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不确定自己的思想在挣扎着什么,他逃也似的离开兰花坟,回到了宴席上,为消除心头的无名烦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在安元自顾发愣的间隙,走过来一个侍女为其斟酒,安元回过神来,看着斟酒的侍女不由问道:“知道花园里那个土堆是作什么用的吗?”
侍女停下手上的活,不解地问:“将军说的是什么?”
安元补充道:“就是那个上面长满兰花的像坟冢一样的土堆。”
侍女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将军,那就是个坟。”
安元一愣,问道:“是坟?为何无碑?”
侍女小声回道:“这个坟在我们进府之时就有了,是前太子在世时留下的,到底埋着谁的遗骨,没人知道。”
安元很是疑惑,又问:“难道就没人知晓一点情况吗?”
按理,身份卑微的下人是不会也不敢对朝廷官员胡乱言语的,但这位侍女见安元如此刨根问底,又看他一脸英武、帅劲十足,便有些好事地说出了太子府里流传的段子:“没人知道真相,不过,有传言说那里面埋的是一个青楼舞女,名叫兰花,曾和前太子十分相好,可是后来得病死了,太子就将她埋在府里,天天悼念,但因为兰花是舞女身份,所以就没有立碑。”
安元听完侍女讲述的故事,感慨道:“原来前太子竟是如此多情之人,真是可惜。”
侍女见安元发出感叹,意犹未尽地低下头小声说:“听说前太子就是因为这个舞女而死的,死的时候正是这个舞女的周年忌日。”
安元听着侍女左一个舞女,右一个舞女地说着,心中不明缘由地烦燥起来,反感地说道:“够了!下去吧。”
侍女被安元突然训斥,惊恐地低头退下,之后,安元的内心一直未能平静下来,他反复念着:“兰花,兰青,兰花,兰青……”
自太子府花园偶见兰花坟后,安元在坟前脱口而出的“兰青”二字就扎根在了他的心里,他感觉这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很熟。
几天后,时值春暖花开之际,安元一家三口与哥哥的一家四口一同来到郊外游玩,当女人和孩子们跑到远处嬉戏,留下安元与安坚独处时,安元突然问身边的哥哥:“哥,你与前太子很熟,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安元提出这样的问题,本是满面春风的安坚迅即沉下脸来,惊疑地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安元笑道:“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其实已经警觉到安坚的紧张神情,但没有点破。
安坚不明白安元提问的用意,顿时心生警惕,他简单地回应并反问安元:“太子是暴病而亡,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呀,元弟又何来一问呢?”
安元盯着安坚的眼睛,正色地问:“是为了一个舞女暴病而亡的吗?”
安坚刹时呆住了,看着神情严肃的安元,他低声小心地问:“你是从哪听来的话?”
安元从安坚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他一定知道太子之死的内幕,只是由于某种原因的存在,不能说出来罢了,想到这一点,安元放弃了追问:“道听途说而已,哥哥不必紧张,我不问便是了。”但接着,却问出了令安坚更为震惊的话:“哥哥可识得兰青?”
刚刚缓过神的安坚闻听“兰青”二字从安元的嘴里说出,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安元的记忆开始复苏了。
安坚发现,有些事想逃避却逃避不了,他所一直担心的事情最终将在命运之神的操纵下毫无遗漏地发生。
带着惊奇,带着忧虑,安坚伪说道:“不认识,从未听说过。”继而问:“你这又是从何听来?”
安元清楚安坚的智谋在已之上,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自行转开话题,说道:“我随口问问而已,不提了,免得扫了游玩的兴致。”
安元故作轻松的回应令安坚更加不安,他接过话说道:“那些道听途说的传言还是不要去多想,毕竟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随后,指着远处嬉闹的女人和小孩说:“奇书网这是上天赐与的天伦之乐,元弟和我都是福中之人啊!”其言下之意,是提醒安元要珍惜眼前的幸福。
安元点点头,看着远处快乐无比的妻儿,露出会心的微笑,的确,怎能为一个从未相识的名字而自寻烦恼呢?
安坚的一番点拔令安元平静地渡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他应朝廷之命来到一座边境城市,平息那里的暴乱,由于有境外国的煽动,加之境内势力的勾结,暴乱的规模之大史无前例。安元虽驰骋沙场多年,却仍旧感到一些吃力,他一方面要平定暴徒,一方面还要极力保护无辜百姓,因此数日下来,暴乱依旧未息。
这日,在追杀一名暴乱头目之时,安元随其踪迹闯进了一座平常百姓的宅子,那亡命逃窜的暴乱头目见行踪暴露,便以这家宅子的主人为人质,要挟安元令其退去。
作为人质的主人是位衣着华丽、相貌端庄的中年妇人,被歹徒扼住脖子,脑门顶着尖刀,已是花容失色、神色惶恐,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安元,发出求救的信号。
第四十二章 浅忆
看着亡命暴徒的穷凶极恶之态,安元凿实担心他手中被扼住的妇人,遂按其要求,慢慢退出屋子,并警告暴徒不许伤害人质。
安元退出屋子,刚站稳脚跟,便听到屋里传来那妇人的一声惊叫,他迅速冲进去,只见妇人倒在地上,暴徒已不见踪影。
安元本想去追赶暴徒,但见那妇人卧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便暂时放弃了追出去的念头,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妇人,问道:“您怎么样?”
妇人勉强站稳身子,抬起头欲答谢面前的救命恩人,但在看到安元的一瞬间怔住了,半响后冒出一句:“安将军!”
安元近处瞧见妇人的容颜,也认出了她的身份,也叫道:“秦娘!”
虽然历经了好几年的岁月,大家都有所变化,但安元和秦娘还是认出了彼此,这意外的相逢令他们倍感惊喜,待秦娘坐定后,安元问道:“原来秦娘住在这里,何时出的王宫?”
秦娘诧异地看着安元,愣了半天才回道:“五年前就离开了王宫。”说完,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元,在她看来,安元的疑问有些奇怪,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早已被迫出宫吗?那兰青呢?他知道兰青的事情吗?
见秦娘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安元好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秦娘双唇蠢蠢欲动,欲言又止,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起往事,不由地心中悲凉起来,难道兰青之死对这位年轻将军的影响也不过如此吗?
见秦娘半天未作声,安元以为她被伤到了哪里,遂关切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秦娘苦笑道:“谢谢安将军,我没事,只是……”本想说出心里的话,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既然往事不堪回首,那就让它封存在记忆中吧。
安元瞧出了秦娘似乎有什么顾虑,便警觉地追问:“秦娘如有为难之事,但说无妨,看看在下能否为您排解。”
秦娘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后背有些疼痛而已,都是那狂贼害的,安将军不必担心,过会就会好些。”
秦娘的回答没有引起安元的任何疑心,他嘱咐了几句后,便辞别秦娘,继续去追赶那个头目。望着安元离去的背影,秦娘独自感叹道:“兰青呀兰青,你的痴情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从秦娘那里出来后,安元在追赶的途中,忽然想到,秦娘好像是宫廷乐坊的宫女,为何会和她这般相熟呢?
黄昏时分,安元闷声不响地回到了军营,神色凝重,不是因为没有追捕到暴乱头目,而是因为遇见秦娘后,脑子里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秦娘那不解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态,让安元深深陷了进去。
平静了半月之久的安元重又烦燥起来,其内心本已隐没的“兰青”二字又悄悄浮出心面,他将秦娘与兰青联系起来,隐隐感觉秦娘可以解开他心中的迷雾。
踏着月色,怀惴探求的欲望,安元再次来到秦娘的宅子。当秦娘开门见到一脸严肃的安元时,惊叫了一声:“安将军!”
秦娘将安元请进屋里,不解地问;“安将军深夜到此,有何急事?”
安元直直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娘,问道:“秦娘可认识兰青?”
安元这一问,令秦娘目瞪口呆,震惊过后,她断断断续续地念道:“你……你……你怎么……”秦娘实在说不下去,在心中悲叹兰青的苦命。
从秦娘夸张的脸部表情中,安元确定了兰青的存在,也认定秦娘能为他解开心中的迷障,他继续问:“兰青是谁?我以前认识她吗?”
秦娘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甚明白地说:“你不娶兰青倒也罢了,但总不会连她这个人也忘了吧?真是枉费兰青的一片痴情呀!”
听到秦娘的感慨,安元的心头一阵抽紧,他惊愕地注视着秦娘:“您说什么?这些都是真的吗?告诉我,把一切都告诉我。”
秦娘在宫中呆了有些年头,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培养出了敏捷的思维,在看到安元迷糊不知的表现后,她突然意识到,安元是否失忆了,如果真是没了对兰青的情谊,他断不会深夜到访、询问眼下之事,但如果失忆,又怎会认识自己呢,难道独独忘记了兰青吗?
秦娘无暇猜测安元曾经历过什么,她犹豫的是是否将兰青之死说出来,毕竟人都已经死了,何苦再让活着的人徒生伤悲。
就在秦娘举棋不定之时,安元发出哀求:“秦娘,求你告诉我,如果不说出真相,我今生无法安宁了。”
安元眼里的渴望达到了极致,愁云密布的面容失去了先有的英武神采,面对这样的情景,秦娘软下心来,道出了他与兰青的过去,以及兰青之死的内幕。
前尘往事在秦娘的诉述下一一展开,安元由忧转悲,遁入了冰凉的世界,原来他有着这样的一个过去,他曾拥有一个那样的红颜,但她已消逝,消逝得如此无声无息。
安元瘫软地坐到椅上,无法理解自己所面临的事情,只觉得心在隐隐作痛,仿佛有某种东西想要冲破束缚,挣脱出来,好乱,整个世界都乱了,也黑暗了。
“安将军!安将军!”耳畔响起秦娘焦急地呼喊。
安元抬起耷拉许久的脑袋,眼神凄迷地看着秦娘:“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却能感觉到心在痛?真的好痛呀!好痛!好痛!”说完,竟流下泪来,这是他第一次落泪,是心灵深处的泪水。
秦娘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落泪的男人,也情不自禁地双眼湿润,她无法给予安慰,心中很是自责,如果早先知道安元会如此动情,她也许会将兰青的秘密永久埋藏。
接下来的日子,安元似乎有所变化,在平定暴乱分子的过程中,他少了怜悯之心,多了仇恨的情绪,似乎沾染了魔性,很快以血腥暴发的方式平息了暴乱,也因此被百姓称作魔将。
凯旋而归的安元受到了朝廷的嘉奖,将军府更是因为他的归来而喜气洋洋,但安元并未如往常那般笑对家人,而是漠视眼前的恭迎,目露冷光。
安元的突变,令将军府上下为之疑惑,最为敏感的还是安坚,他发觉弟弟正在一步步苏醒,封存的往事就要昨日重现。
对李圆圆而言,丈夫的态度仿佛是回到了五年前新婚燕尔之时的冷淡,他变得沉默寡言,连日里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花园里发呆,即便是对心爱的女儿安慧也只是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在他的心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四十三章 追随
数日的沉默后,安元主动找到安坚,向他问起了兰青之事:“哥,告诉我,你们对我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兰青?”
安坚没有吃惊,他知道安元的复苏是迟早的事情,于是平静地说道:“元弟,既然老天这样安排,自是有其道理,依为兄之见,还是忘却过去,珍惜现有的幸福,更何况兰青已离开人世,不要再徒生伤悲,令自己的亲人痛苦。”
安元没有反驳安坚的话,只是苦笑了一下,两眼凝视着远方,没有愤恨,没有懊恼,也没有悲苦,那其中的神情有些飘渺,让人无法猜测他心中所想。
第二天,安元与安坚一同来到了太子府,按照事先的商议,安坚与小太子聊话,而安元则来到太子府花园,再一次站在了兰花坟前。
在清凉的绿荫下,兰花坟上的兰花十分繁茂,将整个坟土包裹,修长的叶身闪着油绿的光泽,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完全不会联想到这是一个坟墓。
安元在坟前默默地站立了许久,满面黯然,他依然回忆不起过去的点滴,但意识到那坟里的人儿会给他揪心的感觉,整个人堕入了无名的伤痛之中。
“兰青,你恨我吗?如果你在天有灵,听我说好吗?”安元对着坟墓温柔地说,接着,他坐在了坟前,无限凄凉地道出自己的心声:“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们的过去,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辜负了你的真情,是一个无情的男人,但是,兰青,我的心里真的好痛,一听到你的名字我就感到撕心裂肺,你告诉我,这样算不算爱?其实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对吗?”
话到伤心处,安元再一次悄然落泪,他埋下头,依偎着坟土,内心极度忏悔着,他恨自己竟然将深爱的女人遗忘了,留下她孤伶伶地在此独眠。
“有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安元在心中无助地呐喊。
由于兰青重新扎根在了心里,安元无法再似以往那般温柔地对待妻子,这对李圆圆而言,无异于飞来的横祸,在失去了丈夫的体贴和温存后,她变得憔悴起来,开始害怕会失去安元。
李圆圆只知道安元在五年前无故失忆,但对其中的缘由并不知晓,甚至不知道兰青是否生死,然而安元的再次突变,令她不得不去了解这个从未谋面却深深影响了她美满生活的女人,于是找到安坚,诉说了自己的苦恼和担忧。
安坚认为李圆圆有权力知道自己丈夫的事情,与其让她整日胡思乱想,不如将实情说出,解除她心中的猜忌,这般想着,安坚便将安元与兰青的恋史及父母反对他们结合的事情全部说出,也道出了兰青的死因,并相告安元的记忆有所复苏,并得知兰青已逝。
在知悉了兰青的死讯后,生性有些娇横的李圆圆对兰青曾有的嫉恨不由地减少了一些,同是女人,她由衷哀叹兰青的悲情,同时也决定了,既然兰青已死,她就要尽全力挽回她与安元的感情,替代兰青,成为丈夫心中的又一个最爱。
难道要自己输给一个已死去的女人吗?李圆圆很不甘心,于是,她极尽妻道,给予了安元更多的柔情,无论大小事情都是百依百顺,温婉贤淑,但即便如此,安元的态度却依旧未变,只是淡淡地回应妻子的种种努力。
在所有的努力无法奏效之时,李圆圆向安元道出压抑了许久的话:“相公,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看在女儿的份上,让我们回到从前吧!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个女人,但她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你一直这样消沉下去,我相信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你的失忆不就是她所期望的吗?”
安元对李圆圆前面的话不予心动,但听到她最后的那句“你的失忆不就是她所期望的吗?”时,仿佛受到刺激般惊奇地看着妻子,尤似如梦初醒,原来是这样的吗?是兰青的愿望吗?
李圆圆的话让安元明白了什么,他会心地笑了一下,怜惜地抱住妻子,温柔而又凄楚地说道:“对不起,让你受罪了,原谅我吧,我就是这样一个只会让女人伤心的男人。”
李圆圆听着安元的话,内心重又温暖了起来,她依偎在丈夫的怀抱里,贪婪地感受着多日来一度失去的宽厚胸膛,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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