是她侄子的姑妈,她的全部心思都集
中在这个囚犯身上,机智、警觉地卫护着他,那种机智和警觉的程度至少能与法院相当。
她有一张特许证,当吕西安和卡洛斯·埃雷拉神甫解除单独监禁后,就能凭这证件与他
们交谈。证件上有主管监狱处长写的一句话。这张许可证是根据德·赛里奇先生的引荐,
前一天发给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贴身侍女的。从许可证的颜色看,就表明它有强
大的后台,因为这些证件与戏院的优待券一样,形式和外表是各不相同的。
掌门的看守看见那个保镖头戴插羽毛的帽子,身穿绿、金两色制服,就像俄罗斯将
军的制服那样熠熠生辉,知道来人是一位贵妇人,几乎是王族成员。他于是打开了边门。
“啊!亲爱的神甫!”这位假贵妇望见教士时泪流满面地叫起来,“怎么能把这样
一位圣职人员关到这里来!哪怕只是片刻工夫也不行啊!”
监狱长接过特许证,阅读上面的宇:“由德·赛里奇伯爵阁下引荐。”
“啊,德·桑-埃斯特邦夫人,侯爵夫人!”卡洛斯·埃雷拉说,“您真是一个尽
心竭力的人!”
“夫人,这里不能这样说话。”好心的老戈尔说。
他于是亲自拦住了这一大堆黑丝绸和花边。
“怎么,要隔开这样大的距离!”雅克·柯兰接着说,“还要当着您的面?……”
他环顾周围,又加了一句。
姑妈身上散发出麝香味。她的装束大概使书记官、监狱长、看守和警察惊奇不已,
除了一千法郎的花边,还围着一条价值六千法郎的黑色开司米大围巾。另外,那位保镖
在附属监狱的院子里来回踱步,那捐傲的神态犹如一个自知挑剔的公主都离不开他的仆
人。他没有跟那个跑腿的仆人说话,那个仆人一直呆在河堤的栅栏门前。白天,这栅栏
门是一直开着的。
“你想于什么?我应该怎么做?”德·桑一埃斯特邦夫人用姑侄约定的暗语问。
如同人们已在《狱中惨剧》中看到的那样,这种暗语是把法语或行话的词加以扩展
和改变,在词尾加上ar或or,al或i构成,这是语言上的外交密码。
“把所有信件放在可靠的地方,把对那些贵妇中每个人最受牵连的信件拿来。你再
扮成女贼模样回到休息大厅,在那里等待我的指令。”
亚细亚,或者说雅克丽娜,双膝跪地,好像在接受祝福。假神甫用福音书般的一本
正经的神态为他的姑妈祝福。
“Addio,marchesa!◎”他高声说,然后又用他们谈话的语言加了一句:“你要把
欧罗巴和帕卡尔找到,连同他们掠走的七十五万法郎。我们需要这笔钱。”
◎西班牙文:“再见,侯爵夫人!”
“帕卡尔就在这里。”虔诚的侯爵夫人回答,一边含着眼泪指了指保镖。
她的这样迅速的理解,不仅使他微微一笑,而且使他一惊。只有他的姑妈才能使他
这样感到惊异。假侯爵夫人用惯于装模作样的女人姿态,向这一场面的那些见证人转过
身去。
“他不能参加自己孩子的葬礼,感到很伤心,”她用蹩脚的法语说,“法院的这个
可怕的误会让人家都知道了这个圣职人员的私人秘密!……我呀,我要去参加哀悼弥撒。
先生,”她对戈尔先生说,一边将一个装满金币的钱袋递给他,“这点东西拿去解救一
下那些可怜的犯人吧!
“真不错!”她的侄子满意地在她耳边说。
雅克·柯兰跟随着看守走了。看守将他带到放风院子。
比比…吕班灰心丧气,最后被一个真宪兵看见了。自从雅克·柯兰走后,他不断发出
含有某种意味的“哼!哼!”声。真宪兵到囚犯的牢房里代替了他。但是,“鬼上当”
的这个仇敌晚来了一步,没有看到那位贵妇人,她已经乘上自己的华丽马车,消失得无
影无踪了。她的嗓音尽管加以娇饰,但还是有嘶哑的成分传进他的耳朵里。
“嘿!给犯人三百法郎!……”戈尔先生将钱袋交给他的记录员时,看守长指着钱
袋对比比一吕班说。
“拿出来看看,雅科梅蒂先生。”比比一吕班说。
秘密警察头子接过钱装,将金币倒在手里,仔细观察。
“这确实是金子!……”他说,“钱袋上还饰着徽章呢!啊,这个无赖,他真有一
手!他是彻头彻尾的无赖!他把我们全给骗了,无时无刻不在骗我们!……真该对准他
开一枪,就像对准一条狗那样!”
“怎么回事?”记录员接过钱袋问。
“这女人是个骗子!……”比比一百班大叫起来,气得使劲在边门外石板地上跺脚。
这几句话引起那些在场的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