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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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观音-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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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了。也许过去她对我的进攻不做反响就是因为还傍着那个老家伙,而现在那老家伙终于把她甩了。



  安心很快接了电话,还没容我说话便急急地问我,而且果然是一副关切的口气:“杨瑞,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没出什么事吧?是不是一直就没回家?”



  我淡淡地说:“啊,工作忙。”



  安心说:“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呢,你一直不在,我呼你你也没回。”



  我说:“啊,有事吗?”



  安心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找我一趟好吗?”



  我说:“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安心大概听出我的态度反常的冷淡,她停顿了片刻,也放平了口吻,说:“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找你吧。我不会占你太多时间的。”



  安心的口气马上变得事务性了,显然不像是谈情说爱的架式。我心里更冷,思考片刻,还是和她约了晚上在文化宫夜校的门口见。挂了电话,我不免有些俗气地想:她不会是刚和我上过一次床就想求我办事吧。



  晚上下班前,刘明浩打来电话,他知道钟宁去外地了,所以约我晚上到巴那那夜总会去玩儿,说今天有好几个舞蹈学院的女生也一起去,要是我过去的话就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因为约了安心,所以就回绝了刘明浩,我笑着说:“你那帮朋友太闹,我现在工作累得不行所以下了班就想静一点。舞蹈学院那帮就都留给你自产自销吧,你留神别搞坏了身体就行。”



  晚上,估摸着那会计班该下课了,我如约把车开到文化宫,到达时安心已经等在路边,她一声不响上了我的车,我也一声不响把车开了起来。



  走了半条街,谁都不说话。我心里挺烦,便先开了口,先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怎么今天下课那么早?”



  安心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啊。”



  然后我们似乎又没话可说了,好像彼此都陌生了许多。又默默地开了一段车,这种沉默让我感到越来越无趣,于是我有点生硬地再次开口,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安心依然低头不语,我有些不快地来了一句:“我今天晚上还有个约会呢,你到底有没有事啊?”



  安心对我这么不耐烦显然有些意外,她抬起头来看我,我板着脸看前方,不看她。我听到她说:“我没事了,你有事你去忙吧,你把我放在路边就行。”



  我听出来她是生气了,岂止是生气,更多的是一种失望。我知道我在她面前一向非常注意自己的表现的,我把我能做到的热情、殷勤和耐心都表现在安心的面前了,她还从没见过我会有这么一副冷淡的面孔呢。



  我没有停车,我知道自己这样对安心不好,让她感觉我变化太大了,不好。我把口气放缓下来。



  “我这一段太忙了,一直没找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安心的口气有点言不由衷。我说:“我也给你打过电话,也找过你,可你总不在。不信你去问那个张大爷。我昨天晚上还去找你来着。”



  我的解释听上去还算诚恳,安心的口气果然好多了,说:“我知道你忙,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接下来再次直问:“到底什么事你说好了,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帮不了我也会明着告诉你。”安心把眼睛移向车外,呼吸有些紧张地说:“你能借我点钱吗?我有点急用。”



  我心里沉了一下,她终于跟我开口要钱了!就像男人们常常说起的那些女人一样。尽管我已经知道安心过去有过一个男人,尽管我在昨天晚上又发现了她还有另一个男人,但今天她开口向我要钱,无论如何还是把我对安心的幻想和好感,砰地一声磕破了。我心里特难受,但我没动声色,问:



  “你要多少?”



  “三千,行吗?”我毫不犹豫地说:“行,你是想买什么东西?还是想回趟家?还是要交学费?三千够吗?”安心回避了我的视线,说:“我真是万不得已,三千我已经张不开口了。”



  我想,昨天,大概她找那个男的,在那个男的面前掉眼泪,也是为了要钱吧。也许那个男的给得不够……



  “你什么时候要?”我问。口气已经像在谈生意。



  “能快一点吗,我有急用。”她答。



  我没有说话,打着方向盘把车往家开。那两万元的回扣还放在家里一动没动呢。



  进了家门,我进卧室拉开柜子拿钱,把钱拿出来时看见安心站在客厅里正眼巴巴地等着,连坐都没有坐下来。我把钱递给她。她接过那一叠钱时怀疑地问了一句:



  “三千?”



  我说:“五千。”



  她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只要三千。她低了头,说:“谢谢你杨瑞。”



  在我把这五千块钱给出去的那一刹那,我心里就有了一种感觉,我感觉我这是在为自己付钱,为我那天晚上在安心的小屋里做的那件事付钱。我感觉这笔钱就像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一个交易,一个终结。



  安心站在我的对面,低着头像做了亏心事似的默默地把钱放进背包里,然后看我一眼,低声说:“杨瑞,我想,过几天找个时间,我应该把我的一些事情,告诉你……”



  “是关于你和那位张铁军的事吗?”我故意冷冷淡淡地接了她的话。



  安心愣了一下:“不,不是他的事。”



  “是你和另一个男人的事?”我的目光向刀一样,不客气地刺在安心的脸上。



  安心也看着我,神情有几分疑惑,有点猜不出我话里的话。她试探着问道:“这种事让你讨厌了,对不对?”



  我把目光收回来,无所谓地说:“看你吧,你愿意告诉我什么,随你的便。”



  安心的声音有些抖,一种她竭力想压制的颤抖,她张了半天口,说:“杨瑞,我,我还以为,你有兴趣听呢。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



  我也终于忍不住把我的失望发泄出来:“安心,我确实很喜欢你,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可你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凡是跟我有金钱往来的女孩儿,我就不想跟她再谈别的了。因为我分不清她对我好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感情。感情这东西必须很纯洁,别跟钱沾上,沾上钱味儿就不对了。”



  安心呆若木鸡地听着,我看出她想说什么,想解释或者辩驳,但我最后那句话像根棒子那样打了她一下,有点狠,她面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来。看她那样我有几分快感,也有几分不忍,有点可怜她。我对安心和对其他女孩儿不知为什么心理上总是不太一样的,总是心太软。她一可怜我心里还是有点疼她,她一可怜我的气就消了。于是我笑了笑,松弛了一下气氛,说:



  “好吧,有空咱们一起见个面,还在上次那个嘉陵阁怎么样,你要告诉我什么,我洗耳恭听。”



  安心眼里有了点泪花,但没有流下。她也笑了一下,用笑来维持镇定。她平静地说:“我会再来找你的,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她说了再见,转身开门。我在她身后问了句:“你回体校吗,我送你。”



  她答了一句不用。她答话的时候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她出了门便把门轻轻地关上,轻得连下楼的脚步声都没让我听见,就这么迅速而无声地,消失了。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觉得我们的分别如此凄惶,让人不敢回望。她走得毫不迟疑,连个流连反顾的背景都没有留下,让人心里空空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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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2)     

  那天晚上很晚了我还是开车去了巴那那夜总会,去找刘明浩。这样的夜晚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我需要嘈杂、我需要刺激、我需要陌生人、我需要“摇头丸”、我需要酩酊大醉!我去的时候刘明浩和一帮生意上的朋友已经喝高了,身边果然有几个一看就知道是搞舞蹈的女孩子,个个穿一身紧绷绷的衣服亭亭玉立,只是我此时对任何羞花闭月的脸盘和腰如细柳的身段都没有了兴趣。我不理她们,我大口喝酒,我拼命跳舞,迪斯科音乐强烈的撞击让我想吐!



  刘明浩跟着我一通狂饮,半醉不醉地扯着嗓子问我:“怎么啦今儿,这么没精神,是不是跟钟宁吵架啦,啊?小心人家一脚踹了你!跟你一样漂亮的小伙子有的是。你看看这儿……”他指指四周:“全是漂亮哥儿漂亮姐儿,不稀罕,别太拿自个儿当人!”



  我不搭理他,闷声喝酒,脑袋随着迪斯科的节奏来回晃,跟真的吃了咳嗽水摇头丸似的。刘明浩凑到我耳边,又问:“要不然,就是和安心闹别扭了?这女孩儿你到底搞定了没有?”我的头突然停止了摆动,皱着眉愣愣地问:“谁?”



  “安心,跆拳道俱乐部那个杂工,她到底怎么样啊?”



  我不知该说什么,脑袋又继续晃起来,爱答不理地回答道:“咳,就那么回事吧。”



  刘明浩笑笑:“对,漂亮姐儿有的是,别那么认真。”



  没错!就那么回事吧!别那么认真!这的确是刘明浩,也是我,我们这一帮人,对待女孩子的规则。我这些年也就对安心认真来着,这对我来说反倒是怪怪的,可能是当初太投入了吧,心里想把她放下却偏偏放不下。心里恨她、鄙夷她,却偏偏又想她,念她,就跟走火入魔似的。



  那天晚上我在巴那那喝多了,之后一连几天头疼欲裂,精神恍惚,魂不守舍,思绪总被安心牵制。我很想再见她一面,哪怕是骂她一顿,让她哭!看她怎么无地自容,也好!



  这样在心里发狠发多了,时间一长不免又想她的好,想她的与众不同处,不知不觉又想原谅她。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生活中不止一个男人,在这个时代还算稀罕么?我过去还和好多女孩儿好过呢,我现在也还瞒着她另有一个钟宁呢。自己都达不到的境界,干吗去要求别人。我想我的气愤可能缘自一种约定俗成的观念——很多女孩儿并不喜欢正人君子式的男人,但没有一个男人不希望女人守身如玉的。所以男人花心不值得大惊小怪,女人风流那简直就是放荡淫乱。这观念也统治着我,如果我爱的女孩不重操守那我绝对接受不了,可我要是另有欢情就会对自己比较宽容。



  推己及他,这事也就渐渐想通了,一旦想通了,就特想再见到安心。钟宁从南京回来了,带着她的姐们儿和姐们儿的新郎倌一起回到北京,还准备陪他们到内蒙古大草原度蜜月去。江浙的人一辈子都活得太细致,所以比较向往大草原这种粗莽空旷的地方。可能是受她那位新娘子姐们儿的怂恿,钟宁一见到我就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杨瑞咱们也别老这么傍着了,干脆结婚算了。人家都说男人有个家才会有责任感,我觉得这话特对。”



  我开始还以为她也就是这么说说,所以有点爱答不理,何况我根本就不想这样匆忙地决定终身,对成家过日子也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甚至对是否选择钟宁过一辈子也还没有彻底拿定主意,尽管她是一个那么有钱的富妞。



  我和钟宁打岔:“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呀,你姐们儿是不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陪着她一块儿办喜事呀。”



  钟宁说:“喂!人家都是男的向女的求婚,女的还得端端架子拿着劲儿,你怎么反过来还跟我拿劲儿啊。”



  我说:“咱们岁数这么小,这么早就结婚不是让公司里的人笑话吗。”



  钟宁说:“人家说男的非得结了婚才算个大人呢,结了婚你就成熟了,省得你老像小孩子似的老也长不大。你没听公司里的人都说你像我弟弟吗。”



  我一脸厌恶地说:“他们那是嫉妒!”



  我最讨厌公司里的人说我小,他们实际上就是说凭我这资历要不是靠吃软饭怎么能当上项目经理、副总指挥!钟宁大概也想到这层意思上去了,她老谋深算地一笑,说:“咱们只有真结了婚,那些人才不会嫉妒了,咱们真结了婚人家也就不议论了。”



  我理屈词穷,干脆说:“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让你管着,我还想再自由两年呢。”



  钟宁怀疑地问:“你还要怎么自由啊,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泡妞啊?”



  我一愣,连忙用笑来掩饰:“没有,没有。”



  钟宁把眼一眯,凶神恶煞的目光从眼皮缝里射出来,狠呆呆的声音也从牙缝里挤出来,她说:“我告诉你杨瑞,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刘明浩什么都跟我说了。”



  我后背上的汗咕噔一下就冒出来了,嘴硬道:“你听刘明浩胡说八道!”



  钟宁见我紧张,越发冷笑。猫玩儿耗子似的点了我一句:“好,那我问你,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贝贝的女孩儿?别跟我说不认识啊!”



  贝贝?我的心哐的一声又归了位,暗暗喘息了一下,故做忿忿地骂道:“刘明浩丫怎么老这么满嘴里涮舌头啊,那是他女朋友的表妹,我们在酒吧里一块儿喝过酒,……呃,还出去玩儿过一次,就一次!上次我在‘滚石’又见着她了我都没理她。”



  钟宁在我脸上观察着,我假装生气的表情没有明显的破绽。她放慢声调,说:“杨瑞,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好像从来没跟我明确表示过。”



  我收起一脸的委屈,换成傻笑,想绕开这个尖锐的问题:“你们女孩儿怎么都这毛病,就喜欢听那些卿卿我我山盟海誓让人倒牙的话。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你不像她们那么俗呢。你不想想要是一大老爷们儿整天爱呀爱的挂在嘴边上该有多傻,你真喜欢那种娘娘腔吗?”



  钟宁眨巴着眼睛,有点接不上话。她当然也不希望她男朋友的性格举止过于“奶油”,何况她本来就觉得我的长相太阴柔了点。其实我的眉眼秀气但绝不女气,钟宁纯粹是因为看惯了她哥哥的傻大黑粗和冷酷无情,所以看男人的眼光绝对有点走偏。不过我的关于男人的这个说法显然被她接受,她退却下来,说:“杨瑞,我对你怎么样,对你老爸怎么样你心里知道。你可别干对不起我的事,别他妈让我抓着!”



  我不作声,我讨厌她总是这样居高临下以我和我爸的大恩人自居。对,我承认,你是对我们不错,可你总挂在嘴边就没劲了。我毕竟是个男人,男人有男人的自尊。



  凭这一点,我就想,还不如跟安心在一块儿好呢。和安心在一块儿我至少还能有点自信,还能有独立感,还能觉得自己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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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3)     

  第二天我爸打电话找我,让我回趟家。我有很长时间没见着我爸了,所以我一下了班就开车回去了,一进门就闻见屋里飘着炒菜的香味。我爸让我妈伺候了一辈子,我妈一死我爸完全照顾不了自己,每天的生活起居都弄得一塌糊涂。自打我爸每月有了那三千大洋的收入,他就找了个小保姆。那小保姆很会做饭,桌上已经摆了一些精致的凉菜。我到厨房转了一圈,看厨房里有鱼有肉正准备着,我冲我爸笑道:“您现在可真是想开了,什么好吃什么。”我爸没笑,挺严肃地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又和钟宁闹别扭了,啊?”



  我一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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