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案发的当晚,卡申夫在实验中犯了某个小错误,便被蝴蝶抓住机会,偷偷逃出实验室。发狂后的卡申夫先意图占有养女,然后就成了杀人恶魔,将十八个索然无辜的病人全部杀害。最后他自己也死于蝴蝶的攻击,真是玩火者必自焚!只可惜那些病人们为他陪葬了。
庄秋水又捏了一把汗,原来这“鬼美人”蝴蝶还这么厉害,上次看到它没有实施攻击,已算自己命大了吧?
表姐给他买了盒饭,就地解决了午餐。他又给小蝶打电话,但依然关机。情急之下只能打给陆双双,她却冷冷地回答:“我没见到过她,但你可以再去‘蝴蝶公墓’找她啊?”
午后,心烦意乱的庄秋水继续看档案。
根据1935年警方的调查报告,他们并不相信伊莲娜的话。警长认为她的口供荒诞不经,完全是推卸责任隐瞒事实。尤其是关于吸血鬼的说法,更是坠入了怪力乱神的深渊。警长带人重新勘查了墓地,确实发现了刻着1428-1476的墓碑。但警长还是不相信吸血鬼的说法,命人挖开这个坟墓,发现棺材里居然躺着一具没有腐烂的尸体!他看上去和活人没有区别,有一张苍白英俊的脸,躺在坟墓中就像睡着了一样。警长自己也吓得毛骨悚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白天躺在棺材里,晚上跑出来骗姑娘的吸血鬼?
在场的人们都被吓住了,凶案的灵异说法也迅速传遍全城。但警长仍不依不饶,又仔细检查了医院,却没有发现伊莲娜所说的“鬼美人”蝴蝶。本案的调查从此陷入困境,虽有伊莲娜的翔实供词,但仅有她一个人证不足以有效。
一年多后,嫁入豪门的伊莲娜难产而死,只留下了一个可怜的女婴。根据伊莲娜的遗愿,丈夫将她葬在医院的后院。黎家买下空关的医院包括墓地,以及周围大片农田和荒地,1940年代在原址建起了一家机器厂。
本案惟一的目击证人死后,从此再无真相大白的可能。不久,警长本人也神秘死去。据说其喉咙里生出一个虫卵,导致气管堵塞窒息而死。1935年叶卡捷琳娜医院的惊天血案,就这样渐渐被人遗忘,尘封在档案馆的卷宗里,变成永远都难以解释的谜。
而伊莲娜静静地躺在坟墓里,直至它变成“蝴蝶公墓”。。。。。。
6月20日上午9点55分
尚小蝶正面对着鬼魂。
“蝴蝶公墓”的旧医院房子二楼,她站在神秘的屋子里,门口是个欧洲老妇人——裹着一身黑色的长纱,形容佝偻可怖,宛如黑森林里的巫婆。
心底颤得厉害,她快步向门口走去,刚想问“你是谁”,老妇人就如魅影般飘了出去。
小蝶紧跟在后面,冲进昏暗的走廊,只见老妇人的脚全被黑袍盖着,看不出走路的样子。但老妇人移动异常迅速,小蝶大步奔过去竟还没追到。
忽然,走廊里亮起一道光线,面前出现了一座栏杆桥,头顶是玻璃天棚——原来回到了门洞里,那道悬在半空的“过街天桥”。
老妇人飞快地穿过“天桥”,隐没在对面的黑暗之中。尚小蝶也踏上了这条“空中走廊”,脚下的木板嘎嘎作响,她只能伸手扶着左右的栏杆。
对面依然是条走廊,但几乎一丝光线都没有。她掏出手电照了照里面,刚走几步就发现了分岔,迷宫般错综复杂。
大概这就是“男宿”了吧?再也看不到老妇人的鬼影,前头的走廊又黑又乱,地板上还有几个大洞,再往前走恐怕就要迷路了。
小蝶只能又退回来,走过“天桥”时低头看看下面,幽深的门洞如同地道。光线穿过布满尘埃的玻璃顶棚,瀑布般倾泻在她的头顶,仿佛刹那那穿梭了时光。
她一步步向后退去,一直回到有钢丝床的那间屋子。
身上的背包让人气喘吁吁,索性脱下放到地上。她疲倦地坐在一张靠背椅子上——这椅子看起来也是古董了。
写字台上有个墨水盒,还有支很老的钢笔,估计是很值钱的老牌子。她打开墨水盒摇了摇,发现里面的蓝墨水还没有干,钢笔居然还能写字。
尚小蝶缓缓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第一个抽屉里全是杂物,看起来都是许多年前的东西,比如生锈的铁发卡,几乎掰不开的别针,还有完全叫不出名称的东西。
第二个抽屉里有本旧相册,黑色的皮质封面,散发一股淡淡的霉味。将相册放到台子上轻轻翻开,里面嵌着几张黑白照片。开头是个十几岁女孩的肖像照,略微鬈曲的淡色头发,大而明亮的眼睛,配着薄薄的嘴唇,竟有些像少女版的妮可基德曼。
下面一张是外景,刚才照片里的少女,正站在一道深深的门洞前,摆着妩媚动人的姿势,嘴角浅浅的笑颜。照片里作为背景的门洞,正是小蝶所处的这栋房子,大概是几十年前的医院吧。
第三张照片,却是在门洞里的“天桥”上拍的,少女和一个中年男子并排靠着栏杆,表情甜美宛如父女。那中年男子有着乌黑鬈发,生着一张东欧人面孔,玻璃天棚射下的光线,让他的眼神有些诡异——他就是医院的主人卡申夫。他和照片里的少女又是什么关系呢?
相册第二页,少女已成长为妙龄女郎,小蝶知道她的名字——伊莲娜。
翻过一页,照片的背景变成舞台,伊莲娜穿着一件蝴蝶图案的长袍,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嘴唇半张着像在唱歌,这就是《蝴蝶夫人》的剧照。
再下一页,照片变成了一对男女的合影。女的仍然是年轻美丽的伊莲娜,男的却是一个中国青年,穿着一身传统的长衫,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镜,有点徐志摩的派头。这也是相册的最后一页,后面就再也没有照片了。
把相册放回到抽屉里,她拉开了第三个抽屉。然而,这个抽屉里却什么都没有。
她又拉开了第四个抽屉,里面依然是空空如也。
接着,尚小蝶拉开了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抽屉——
一阵黑色的烟雾喷涌而出,眼前幻化出一张美丽的脸庞,随即她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6月20日下午14点30分
S大女生寝室楼。
曼丽回来了,昨晚她也在学校剧场,和宋优一起看舞台剧。田巧儿却没有来,本来她应该是女主角,却突然被人替换,不论谁都受不了。曼丽没想到尚小蝶演得那么好,最后却说出了“蝴蝶公墓”。又不知谁绊了她一下,成千万的虫子飞出来,剧场里一片大乱。后来连灯光都灭了——蟑螂飞进剧场配电间,在变压器里烧成灰烬,整个剧场电路短路了。曼丽和宋优吓得趴在座位下,耳边全是尖叫声。好不容易恢复灯光,才跟着大家逃出来。
她们整晚都不敢回寝室,断定是尚小蝶引来了虫子——可怕的蟑螂都是她的工具,或施展了某种特别的巫术,总之要报复身边所有的人。是啊,过去小蝶长得不好看,大家都忽视她欺负她。现在她变得漂亮了,有了各种各样的本领,她身边的人都要倒霉了吧。
但此刻尚小蝶已没有了踪影。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肩膀,曼丽吓得几乎摔倒。幸好有几只手托住了她。原来是她的室友们,宋优和田巧儿,还有小蝶曾经的好友——陆双双。
“哎呀,是你们啊,可把我给吓死了,还以为是尚小蝶呢!她去哪儿了?”
田巧儿冷冷地回答:“她去‘蝴蝶公墓’了!”
“啊,你说什么?”
“早上我回寝室拿些东西,正好看到尚小蝶走出来,身上还背着个大包,好像出门旅游的样子。我悄悄跟在她后面,看到她走出学校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她是从前门上去的,我低着头从后门上去,躲在最后排的角落里。”
“你居然跟踪尚小蝶?”
田巧儿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此刻她丝毫都不漂亮了:“我跟着她换了一辆公交车。我隐藏得非常巧妙,还戴着墨镜和帽子,她始终没发现我。她在偏僻的经纬三路下车。我隔了老远跟着她,看她拐进一个叫‘海角灯光厂’的大门。里面是片荒地,只有个路牌叫‘黄泉九路’。然后她笔直向前走,一直走到苏州河边。那里有个破工厂的边门,但我没敢走进去,就先跑回来了。”
这时陆双双补充道:“那地方一定是‘蝴蝶公墓’!尚小蝶从那出来后,还会来报复我们的。”
昨晚正是她绊倒了小蝶,心里既愧疚又害怕。嫉妒心真是害死人——当看到小蝶与庄秋水眉目传情时,妒火熊熊烧起来,竟难以控制自己。双双辗转反侧了一夜,中午遇到田巧儿和宋优,便跟着她们来到这里。
曼丽着急地问:“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惟一的办法——去蝴蝶公墓!”
双双缓缓就出了最后四个字。
“什么?”曼丽张大了嘴巴,连连摇头,“不行,你们没听过传说吗?去那不是送死吗?”
“你知道WOW为什么会变漂亮?因为她去过‘蝴蝶公墓’,并在那里许愿让自己变得美丽!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尚小蝶突然变漂亮却是事实。”宋优已考虑很久了,踱着步说,“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田巧儿说:“现在我已经发现了‘蝴蝶公墓’,我们要像小蝶那样许下心愿——你不想实现愿望吗?”
但曼丽还是感到害怕:“会不会有危险呢?”
“尚小蝶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关于死人什么的应该都是谣传吧?也许是那些已经去过‘蝴蝶公墓’,并实现了自己愿望的人,为了保护他们的秘密,而四处散布的谣言吧。”
“那么孟冰雨呢?她不是淹死在‘幽灵小溪’里了吗?还有白露她是不是也去过呢?”
“或许只是个意外?白露去没去过还不知道呢,”田巧儿抓着曼丽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否则尚小蝶也不敢去那儿。”
宋优淡淡地说:“曼丽,你现在也可以退出,机会由你自己选择。”
寝室忽然寂静了下来,曼丽怔怔地看着她们,大家难道都疯了?
6月20日晚上19点30分
黑夜。
眼皮被一层烟雾覆盖着,全身漂浮在黑色的海面上。那数千尺深的神秘海底,正隐隐传来悠悠的歌声——
你在地底潜伏/我在人间等候/你吐丝作茧自缚/我望眼欲穿孤独/你任沧海换了桑田/我任石烂再加海枯/一场梦做了三千年/惟有誓言永远不变/你我相约在蝴蝶公墓。。。。。。
尚小蝶睁开眼睛,窗外是夜色中的高墙,只能见到一堆模糊的轮廓。心底默问自己在哪里,是自家柔软的席梦思?还是S大女生寝室的上铺?抑或“蝴蝶公墓”的坟冢之内?
身下感觉是张粗糙的草席,席子下面则是硬邦邦的钢丝。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头下是一副竹枕子,仰天对着黑暗的屋顶。
在伊莲娜动人的歌声里,一对深深的眼窝出现,接着是布满皱纹的脸,正对着尚小蝶的眼睛。
啊,又是那个鬼魂,全身穿着黑色的衣裙,七十多岁欧洲老女人的脸。
尚小蝶吓得闭上了眼睛,但她感到有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那粗糙而冰凉的指尖,似乎随时都会撕裂皮肤。
这个老妇人是谁?为何长着一张如此特别的脸?难道她也是“鬼美人”?
带着心底种种疑问,小蝶又一次睁开了双眼。老妇人就坐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头发。前方隐隐有烛光闪烁,那是古老的写字台——对,自己还在这间屋子里。
“你醒了?”
老妇人终于说话了,她说的是许多年前的方言,听起来模糊而亲切。
小蝶点了点头,颤抖着问:“这是哪里?”
“伊莲娜的房间。”
“这是什么歌?”
“蝴蝶公墓。”
她艰难地爬起来问:“是谁在唱歌?”
老妇人的手指向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有台黑色的东西,歌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尚小蝶缓缓走到那个角落,奇怪白天怎么没发现它呢。
这是一台使用干电池的老式唱片机,1980年代出厂的古董级音响了。唱片机仍然在旋转着,一张不知什么年代的黑胶木唱片,正发出那奇异的歌声。
原来是它在唱歌。
小蝶想起来了,伊莲娜在1935年出过一张唱片《蝴蝶公墓》。想必这就是当年留下来的珍贵唱片!
老妇人深陷的眼窝眨了眨:“伊莲娜在这所医院长大,后来嫁给一个中国商人的儿子。1936年,伊莲娜生下一个女婴。虽然女儿活了下来,母亲却难产去。伊莲娜的丈夫后来新娶了妻子,生了儿子继承家业,50年代去香港定居了。”
“伊莲娜的女儿现在还在吗?”
老妇人拉下裹着额头的黑布,露出满头的白发:“伊莲娜的女儿,在二十多年后结婚了,同样也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祝蝶。”
祝蝶——这个名字宛如利刃刺入尚小蝶的心窝:“这是我妈妈的名字!”
老妇人微微点点头:“我知道,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天哪,你怎么知道的?”
幽暗摇曳的烛火中,老妇人半透明的眼球里,透出幽灵似的悲伤。
尚小蝶牙齿哆嗦着问道——
“你到底是谁?”
6月20日晚上19点50分
“蝴蝶公墓”楼上。
尚小蝶面对着老妇人的眼睛,有团绿色的火焰正在眸中燃烧。
终于,老妇人干瘪的嘴唇嚅动了,宛如黑夜潜伏的野兽,一生的悲惨娓娓道来——
伊莲娜死后留下一个混血女儿。1950年,父亲带着后娶的妻儿及万贯家财去了香港。女儿留在上海的亲戚家,少女时代并不漂亮,身上有丑陋的胎记,人们都叫她“鬼妹妹”。但她知道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常以泪洗面怀念从未谋面的母亲。
十八岁那年的清明节,她偷偷去看母亲的坟墓,发现了一群奇异的蝴蝶——鬼美人。从此“女大十八变”,她在半个月内出落成了混血美女,常在街上被当做外国人,被人们围绕着赞叹美貌。正是中苏关系“密月期”,因为一半的俄罗斯血统,她被保送去莫斯科留学。在苏联的大学毕业后,她回到了上海工作,遇到心爱的男子结婚,这是1960年的事。
然而,那年适逢中苏关系恶化,俄罗斯血统反而为她惹来了灾祸。因为在苏联留学过,又加上父亲是个资本家,她被污蔑为苏联间谍。最让她伤心的是,在她怀孕七个月时,她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前途,竟狠心地与她离婚,划清界限永不再来往。
1960年寒冷的冬天,她孤独地在医院分娩。生产过程中突然大出血,幸好那天医院接受献血,她及时得到了大量的输血,终于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艰难地剖腹生下了一名女婴。
她的皮肤上长出奇怪的斑纹,就像浑身贴满了蝴蝶标本。医生将她误诊为麻风病,强行送往南方某省的麻风村。刚出生的女儿被迫与母亲分离,送给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妇收养。她留给女儿的只有一样东西——“祝蝶”的姓名。
她来到偏僻山区的荒凉村落——麻风村。这里居住着来自各地的麻风病人,有些人早已痊愈,却只能继续待下去,因为没有地方愿收容他们。这里与世隔绝,交通不便,没人能自己出去。外面定期运送食物和药品,病人们自己种植红薯和蔬菜。麻风村居然也如桃花源一样,无论处面的世界如何变化,他们永远过着单调的生活。
村里有个年逾古稀的老中医,发现她并没得麻风病,而是另一种怪的病,令他想起古代医书上记载的“蝶毒”。老中医每天采集毒胡蜂,用文火熬成汤药给她喝下。这古老的“以毒攻毒”用了整整二十年。直到老中医寿终正寝,她身上的蝴蝶斑纹才全部褪尽,那些奇怪的症状也不见了。由于长期服用蜂毒中药,使她养成了极强的病毒免疫能力——就算被最毒的毒蛇咬到,也一点事都没有,简直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1980年代,麻风村解除封锁。而生命中最美好的二十年,已蹉跎在了这荒山野村。她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但已没有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