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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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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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他突然发声狂笑,一发不可收拾。

  我很疑惑地看着他,他停止笑声后说:“有人说了相同的话。”

  “是吗?”

  “三天前,有个女孩开车经过,那时也是刚下完雨。”他说,

  “她和你一样,停在这件作品前很久,然后说了跟你相同的话。”

  “是这样啊。”

  “她应该是学艺术的,还画了一幅画送我。”

  我心跳微微加速,然后问:“她开什么样的车子?”

  “红色的车子。”他笑了笑,接着说,“厂牌我不知道,我没什么钱,

  对车子没研究。”

  “我可以看她的画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点点头,走回屋内,拿出一张画,递给我。

  这幅画很忠实地呈现出柔情万千的这件石雕作品,凿空的左眼内水波荡漾,

  画中女子的眼波便转啊转的,显得含情脉脉。

  女子的外缘画了些线条和阴影,使她看起来像躺在一张极柔软的床上,

  而这张画纸,就是柔软的床。

  虽然我已经三个月没看见珂雪的画,但我对她的画太熟悉了。

  没错,这是珂雪的画,我的眼眶开始湿润。

  “她……”

  我一出口,便觉得声音已沙哑,而且哽在喉咙,无法再说下去。

  “年轻人。”他微微一笑,“慢慢来,没关系。”

  我擦了擦眼角,说:“她还好吗?”

  “她很好。”他说,“不过她跟你一样,看起来很悲伤。”

  我觉得刚刚应该是失态了,平静一会后,又问:“她有说什么吗?”

  “我们坐着说。”他又带我走回凉亭。

  “她说……”老先生又开始烧开水,“快乐是向外的,悲伤是向内的。

  正因为悲伤,所以让她看清了自己。”

  “嗯。”

  “她觉得自己可以在画里表达很多情感,惟独对人,她还不会表达。

  所以她要不断地画,一面化解悲伤,一面学习表达对人的情感。”

  “嗯。”

  “但她画了三个月,悲伤依旧,直到看见那件石雕,她才领悟。”

  “她领悟了什么?”

  “她必须先把自己凿空,才能蓄满柔情。”

  “凿空?”

  “嗯,她是这么说的。”

  “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他笑了笑,“她只说她想要画一幅画,让这幅画能够

  装满她对那个人的感情。”

  “嗯。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跟我说声谢谢,就走了。”

  “喔。”我很失望,低着头不说话。

  我觉得已经打扰他很久,而且雨也停了,便起身告辞。

  他陪我走到门口,突然说:“对了,我有告诉她,要她早点回去。”

  “她怎么说?”

  “她说她画完那幅画后,就会回去,而且她会让那个人看到这幅画。”

  “是吗?”

  “嗯。”他点点头。

  我说声谢谢,转身离开时,他又说:“别担心,她会回去的。”

  “嗯。”

  “她是为你而画的,所以你一定会看到那幅画。”

  “你怎么知道?”

  老先生又开始发声狂笑,笑声暂歇后,说:“我是个石雕师,我连石头

  的感情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人的感情呢。”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6)

  我脸上微微一红,笑了笑,便离开那座石雕园。

  开车回家,心里觉得有些踏实。

  我不必再像无头苍蝇四处找珂雪,只要安心等待即可。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四个月,大东的《荒地有情天》终于开播。

  从第一集开始,每晚九点,大东、小西和我都会守在电视机前。

  “拜托,荒地耶!”大东大声抱怨,“女主角竟然化了个大浓妆!”

  “还有她穿的是什么衣服?少一点蕾丝会死吗?”

  “我写的是王宝钏耶!她竟然可以演成潘金莲!”

  “男主角抹的发胶也太神奇了吧,风那么大,头发竟然一点也不乱!”

  “我要他演出在逆境中向上的勇气,不是拿刀去砍人的狠劲啊!”

  大东总是边看边骂,声音通常盖过电视机的音量。

  小西曾安慰大东,说:“唐太宗之后的皇帝,是很难当的。”

  “什么意思?”我问。

  “唐太宗,是那么好的皇帝,继任的皇帝,当然备感压力。”小西说。

  “嗯?”我还是不太懂。

  “大东故事中的人物,性格那么美好,演员当然有压力。”小西说。

  “喔。”

  我总算听懂了。

  一个月后,《荒地有情天》下档。

  看完最后一集后,大东跟我说:“你的《亦恕与珂雪》呢?”

  “结局还没写。”

  “为什么?”

  “因为结局还在进行中。”

  大东听不太懂,把我的小说稿子再拿去看一遍后,说:

  “其实还是可以拍成电视剧。”

  “是吗?”

  “不过要小心,茵月可能会被演成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

  珂雪则会被演成好像不用上厕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大东说。

  “那亦恕呢?”我问。

  “亦恕?”大东说,“随便找个人来演就可以了。”

  “喂。”

  “开玩笑的。”他笑了笑,“亦恕可能被演成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

  “这么惨啊。”

  “没办法。”大东耸耸肩,“这就是文字创作和影像创作的不同,文字

  总是可以给人想像的空间。”

  我起身要回房时,大东又说:“你还是继续写结局吧。”

  “可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大东,因为珂雪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所以结局根本没办法写。

  “故事没结局很奇怪。”大东又说,“还是写吧。”

  我回房后想了很久,决定打开计算机,开始写《亦恕与珂雪》的结局。

  万一珂雪始终没回来,或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但总有一天,

  当珂雪看到《亦恕与珂雪》的小说或电视剧,便会明白我的心情。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六个月,礼嫣终于要举办个人的钢琴演奏会。

  老总给公司每个人买了张门票,要我们大家都去捧场。

  他还特地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说:“这张最贵的票,给你。”

  我低头看这张票,第五排的位置,很接近舞台了。

  “为什么对我最好?”

  “因为你工作最勤奋、做事最用心……”

  “是礼嫣交代的吧?”我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老总似乎很惊讶。

  “因为工作最勤奋、做事最用心等,不可能用来形容我。”

  “你倒有自知之明。”老总反而笑了笑。

  我说声谢谢,便转身离开。

  “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只是礼嫣跟你的差距实在太大,所以……”

  “这点我明白。”我回头说。

  “明白就好。”他说,“好好去听她的演奏会吧。”

  “嗯。”

  “听完后写份报告给我。”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7)

  “什么?”我吓了一跳。

  “开玩笑的。”他又笑了笑。

  礼嫣的钢琴演奏会那晚,她穿了套深红色的礼服,人显得更明亮。

  我忘了她总共弹奏了多少首曲子,

  因为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比耳朵聆听琴声的时间,要长得多。

  我不再听到礼嫣悲伤的声音,我听到的是,她用力拍动翅膀的声音。

  礼嫣,属于你的天空并没有牢笼,所以用力飞吧。

  这晚礼嫣在台上弹的很多首曲子,都曾在公司唱给我听。

  每当我听到熟悉的旋律,总会陷入那个一分钟约定的回忆里。

  而以前在公司相处的点滴,也随着琴声,在我心里扩散。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喜欢听故事呢?

  礼嫣最后弹的曲子,是《海与岩》。

  她重新编了曲,以致她弹第一遍时我还听不太出来。

  后来她应听众要求,再弹一遍,而且边弹边唱,

  我才知道那是《海与岩》。

  《海与岩》弹完后,礼嫣站在台上接受热烈的掌声,并鞠躬回礼。

  当她视线转向我这边时,我朝她比了个“V”字型手势。

  她忘情地挥挥手,而且笑得好开心,好像整个人快要跳起来。

  我知道礼嫣看到我了。

  回家的路上,我不断想着我跟礼嫣的关系。

  刚刚我在台下、她在台上,我比V、她挥手,看起来是如此自然。

  我突然觉得,我是仰慕礼嫣的。

  仰慕仰慕,“仰”这个字说得好,

  但需要抬头的爱慕,终究是有一段距离。

  大东曾说,我写的小说很生活,可是礼嫣的生活却像小说。

  原来小说和生活之间,有时是没有分界的。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七个月,大东终于要跟小西结婚。

  喜宴那天,我和鹰男坐在一起,没多久,蛇女便摇摇晃晃走过来。

  “怎么了?”我问她。

  “我今天改戴隐形眼镜,觉得看到的东西都怪怪的。”蛇女说。

  “如果你平时穿裤子,今天改穿裙子,是不是就不会走路?”鹰男说。

  “想吵架吗?”蛇女说。

  “来啊。”鹰男说。

  “这是喜宴场所。”我说完后,他们就闭嘴了。

  “你们的剧本都写完了吧?”我问。

  他们都点点头,鹰男还说:“已经送给制作单位审核了。”

  “说到这个,我想起昨晚的梦。”蛇女说,“昨晚我梦到野岛伸司说:

  他是日本第一的剧作家,但只能算是亚洲第二。”

  “那谁是亚洲第一?”我问。

  “野岛对我说:就是你!”蛇女回答。

  鹰男听完后,在旁边笑得不支倒地。

  蛇女瞪了他一眼,说:“不服气吗?”

  “如果梦境会成真,那宫泽理惠就不是处女了。”鹰男说。

  “什么意思?”我问。

  “我常梦到跟宫泽理惠在床上缠绵,如果这也算数的话,那宫泽理惠

  还能是处女吗?”鹰男边说边笑。

  “可恶!”蛇女站起身,大声说,“我一定要教训你!”

  “谁怕谁!”鹰男也大声说。

  “这是喜宴场所。”我双手分别拉住两人,拉了几次,他们才闭嘴。

  还好,喜宴现场始终是闹哄哄的,鹰蛇之间的斗嘴不至于太显眼。

  上了第二道菜时,新郎新娘开始在台上说话,现场稍微安静下来。

  大东说得很体面,不外乎就是感谢一大堆人之类的废话。

  大东说完后,把麦克风拿给小西,她摇手推辞,最后才接下麦克风说:

  “嫁给大东,即使到北极卖冰箱,我也心甘情愿。”

  小西说完后,现场所有人手中的筷子,几乎都掉了下来。

  鹰男和蛇女的筷子也掉在桌上,但我手中的筷子还拿得好好的。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8)

  蛇女问我:“你听得懂?”

  “嗯。”我点点头,“在北极,谁还买冰箱?所以卖冰箱的人生活一定

  很困苦。即使这么困苦,她也心甘情愿,真是坚毅的女人啊。”

  “佩服佩服。”鹰男说,“我只知道北极冷,冰箱也冷,所以她这段话

  实在冷到不行。”

  “我也觉得好冷。”蛇女说。

  我看了看他们,知道自己终于不再觉得小西的话很深奥了。

  觉得小西的话不再深奥之后的两个礼拜,我搬离了大东的家。

  把空间让给这对新婚夫妇后,我独自在外租屋。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八个月,是我第一次看见珂雪的季节。

  但我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咖啡馆了。

  自从不去那家咖啡馆后,我上下班都得绕路走。

  搬到新住处后,便不必再绕路了。

  我相信花莲那位石雕师的话,珂雪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带幅画回来。

  我只是等着。

  老板在咖啡馆内等,我在我的生活和小说中等。

  已经是落叶的季节了,我走在路上,常把叶子踩得沙沙作响。

  今天到公司上班,一坐下来,便发觉左脚的鞋底粘了片落叶。

  弯下腰,把叶子撕下,又看见落叶背面粘着黄黄的东西。

  我转了一下小腿,低头看着鞋底,原来我踩到了狗屎。

  我迅速从椅子上弹起,鞋底不断摩擦地面,想把狗屎抹掉。

  “你在跳踢踏舞吗?”老总刚好经过,说了一句。

  我动作暂停,他又说:“跳得不错。”

  老总走后,我继续跳踢踏舞,不,是继续把鞋底的狗屎抹掉。

  把鞋底弄干净后,我才知道去年落叶会粘在鞋底的理由,也是狗屎。

  没想到由于狗屎,才会让珂雪想画粘在我鞋底的落叶,

  也因此有《亦恕与珂雪》的开头。

  如果《亦恕与珂雪》是部爱情小说,那这部爱情小说的肇因便是狗屎。

  难怪常有人说,爱情小说都是狗屎。

  我突然很想把《亦恕与珂雪》完成,于是打开计算机,又开始往下写。

  不管上班时要认真工作这个真理,我只知道小说要有结局也是真理。

  我很专心写,连午休时间也没出去吃饭。

  就剩下一点点了,剩下的只是珂雪那幅画的长相,

  还有我要对她说的话而已。

  下班时间到了,公司里的气氛开始热烈,有好几个同事在一起闲聊。

  “什么?你也去了那家咖啡馆?”

  “是啊,咖啡蛮好喝的。不过老板很酷。”

  “最后那幅画,你取什么名字?”

  “我把它叫:女人与海。”

  “太普通了。我取名为:海的女人。”

  “那还是一样普通,听听我取的名字:跳海前的最后一瞥。不错吧?”

  “你们取的名字都不好,我把它叫:谁来救救我。”

  “你耍宝吗?那怎么会是画名呢?叫绝望不是很有文艺气质吗?”

  “我最有文艺气质了,我取名为:汹涌中的凝视。”

  “太拐弯抹角了,我取的画名比较直接,就叫:我想跳海。”

  “你找死吗?取这种名字。”

  “老板听完后,一脚把我踹出咖啡馆,我现在屁股还很疼。”

  这几个同事说到这里便哄堂大笑。

  “在咖啡馆内办画展,确实很特别。”

  “那些画其实都很不错,看起来很有感觉。”

  “我觉得很多画都是自然挥洒而成,甚至连画纸也是随便一张白纸。”

  “嗯。就像女人如果漂亮,穿什么衣服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总之,一面喝咖啡;一面欣赏画,真是一种享受。”

  “不过很多张画的名字非常奇怪。”

  “是啊,如果不是这些画名,我也不会把那幅画取名为《我想跳海了》。”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9)

  “说得也是。哪有画名叫迷糊、尴尬、逞强、哗啦啦之类的。”

  最后这句话是李小姐说的。

  我立刻站起身想走过去问清楚,匆忙之间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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