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疏也不生气,仍旧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姬摇花又瞪了她一眼,索性就别过了头去,笑意盈盈地和无情说起了话来。
柳沉疏伸手按了按额角,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找了块空地坐下,低头吃起了东西来——垂下的眼帘将她眼里的若有所思尽数掩去。
填饱肚子后,接下来的便又是一整天马不停蹄的赶路,一直到入了夜才终于停了下来安营扎寨,众人各自到四周去找些柴火、或是看看能不能打些野味。
柳沉疏顾忌着夜色没敢走得太远,只是在四周走走想捡些枯枝回去生火,才刚走了没几步就忽然听到了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立时绷紧了浑身的神经,猛然转过头去——却见姬摇花正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
柳沉疏心下稍安,放柔了神色,温声喊了她一句,低声问:“你怎么也过来了?走了一天可是累了?去歇一歇吧……”
“你总是这么温柔……”姬摇花的神色间像是带着一股轻轻的愁绪,幽幽道,“对菊剑也这么好——你喜欢她是吗?也难怪,她毕竟还这么年轻漂亮。那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姬摇花说着,从怀里取出了昨夜柳沉疏送她的那个香囊,轻声道:“这个……也还给你吧。”
章节目录 第19章 吃醋
第十九章
吃醋
柳沉疏愣了愣,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掩去了陡然加深的眸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菊剑她不过还只是孩子罢了。莫要这样贬低自己……”
姬摇花眉宇间的愁绪好像一下子散去了不少,一双本就柔媚的眼睛立时就显得越发妩媚了起来,轻声追问道:“你真的只当菊剑是小孩子吗?”
柳沉疏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神色温柔而真挚——事实上,菊剑如今甚至还尚未及笄,确然只是个孩子罢了。
姬摇花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看了看还攥在手里的香囊,立时就将手缩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又将香囊放回了自己怀里,神色有些嗔怪:
“送出的东西,绝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的,是不是?”
柳沉疏笑,点了点头。
姬摇花眉宇之间的轻愁终于彻底散了个干净,高兴得像是一个活泼天真的小女孩,小跑着上前了几步,正要开口,却又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身形一僵,有些迟疑道:
“我听说……你有个未婚妻,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一直都没有成亲,但你也从来没有和别的女孩子亲近过,你……很爱她是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紧张和试探的意味。
柳沉疏的动作微微一顿,点了点头:“我确实已有婚约。我……”
——柳沉疏对女孩子总是极好的,但这是因为她希望所有的女孩子们都能被呵护着、被宠爱着,当然不希望看到她们反而因此错付真心,一早便已在江湖上放出了自己早有未婚妻的消息,和女孩子们相处时也总是有意保持距离、避免引起误会。
柳沉疏一个“我”字出口后,却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将话接下去,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间伸了手,有些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低低地长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姬摇花却好像是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忽地眨了眨眼睛,幽幽道:
“你不必再说了,你的苦衷我都明白。这……也不重要的,我不在乎。”
柳沉疏一愣:“你这又是何苦?我……”
话音未完,姬摇花却已是摇了摇头,急急打断了她的话头,柔声道:“别说了,这些都没有关系的。你快去找些柴火野味回来吧,我早就已经饿了呢!”
姬摇花说完,有些俏皮地冲柳沉疏眨了眨眼睛,也不等他应答,转身就已经跑远了。
柳沉疏看着她纤细妩媚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忽地放下了按在自己额角上的手、抬了头——没了半点遮掩的脸上竟是一片清明、不见丝毫疲惫之色。
修长白皙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的笔,柳沉疏若有所思地轻轻“啧”了一声,抬脚慢慢地走进了更加深邃的夜幕之中。
这一晚自然是不用柳沉疏再一个人守一整夜了——除了女子和尚还是孩子的四剑童,剩下的人两两结伴,轮流着一起守完这一夜。
——黄天星和邝无极守了前半夜,到子时的时候也终于找了块空地躺下休息,接替他们的是无情和柳沉疏。
柳沉疏随手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篝火让它燃得更旺一些,随即伸手扣住了无情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象,而后一边输了些内力过去,一边略略迟疑了片刻,低声问:
“姬摇花对你说了什么?”
——出乎意料地,两人竟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同一句话。
柳沉疏扬了杨眉,忽地笑了起来:
“大爷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事感兴趣起来了?”
无情看她,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问?”
“因为……我吃醋啊!”柳沉疏笑——无情似是微微一怔,原本平静的眼底像是一瞬间陡然变得深邃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柳沉疏身形微顿,若无其事地稍稍移开了些许目光,感觉着无情的手已然泛起了暖意,收回手撑着下巴笑道:“她喜欢的人分明是我,怎么总是来找你说话呢?”
这话,却是一下子又不着调起来了——无情倒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地将对话又扯回了正经的话题上:
“她找我……与找你的目的无非是一样的。”
无情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声音不知为什么竟像是带上了几分冷意:“姬摇花——与江湖传闻似乎有些不同。”
江湖传闻,“飞仙”姬摇花貌美却神出鬼没,但也不失为一位侠女——但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怕是实在有负于“侠女”二字。
柳沉疏一手转着笔一手摸着下巴,凤眼微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般温柔的美人,大爷当真不动心?”
无情闻言,立时就微微皱了皱眉,视线直直地落在柳沉疏身上,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柳沉疏却好像就是莫名地有一种直觉——刚才的话,让他有些不悦。
无情素来都是人如其名地杀手无情、身上好像总是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气,但其实若不是面对追捕的犯人,他的脾气还算是挺不错的——至少柳沉疏平日里闲来无事总爱调侃他几句开开玩笑,但他通常却也不过是当做未曾听到一般不予回应,极少有计较的时候。
但这一次……他却似乎是有些动气了。
柳沉疏愣了愣,随即就别过头去,伸手摸着鼻子讪笑了一声,而后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低声道:“此行凶险万分,暂且就由得她去,勿要节外生枝。但……却也不得不防。”
无情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而后……两人却是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这还是柳沉疏第一次觉得两人之间的沉默竟会显得像这样尴尬——柳沉疏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火光将她本就柔和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暖色,那双素来带着或者温和或者狡黠笑意的凤眼里却竟是一阵失神和恍惚。
无情侧过头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随即也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未置一词。
……
接下来的几日都尚算是平静,众人接连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达了紫柏山。翻过这座山头,北城便已在望了——但这一路上越是平静,便越是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因而哪怕是这一路上再顺利,也绝没有人敢有半分掉以轻心。
进入紫柏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权衡了再三,到底还是决定再次安营扎寨、不在夜里赶路——毕竟这路线他们并不熟悉,未免赶夜路而中了埋伏,还是以稳为重来得妥当一些。
这时节虽还没有入春,但也已经是冬末了,山间的动物虽不多,却也已有少数开始渐渐活动了起来——在场众人都是高手,很容易就打了野味回来烤着,也算是给连着吃了好几天干粮的胃换换口味。
人的神经若是长时间绷得太紧,便容易像紧绷太久的弓弦一样骤然崩断——在场的众人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心中虽不敢掉以轻心,但这时候却也都是尽可能让自己略微放松一些——四剑童和四剑婢本就是是年纪相仿的孩子,此刻早已玩在了一起;姬摇花正翻动着串着野兔的树枝、放在火上小心地烤着,神色温柔;戚红菊却是取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笛子吹起了曲子来。
一曲吹完,邝无极已是连连拍着手笑道:“戚女侠吹得真好,吹得真好!”
“副堡主也懂音律?”戚红菊放下笛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那哪能啊!”这话一出,邝无极倒是微微顿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大咧咧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音律,就是觉得好听、听着舒坦!”
戚红菊的丈夫和兄长都已被魔姑抓去做了药人,一路上本是心事重重、少有展颜之时,这会儿却也终于是被邝无极这粗豪却又衷心的夸奖逗得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片刻后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树下,扬声道:
“我这也不算什么,听说无情和柳公子都精通音律,不知道今天我们有没有这个耳福?”
柳沉疏微微愣了一下,侧过头挑眉看向无情,眼底略略带了些询问的意味——她一向都是极少拒绝女孩子的要求的。
无情与她对视一眼,略略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了一支箫来——这箫,是他少年时诸葛先生送给他的,它原本的名字叫做“铁腕”,但诸葛先生赠与他的时候并没有告知他它的名字,所以无情便称它为“小吻”,因为他觉得每每吹奏的时候,就像是手指在吻着箫上的那一个个小孔一般。
无情已开始吹起了箫。他吹得极好,箫声悠远动人,却不知为什么竟让人听得有些心惊——
他的箫声里,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寂寞,又像是带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
——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低沉悠远的箫声中忽然又响起了一道清亮的乐声——那乐声并不大,并没有将箫声盖过,却也没有湮没在箫声之中,仿佛是截然无关的两首曲子,却又没有半分的冲突和违和,好像是每一个音都已互相交缠在一起一般密不可分。箫声本是寂寞悠远、杀气凛然,而那清亮的乐声却是潇洒放逸,带着一股说不尽的风流意味——一时间竟将那箫声也衬得温柔了起来。
众人闻声看去——柳沉疏正倚在树下,随手拈了片树叶横在唇边吹奏着,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附赠论坛体小剧场)
章节目录 第20章 魔头
第二十章
魔头
箫声依然肃杀,但乐声中的寂寞之意确实好像已经渐渐地淡了下去,杀气中慢慢地又透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来,与树叶那清亮不羁的乐声交缠在一起,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无情吹的曲子并不长,很快就已到了尾声。无情吹完最后一个音,任由最后一缕悠远的余韵在这夜里一点一点弥散开来,而后侧过头看向柳沉疏——柳沉疏这时候也已止了吹奏,随手转了转树叶的叶柄,扬了杨眉似是正要说些什么,寂静空旷的夜里却竟是骤然响起了两道马嘶声——
众人的神色立时就是一凝,邝无极与东堡另一位高手姚一江一瞬间就已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半山腰上已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
其余人这时候也已奔至了半山腰处,就见邝无极和姚一江已与对方两人交起了手来,那两人的武功倒似乎并不是太高,此时竟是已然落了下风,声势却是半点不落、毫无退意。黄天星大刀一挥就要冲上,身形却是忽然一顿,借着月光努力地端详起那两人的相貌来,片刻后却是大喊一声:
“快住手!都是自己人!杨四海,是我!”
正在激战之中的双方动作同时一顿,随即却是响起了一声溢满惊喜的高呼:
“黄堡主!你来了?真是太好了!黄堡主来了,我们北城一定有救了!”
——原来那两人却正是北城的高手,因着夜色的缘故看不清对手相貌,竟险些自相残杀了起来。
“‘四大天魔’已将北城包围,我们试图突围的时候一共十个人,现在却是只剩我们兄弟两个了。黄堡主,这一回您来了,我们一定就有救了!请你们现在就赶去吧,算我求您了,北城实在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我……”
杨四海说着,声音里已满是怆然,当即就要扑倒下跪。黄天星赶紧一把拦住他,大刀一挥,沉声道:
“杨兄弟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现在就走!”
……
紫柏山并不是太高,一行众人都是高手,很快就已越过了山头,隐隐已能看见北城的轮廓——没有半点灯火,安静得如同一座死城一般。
柳沉疏和无情的轿子一起落在一行人的最后,一边跟着众人向山下奔去,一边却是若有所思地微微皱了皱眉,抬了眼遥遥看向最前头——
跑在最前面的杨四海已经停了下来,忽地扬手打出了三点星光——对面城头之上忽地也亮起了一簇火光,转瞬即灭,随即便升起了一盏惨白的孔明灯。
——显然是正与城内打着暗号要他们打开城门。
柳沉疏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更紧——身侧的轿子里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道清冷而简短的声音:
“柳兄。”
——无情忽然喊了她一声。
柳沉疏“嗯”了一声,眉宇间忽然就舒展了开来,脸上的神色再一次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温和从容。
无情再无他话。
杨四海已在招呼着众人赶快进城——柳沉疏侧过头看了那顶白色的轿子一眼,忽然间踏前了几步抢在轿子前进了城,宽大的衣袖迎风猎猎,竟将那顶不大的轿子也挡去了一小半。
所有人已全都进了城,杨四海正催促着众人趁敌人还没有发现、赶紧进城去与城主周白宇会合,柳沉疏却是在城门口悠然站定,随口道:
“说来……我从前倒是也来过北城,那时候北城还是一派热闹,想不到今时今日却……”柳沉疏说着,低低叹了口气,看了眼守在门口的老头,“守城的老王也换了人了,莫不是他也……”
“是啊,”杨四海叹气,“都被那群混蛋杀了!”
——他话音未落,柳沉疏手中的笔却已是凌空连点数下,数道气劲带着流转的墨意向着他疾射而去!
“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杨四海勃然变色,第一时间就已飞身避开,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凌厉的气劲瞬间擦过他的衣袖,在他的肩侧划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东堡一行人微微愣了一下,不明白柳沉疏何以忽然对自己人出了手。黄天星却像是猛然间惊醒,身形微微一顿后,手中大刀一挥,立时就一边疾声厉喝一边也冲了上去:
“我来过北城十几次,哪有什么守门的老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原本站在门口的那个老人佝偻的身形忽地变得笔直了起来,抓着手里的拐杖猛地就刺进了无情的轿子之中!
柳沉疏眼中寒芒一闪,竟也不去阻拦他,反是轻喝一声“松手!”——四剑童闻声同时松了手,轿子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下一刻之间眼前墨袍翻飞、宽大的衣袖迎风猎猎,已然是被柳沉疏护在了身后。
那老人忽地冷笑了一声,忽地扬声喝道:“退下!”
那“杨四海”两人瞬间抽身贴至墙角,随即便又听那老头大喝了一声:“倒!”
下一刻,忽有两道重物从城墙上直直地摔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阵闷响——众人低头看去,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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