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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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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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这句话是李小姐说的。

  我立刻站起身想走过去问清楚,匆忙之间左小腿撞到桌脚。

  顾不得小腿上的疼痛,我把李小姐拉到旁边,问她:

  “你们说的是哪家咖啡馆?”

  “捷运站对面那家呀。”

  “真的吗?”

  “嗯。”她点点头,“大概从上礼拜开始,同事们纷纷跑去这家咖啡馆

  喝咖啡,因为听说咖啡馆内挂满了画,好像是开画展。”

  “然后呢?”

  “结账时老板还会拿出一幅画,让你命名哦。那幅画里面画了……”

  我不等李小姐说完,转身便跑出办公室。

  出了公司大楼,往右转,依循着过去习惯的路径,往咖啡馆快步前进。

  沿路上,秋风不断拂过脸庞,我感到阵阵凉意。

  快到咖啡馆时,我放慢脚步,试着让自己激动的心冷却。

  听到脚下又沙沙作响,低头一看,我正踩着满地的落叶。

  不禁想起《亦恕与珂雪》的一开头:

  我踩着一地秋叶,走进咖啡馆。

  推开咖啡馆时,一对男女正在吧台前结账。

  “你觉得这幅画该叫什么名字?”老板问。

  “嗯……”男子说,“画里的女人似乎在等待,但海是这么汹涌,几乎

  要吞没她,她却无法离去,所以我觉得画名可以叫:无助的等待。”

  “你觉得呢?”老板转头问女子。

  “我也觉得画里的女人在等待,但即使大海的波涛汹涌,她仍然不肯

  离去,所以画名是:坚持的等待。”女子回答。

  “你们的答案还算可以。”老板对男子说:“你的咖啡打八折。”

  然后转头对女子说:“你的咖啡打六折。”

  结完账后,这对男女经过我身旁时,老板突然说:

  “你们两个不适合的,还是趁早分手吧。”

  “你说什么!”

  男子很气愤,转过身想找老板理论,但女子还是硬把他拉出咖啡馆。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走到吧台前。

  “男生把女生的坚持当做无助与软弱,怎能在一起呢?”老板说。

  “给我看那幅画吧。”我伸出右手。

  “结账时才能看。”老板说。

  “好,没问题。”

  我马上点了杯咖啡,然后转身走到以前常坐的靠墙位置。

  “已订位”的牌子在靠落地窗的第二桌上,但桌旁依旧没有人。

  整间咖啡馆内目前只有我和老板两个人。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到处是珂雪的画,不管是素描、水彩和油画,

  都随性地挂着,很像那位石雕师的石雕园风格。

  几乎所有的画我都看过,不管是珂雪为我而画的、她画本里的,

  还是她工作室里所摆的。

  我觉得整个心里都充满了珂雪,再多一点点就要泛滥。

  老板才刚把咖啡放在我桌上,我就立刻端起来喝光。

  没加糖、没加奶精,也顾不得烫。

  喝完咖啡后,我扇着发烫的嘴,走到吧台前。

  “可以给我看那幅画了吧。”

  我的舌头应该是烫伤了,讲话的发音和腔调都很奇怪。

  老板拿出那幅画,问:“你觉得这幅画该叫什么名字?”

  这是幅油画,画了一个女子的半身,她的脸正朝着我,眼睛睁得好大。

  她的背后是一大片海,海浪汹涌,旁边还有几块小岩石。

  不用半分钟,我就感受到这幅画了。

  “这幅画什么时候拿来的?”我问。

  “上星期。”老板回答。

  “谁拿来的?”

  “一个女人拿来的,她还带了个小女孩。”

  “是‘她’吗?”

  “不是。”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10)

  我知道应该是小莉的妈和小莉。

  “你一定知道,这是‘她’画的吧。”我说。

  “嗯。”老板点点头。

  “那你先说。”我说,“这幅画表达了什么?”

  他看着画,说:“有汹涌、有澎湃、有思念、有牵挂、有殷切。”

  “所以呢?”我问。

  “她非常想家,眷恋着家里的一切。”他说。

  “你也很想念她吧?”

  “这还用说。”老板瞪了我一眼。

  “你再告诉我,这一大片海,是西部的海,还是东部的海?”

  “西部的海。”他说。

  “为什么?”

  “海浪这么汹涌,一定是急着想回到岸边,所以是西部的海。”

  “你是不是可以听到波涛汹涌的声音?”我又问。

  “嗯。”他回答。

  “图画跟亲人或爱人一样,总是会让某些人有特别的感觉。”

  我笑了笑,“这是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他说。

  “如果让你选择,你觉得画里的女子,是亲人,还是爱人?”

  他犹豫了一会,然后说:“是亲人。”

  “那么对她的画来说,你是亲人。”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接着说:

  “而我,是爱人。”

  “爱人?”老板抬起头,看着我。

  “这是东部的海啊,这么浓烈的感情,你没感受到吗?”

  “我感受到的,是一种渴望。”

  “你再看看画里女子的眼睛。她眼睛的颜色,跟海的颜色是一样的,

  好像她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海水。”我说。

  “是吗?”他低下头看着画,非常专心。

  “你难道不会觉得,她正在看她的爱人吗?”

  他没有回答,依旧低头看着画。

  “所以说……”我指着画,“这幅画的名字,就叫《爱人》。”

  “答对了!”

  珂雪突然从吧台下方冒出来,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刚走进来,便远远地看到你走过来,就只好躲进吧台下了。”

  “你躲了多久?”

  “十分钟吧。”

  “不。”我说,“你躲了八个月。”

  “对不起。”她说。

  我和珂雪都沉默下来,咖啡馆内变得好安静。

  只有从《爱人》这幅画里,隐隐传来浪涛声。

  突然响起“当当”声,我和珂雪才同时醒过来。

  转头一看,老板竟然拉开店门,走了出去。

  我和珂雪互望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同时把目光回到画上。

  过没多久,又同时抬起头接触到对方的视线。

  然后便同时笑了起来。

  “这幅画我画了好几个月呢。”珂雪终于又开口说话。

  “嗯。”我点点头,“看得出来。”

  “喜欢吗?”

  “这幅画讲的不是喜欢,而是爱。”

  珂雪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不过她的眼睛并没有涂满颜色喔。”我指着画里女子的眼睛,

  “好像还留了一点点空白,这是为什么呢?”

  “我把自己凿得太深了,再多的海水也填不满。”珂雪笑了笑。

  “你为什么要凿空自己呢?”我问。

  “我以前所有的感情,都给了画,若不把自己凿空,怎能装进对人的

  感情呢?”

  “你果然是把自己凿得太深了,害我多等了那么久。”我笑了笑,

  “那件石雕作品,也只凿空左眼,右眼并没凿空,不是吗?”

  “你也去过那里?”珂雪很惊讶。

  “嗯。”我又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没想通这点,于是左眼、右眼都凿空了。”珂雪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剩下这一点点空白,阳光一照,便热情灿烂;微风一吹,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11)

  便柔情荡漾。”

  “其实眼睛要留一点点空白,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哦。”珂雪说。

  “什么原因?”

  “因为她的爱人还没看到这幅画,如果她的爱人看到了而且也能感受

  的话,那她的眼睛就可以涂满颜色了。”

  “你现在就可以涂满了。”我说。

  珂雪拿出画笔,调好了颜料,准备涂满画里女子的眼睛时,我说:

  “想知道《亦恕与珂雪》最后的结局吗?”

  “嗯。”珂雪点点头,放下画笔。

  “最后珂雪会问: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

  “没错,珂雪一定会这样问。”珂雪说。

  “亦恕会回答:因为科学追求真、艺术追求美,而我们两个都很善良,

  所以结合在一起时,就会达到真善美的完美境界。”

  “亦恕会这么说吗?”珂雪问。

  “是的,我会这么说。”我说。

  珂雪拿起画笔,蘸上颜料,涂满了画里女子的眼睛。

jht。 于2004年4月20日



~ The End ~















jht。 于2004年4月20日



~ The End ~

后记



和之前的《檞寄生》、《夜玫瑰》一样,

《亦恕与珂雪》也刚好是12万字。

这不是我的偏执,只是另一次的巧合。





刚动笔时,一直想不出适合的名字,只好暂时叫:亦恕与珂雪。

没想到写到最后,还是想不出更好的名字。

小说跟做善事的人并不一样,做善事的人不留名字会更伟大;

但小说如果没有恰当的名字,作者的智商和诚意便会被质疑。

关于这点,我深感抱歉,我真的不是一个善于为小说取名的人。

(作者注:《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即是最佳的证明)





这部作品我断断续续写了一年 

其中玩了一个月、咳嗽了一个半月、自暴自弃了两个月。

原本预计写八万字,写到一半时,却觉得应该写多一点作品才会完整。

看来「预计」这东西跟政治人物的承诺一样 

事后总不会兑现,但又能说出一个之所以不兑现的完美理由。





写到最后两个章节时,我突然有种舍不得把它写完的感觉。

因为我好不容易才能享受写作的乐趣,如果以后不写了怎么办?

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吶喊:给我住手!再写下去就天荒地老了。

于是《亦恕与珂雪》结束在珂雪的最后一笔。





曾以为,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的某些部分也会随着死去。

但在《亦恕与珂雪》的写作过程中,我发现这些部分还活得好好的。

我觉得找到曾经走失的自己,是我这次写作的最大收获。





当别人问起球场上的伟大人物:他们为何可以表现得如此杰出时,

他们常会说:「因为我把每场比赛,都当成是我的最后一场比赛。」

但对我而言,我的心态却是:

把每一次创作,都当成是第一次创作。

从这个角度来说,《亦恕与珂雪》可以算是我的第一次创作。





因为是第一次创作,所以可以允许自己多一点失误、多一点青涩。

当然,也多一点自由。

我以为,创作过程的自由感,比创作物本身的美与丑还重要。





我个人很喜欢《亦恕与珂雪》中,凿空自己的比喻。

我很庆幸已凿空自己,并重新蓄满创作的热情。









蔡智恒

2004年4月 于台南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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