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头蓬松的卷发,深色的眼影和浓密的假睫毛,即使涂抹很厚的粉底,也遮不住眼角的岁月风霜。
“钱不会少你的。”凌霄说。
“那就好,你赶跑了我的熟客,还耽误了我一个晚上。”
女人有个非常俗气的名字,叫爱丽,在这间酒吧里做皮肉生意。她无意间勾搭上凌霄,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後来发展为稳定客源。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认识多年。
在她心目中,凌霄是很好的客人,出手阔绰,没有变态嗜好,会耐心的听她唠叨或抱怨。所以爱丽愿意带凌霄回自己家,喜欢在做完爱之後粘在他身边温存。
凌霄仰起头,嘴里叼根烟,用一种复杂并且莫测的目光,看著骑在自己身上律动的女人。玲珑的曲线和柔软的肉体,都是他所喜爱的,也能勾起他的欲望。
但,也仅仅只是欲望而已。
这间房子的隔音并不好,他能听到楼上的争吵声,隔壁孩子的哭泣声,马路传来的引擎声。凌霄的身体在享受性爱,大脑却是清醒的,至少还记得不要让烟灰掉落到床上。
爱丽握住自己丰满的乳房,呻吟声越发亢奋,一阵阵颤栗後,人压在凌霄的胸前。
“亲爱的,我没力气了……”爱丽喘著气说。
“那休息吧。”凌霄说。
剥掉黏糊的避孕套後,他的男性器官依然坚挺,没有再继续的念头。爱丽的职业病发作,同时用手和嘴伺候,片刻後,凌霄才终於泄了出来。
“好热,我先去洗澡,冰箱里有饮料,要喝自己拿。”爱丽说。
“电脑借我用下。”
“好,你随意。”
爱丽喜欢在洗澡时哼歌,怀念自己年轻时的歌手生涯。凌霄边倾听她沙哑低沈的嗓音,边打开笨重的台式电脑,然後使用金的账号,登陆专为杀手而设立的中介网站。
输入会员专用的密码後,能查阅到网站的交易信息。是否有新上架的订单,哪些交易已经完成或仍进行中,一目了然。
凌霄之前所接的生意,因为超过期限仍未完成,网站已经自动取消交易,并且扣除他的信用度。本应该松一口气,没想到凌霄却暗暗心惊。因为名为“Dats”雇主并未撤回订单,而是选择重新上架。
换而言之,只要这张订单被接下,季子祺便会再次成为杀手的目标。於是他想也没想,连忙用金的帐号把订单接下,生怕慢了一秒锺。
当爱丽洗完澡,浑身舒畅地走出浴室时,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茶几上有叠厚厚的现金。她拿起钞票数了数,露出满意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
第二十章 反击
夜已深,医院的病房区悄然无声。
因为伤口阵阵作痛,季子祺并没有入睡,迷迷糊糊中,有人站在床头边,他才睁开眼,便被紧紧地捂住嘴巴。
季子祺在挣扎中,手肘撞翻床头柜上丰盛的水果篮,橙黄红绿掉落在雪白的枕巾旁,煞是抢眼。
“是我,不要叫。”凌霄低声说,见季子祺点头後,他才把手移开。
“你怎麽来了?没发生什麽事吧?”季子祺问。
借著从走廊传进来的灯光,凌霄看清他关怪的表情後,不禁感到意外。
“你不生气?”
季子祺摇摇头:“如果你是真的想杀我,恐怕我早已经死了。”
凌霄掀开他的病服,用指尖摩擦被针缝好後依然红肿的伤口。
季子祺哆嗦了下,说:“已经不怎麽疼了。”
没有揭穿他的口是心非,凌霄问:“上次在飞机上,你的故事已经说完了吗?”
“怎麽了?”
“我想听,继续说吧。”
“神经病!你先是桶了我一刀,然後大半夜冒出来叫我讲故事,把我当猴耍吗?”
凌霄拔出匕首,说:“那我就再送一你刀。”
明明被威胁了,季子祺却丝毫不害怕,因为凌霄的眼睛里没有杀意,而且,当他想真正伤害一个人时,根本不会讲任何废话。
“怕了你。”季子祺挪出半边床位,没好气地瞪他:“故事很长的,难道你有要站到天亮?”
凌霄刚刚坐到病床上,季子祺便开骂:“滚远一点,你身上的香水味难闻死了。”
凌霄莞尔,故意凑近他的身旁。当嗅到属於季子祺独有的淡淡体味时,心中一动,不久前才发泄过欲望开始复苏。
“别再靠过来了。”季子祺推开他。
“那快说。”
“说就说,手不要给我乱摸。”
“好。”凌霄轻声说。同挨在一个枕头,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深夜里,格外的煽情。
回忆如画卷般,滚过漫漫长夜,在两人面前铺展开来。
当殷锡元说要结婚时,季子祺并不是难以相信的。殷锡元是个事业心强盛的男人,即使他真的很优秀,但总因为缺少靠山而仕途平平。
所以他需要一个契机,或是一块垫脚石,让自己从此平步青云,而婚姻是个很有效的方法。
季子祺虽然理解,并不代表他会认同,他不想当第三者,不想在未来无数个节日里,只能守在电话旁边等待一声问候。於是,他打包所有的行李,将钥匙放进信箱里,以悲伤却也从容的姿态离开。
那时正值冬季,他背著行囊在寒风里行走,本以为已经走得很远,直到殷锡元开车将他载回,方知自己才走了几公里。
自此以後,矛盾越来越多,争吵越演越烈。家里的东西逐渐被摔坏,犹如他们的感情,被恶性循环的争执所消磨。
季子祺每次离家,总是很快被找到,这是殷锡元所看重的权力,带给他的好处之一。外人都说殷锡元有个叛逆的弟弟,他为他操碎了心,连未来表嫂看他的目光,无奈又充满慈悲。
两人反反复复的僵持著,不时殷锡元的未婚妻还插一脚进来,季子祺真的累了,也怕了,所以他决定再次出走。
他已下定决心,要脱离这段畸形的关系。
“就这样?”凌霄问。
季子祺端起瓷杯喝水,湿润的眸子浮现丝丝真切的痛色。
如果只是这样,在若干年後他想起殷锡元这个人来,或许还会心存感激。
那次出逃他计划了很久,甚至不惜还乔装打扮,同时订十多张机票。但最後行动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再次被找到了,但对方却不是殷锡元。
那些人将他关在黑屋里,数天後,殷锡元才出现在他面前。话不过三句,便让季子祺交出某样东西来。
其实之前殷锡元早已暗示过他几次,但季子祺不明白他的深意,又或者,是他不想明白。
“他要你交出什麽东西?”
“别问了,是你不该知道的东西。”季子祺说这话时,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要知道。”凌霄坚决地说。
“不後悔?”
“不。”
季子祺眼也不眨地看他良久,才收回目光,将他的挎包从枕头下拿出。
“刀借我一下。”
凌霄见到他用刀刃将挎包的内层划开,然後掏出一个巴掌般大小的记事本,丢在自己的面前。他拿起翻开,皆是密密麻麻麻的人名和数字,因为光线太暗,并看得不是很清晰。
“这是什麽?”
“账本。”季子祺说。
“什麽账本?”凌霄追问。
“能让殷锡元那混蛋飞黄腾达或身陷牢狱的账本。”
病房因为两人沈默而变得寂静,季子祺不说话是因为疲惫,而凌霄则是需要时间思考。就在刚才,他亲手触碰到账本时,已被牵连进错综复杂的形势里。
金曾说过,这世道能当官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你一直把账本带在身上?”
“你以为我喜欢带著个定时炸弹吗?但是没办法。”
“为什麽?”凌霄问。
“因为我父亲把账本分为两册,单靠我手里的这本作用不大。”季子祺说。
“另一本呢?”
“原来在我大哥那,但他死以後,账本就落入殷锡元手里。”
凌霄沈默了,想要来根烟,摸遍口袋却寻不著,讪讪地说:“我要走了。”
季子祺抓住他问:“去哪?”
“不知道。”凌霄掰开他的手,说:“保重。”
“等等。”季子祺叫住他,强忍伤痛坐起身来,说:“我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但风险很大。”
凌霄动动脖子:“只需要告诉我结果。”
“成功的话,我们可以移民到国外,并且能得到很多的钱。如果失败你会死,而我会被你害死。”
“你怕死吗?”凌霄问。
“怕的。”季子祺摆出一贯不正经的样子,说:“但是有你陪葬,老子不算亏。”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丢下话就离开医院。
其实凌霄心里明白,根本不需要考虑,他需要的仅是时间。
在东躲西藏,又干掉两个追杀自己的杀手後,花重金请李老板调查的资料终於寄到他手上。因为给的时间和金钱充足,资料比他想象中更详细,就连殷锡元就读於哪间小学,拿过哪些奖项都一清二楚。
当看到他的英文名字是Dats时,凌霄冷冷地笑了,匕首穿过纸张,将所有资料钉在桌案上。正端著莲子羹的爱丽站在门口,手抖了抖,被他狠厉的模样吓到。
季子祺出院的那天,并没有人来接,他搭计程车到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报上金的全名金耀祖,然後服务生热情的领他进入专用电梯,来到最顶层的总统套房。
“我靠!你发财了?”服务生关上门後季子祺便原形毕露。
“没有。”凌霄说。
“吧台、影音室、桑拿房……竟然还有露天泳池!太过分了,我在医院里像苦行憎似的修行,你却在这里如皇帝般享受著。”
“这套房是订给你住的。”
“真的?”季子祺马上换了表情,巴结道:“你真是个绝世好男人,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凌霄眼角微微抽动两下,说:“顶层的专用电梯进出都必须刷卡,你安心在住下,饿了就打电话叫服务生送餐,不要随意离开。”
“呜……我太感动了。”季子祺抹著眼眶说。
凌霄看都不看他一眼,拿起门卡就走:“记住,不想死就乖乖呆著。”
“你就是赶我也不走。”季子祺扑向那张圆形的淡紫色大床。
从一个杀手变成入室偷窃的盗贼时,不用明说,他也觉得自己降低了档次。
但这个贼他做得没有丝毫心虚,大摇大摆地翻墙破窗,踢翻挡路的折叠椅。虽然季子祺一再强调过,让他小心行事,只要把账本偷到手立即撤退。
可凌霄却隐隐有种念头,或许正在陪妻子做产前检查的殷锡元会突然回家,并且发现了他,最後被自己一枪给了结掉。
这栋两层的洋房装修简单温馨,凌霄沿著扶手楼梯向上层走,他没有直奔书房而去,却推开第右手边第三道门,映入眼帘的是间整洁的寝室。
他环顾四周,把目光落在床头的相框。身穿婚纱的两人,男的俊女的美,非常有夫妻相。他把相框盖下,随手拿起落地灯,对准梳妆台後方的墙壁乱砸。
当砸到某个位置时有不同的手感,他停了下来,戴著手套摸索一番,将整块壁纸撕下来,便看到嵌入式的保险箱。
他输入季子祺所说的密码,保险箱便打开了,里面有些古玩和首饰,还有一把填满子弹的手枪。凌霄将所有东西装进准备好的布袋,然後在箱子的最深处,他看到类似笔记本的东西。
也许殷锡元做梦也不会想到,曾经躲在衣柜里想恶作剧吓他的季子祺,会无意中发现这间卧室的秘密。
得手後,凌霄迅速离开殷锡元的家,他在十公里外的公园将手套脱下,扔进垃圾桶里,又放火连桶一起烧掉。换乘两种不同的交通工具後,徒步走回酒店。
一切如计划那样,异常的顺利。
季子祺拿到账本时,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凌霄见他捧住账本又哭又笑,简直像个疯子。
“账本没问题?”凌霄问,他看不懂上面记载的复杂数据。
“没……没有……”季子祺的心情仍未平复下来,他吸吸鼻子,露出感激的笑容说:“凌霄,辛苦你了。”
“我是为了自己。”凌霄说。
“我知道。”季子祺边说边靠近,舔舔他的嘴唇:“但谢礼还是要给的。”
他一件件脱光自己衣服,赤裸躺倒大床上,合起眼说:“不用客气,请随便享用。”
凌霄的胸膛激越起伏,走过去,落下一巴掌,说:“起来,穿衣服!”
季子祺被掴得昏天暗地,回过神来尖声骂:“我操你祖宗!不要就不要,干吗动手打人!”
“我不管你喜欢怎麽作践自己,至少不要在我面前。”
眼前的男人是真的生气了,脸色阴沈,眼神凶狠,刚阳的五官紧紧绷著,仿佛会随时要掐断他的脖子。
季子祺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一件件地穿回衣裳的同时,也一点点寻回本该有的尊严。
“谢谢你。”
凌霄用手抹去他脸上的鼻血,放柔了目光。
“凌霄,你对我的好,这辈子我都报答不了。”季子祺环住他的腰,语气惆怅。
总统套房太奢华,太大,要用力拥抱另一个才不会觉得孤单。
第二十二章 酷刑
天是蔚蓝的,清澈得像汪洋,在朵朵白云点缀和灿烂的太阳照耀之下,一望无际。
季子祺双手交叠在脑後,戴著酒店提供的墨镜,躺在泳池边的休闲椅上舒服的叹气。
他啜一口五彩缤纷的鲜榨果汁,问:“喂,下面正在用狗仔式刨水的这位仁兄,请问你的生日在什麽时候?”
凌霄游到泳池边,抹干脸上的水滴,大人有大量的不和他计较,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难道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被金带走,没人告诉过我。”凌霄说。
季子祺把果汁用力放下,摘掉墨镜说:“好,那你跟我一起过生日吧!”
凌霄古怪的瞅他一眼,表情是不以为意。
“就这麽决定。”季子祺自把自为地说:“既然是过生日,我来准备蛋糕和香槟,礼物就拜托你了。”
他说完也不管凌霄是否反对,打电话让服务生晚上将香槟和蛋糕送到房间来,完成任务後便倒在床上午睡。
不知不觉,太阳慢慢地滑落,天色渐晚。
季子祺刚梦醒,门铃便响,服务生将上面装载著精美的双层蛋糕下面放著香槟的餐车推进来。他拿某人落在床头的钱包大方付了小费,然後在四处乱晃,偌大的总统套房里,遍寻不著凌霄的身影。
“这混蛋,难道落跑了?”季子祺喃喃骂,感到肚子饿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蛋糕下毒手。
於是乎,当凌霄双手抬著礼物,不辞辛苦的回到房间时,便看到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的蛋糕和正在大块朵颐的季子祺。
然後,凌霄觉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傻子。
竟然会听信季子祺的谗言,有那麽一点儿期待所谓的生日,在没带钱的情况下,满大街的乱逛。然後他不仅做了小偷,更是连强盗都干了,用枪砸碎模型店的橱窗玻璃,扛起这重得要死的模型拔腿狂奔。
很好,很愚蠢。凌霄将泰姬陵的模型重重砸到地板上,砸个七零八落,然後抬脚走进浴室里洗澡。没错,这满身的汗就是他的耻辱。
听到浴室传来敲门声,他也不理,专心致志地洗刷耻辱。
有个人影贴在磨砂玻璃上,说:“凌霄,我错了,我是个混蛋。”
还是个大混蛋,凌霄在心里补充。
“你不要生气了,先出来好不好?”没听到回答,季子祺更卖力的游说:“我刚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