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余,”穿好衣服的柳沉疏随手理了理衣襟,动作却是忽然一顿,有些迟疑道,“这……是什么时候灭的?”
无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桌上的那两个烛台——这原本是昨日新房内点着的一对红烛,燃了整夜,如今只剩下了些蜡烛燃尽后的余烬。
无情微微迟疑了片刻,似是也已有些记不清了,片刻后才开了口,轻声道:“昨日我们睡前仍亮着,今早……刚醒时已经灭了。”
——昨夜睡得太过安稳,他也不清楚这红烛到底是什么时候燃尽灭去的。
柳沉疏轻轻应了一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若是天亮前燃尽灭去的,那……她竟是没有惊醒,是因为昨日太过疲惫,还是……太过安心?
无情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推着轮椅到她身边,刚想说些什么,柳沉疏却是忽然间摇着头轻声笑了起来,回过身来就推着他的轮椅到了梳妆台前停下,伸手取了梳子替无情梳头。
上一回做这件事还是在幽州奸杀案那次他扮作女子的时候,如今却终于是能够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替他梳头束发了——铜镜里模模糊糊地映出两人的模样,墨色衣裙的女子动作轻柔地握着白衣青年的长发、温柔小心地替他将头发整整齐齐地束起,而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却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有几缕垂落在青年衣衫雪白的肩头,还有几缕却是不知怎么竟和男人那一头乌发交缠在了一起。
柳沉疏小心地将自己的头发抽了出来,再一次将无情的头发理顺,用儒巾将他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好——见他又已是平日里衣冠整洁、一丝不苟的模样,这才有些心满意足地轻轻拍着手点了点头,自身后抱住无情的肩膀,看着铜镜里映出两人紧紧相依的两张脸,笑盈盈地问他:“如何?手艺不错吧?”
无情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却忽然间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坐下,一边微微倾了倾身子、探手自桌上取了一支眉笔,而后按住了柳沉疏的肩膀:
“别动。”
作者有话要说:新婚燕尔就是要这样甜甜蜜蜜秀恩爱闪瞎眼!
章节目录 第81章 厨房
第八十一章
厨房
柳沉疏似是微微有些意外;随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安安分分地在他腿上坐正了身子。
笔尖划过眉毛,仔细而轻柔地描摹着,带出一阵细微的痒意——柳沉疏轻轻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地任由无情替自己画眉。
无情从前自然是从来没有替女孩子画过眉的,但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画眉同丹青想来大约是多多少少也有些共同之处,再加上柳沉疏的眉毛本就生得极好,笔下很快将她的眉毛勾勒出了一道温柔却又不失英气的弧度。
无情放下眉笔;仔仔细细地将柳沉疏端详了一遍;而后难得带了些满意的笑意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柳沉疏转过脸去;微微扬眉打量了一下铜镜里的自己,片刻后轻轻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倾了身子凑近无情,轻轻眨了眨眼睛笑着问:
“我也不问入不入时,便只问一句——夫君,我好看吗?”
当初无情扮作女子、她替他画眉的时候还曾用“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来打趣他——如今这一回终于是真正的“昨夜洞房停红烛”了,她是他的妻子、他替她晨起描眉……但这眉画得入不入时她根本就全不在乎、根本没有问的必要,想问的也不过就只是这一句——在他眼里,她好看吗?
她一向都自负得很,明知道他的答案一定会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却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果然,无情摸着她头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抬眼对上柳沉疏笑吟吟的视线后有一瞬间的尴尬和不自在,片刻后却终于是又坦然地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极好看的——好看得他几乎已有些看得痴了。
无情只点了头,柳沉疏却也并没有不依不饶地非要他开口、亲口承认,立时就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眉眼,伸手勾住无情的脖子、倾过身去吻住了他的唇:
“我也觉得崖余很俊——什么模样都很好看、我都喜欢。”
无情失笑,一边伸手扣紧她的腰,一边张口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趁她“吃痛”张口的时候顺势长驱直入、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
昨日来喝喜酒的宾客还有好些没有离开——雷卷、唐晚词、还有武林四大家的人都是不京城人士,往返一趟少说也要十数天的路程,自然是要多留几天,好好叙叙旧、喝足了酒才肯尽兴而去的。无情师兄弟四人下午时本是想招待着一行人四处逛逛再喝一杯,谁想几人去客房找他们的时候却只见到了一派空空如也的房间——雷卷、黄天星他们已是和早已把汴京城摸了个透的戚少商一起勾肩搭背地自己出去喝酒闲逛了,甚至还留了话让下人转告无情“你刚成亲,还是留在家里多陪陪新娘子吧,免得到时候她吃起醋来我们都要遭殃——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自己出去喝酒还能丢了不成?”
无情师兄弟四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即却俱是摇着头哑然失笑,倒也真的不再去管那“一群大老爷们儿”,从善如流地往回走——他们师兄弟四人常年在外奔走、出生入死,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少之又少,如今借着追命和无情先后成亲,倒是终于破天荒地能聚了这么久,四人身边又都有如花美眷相伴——这样的日子,实在已是再舒心和满足不过了。四人嘴上虽是不说,但心中对这样的日子却都是极为珍惜,就连一向最不善言辞的冷血也不免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笑意。
几人在神侯府里找了一圈,却始终都没有看见柳沉疏和希音——不止这两人,就连小珍和习玫红也不见了踪影。在神侯府里自然是不可能会有危险,几人倒也并不过于担心,只是难免有些疑惑,问了丫鬟才知道柳沉疏这日似是心情不错,竟是带着几个女孩子们一起亲自下厨去了。
“我们也去厨房看看吧,”追命喝了口酒,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乐呵呵地提议着,“别说你们不想看啊!”
喜欢的女孩子为了自己洗手作羹汤——哪里会有人不想去看?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师兄弟三人的默许,几人也不扭捏犹豫些什么,当即就转了方向直往厨房而去。
神侯府的厨房宽敞整洁、很是亮堂,几人很容易就看到了其中四道纤细的身影——
柳沉疏的厨艺一向很不错,这会儿也俨然已是四人之中最好的一个——将食材干净利落地一一处理完后放进锅里,生了火开始炖汤,动作间一派从容自若、有条不紊;
小珍虽是出身青楼但一直洁身自好,素来温柔娴静,厨艺说不上有多好却也绝不是一窍不通,这会儿正捏着手中的糯米团、似是在做些什么糕点,微微垂着眸、神色专注,温柔得令人好像只看一眼就整颗心都跟着安定了下来;
小道姑不怎么会做菜,但在纯阳宫时弟子也不免要轮流做些杂物,做饭她总是会的——这会儿仍旧和往常一样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低着头将米仔细淘过,那认真而专注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平日里在做什么极重要的功课一般。
至于习玫红……这时候却几乎是最手忙脚乱的那一个——她家境优渥,自幼又受尽了家人的宠爱纵容,十足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前哪里有人会舍得叫她去下厨?这会儿按在手下的那一条鱼活蹦乱跳地折腾得厉害,让她迟迟不知道该怎么下刀,简直有些焦头烂额。
“砰”的一声闷响——那尾鱼终于是从习玫红的手中挣脱而出、一下子就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娇俏的少女一下子就咬着唇皱起了眉头,愤愤地跺了跺脚,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柳沉疏抬头往这里看了一眼,当即忍不住轻声失笑:“这鱼想必是见你漂亮,便格外精神呢——不如你放着一会儿我来,你也歇歇吧,不必勉强委屈自己。”
“我才不信我收拾不了它呢!”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见别人夸自己生得漂亮,习玫红当即便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却仍是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撅着嘴道,“才不委屈,我、我也想做给冷血吃啊……”
虽是难免有些大小姐脾气,却毕竟仍是个直率真诚的姑娘——柳沉疏心头有些好笑,却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几步走到她身边,替她将略略沾上了几分水渍的衣袖仔细地向上挽起了几分,而后弯腰将地上的那尾鱼抓了起来、用清水将它在地上沾到的尘泥大致冲去,这才冲习玫红招了招手,温声道:
“来,我教你。”
习玫红点了点头,难得乖巧地站到她身边——柳沉疏一手将鱼按住固定,另一只手却伸手指了指案上的那柄菜刀。
习玫红会意,伸手将刀握住——而后手背一暖,柳沉疏的手却是已然覆了上来。
“别紧张,把刀握好。你的失魂刀法很厉害,这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的。”柳沉疏一手按着鱼一边手把手地教习玫红下刀——为了方便动作,她是自身后将习玫红虚虚揽住,她身形高挑,比习玫红要高出大半个头,这一来几乎就像是将少女整个揽在了怀里。
两人都是女孩子,她也已然嫁了人、恢复了女子的身份,柳沉疏倒也没有多想些什么,倒是习玫红却一下子红了整张脸——明明早就知道柳沉疏也是女孩子了,女孩子之间亲密些也是常事,她还常常拉着小珍的手呢!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柳沉疏温柔的声音、再看见她脸上那种笑容,她却总是莫名地觉得脸上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习玫红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嘴唇,气呼呼地瞪了刀下的那条鱼一眼,却还是用心地听着柳沉疏的话、小心地跟着她的力道和姿势下刀——果然,先前在自己手里折腾不已的鱼好像一下子就安分了下来,乖乖地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
柳沉疏见她已然学会了自己处理,也不再啰嗦多说些什么,松了手放开她,正要去将自己沾了几分鱼腥味的手洗一洗,一旁却是忽然伸了一个水瓢过来,里头早已舀满了干净的清水。
柳沉疏顺着那水瓢看去,就看到了小道姑那一双因为常年握剑而未有薄茧的手,还有她那和往常一眼面无表情的脸。
“……洗手。”小道姑低头看了看水瓢,又抬眼看了看柳沉疏,肃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道。
柳沉疏失笑,也不客气,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伸了手——小道姑倾了手、水瓢中的水立时就倾倒了下来。
柳沉疏就着水洗干净了手,见小道姑仍是板着脸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沾了水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小道姑一下子微微皱了皱眉,却是也不反抗,就这么任由柳沉疏不痛不痒地捏着自己的脸——柳沉疏看得好笑,轻轻捏了两下后就收了手,取了手帕微微倾身、替她将脸上沾上的水珠小心翼翼地擦干净。
希音眨了眨眼睛,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神侯府的日常——柳公子和她的后宫们#23333333333
章节目录 第82章 入眠
第八十二章
入眠
追命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仰头喝了口酒,苦着一张脸喊:“大师兄……”
——他家小道姑一向都是满脸严肃一本正经的模样;对着他的时候都极难得才会有一次笑容的!
无情的神色间难得地也有了几分尴尬;低低咳嗽了一声;而后就听见自己身后也有人喊了一声“大师兄”——是正替他推着轮椅的冷血。
冷血一向沉默寡言;有时候甚至有些不善言辞——但现在他素来冷峻平静的声音里居然像是隐隐透出了几分无奈和委屈来。
无情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柳沉疏替希音擦完了脸后正要回到灶前;刚一回头目光却是微微顿了一下——无情顺着柳沉疏的目光看去;就见正在一旁安静地做着点心的小珍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已沾上了些许糯米粉。
柳沉疏轻声喊了小珍一句;对面温柔的少女有些疑惑地抬了头看了过来——柳沉疏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小珍微微愣了一下;似是有些疑惑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用衣袖蹭了蹭自己的脸——但她毕竟看不见自己的脸,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沾到了糯米粉,蹭了好几下也始终没能找对地方,一张精致白皙的脸上却仍是沾着几点雪白的糯米粉,看起来到让原本安静温婉的少女多了几分小女孩的活泼。
柳沉疏见她擦了半天也没擦干净,忍不住有些好笑倾过身去——特地又另取了一条干净的新手帕,温柔小心地替她将脸上沾到的糯米粉尽数擦干净。
小珍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有些腼腆地对着柳沉疏笑了笑,轻声道谢。
——这一回,终于连先前一直好脾气地笑着不说话的铁手也有些忍不住了,低声也喊了一句“大师兄”。
无情抬头,就见自家三个师弟这会儿正都定定地看着自己。追命最憋不住话,当即就哭丧着脸低声抱怨着:“大师兄,她不是都换回女装了吗?你就真不管管你媳妇儿?”
冷血和铁手虽没有说话,那神色却满满的都是赞同之意。
无情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有些头疼地伸手按了按额角,终于是哭笑不得地开了口:“沉疏。”
柳沉疏闻声回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越发明媚温柔了起来,一边往无情跟前走,一边笑着道:“你们怎么来了?”
“再不来媳妇儿都要被你拐跑了!”追命灌了两口酒,苦着脸瞪她——追命是四人之中最早认识柳沉疏的,除了无情之外,也数他和柳沉疏最是要好,他又一向最见不得虚伪、直来直去惯了,当下也不客气,张口就是一通半真半假的抱怨,“做人要厚道,沉疏你可不能这么坑兄弟们啊!”
柳沉疏似是有些意外地愣了愣,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几个女孩子一眼——小道姑仍是肃着一张脸小脸、轻轻眨着眼睛似是有些不解,小珍和习玫红却都已是微微红了脸,当下心中了然,忽地扬眉看了追命一眼。
追命心头“咯噔”一下一沉,立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柳沉疏非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又退后几步站到了希音身边,变本加厉地伸手揽住了小道姑,伸手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笑着柔声问:
“希音,你觉得我好不好、喜不喜欢我啊?”
小道姑仰头看了看柳沉疏,一本正经地板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地点头:“好,喜欢。”
追命立时夸张地哀嚎了一声——柳沉疏之间眼前人影一闪,立时便觉怀里一空,定睛去看时就见追命已然是把希音从自己手下“抢”了出来,紧紧地揽在怀里、站的地方离自己足足有十数步之远——活像是生怕自己把小道姑抢走一般。
柳沉疏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笔、顺手取了下来在手中把玩着,一边挑了挑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自己最熟悉的那道嗓音再一次带着几分无奈和头疼的意味开了口:
“沉疏……”
“好吧,你说不闹就不闹,”柳沉疏随手甩了甩手里的笔,略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膀,随即微微倾了身、伸手替无情将肩膀上几道细微的皱痕抚平,柔声道,“我炖了汤,你晚上多喝些,这么瘦——要好好养身子才是,养胖了抱起来才舒服。”
柳沉疏这话一说,无情立时就低低咳嗽了一声,微有些不自在地略略低了头别过视线;但他的三个师弟却都是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别说,柳沉疏这人确实是任性妄为得让人头疼,但这样大胆直白的情话,有时候也实在是令人艳羡不已。
柳沉疏一手搭着无情的肩膀,一边抬眼看了那三个男人一眼,随即就回头对着厨房里的三个女孩子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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