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话你就是知道非说不可。
即使说的时候很难过,说出来之后会令两人都该死地更难过。
他就这样跟阿心…私奔(虽然他很不想这样形容,太娘娘腔),那飞机上的医疗间就终于起作用了,因为大哥绝对会气到心脏病发。阿心不会想让他变成千夫所指的罪人吧?不会置他于万劫不复的难堪境地吧?要是他跟阿心走了,他的下半生就真的交出去了,永远别想回香港当副总裁。
这个多月的意大利黑道体验版就真的会变成终身免费了,他以后不再是陆皑,连姓氏跟名字都供献给阿心了。他就只是意大利黑道上恶名昭彰的公主、阿心的公主、阿心的老公而已。
这个多月的疯狂会一直延续下去,他整个下半生都可以用疯狂两字概括!?徘徊在杀与被杀跟逃亡之中!?阿心甚至没问他愿不愿意、做好心理建设了没?他向阿心求婚的时候至少有准备了一天吧!!
「阿心,你别任性。我明天就要上飞机了,我……」
「那我得谢谢那人渣先给你打了一枪,让我不用动手。」
他还没消化男人这句话的意思,整个人就一轻!!
被阿心扯开了被子,一副废话少说的气势把他抱起来、抛入轮椅中!!「呜!!」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纤实身体的力量从何而来。
那并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
他想让阿心明白这点,偏偏他早知道没用,阿心从来不管他如何想。
因为他从踏上往那不勒斯的飞机起,已等同签了切结书,整个人都送给这男人了。
若他没有那个心理准备要跟这男人纠缠到死,从一开始就不会来……他不能反驳。
男人根本没理他准备好了没,抱起来、抛进轮椅、拉上床帘、竟然就开门了!!
突然袭来的长方型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喂——!!」
轮椅开始向前滚动。
他们的好戏开幕了。
三十三、最痛苦的吻 上
剧情飞快推进为大前题之下,会产生不可抗力。
女主角通常对男主角一见钟情,然后在不容选择的数秒之间,就糊里糊涂地被牵着一起逃亡,美其名是保护你,事实上是令你亲手签字,卷入一轮更危险的生死厮杀中。
还有什么比一见钟情更快凑合英俊机智的男主角跟身材火辣辣的女主角呢?
有的。
那就是比一见钟情更老土的——
离了婚却念念不忘的夫妻再聚头。
陆皑觉得他跟阿心现在真的很“荷里活”。
对他们来说,一见钟情已经过时了——
上一集已演过的老梗。
***
他用每隔两秒就想自杀的心情被阿心推着走。
他很想抱头埋进膝盖,像只鸵鸟般不管世事。问题是阿心顶住他的枪口不容许。
他只能扯出芭比娃娃式僵笑,还要装亲切地跟不认识的人微笑。
冷汗浸湿了他的背,他真想大叫救命,他被人威胁私奔。
阿心觉得这样才够自然轻松,不会被人发现。
他觉得在深夜快四点被个帅到炸的医生推出来散步,才有够他妈的不自然。
Ansson的大败笔是,他临时请回来的保镳是长得虎背熊腰、很有看头,但大概连他姓甚名谁都不大清楚,更别说是他身后那位帅医生了。差不多全意大利混黑的都听过阿心的名字,但只有少数人看过阿心的样子。
他本来以为高寝无忧,明天可以在飞机上吃尽所有病房不提供的“垃圾食物”当早餐再舒舒服服地回家的,现在才知道压根儿是痴人说梦,那怕他在那病房再留久一点,都会被伪装的医生护士给整个人抬走,再睁眼时就跟那套中国五千年历史智慧的结晶——针灸再相亲相爱了。
但跟身后那黑道份子走,似乎下场也不见得很美妙……不然阿心也不会用枪顶着他的背,威胁他不准反抗了吧。有时他觉得阿心真的很好玩,真的。
尤其是动不动就拿枪指着自家人这一点,例如哈雷,他老大。又正如现在血淋淋的例子,他。
他是烧了几辈子的好香才可以娶到这个好玩的老婆啊,妈的,他想哭啊。
阿心虽然警戒心大响,甚至耸起了猫耳、准备了狗鼻子的嗅觉,眼看四面耳听八方。
还是不忘牵个微笑去消除护士小姐们的“打量视线”。
陆皑敢发誓,他从没看过阿心脸上挂的笑维持这么长时间。他打睹阿心的嘴角已经僵掉了。
「医生,他们都是我大哥请回来的人,你可不要随便动手啊。」
他僵笑警告。
「剩下两发麻醉,用完就换实弹。」
阿心假笑回应。陈述事实,没有妥协。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竟然给他俩虚假得不能像虚假的微笑,他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冷汗直冒的“病容”给暪天过海。
阿心医生非常成功地遇神杀神、遇佛砍佛地胁持他亲爱老公私奔。
夜已深,只有小猫三两只在走廊上走动,都是值夜班的护士。
陆皑看过数张脸孔,他们也许奇怪为什么凌晨四点会有个医生推着病人往外走,但她们留意的根本不是名牌,而是阿心那张脸蛋,都在交头接耳讨论是否新来的实习医生。
有个中年女人不好骗,问阿心姓甚名谁,为什么没有挂医生名牌,阿心说忘了在办公室一句唬弄了过去。阿心的态度差,她没有多问。
他们都知道那女人去查个究竟是迟早的事。
他们都知道现在只是碟前菜,真正的难关在后头。
他不是囚犯,顶楼病房自然不多人监视,只有Ansson陪他。其他人都守在医院的出入口,那才是警察会混进来的地方,他们要防的是这样。
听说他们嗅得出条子跟同类的味道,因为这几类人打滚的是同一个世界。他知道阿心也嗅得出来。
保镳们没可能看着他被大刺刺推出医院大门都坐视不理,而阿心没那个时间去筹备更周详的计划,他知道阿心现在推他去的可不是什么早挖好的秘密通道或是早解开了电子锁的后门。
而是医院前门,停车场。
在下降的升降机中,他不想去想机会到底有多微。
明明可容立十多人的升降机,那四面冷壁竟然向他迫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如置身于沉入海底的小铁箱中,一颗心跟随着向下沉。如果就这样跟阿心殉情也许更好。
他知道那是药效发作渐强,令他晕眩、作呕、想睡觉……
他不知道下次睁开眼还会不会在阿心身边,还是其他千万个可能性。
他真想阿心安抚他一下、哄哄他,但那比较不可能,所以换他哄哄阿心好了「……阿心,告诉我,你想去那儿结婚?……」
他将头向后仰,希望能看着阿心的眼睛问这句。
他的脑袋好沉好重,眼皮像吊了两块一直在倍增的铅,声音软绵绵的,无力。
男人低头,看着他。
只看着他,像整个世界只容得下他的看法。没有去留意现在到达的楼层。
那双眼睛凝视他的时候,漂亮到令他想哭。
他的心跟着升降机在下坠,就碎在这男人手里。
在他以为自己会被那双深邃黑洞卷入、吞噬、一丝不剩时。
在他以为他们会对望到天荒地老时,男人却轻轻启唇,也轻轻地回答了
「你要我把第二条问题借给你吗?」
正如可可擅长逗他笑,这男人原来非常懂得弄哭他。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他只感到男人伸出手,覆上他的眼晴,按下死不妥协的眼皮。
「……冰岛吧。」
这个男人有本领令他上一秒想哭、下一秒想笑。
他真高兴原来阿心真的有想过这问题。真的有考虑过若他们结婚要去哪儿。
「……好,那就冰岛吧。」
这分这秒,这答案是如此重要。
至少他醒来后不见阿心,他也知道可以去冰岛等。
第二条问题他借了就不会还。而阿心的第三个问题,他要在非常、非常久之后,等到他们都成了老夫老妻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再养了一只小狗当儿子之后,他才准阿心问。
男人的手掩盖了他的眼睛。
彷佛在说,睡吧。
他在与睡魔搏斗的混淆之中,听见嘶嘶的衣物磨擦声。
他幻想阿心脱下了眼镜,放于白大衣的口袋中;他幻想阿心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
「叮——」
打散了他眼皮上的幻像。
升降机门开启了。
三十三、最痛苦的吻 中
男人松开了手。
然后,他后悔自己张开了眼睛。
那时候,他像被推进时光隧道,药效发作得正猛,时间空间全都粉碎了、混在一块。
他不知道阿心走了多少步才到达医院的大门,他却感觉只花了一秒。
瞬间,轮椅像一秒滚动了千次,喀勒一下激荡,轮子滚下阶级将他震醒了。
他怀疑自己无意识间昏睡了几秒,又或是升降机到大门的距离本来就这样短,他不知道。
就像有人从他怀中偷走了时间,他很害怕再错失,于是撑大了眼睛。
声音也被敲得零零落落,他捉不住音量跟距离。
轮椅进入草地,轮子的吵杂消失,世界突然宁静。
他只感到一阵风。
那风从脖后拂起,或许还扬起了他的发。阿心从口袋中抽出枪来,非常快。
他抬头,想要看清楚究竟阿心的目标是谁,那人又有没有生命危险。
「咻——」的一声。
毫不犹豫,男人不用思考就扣下板机。
他看见一个壮汉就这样倒地,针筒深深插在胸口,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轮椅不断向前推进,速度很快,只向着停车场。
他觉得稍有不慎,就绝对会被摔下草地。
两秒不够,又是「咻——」
这次阿心的手呈水平线挥到左边,凌厉的一发。
他认得那个人,是聘回来的保镳之一。针筒插在大腿上。
他心宽了,也不是条子。乌合之众未必有枪傍身,但条子就一定有。
阿心毫不恋栈地将空气枪丢弃,已没麻醉针了。
然后拿出口袋中的真枪,真正告诉他们,我不是好惹的,刚刚的只是警告。
空气枪在草地上翻滚。他简直是出神地看着那把枪的动向。
没有武器的壮汉看到手枪,吓得脸都白了,他们大部份不是已经逃走、就是躲进草丛抓着对讲机猛叫猛吼。他肯定他们已发现工作内容跟当初听回来的有出入。
轮椅持续向前滑动、滚动。
很快,他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压根儿不是停车场。
阿心推着他,视而不见、非常嚣张地滑过一众有多远躲多远的男人们,不急不缓经过了花园、再绕过一部份的停车场,而早已准备好的车子并不是其中任何一部。
阿心将车子藏好在草丛中的空地,不经停车场的出入口,而是硬生生地闯出医院。更快。
掩饰之用的重重枝叶被阿心快速拨开。
他开始能看见车子的一角,黑夜中一角反光的红。
他笑了。他真的以为这就是结局,至少他希望。
情不自禁地、带着隐隐的不安拉起了嘴角。
他忘了跟阿心在一起从来都不容易。
阿心把挡于眼前的丛枝折断,绿油油的一把叶下了地,沙沙好响。
那种沐浴在月光下的绿,幽幽润润的绿,绿得非常妖异。
也许是听到了这一声、也许早看见了他们的身影,藏于车子后方的男人步出……
一步、又一步,结结实实,毫不含糊。
彷佛这样黑的夜,地上画了白线让他依着踩,而男人也排练过上百次。
陆皑知道并不是这样,只是这个男人训练有素,所以处变不惊,能把真材实材拿出来。
从他认识这男人开始,这男人没有一秒不是为现在这刻而备战着、警惕着。
牛奶双手呈九十度角地握着枪。
枪枝像他的性格一般隐健,分毫不差地对准阿心的左胸。
每隔两或三秒,就会向下扫,瞄准他的额心。牛奶敏捷地确保两人都在他枪击范围之内。
他也要告诉阿心,不是非短兵相接不可,因为有他这个跛子作标把,阿心不能轻举妄动。
他连呼吸也忘了。
牛奶两字紧紧扣在他的嘴边,因为此时喊出来会像求饶。
也许意警们早就放弃了,但这男人无论多少次、千万次都不会放弃的,就是违抗上级命令,也绝对会私下追查到底、死咬不放,他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阿心也有枪,而且他没将牛奶、或任何与他对抗的人放在眼内。
他想叫阿心现在就去撂倒牛奶,越快越好,好让他们远走高飞、去冰岛结婚。
他也想叫阿心别跟牛奶枪战,不要伤害任何人,放下他只管逃走,他们绝对会再见面。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知道,就是天塌下来都好,阿心都不会逃走。
那男人的自尊不容许逃走。
「阿心,你逃不掉的。」
像表现他有开枪的决心,牛奶慢慢地转开了安全栓「放下枪,然后离开陆皑。」
月光从树冠间洒下来,一条又一条,稀疏、微弱、摇摆。
他荒谬地竟然看见一丝反光、一丝汗滑下牛奶的额头,直到鼻尖。
他不知道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幻想,此时,阿心跟他说「你先上车。」
只有蝉鸣的肃杀空间中,三人都听得很清楚。
他来不及回应或动作,阿心已经举起了枪口,同样瞄准了牛奶的胸膛。
阿心的姿态优雅、轻松,与平常无异,死在他的枪管与手心之下、在他脚下堆叠而起的尸体与强大的自信成正比。而牛奶甚至没取过一条人命。
但他知道这次不同,杀了牛奶与杀害其他人对阿心的意义并不相同。
他的喉头干涸,叫了一声阿心,但声量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阿心的枪口对准牛奶,另一手却推着轮椅,将他推到门边、拉开了车门。
牛奶跟着阿心转了半圈,枪管移动了角度。
似乎滑动了一下喉头才说「阿心,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把陆皑交给我,我保证他没事!!」
阿心绕过另一边车门。
隔着玻璃,牛奶好像离他远了,那黑漆漆的枪口也失真了。
对面的车门微微晃动,他看见阿心的手搭在卷下的车窗上,彷佛下一秒就会拉门、上车。
他听见阿心再说话,带点挑衅、渗些薄怒,语气冷淡「你能保证他什么?」
他们一手一枪。
他们在对恃,陷入胶着。
阿心胸有成竹,因为,阿心真的敢开枪,如果需要。
光是在觉悟这一点上,阿心就胜算在握了。
阿心得到想要的,是否代表……牛奶要死了?
牛奶有扳倒阿心的后着吗?他会单枪匹马来吗?如果阿心死了……他要怎么办?
为什么他偏偏像条死尸般,动弹不得受煎熬。
为什么他得等待答案,而不是制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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