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6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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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 2006年第23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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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抖了抖身子,落下了无数金色的羽毛 
  它把临沂变成了一座辉煌的城。在它的照耀之 
   下 
  旧街区也散发出它古朴的光泽,你:看见 
  在砚池街的一角,站着等公交车的王羲之 
  在药材批发市场的小摊上,忙活着 
  兜售金银花的孙思邈 
  对面长途汽车站,刚刚开进一辆大巴 
  那上面坐着一群,来临沂小商品市场订货的美 
  国佬 
  坐着你的老哥哥桑德堡,他给你捎来了 
  治偏头痛的药,和一串芝加哥的辣椒 
  而在你苗庄小区的家里,妻子正包着招待客人 
  的水饺 
   
  母亲 
   
  每周一回,去上帝家做客 
  母亲必须带上她的老花镜,必须带上她的圣经 
  神版的上帝版的 
  必须带上她时光的病她岁月的疼她盲目的虔 
  诚 
  风雨无阻。母亲每周都要上一回教堂 
  在这件事上,母亲显得热情而执拗 
  在城里生活这么多年 
  母亲一直分不清道路有多少环,记不住回家的 
  站点 
  但她却能分清 
  去金雀山教堂要过多少个路口 
  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每个周日 
  她总是提前两个小时走出家门 
  穿过热电厂门前那条洒满煤渣的小路 
  走上她朝圣的旅途 
  我曾经陪母亲去过一次,一个自诩的无神论者 
  跟在母亲后面,像去姥姥家走亲戚 
  上帝不在家,教堂里坐满俗世之人 
  有些人我认识,五里堡巷口的于嬷嬷 
  批发水产的李胖子,打黄桥烧饼的郯五…… 
  教友们彼此熟识,相互打打招呼 
  说一些和上帝无关的话 
  母亲闭着眼祷告的样子,像个小学生 
  我也赶紧学着她画十字 
  我不知道她和上帝说了什么话,也许什么都没 
  说 
  只是来接受神的教诲,聆听天堂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一个老人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但我却能体会到,一个人即使是拥有了一火车 
  的爱 
  也难以瓦解内心的孤独。回去的路上 
  每过一个路口时我都会拉紧母亲的手 
  我突然觉得,和母亲走在一起 
  ——就是最大的幸福 
   
  推荐理由 
  印象中,邰筐爱诗多年但发表不多,很少张扬、浮躁之气,只是默默地写,悄悄地爱,其内敛的静气日积月累,就自然有了底蕴。这次的作品是城市题材,是他生活的小城的真实写照,也是城市化进程中,现实生活纷繁复杂现状在他心灵的投影;当然,他不旁观,是参与者,他不居高临下,是相依为命者,他眼睛看见的,心也看见了,他深思深想的,也泥手泥脚地触摸到了;即便偶尔有忧虑困惑袭来,往往被他善意地化解释然了;他的纪事真实生动,视角独特,含蕴多多;他是建设者,只不过是用诗、用亲人一样的情感。 
  (周所同) 
落在希望的枝杈上(组诗)
娜仁琪琪格 
  时光打老远从这里走过 
   
  我热爱北京的老胡同 
  时光打老远从这里 
  穿巷而过 日子行走的速度 
  是从容的 一天二十四小时 
  不多也不少 瓦片收藏起 
  阳光的温度 也保留了寒霜飞雪 
  在老槐树下停停脚 清白的槐花 
  就开口说话了 
   
  我热爱北京的老胡同 
  喜欢叫出它们的名字 
  帽儿 铃铛 草桥 
  豆瓣 草场 辘轳把 
  我叫出它们名字的时候 
  就喊出了童年的玩伴 
  翠儿 狗子 小花 桂凤 
   
  我们顶着月亮里里 在草地里疯跑 
  大喊大叫 在夜色下 
  乔装打扮行军打仗 
  神神秘秘 而我的女儿和那些 
  生长在大城市中的孩子 却不曾有 
  这野马一样的时光 
   
  我热爱北京的老胡同 
  就像童年牵着妈妈的手 
  来到菜园子 摘下 
  黄瓜 豆角 茄子 
  西红柿和紫色的豆花一起 
  探出头来喊:妈妈 
   
  我热爱北京的老胡同 
  不仅是一个远游的人 
  能从这里抵达故乡与童年 
   
  落在希望的枝杈上 
   
  又一次提起向日葵 我是说 
  我那些农民兄弟们 
  登上了脚手架 
  像烈日下开放的向日葵 
   
  他们爱上了这座城 
  爱上了这些广宇 爱上了那些大厦 
  爱上了奔跑的轻轨 爱上了它延伸的姿态 
  爱上了橘黄色的电话厅 
  爱高楼后的简易工棚 马路牙子上的 
  风餐与故事 他们喜欢 
  把亲手建起的大厦 看成种植的森林 
  他们高兴 把亲手铺设的轻轨 
  说成风跑着的麦田 
   
  再一次提起向日葵 
  我想起了一位诗人说的话: 
  北京对我意味着——我能够生存 
  与朋友相爱 
  北京啊 你有广宇万千 
  也有平房千万 你一敞开怀抱 
  蒲公英也落地生根 
  此时那个收破烂的老大爷 
  坐在暖阳中 一个小区的可用回收物 
  让他心满意足 七十多岁的笑容 
  多像一朵灿烂的菊花 
   
  崇文门的乌鸦 朝外的燕子 
  劲松西口的喜鹊 鼓楼上空的鸽群 
  向着太阳飞啊 落在希望的枝杈上 
   
  我想家了 您想我了 
   
  还是那黑色的木门 
  南来的 北去的风 
  从这里跑来跑去—— 
  我喜欢岁月在这里留下的 
  脚步 深深浅浅的 
  门环竖着苍老的耳朵 
  爷爷我回来了 
  从祖国的首都北京回到这个 
  叫香磨村的家门前 
   
  我还是轻轻地推开一个门缝 
  找寻您 观看您带着斗笠的 
  身影然后从门缝中 
  悄悄地溜进去 我大喊一声 
  您停下手中的活儿—— 
  “疯丫头” 您白白的胡子 
  一翘一翘的 
   
  爷爷 您依然在园中劳作 
  那黄鲜鲜的菜花上 
  有蝴蝶飞起 有蝴蝶落下 
  黄瓜豆角 西红柿 
  一起看着我蹑手蹑脚地走向您 
   
  突然 我大喊了一声 
  您依然继续劳作 我又大喊了一声 
  您还是继续劳作 一丝阴凉的风吹来 
  一丝阴凉的风吹来呀 
  爷爷 您是在另一个世界 
   
  爷爷我想家了 
  您想我了 
   
  这爱是有心的 原本都在的 
   
  很想就这样走下去 
  在时间的缓慢与静止中 
  无止无休很想 
  永远坐在这个位置上 
  上午的阳光照在我的左脸上 
  下午的阳光照在我的右脸上 
  晚上就是月光了 还有微风 
  在幽冥的气息里 跑来跑去的 
   
  而这些 都是我此时 
  不能想到的 此时的阳光亲吻在 
  车窗上 我将头歪抵在玻璃上 
  手在一本书上颤抖 眼睛 
  微微地合上 不敢睁开眼睛啊 
  怕阳光像取走露珠一样 
  把我的眼泪 取走 
  怕一经睁眼 风就来了 
  把这些文字掠走 我怕啊 
  那么多的粉尘和喧嚣 闯入我们的世界 
  这一刻是安宁的 时间是静止的 
  我要守住这一时刻 
   
  守住这一时刻 我就是幸福的 
  我脸上的玻璃是幸福的 
  玻璃上的阳光是幸福的 行驶着的815 
  是幸福的 天上飞着的鸽子 
  树上叫着的喜鹊 是幸福的 
   
  在你的文字中感受温暖与疼爱 
  这爱是有心的 原本都在的 
   
  微笑树的羽毛在飘落 
   
  风,这个野孩子 
  在外面跑。要把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 
  翻遍——天南的地北的 
  海角的天涯的。风和冷谋划着措手不及 
  最初,它们是躲在一个角落里 
  狡黠地睨着——向外,再向外 
   
  暖阳继续着温熏,微风徐徐着和煦 
  黄色的、白色的、粉色的 
  菊花与月季 
  在凋败的季节里,依然立在枝头 
  树的羽毛缓慢地飘落 
  飘落——多像一个女子在怀念她远去的 
  爱情与青春 
   
  而昨天。而今天 
  风和冷突然跑了出来 
  它们蛮横霸气,它们不可一世 
  它们抛出彻骨的寒…… 
  人们见面瑟缩着说:真冷啊! 
  今天,怎么这么冷。这两天 
  怎么这么冷 
   
  那个女子笑了笑 
  在树的羽毛即将落尽中,笑了笑 
  这个笑是一掠而过的,就像鸟翅抚了一下湖面 
  “早就知道有今天。” 
   
  “哦,不!阳光还会为树木 
  孵出花朵,丰满羽毛” 
   
  看见桑椹的那一刻 
   
  其实 我要买回的不是 
  “养血补肾” 卖桑椹的小伙子 
  看不见我和桑椹之前的事物 
  我站在桑椹面前眼睛发呆 他的眼睛发亮 
  也看不见 
   
  我看见桑椹的那一刻 
  大凌河在老虎山下 拐了一个弯 
  又拐了一个弯 我的桂凤姐 
  先是嫁给了一个河东的 又嫁给了一个河南的 
  后来她去远方了 
   
  “五月桑椹甜 新麦待开镰” 
  风儿把歌谣唱给蚕宝宝 
  桂凤姐你这个踮着脚尖唱 
  “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的 
  小姑娘 怎么就长大了呢 
  此时 在六楼的露台上 
  阳光微熏 桑椹先是把我的手指涂紫 
  嘴巴涂紫 眉心涂紫 
  一只乌鸦 从爬满绿藤的老教堂 
  飞起又飞落 如果 
  有什么找到了我 或者说 
  我是一个巫女 还是缄口不说 
  ——女人的命运 
   
  推荐理由 
  诗是诗人的故乡。这话是我说的,至少,娜仁琪琪格也是这么写的。她来北京打拼生活,而京城米贵,居家不易,但她走到哪把诗带到哪,是诗首先把她安顿下来。她的诗以北京风土人情为背景,以浓郁的抒情笔调,流畅真实地还原了京城丰富灼热的生活气息;诗中朴素的真情,明亮温暖的色彩,快乐向上的氛围,颇为动人;如果不是全身心地投入和热爱,如果没有“他乡是故乡”的感恩情怀,我想,她是看不到朝外的燕子,崇文门的乌鸦,劲松西口的喜鹊,鼓楼上空的鸽群,及落在希望枝杈上的羽毛的。 
  (周所同) 
鹅塘村(组诗)
徐俊国 
  来到鹅塘村 
   
  你们从外省过来 
  但愿你们的鞋底不是太硬 
  在鹅塘村 
  小草的腰是软的 蛐蛐的鸣叫比冰凌还脆 
  别四下乱瞅 
  当心碰疼羔羊的目光 
  它的柔弱和善良会折弯你们的清高和富贵 
   
  来到鹅塘村你会惊讶不已 
  这里河水如绸 蓝蓝的天空下大地在喷香 
  村庄很大 无数个我在劳动 
  有的我在锄地 有的我在捉害虫 
  有的我混迹家禽之中看不见那草帽 
  来到鹅塘村 
  你们会情不自禁地拿起农具 
  爱上缓慢的岁月 半斤果实 十斤汗水 
   
  来看看就行了 看完就走吧 
  白鸽会送你们 
  一只在前 为你们引路 
  一只在后 招呼你们不必一步三回头 
  走吧 要想再来就等下辈子吧 
  亡灵已经显现 在花丛中看你们呐 
  他们怀抱干净的谷穗 
  微微含笑 无声地说“去吧 去吧” 
   
  闲 人 
   
  我不是一个完全闲下来的人 
  走在软软的田埂上 
  我会把即将长歪的禾苗往左扶正一点 
  前面有条要去松土的蚯蚓 
  我侧着身过去 
  把脚往右偏移了半厘米 
  我的细心无人看见 
  只是风吹过的时候停了一会儿 
   
  我的体内吊着钟摆 
  它平衡着我对大地摇摆不定的爱 
  向左一点或向右一点 
  都是精确的牵挂或善意的表达 
  在我出生的地方 
  我无法让自己成为闲人 
  当我走在软软的田埂上 
  如果一只益虫需要帮助 
  我愿意放低身子 
  该蹲的时候就蹲 该跪的时候就跪 
   
  看 清 
   
  为了看清搬运花瓣遗体的那粒小蚂蚁 
  为了寻找散落泥土的草籽 
  我单膝跪地 
  土地松软 母性的香气从下面包裹上来 
  一条蚯蚓从隐秘的黑暗中钻上来 
  迟疑半秒钟 拐个小弯 背对我爬远 
  我赶紧捡走挡在前方的玻璃渣 
   
  我早晚会起身离去 
  而万物活过的蛛丝马迹必将留下 
  有人无声消逝 回归土里 
  有人黎明降生 手脚被大地吸住 号啕大哭 
   
   娘 
   
  一位老人病危 脑袋耷拉像秋后的茄子 
  娘领我去看她 
  她正在抚摸拐杖上的疤痕 
   
  娘说我欠这位老人三天三夜的奶 
  有一次娘住院 
  是她用洁白的乳房安抚了我的啼哭 
  如今 她病重 余日不多 
  我却不知道拿什么来偿还三十年前的恩情 
   
  我真想捧给她一幅油画 
  让画上的阳光 草地 鸟鸣和纯净的蓝天 
  温暖她最后的凄凉时光 
   
  娘说 你吃过她的奶 
  喊一声娘吧 
   
  我没来得及喊出 
  这位即将被死亡带走的老人早已泪流满面 
   
  南 瓜 
   
  没有理由不写下爱 
  我的灵魂是蓄满墨水的瓶子 
   
  这些布满疤痕的南瓜 
  这些坚硬的胃 消化了太多的风雨雷电 
  这些默不作声的椭圆形光阴 
  我爱它们向阳的一面 
  那种沉甸甸的黄色就像土里挖出的金子 
   
  我在半坡上俯视它们 
  有聚有散 有大有小 有亮有暗 
  一如《诗经》遗传下来的好甸子 
  有时候我*近 
  轻摸它们朝北的那部分 
  轻微的凉 温暖的湿 
  我更加秘密地爱上它们 
   
  命运 
   
  闪电抽了一鞭子 
  她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又抽了一鞭子 她又亮了一下 
  她直起腰 开始收拾农具 
  远处的小房子像蚂蚁放低了身子 
  她往村子里走 
  闪电在头顶跟着 
  她由昌木匠的女儿变成了王仁德的媳妇 
  闪电一直用鞭子抽她 
  好像非要追赶她惩罚她逼迫她 
  她像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 
  在疼痛中守护着微弱的火苗 
  劳动 生儿育女 
  倒下的时候 
  闪电又在她的坟顶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致蜗牛 
   
  蜗牛啊 我是一个诗人 请带上我 
  只允许我带上嘴唇就够了 
  我要在放大镜下歌唱 
  房子 亲人 大地 五谷 六畜 
  一切就绪 预备——开始 
  缩小一百倍 一千倍 一万倍 
  缩小成心脏 缩小成你背上的小漩涡 
  给你足够的路途和眷恋 
  在背阴的角落 缓慢地去爱 
  经过麦芒时疼痛 遇见花瓣时幸福 
  两只湿漉漉的小触须啊 
  警觉地摇晃又摇晃 
   
  挖土 
   
  一锨下去再踩上一脚 
  我听到玻璃灯罩被切碎的声音 
  不敢再挖 我怕下面就是亡灵的手指 
  拖拉机轰鸣 大地颤抖 
  然后 一片寂静 
  雪压断地平线的声音 
  月亮掉进深井的声音 
  祖先关上门 没入黑暗…… 
  我知道我触及了骨灰挖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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