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海因来因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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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海因来因短篇小说集-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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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抓住这个机会大声说,“先生们!现在请冯·莱茵施密特博士讲话。”会场逐渐平静下来。

博士清了清嗓子,理了下额上漂亮的白发,一只手插在做工精致的裤子兜里;伊然是一副在女子俱乐部里的姿态。

“主席先生,科学学会的同事们,我们要忍耐一下。即使杀人凶犯在伏国法之前也还要让他讲话。难道我们连这点也做不到吗?纵然人们对结论已有明断,我们也应该这样做。

我十分体谅皮尼罗博士,任何非会员同事都应该得到这个光荣团体的这种体谅,尽管”——他朝皮尼罗微微地弯了弯腰——“我们可能不了解给他授学位的那个大学。如果他要讲的是假的,也无损于我们。倘若是真实的,那我们就应该知道。”他圆润高雅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使人感到镇静而宽慰。

“如果我们觉得这位杰出的博士的举止有些无礼,我们应当考虑他可能来自一个不那么拘泥小节的职业或阶层。既然我们的好朋友和捐助人要求我们听听这个人的讲话,认真评价一下他的主张的价值,还是让我们严肃礼貌地这样做吧。”

他在热烈的掌声中坐下来,看到自己的声望已经提高到象一个知识界的领袖一样,洋洋得意。明天报纸上就会再次提到这位“美国最英俊的大学校长”的通情达理和以理服人的,品格。谁知道呢?说不定老比德威尔这口就会答应捐钱盖游泳池哩。

掌声停了,主席把目光转向骚乱的中心,双手又在圆圆的小肚子上,脸色庄重。

“皮尼罗博士,您继续讲下去好吗?”

“为什么还要我讲?”

主席耸了耸肩。“您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要讲嘛。”

皮尼罗站起来。“太对了,的确是这样。但是,我到这儿来是不是明智呢?这里有没有能面对事实脸不发红的谦虚人呢?我看没有。就是要求你们听我把话讲完的那位漂亮先生,也给我下了结论,对我进行责难。他追求秩序,但不追求真理。假如真理冒犯了秩序,他会同意吗?你会吗?我以为你们是不会的。可是,要是我不讲,你们就会不战而胜。那种市井之辈就会以为你们这伙小人已经证实我皮尼罗是个骗子,是个江湖术士。这不符合我的计划,所以我愿意讲下去。

“我要重复一下我的发现。简单地说,我发明了一种预测人生寿命的技术。我可以使你看到死神勾魂命令。我能让你知道勾魂的黑骆驼何时降临你的家门。只要五分钟,我就可以用我的仪器说出你们任何一个人在,人间还能几度春秋。”

他停下来,双臂抱在胸前。顷刻间鸦雀无声。然后听众又开始骚动起来。终于,主席插了进来。

“您还没讲完吧,皮尼罗博士?”

“还有什么更多的可说呢?”

“您还没有向我们说明您的仪器怎样工作。”

皮尼罗两眼一瞪。“你想要我把工作成果和盘托出叫孩子们去玩吗?这可是危险的知识,我的朋友。我把它留给懂得它的人,也就是我自己。”他拍了拍胸脯。

“那我们怎么会知道您有关于这种疯狂想法的依据呢?”

“非常简单。你们可以派一个委员会看着我操作。如果有效,很好;你们就承认我的发明,并且向全世界宣布。如果无效,那我就名誉扫地,向你们道歉。甚至我皮尼罗心甘情愿向你们道歉。”

一个身材细长、有些驼背的人在大厅后边站了起来。主席同意他发言之后,他说:“主席先生,这位杰出的博士怎么能严肃地提出这种做法呢?难道他指望我们等二三十年由某个人的死亡来证明他的主张吗?”

皮尼罗没有理会主席,直接答道:

“哼!简直是胡说八道!难道你对统计数字如此无知,甚至不知道任何一大群人里至少有一个近期就会死的人吗?我向你们提个建议:让我把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检查一下,然后我就指出哪个人两星期内就会死去,而且指明他死的具体日子和时刻。”他严厉地环视四周。“你们同意吗?”

又一个人站了起来,这是个大胖于,讲话颇有节奏。“我个人本赞成这样的试验。作为一个研究医学的人,我不安地注意到我们很多年迈的同事明显有严重心脏病的症状。如果皮尼罗博士了解了这些症状——他很可能了解——并且选中他们当中一个人作他的牺牲品,那么这个被选中的人多半会按时死去,不管这位卓越讲演者的复杂的机械计时器是否有效。”

他的意见立刻得到了另外一个发言人的支持。“希帕德博士说得很对。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巫术上浪费时间呢?我认为这个自称‘博士’的皮尼罗企图利用这个团体使他的说法具有权威性。要是我们参与这出闹剧,那我们就上了他的当。

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你们可以相信,他准是打算利用我们来宣传他的鬼把戏。我提议,主席先生,我们继续我们的正常事务。”

这个提议被口头通过了,可是皮尼罗并没有坐下。在一片“安静!安静!”的叫嚷声中,他冲着他们摇了摇蓬乱的头,说出了他要说的话:“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无能的鼠辈!愚蠢的笨蛋!

你们这种人一向扼制伟大的发现。象你们这样的蠢才真是叫伽里略死而不安。坐在那儿的那个蠢猪,伶牙俐齿地自称从事医学。叫他巫医才更合适!那边那个秃头的小个子——就是你!你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哲学家,用你那些出类拔革的概念奢谈生命和时间。关于生命和时间你知道什么呢?有机会检验真理而不去检验你怎么能学到知识呢?呸!”他往台上啐了一口。“你们把这个叫作‘科学学会’。可我把它叫作殡仪员大会,唯一的兴趣是为你们养尊处优的先辈抱残守缺。”

他刚停下来喘口气,就被主席台上的两个成员架起来推到侧面的边厢里。几个记者匆匆忙忙地从新闻席上站起来,跟着他。主席宣布休会。

他从舞台的旁门走出来的时候,记者们追上了他。他轻快地走着,嘴里还用口哨吹着一支小曲。一点也显不出他刚刚跟人吵过。记者们围住他。“来一个记者招待会怎么样,博士?”“你对‘现代教育’有什么想法?”“你一定跟他们讲过了。

你对灵魂有什么看法?”“博士,请你把帽子摘下来,看着镜头。”

他对他们大家咧嘴笑了笑。“一个一个地来,小伙子们,别那么着急。我过去也是个记者。到我那儿去咱们谈谈怎么样?”

几分钟以后,在皮尼罗乱糟糟的卧室兼会客室的房间里,他们找地方坐下,点起皮尼罗的雪茄。

皮尼罗看看四周,满面笑容。“喝点儿什么,小伙子们,苏格兰威士忌呢还是巴本威士忌?”他给每人倒了点酒,然后,就言归正传。“喂,小伙子们,你们想了解什么?”

“说真的,博士。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绝对真实,我有新的发现,我的年轻的朋友。”

“那你就跟我们说说它的用法吧。你对教授们说的那番话,说明不了多少问题。”

“请注意,亲爱的朋友。这是我的发明。我还指望着拿它赚些钱呢。你们是不是要我把它送给第一个问到它的人呢?”

“我说,博士,要是你想在晨报上走红运,你总得跟我们谈点儿什么。你使用什么样的仪器呢?一个水晶球吗?”

“不,不是那种东西。你们愿意看看我的仪器吗?”

“当然。现在我们总算谈到正题了。”

他领他们走进隔壁的房间,挥手指了指。“就在那儿,小伙子们。”

他们看到一堆笨重的设备,多少有点象一台诊疗室的爱克斯光仪。显然,这台仪器用电作动力,有些仪表的刻度大家也熟悉,泛泛地看根本瞧不出什么名堂。

“原理是什么,博士?”

皮尼罗抿抿嘴唇,考虑了一下。“毫无疑问,你们都熟悉常说的生命本质上是电的说法?这种说法毫无价值,但是可以帮助你们了解我这台仪器的原理。你们也听说过时间是四维空间之一。这种说法,你们也许信,也许不信。它被说的次数太多了,以致不再有什么意义。它简直是空谈家用来胡弄傻子的陈词滥调。不过,我现在要你们把它具体化,认真地体会一下。”

他走向一个记者。“设若我们以你为例。你的名字是罗杰斯,对吧?很好,罗杰斯,你是一个在四个方面持续的时空连续体。你不足六英尺高,约二十英寸宽,可能是十英寸厚。在时间里,这个时空连续体,在假的基础上大大地扩展,可以追溯到一九一六年前后,对此我们现在只看到和时间轴成直角的横断面,它的厚度标志现在的年龄。在远的一端是个婴儿,乳臭未干,把早饭弄得满围嘴都是;另一端也许是在本世纪八十年代某个时刻的一个老头儿。现在,把我们称之为罗杰斯的这个时空连续体想象成一条粉红色的长虫子,连续穿过许多岁月,一头在他母亲的子宫里,另一头在坟墓里。它从这里经过我们伸展,我们看到的横断面就呈现为一个独身自慎的躯体。但这是一种假象。实际这个粉红虫子是纵贯多年持续存在的。事实上,按照这个想法,它的整个家族也是持续存在的,因为这些粉红虫子都是其它粉红虫子身上衍生出来的。照这种解释,这个家族可以比作一棵葡萄树,枝权交错,新芽丛生。只看到这棵葡萄树的某一部分的横断面,就会使我们误信那些分出去的小技是单独存在的个体。”

他停了一下,看看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一个固执的、似乎不肯善罢甘休的家伙插了一句话。

“要真是那样,皮尼罗,那可就太奇妙了;但是这和你的发明又有什么关系呢?”

皮尼罗莞尔一笑。“耐心点儿,我的朋友。我方才请你们把生命看成是电。现在请把我们的粉红色长虫子看成是传电的导体。你们也许听说过这样的事:电气工程师以某种测量方法,在岸上就能指出横贯大西洋海底电缆裂断的确切地点。我在粉红色虫子的身上也做到了这点。这里,在我的房间里,把我的仪器调到横断面上,我就可以指出断裂的地方,就是说,指出死亡在什么时候发生。要不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关系颠倒一下,告诉你你的生日。不过这没有什么意思,因为你们自己都已经知道。”

那个固执的家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博士,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是你说的粉红虫子的家族象一棵葡萄树是真的,那你就测不出生日,因为整个家族的分支都在不断地繁殖。你的导体通过母亲一直延伸到一个人最远的祖先。”

皮尼罗笑了。“是这样的。你真聪明,我的朋友。但是,你把这个类比发展得太过分了。这和测量一个传电导体的长度并不完全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更象从长廊的一端发声,然后利用声音的反射来测量走廊的长度一样。在出生的时刻,有一种类似长廊的迂回波,通过适当的校测,我就可以把回声和这种迂回波分开。只有一种情况我得不出明确的结论:一个妇女真的怀了孕,我无法把她的生命线和未产胎儿的生命线分开。”

“让我们瞧瞧你怎么证实你的理论吧。”

“当然,亲爱的朋友'奇書網整理提供'。你愿意试一试吗?”

其他人中间有人开了腔。“他将你的军了,陆克。要干就干,不干就算了。”

“我的劲头儿还挺足呢。我怎么做?”

“先把你的生日写在一张纸上,然后交给你的一个同事。”

陆克照着做了。“还干什么?”

“脱掉你的外衣,走上秤台。好,告诉我,你以前比现在瘦得多还是胖得多?这两种情况全没有?你生下来的时候多重?十磅?算是个十分足壮的男孩,再重的婴儿也不过如此。”

“你问我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

“我在试着估量一下我们粉红色长导体的平均横断面,我亲爱的陆克。现在你坐在这儿好吗?把这个电极放到嘴里。

别怕,不会电着你,它的电压极低,比一个微压还低。但整个接触必须良好。”

博士离开他,走到仪器的后面,钻进机器罩子里,然后开始操作。仪器表面上一些刻度盘的指针活动起来,机器里发出低微的嗡嗡声。机器停了,博士从他操作的地方探出身来。

“我测试的结果是一九一二年二月的某一天。谁拿着写生日的那张纸呢?”

保管纸的人把纸拿出来打开读道,“一九一二年二月二十七日。”

死一般寂静。突然,坐在边上的一个人说了话。“博士,我可以再喝一杯吗?”

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好几个人抢着说话。“给我试试,博士。”“先给我试,博士;我是个孤儿,真是想弄清自己的生日。”“你看怎么样,博士?给我们每个人来一次。”

他微笑着照办了,一会儿钻进机器罩子,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好象个进洞出洞的田鼠。当他们都拿到类似的纸片证明博士的技术的时候,陆克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你表演一下怎么预测死期好吗,皮尼罗?”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谁来试试?”

没有人回答。几个人用胳臂往前推陆克。

“你来吧,机灵鬼。是你要求的嘛!”陆克自己坐到椅子上。皮尼罗扭动了几个开关,然后又钻进机器。嗡嗡声终止以后,他走了出来,使劲地搓着双手。

“好啦,要看的你们全都瞧见了,小伙子们。足够写一篇报道了吧?”

“喂,较测的结果怎么样呢?陆克什么时候‘结束’啊?”

陆克对着他。“是啊,怎么样了?你的答案呢?”

皮尼罗显得很痛苦。“先生们,我对你们真感到惊讶。我提供这种情报是要收费的。再说,这是一种职业的秘密。除了询问我的人之外,决不告诉任何别人。”

“我不在乎。讲吧,告诉他们。”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能从命。我刚才只是同意让你们看看怎样进行工作的,并没有答应公开结果。”

陆克把他的烟头儿扔在地上踩灭。“真是个骗局,朋友们。为了准备来这么一手儿,他多半把城里每个记者的年龄都查过了。这经不住检验的,皮尼罗。”

皮尼罗悲哀地盯着他。“你结婚了吗,我的朋友?”

“没有。”

“有没有什么人靠你扶养?有近亲吗?”

“没有。你问我这些干什么?你打算收养我吗?”

皮尼罗悲哀地摇摇头。“我很替你难过,亲爱的陆克。等不到明天,你就会死去。”

“科学家集会在混乱中收潮

“预言家说文人学者都是傻瓜”

“死亡敲击着特制的记时钟表”

“新闻记者按博士的预言死去”

“‘骗局’就要成为科学尖端”

“……皮尼罗奇怪的预言之后不到二十分钟,当蒂蒙斯沿着百老汇大街朝他受雇的《先驱报》报社走去的时候,一块落下来的招牌把他砸死了。

“皮尼罗博士拒绝对此发表评论,但是承认曾使用称之为寿期测定仪的设备预言过蒂蒙斯的死期。警长罗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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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问生命学顾问雨果·皮尼罗博士,用万无一失的科学方法帮助您计划您的未来。不施咒语,不用神符,用一万美元的证券来担保我们的预言。有关通告,承索即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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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向诸君致意:

本人,约翰·卡伯特·温思罗普第三,系温思罗普、迪特马斯及温思罗普法律事务所之律师,现证明本市之雨果·皮尼罗确曾交付余一万元美利坚合众国之合法货币,并通知我按照下列寄存要求将该笔款项存入由敝人选择之一家特许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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