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夜晟说带他回家,晚上由他来照顾他,是他幻听才对。
他毁了他的商业酒会,不找他算账就谢天谢地,怎麽还能奢求他温柔的包容照顾?是今天戚夜晟说的一连串反常话语,害得他也产生不切实际的冀望,在晕迷中有了幻觉。
戚夜晟猛的惊醒,转头看到阮小灵噙著泪花。
他不明所以,愣了片刻,怔怔问道:“你不希望我在你身边照顾你?”
(11鲜币)残风媚 25 (寒门受)
残风媚 25
盛筠佟接到戚夜晟电话叫他当晚赶到他的私人公寓来,嘈杂电流声中只听得到戚夜晟口吻急躁,带著强烈不满,又不肯说明原因,只说是阮小灵的要求。
懒散成性的盛筠佟原本不想赶晚班机,一听阮小灵希望他过来,二话没说提了简单行李就直奔机场。
进了戚夜晟家门,男人坐在沙发上,破天荒的燃起过去碰也不碰的香烟,整个客厅里青雾缭绕,衬得男人的脸阴沈灰暗。
阮小灵不在客厅里,戚夜晟说他给他喂了些温开水,让他躺在客房大床上休息。
盛筠佟把行李袋往脚边一扔,斜睨著老友:“小灵出什麽事了?”
戚夜晟狠狠抽了一口烟,呛到肺里,难受得不住咳嗽。
“不会抽烟就别装。”盛筠佟恶声恶气凶他,把烟嘴从他嘴里夺过,左右看看没有烟灰缸,一脚踩灭。
戚夜晟目光古怪,看看烟蒂,又看看他,慢慢道:“筠佟,你喜欢小灵?”
“对。”盛筠佟回答。
“他不喜欢你怎麽办?”
院长皱起眉,一时间无法断定好友是不是给外来游魂附体。他怎麽突然间性情大变,跟他讨论起两情相悦的情感问题了?戚大董事最关注的应该是纳斯达克指数之类的商场信息吧?
“几十年朋友,开门见山说吧。我知道你也喜欢小灵,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但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发什麽疯跟我讲这些,还有小灵为什麽会在你公寓里?”
看戚夜晟吞吞吐吐的样子真是让他心火上升,一咬牙就要丢下这个语焉不详的家夥往客房里找小灵。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奇异声响从客房方向传出,盛筠佟侧耳凝听半晌,脸色骤然变了。
他没听错的话,是小灵的声音,他在……他在干呕。
戚夜晟的领子被暴怒的盛筠佟提起,眼前是好友因激动而放大的浅棕色瞳孔:“戚──夜──晟──!告诉我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
“……”
“我清楚警告过你不可以对小灵出手!!”
“……”
“孩子是你的,对不对?!”
戚夜晟有了反应,啪的打掉他的手。
盛筠佟又攥住他领子,用力把他推倒到沙发上,双目喷火,不肯让步。
男人终於放弃了抵抗,与他四目相对,冷冷道:“是你说他有再孕可能之前发生的事。”
“在我的房子里?”盛筠佟几乎想尖叫。
苍天啊,你怎麽不降个霹雳下来砸死戚夜晟这浪荡子,他活在世上根本就是摧残良家少男的无耻恶徒!他出於保护阮小灵的目的将他收留在别墅里,结果却是送羊入虎口!
“小灵当时一定不甘愿的,所以你是强暴了他?愧疚和尝鲜的快感让你甚至把他带来公司,留在身边?”
戚夜晟无从反驳,盛筠佟太了解他,字字句句都说中事实,切中要害。
只是,他的心情发生了转变,他现在,真心诚意想要阮小灵。
──现在开始真心实意,是否来得及?
盛筠佟松开他的衣领,直起身,温和淡漠的表情褪去,换上又鄙又弃的神情瞪著老友。
仿佛看著陌生人般,冷淡道:“我要带他走。”
戚夜晟头也不抬一把擒住他手腕,力道之大,盛筠佟竟无法挣脱。手腕浮现出青紫手印,盛筠佟微微变色,冷哼:“姓戚的,想打架,我奉陪。”
过去只要盛筠佟这麽挑衅的说话,一定会当场中计暴跳如雷的戚夜晟,不为所动,平静如冰的回答他:“阮小灵是我的,谁也带不走,即便那个人是你。”
“哦?你那麽有自信和盛家斗起来,胜者绝对是戚氏?”动了真气,盛筠佟眉峰上挑,语气乖戾阴冷下来,“你让我真正产生一分高下的兴趣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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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戚夜晟强制按到床上休息的阮小灵睡不踏实,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警戒的蹲在马桶边,应付不知何时来袭的呕吐感才对。
戚夜晟问他是不是不想要他陪伴,是不是他更希望盛筠佟来照顾他?
阮小灵诧异他思路怎会拐到不在眼前的盛院长身上去,但看男人如罩了层寒霜的眼神,他那句“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就怎麽也没有勇气说出口,最後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然後戚夜晟就一脸给人侮辱了的表情,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塞进被窝里,命令他睡觉,自己关门离去。
少年抱著被子想赤脚追出,踌躇几番又止住。
戚夜晟心思太难揣测,而他自己究竟希望他如何对待自己,阮小灵也迷糊了。
他怕他,又渴望待在他身边;他模糊意识到戚夜晟待自己不同於一般下属,又畏缩著不敢揭破那层窗户纸;越是想知道他心中把自己摆在何种位置,越是神经过敏,事事如履薄冰。
霁哥哥,小灵这种又恐惧又期待,又甜蜜又痛苦的心情,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他天真的想,是不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导致身体出现极度不适,所以好几个月前他怀著戚念卿的那种症状才会再度卷土重来?
翻了几个身,迷蒙中听见有人进了公寓门,客厅里顿起一阵喧闹,及至後来越吵越厉害。
是盛院长的声音,大声和戚夜晟争执什麽。
阮小灵一直视盛筠佟为第二个兄长,一听是盛筠佟来了,有了一些精神,裹著戚夜晟长长的大衣走出客房。
客厅里两个男人你瞪我我瞪你,脸上没有笑意,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即将冲破临界点。
他走出来,正好听见戚夜晟那句“阮小灵是我的,谁也带不走,即便那个人是你。”
少年睁大了眼,耳根唰的冒红,羞臊的红晕一直爬升到光洁额头。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击得他双脚发软,几乎快要站不稳。
他没听错,这一次,他想他终於听明白戚夜晟话语中,明白无误的占有欲。
但是欣喜若狂的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很快的,盛筠佟下一句话又把他打懵,整个人如从九霄云端直坠无间地狱:“因为他肚子里的孩子?你想再要孩子,找谁给你生不可以,为何死缠著小灵不放!”
孩子?
发抖的手指抓不稳衣角,大衣从少年瘦弱的身子上悄然滑落。
他视线缓缓下移到自己小腹上,想到裘理戏谑的说他近两个月来似乎胖了一些,想到与他身处不同世界、天差地别的戚夜晟,对待自己这个平凡人竟会显露出不同寻常的关心……
他肚子里……又有了孩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起源於孩子?
包括,戚夜晟那镜花水月的爱?
(8鲜币)残风媚 26 (寒门受)
残风媚 26
“哈,”那个夺去他全部心神和注意力的男人怪笑一声,微抬下巴,用视线与盛筠佟较著劲,“如果你愿意帮我生,我也可以考虑你。”
戚夜晟跟盛筠佟斗嘴,是习惯成了自然。两人都在火头上,谁说话都口不择言,言不从心,反正过耳就忘,就像打过架,伤好後依然摸爬滚打在一起。
戚夜晟讲这句话,盛筠佟权当他在放屁,阮小灵听来味道就全然不同。
他怔怔站立一角,怔怔看著戚夜晟英俊的侧脸。
那是让他慌张失去自我的男人,让他初次品尝到恋爱滋味的男人,也是残忍把他推落悬崖的男人。
戚夜晟,他在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曾得到这个男人心的同一刻,也悲怆的意识到自己早已情根深种,泥足深陷。
为什麽不更早一些发觉,那样还有後退的余力;或者再晚一些察觉,晚到可以避过这阵挖心噬骨的痛楚?
少年心脏如针扎刺痛,苍白著脸一点点踉跄退後,逃遁到大床上去,用棉被紧紧包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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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任性妄为的决定,或者我的决定都没用,不如听听小灵自己的想法。”
吵了大半宵,盛筠佟筋疲力尽了,决定采取理智点的做法解决和戚夜晟间的纷争。
对面那个人一翻白眼,又是那种霸道肯定:“他会跟著我,留在我身边。你白费心思。”
盛筠佟讥笑他:“刚进房门时,你还是一副斗败公鸡的退缩模样。我这麽快就重新勾起你争强好胜欲了?”
“你一向是煽风点火的好帮手。”
“言重,过奖,不敢。我挺希望这次可以把你的傲气杀得干净彻底。”冷哼,不再废话,盛筠佟举步朝客房走去。
戚夜晟跟著站起身来,忽然又喂了一声:“你先不要告诉他怀孕的事情。”
“由不得你。”
盛筠佟轻轻叩了叩房门,柔声唤阮小灵:“小灵,我来看你了,睡著了吗?”
阮小灵背对房门躺著,慌忙擦拭掉眼角湿润,装作大梦方醒的模样,打了个惺忪呵欠。
睁开眼,假装很惊奇很开心的坐起身来,冲门口微笑:“盛院长……”
“……”盛筠佟的笑意敛了回去。
阮小灵不善撒谎,不懂演戏,他的强作欢颜他怎会看不出来?脸颊上还有湿湿的未干泪痕!
相比之下戚夜晟就粗线条很多。
他只看见阮小灵穿著单衣坐在被子里,弱不禁风的模样,很是担心他受冻著凉,便走过去想替他把外衣披到肩上。
阮小灵却往後挪动身子,拒绝他的靠近。
对他明显的抗拒表现,戚夜晟愕然当场,伸出去的手突兀僵直在半空。
少年眼眸低垂,一反常态,不看他的眼睛,轻轻对盛筠佟说:“盛院长,我想回家,可以请您带我回去吗?”
“好,我带你走。”
有些明白了什麽,盛筠佟脱下自己大衣,裹住阮小灵单薄瘦弱的身体,又细心替他穿好鞋袜。
阮小灵没有困窘的表示,他神思恍惚,任由他摆弄自己纤长细致的脚跟。不用抬头,脑海里也满满都是戚夜晟不敢置信的表情。
“……为什麽?”
盛筠佟牵著乖乖的阮小灵,要从身子僵硬的戚夜晟旁边走过时,戚夜晟反手抓住少年的手腕,生硬的问。
阮小灵一颤,脚步滞了滞,满腹悲伤苦痛呼之欲出,却是欲言又止。
他咬著唇,轻轻摇了摇头,不回答他的问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决堤而出。
我喜欢你,可是你从认识我开始,想要的就只是戚家的後代,想要的只有我腹中的孩子。至於孩子的母亲是谁,对你来说并没有差别,是不是?
戚夜晟抓他抓得更紧,不甘心的追问:“阮小灵,你的意中人是盛筠佟?”
阮小灵心尖剧痛,像有千万把刀子从灵魂深处划过。戚夜晟攥紧他手腕要掐出丝丝血痕来,从手臂那里传来的痛苦一直蔓延到全身细胞各处,他快要不能呼吸。
朝一言不发的盛筠佟又靠近一些,他干涩的说盛院长,我好冷,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
将自己的手臂,从戚夜晟掌心中抽离开来。
把那让人贪恋的温度抛留在脑後,打开门的瞬间寒风吹袭上身;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滚落。
阮小灵掩住了口,在盛筠佟张开的怀抱中不出声的流泪。
戚夜晟追出门来,望见阮小灵倒在盛筠佟臂弯里,男人抚摸他柔顺黑发,在他耳旁柔声安慰。
然後戚夜晟失去了再往前多踏出一步的勇气。
他回过身,进房,狠狠摔上公寓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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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13鲜币)残风媚 27 (寒门受)
残风媚 27
“小灵,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如果想要拿掉孩子,我随时可以带你回S市做手术。”
盛筠佟已经分不清,说这句话的自己,究竟是出於私心,还是由於心疼阮小灵迅速的消瘦与憔悴。
这个眼神明亮,天真因而无畏的孩子,怎麽在一夕之间,就黯淡颓废成现在这副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模样?
他带他回到自己落住的酒店後,一连几天,阮小灵都维持著同一个姿势,不动不移。白天到黑夜,日出至日落,自始至终抱著双膝坐在沙发上,目光发直,神色茫然。时间的转换对他似乎造不成什麽影响,光阴流逝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抱他到床上去睡觉,阮小灵也大睁著双眼,盯著天花板,盛筠佟甚至怀疑,他有没有眨过哪怕一次眼睛。
清秀的眼眸里盛满了疲惫困倦的血丝,却执拗的不肯合眼休息。男人磨破了嘴皮子,少年也只是似焉非焉的听著,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第五天的早上,不肯进食也不肯闭眼的阮小灵由於虚弱过度,低血糖晕厥了过去,盛筠佟不得不急急忙忙带他去附近医院吊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看他清醒之後还是紧闭双唇,没有改变自己处境的打算,迫於无奈,主动和他提起孩子的事情。
“你折磨自己,连带孩子也会受苦。趁胎儿刚两个月,做人工流产对身体影响不会过大,不如……”
“我想留下它。”
阮小灵忽然开口。
这是从戚夜晟公寓里出来後,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盛筠佟微微停顿,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灵。你老实告诉我,留下孩子,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戚夜晟?”
他趴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那刻,身子抖动如风中落叶,那哀伤与绝望的表情,是做不来假的。
倘若他的直觉没有错误,阮小灵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戚夜晟,无意中听到他和戚夜晟在客厅中的拌嘴吵架,误解了一些什麽原则性的问题。
所以,他才不肯留在那个男人身边。
这个孩子有著强烈的自尊心,苦苦维护著他贫寒却不容分说的最後底线。
戚夜晟不会明白阮小灵敏感易受伤害的心理,只有他明白。只有他可以保护这个一碰即碎的小小人儿,和他肚子里不期而至的孩子。
但是他依然想要阮小灵亲口答复。
他,到底爱不爱那个对他强取豪夺的男人。
那句问话飘散在空中,迟迟得不到应有的响应。
病房中消毒水的气味浓郁,阮小灵手背上打著点滴,冰凉液体顺著透明管道一点点流入他虚软无力的身躯中。
冷,浸透骨髓的冷,不是来自身外,而是来自盛筠佟不容回避的那个尖锐问题。
冷得他的血液都像冻结了起来,仿佛听得到卡擦卡擦结冰的脆响。
沈重得可以称出重量的静默。
阮小灵在软枕上偏了偏头,一缕碎发拂过他秀气眉眼,落到洁白被褥上。
望著床边俊朗挺拔的男人,轻轻道:
“小灵没有爱过人。小灵生命中,以前从来只有阮霁哥哥,眼里心里,只希望阮霁哥哥康复,只想要看到他健健康康活下去。”他举了举被包扎住的手背,困难的抚上自己胸口,“──可是现在,小灵这里,只能记得起戚夜晟的面容,只能想起和他相处的一场又一场回忆,只能惦记著肚子里有他的血脉流动。盛院长,这就是爱情?爱情不应该是甜美温柔的吗,为何小灵想起他,只是痛得不想呼吸,不想睁眼看到现实呢?”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