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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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葡萄-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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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到来,他们是附近的小农户和别的居住区来的流民。进大门的时候,来宾都得报
上他是收容所里那家住户邀请来的。
    乐队高声奏起苏格兰舞曲,这已经不是练习了。一些耶稣的忠实信徒坐在自家
帐篷前观望,摆出一副蔑视这个舞会的神气。
    在约德家,露西和温菲尔德急忙吞下晚餐,就往音乐台去。妈把他们喊回来,
看看他们的鼻孔里耳朵眼儿里脏不脏,才放他们走。
    奥尔吃罢晚饭,花了半个钟头用汤姆的剃刀刮了脸。洗过澡梳好头,乘卫生间
里没人,他对着镜子朝自己笑了笑,扭转身子,斜眼看看自己的侧影,然后套上上
衣,用卫生纸擦亮了黄皮鞋,逍遥自在地往跳舞场走去。有个帐篷眼前坐着个漂亮
的黄头发姑娘,他上前问道:“今晚上打算跳舞呜?”姑娘掉过头去,没搭腔。
“谈谈不好吗?咱们跳个舞怎么样?我会跳华尔兹。”姑娘羞涩地抬起头来,“这
有啥稀罕,华尔兹谁都会跳。”“可比不上我,来吧!”一个非常胖的女人从帐篷
里探出头来,厉声对奥尔说:“走开,这姑娘订过婚了,她未婚夫马上就来找她来。”
奥尔对那姑娘  眼睛,踏着音乐的拍子,晃着肩膀,甩着胳膊,往跳舞场走去。
    爸放下盘子,站起身来说:“走,约翰。”他告诉妈,要找几个人去谈谈找活
干的事,就跟约翰叔叔往主任的住处走去。
    汤姆参加了娱乐委员会,当然得去跳舞场。他看见罗撒香挺着大肚子在帮妈擦
盘子,说:“罗撒香越长越漂亮了。”妈说:“怀孩子的姑娘都越来越漂亮。”汤
姆笑起来,“她的肚子要是再大的话,生下来的孩子得用手推车装了。”罗撒香涨
红了脸说:“闭上你的嘴吧!”随即躲进帐篷里去。妈格格笑着说:“你不该惹她
生气。”‘她爱听呢。”“我也知道她爱听。不过还是会叫她难受的,她在想康尼。”
“嗨,不如干脆把康尼忘了。他大概正在用功,准备当美国大总统呢。”维莱来找
汤姆,派汤姆站在大门口,注意进来的人,有没有可疑的。另外还有个人跟汤姆在
一起。汤姆跟着维莱去康尼不在,罗撒香拿不定主意去不去跳舞场,差点急得要哭。
妈希望她不要给全家丢脸,说:“别难过,我会照顾你的。咱们去那儿坐坐,要是
有人请你跳舞,我就说你不舒服。你听听音乐,散散心。”罗撒香才放下心来。
    爸和约翰叔叔跟一群男人蹲在管理处的门廊边。爸说:“今天遇到件新鲜事。
有个工头已经雇了两个两毛五的工人,他说:“两毛钱的工人我们还要,我们要雇
一大批两毛钱的工人。’我们没活干,很想干。可是看到两个两毛五的工人那副神
气,吓得不敢答应了。”有个戴黑帽子的男人拍拍膝盖说:“他们用压价的手段招
工。这么下去,简直要我们贴钱去干活了。”爸着急地说:“怎么办呢?我们钱花
光了,有个儿子找到个短工活,可是养不活一家人。我只好去干那两毛钱的活了。”
戴黑帽子的抬起头来,气愤地说:
    “你去干吧。我是两毛五的工人。你只要两毛钱,把我的饭碗抢了,我就得挨
饿,只好把工作抢回来,一毛五就干。好,你快去上工吧。”“那我怎么办呢?我
不能为了让你干两毛五的活,自己饿死呀。”“我不知道,真不知道。真要把人逼
疯了!”蹲着的一圈人都紧张地挪动着脚。
    汤姆和朱尔站在大门口,注意来参加舞会的人。朱尔有一半是印第安人种,是
个能干的小伙子。他告诉汤姆,就凭这舞会,外面才瞧得起这个收容所;这儿的人
虽然穷,因为能请朋友来跳舞,也很有些得意。
    三个穿工装裤的青年紧挨在一起走来,纠察盘问了一下,就让他们进去了。朱
尔问纠察:“谁请他们三个来的?”“四所一个叫杰克逊的。”朱尔回到汤姆身边,
“我看他们就是你我要留神的家伙。”“你怎么知道?”“我也说不清,就是有这
种感觉。他们好象有点慌张。你去叫维莱留心,让他找四所的杰克逊查对查对。我
在这儿守着。”汤姆找了维莱,维莱又报告了郝斯顿。他们把杰克逊找来,“瞧,
那三个年轻人!”杰克逊说:“看见了。”“是你请他们来的?”“不是。”“见
过他们吗?”“呣——见过。在格利哥利奥农场一起干过活。”郝斯顿说:
    “明白了,你别到他们那儿去。只要他们规规矩矩,我们就不撵他们出去。
    劳驾了,杰克逊。”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郝斯顿,外面来
了两辆汽车:
    一辆坐六个人,停在桉树下;一辆坐四个人,停在北边路上。他看见他们带着
枪。
    郝斯顿眼里露出凶光:“怎么样,维莱,你都准备好了?”维莱咧嘴一笑,
“没问题。”“那好,别伤人。沉住气。”维莱爬上音乐台,高声说:“大家挑舞
伴吧!”音乐停了,青年男女跑来跑去,配成了八对舞伴。指挥走到场子中央,举
手喊:“开始!”乐队奏起了《小鸡舞曲》。
    音乐忽高忽低,指挥用高亢而又单调的声音唱着:“拉着女伴转一圈,手牵手,
双双走……”姑娘们梳好的头发蓬乱了,小伙子们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休息过后,维莱又招呼大家找舞伴。汤姆看见那三个年轻人拚命往场子里挤,
朝一对新搭好的舞伴冲去。他对维莱挥挥手,维莱跟小提琴手说了句话,提琴手在
弦上拉出一阵怪声,二十个小伙子慢慢从舞场上走过来。
    到那对舞伴跟前,三个人中间有一个说:“我要跟这位跳舞。”一个黄头发的
小伙子吃惊地一望,“她是我的舞伴。”“听着,你这个小王八蛋——”不知道哪
个角落里响起了尖利的口哨,那三个人已经给包围了。包围他们的人形成一道墙,
慢慢地住场外移。维莱尖声喊:“奏乐!”一辆汽车开到大门口。开车的说:“闪
开,我们听见你们这儿出乱子了!”纠察守住了岗位,“这儿没出乱子,你听那音
乐。你们是什么人?”“警察。”“有搜查证吗?”“只要出了乱子,用不着搜查
证。”“这儿可没出乱子。”车上的人听听音乐和指挥的声音,把车子退了回去。
    那三个人给抓紧了手腕,嘴上都有只手堵着。到了黑地里,人墙散开来,汤姆
从背后抓住他那俘虏的两只胳膊说:“干得实在漂亮。”维莱和郝斯顿都来了。维
莱说:“现在只要六个人就够了。”郝斯顿用电筒照了照三个俘虏的脸,“你们干
吗要做这种事?谁叫你们来的?”俘虏说:“天大的冤枉,我们啥也没干,无非想
跳跳舞。”朱尔反驳说,他们不是想跳舞,而是想打那个小伙子。汤姆也说,他们
往里挤的时候,就有人吹口哨。“是的,警察听见口哨就到大门口来了,”郝斯顿
说。
    三个人不肯讲谁叫他们来的。郝斯顿告诫他们:“不说就不说。可是你们得注
意:你们跟我们一样,都是自己人。你们千万别残害自己人。这一回饶了你们,你
们得把话带回去;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是谁,一定把他的骨头敲断。”他们
让三个人从后边的篱笆爬上去。跳舞场上奏着《老丹达克》,乐曲尖利而凄凉。
    蹲在管理处近旁的那圈人还在交谈。爸说:“世道要变了。我不知道怎么个变
法,可总要变的。现在大家都觉得不安,谁都紧张得很,想不出办法来。”那戴黑
帽子的又抬起头来,“说得对,是要变的。有人告诉我俄亥俄州阿克朗那儿的橡胶
公司出了事。他们招了些山里来的工人,只要出很低的工钱。没想到这批山里人也
加入了工会。这下子可闹翻天了。开店的老板和美国军团那些家伙都大叫大嚷:‘
赤党!’要取缔阿克朗的工会。橡胶公司没收了工人的尖嘴锄,还买来了瓦斯。三
月里,一个星期夭,五千个山里人到郊外打了一次火鸡。五千人排着队穿过市区,
又排着队回来。就来了这么一手,当地的市民委员会发还了工人的尖嘴锄,再没有
人给打,给杀,从此就太平无事了。我想,也许我们也该组织一个打火鸡的会,每
星期天开个大会才好。”大家抬起头来看看他,又低下头去。一个个焦躁地挪了挪
脚,把身体的重量从一条腿移到另一条腿上。
                                 二十五
    加利福尼亚的果子熟了。沉甸甸的果实压得树枝弯了下来,得在下面打起撑才
行。
    这样的年景是靠那些有学问、有技术的人夺来的。他们改良种子,嫁接果树,
改进种植技术,消灭病虫害,都是些了不起的人。
    小果园的园主们高兴了,丰收在望。
    樱桃最先成熟。一毛半一磅。糟糕,这价格连付采摘的工钱都不够呀。
    又大又甜的黑樱桃和红樱桃,让鸟儿每颗啄了一半,黄蜂又嗡嗡地钻进鸟儿啄
的洞眼里。果核落到地下,跟粘在核上的碎果皮一起干掉。
    紫色的梅子熟起来,味儿甜了。哎呀,我们出不起工钱。
    750 工钱怎么低也没办法。于是梅子铺了一地,山野里到处是烂果子的气味,
引来成群的苍蝇。
    梨子也长得又黄又嫩了。五块钱一吨。就是说四十箱只卖五块钱。花了工钱修
剪枝条,喷杀虫药,这会儿采摘,装箱,装车,把梨子送交罐头厂,都得花钱,落
得这样的结果可办不到。于是这种嫩黄的果子就沉甸甸地落到地下,摔出了果汁。
散发出发酵和腐烂的气味。
    还有葡萄——我们不能酿成好酒。大家都买不起好酒了。把葡萄割下来吧,不
管好的、烂的、虫吃过的,都割下来,连梗子带土一起榨汁吧。加上硫磺和单宁酸
杀菌消毒。这么一来,发酵的时候再不是清香的葡萄酒味,却是腐烂味和药昧。也
好,反正里边有酒的成分,总能让人喝醉。
    这类小果园第二年就要归并到大地产里去,债务会把园主逼死。只有大业主才
能生存,他们开着罐头厂。四个梨子削了皮,对半切开,煮一煮装进罐头里,能卖
一毛五呢。罐头梨不会坏,可以放好几年。
    清香的果子味反而成了这儿的苦难,腐烂的气息弥漫全州。那些能接枝和能改
良种子的人,却想不出办法使饥饿的人吃到他们的产品。那些创造水果新品种的人
创造不出一种制度,让人们吃到他们的水果。
    这实在是人世间最不幸,最痛心的事。一车车橘子抛在地上。饥饿的人从几哩
外赶来想拿这些橘子,可是办不到;要是白白给他们拾去,谁还肯出两毛钱买一打
呢?人们拿着橡皮管把火油浇在那些橘子上。千千万万饥饿的人需要这些橘子,偏
有人把火油浇在那堆积成山的金黄的橘子上。
    腐烂的气息弥漫全国。
    咖啡当作行船的燃料,玉米被烧来取暖,土豆大量抛进河里,猪杀了埋起来让
它烂掉。这里头包含着无可指摘的罪行,包含着不能用眼泪来表达的悲哀,包含着
莫大的失败,足以使我们取得的一切成就全部完蛋。
    人们享网来打捞河里的土豆,看守把他们拦住!人们开了破车来捡丢掉的橘子,
橘子已经浇上了火油。人们默默地站在那儿,眼看着土豆顺水漂走,眼看着堆积成
山的橘子坍下去,变成一滩泥浆。饥饿的人的眼睛里冒出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怒火。
愤怒的葡萄在人们心里迅速成长起来,结得沉甸甸的,等候收获期来临。
                                 二十六
    一天傍晚,吃罢晚饭,约德一家都没散。妈宣布说,钱花光了,油只够再吃一
天了,面粉还能吃两天;温菲尔德的脸色很难看,罗撒香快生孩子了,脸色也很难
看,都得吃点好的才行。商量结果,他们非离开这儿不可。他们都舍不得收容所,
但是不得不走。奥尔在卡车上还藏着桶汽油,还能往北开一段路。那儿的棉花快要
收摘了,虽说不一定能找到活干,不过留在这儿是肯定找不到的。
    奥尔告别了结识不久的姑娘,汤姆告别了朱尔和维莱。爸、约翰叔叔对郝斯顿
和小个子主任说:“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人登上卡车,
汤姆开车出了收容所。守夜人说:“祝你们走运。”汤姆回答:“也祝你走运,再
车子沿他们来的路开去,开过原先那个胡弗维尔村,那儿又搭起了棚子,住上了人。
那晚遭火烧的事,就象刮过的一阵风,下过的一场雨。突然,车头发出咝咝的响声,
路上有颗钉子戳破了一条内胎。汤姆只得停下来跟奥尔一起修补。
    补好车胎,正打着气,打北面开来一辆小汽车,停在公路的另一边。车上下来
个商人模样的人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要找活干吗?”汤姆说:“当然要。”“会
摘桃子吗?”“什么都会。”“往北四十哩光景有很多活,够你们干的。”“告诉
我们怎么走,我们马上就去。”“往北走三十五六哩到毕克斯菜,往东拐再走六哩
光景。随便找个人问问胡伯农场在哪儿就行了。”“谢谢您。”“可知道还有人想
找活干吗?”“当然有。前面青草镇那个收客所里有一大批呢。”“我得去一趟。”
他爬上小汽车就开走了。
    四个男人轮流使劲把气打足,由奥尔驾驶向北开去。在驾驶室里,妈、汤姆和
奥尔都高兴极了。妈说:“到底找到工作了。有四个人干活,说不定马上能赊点什
么。先要买面粉和发酵粉,还有肉。肥皂非买不可了,还得买点牛奶。那护士说,
罗撒香该吃点牛奶。”过了毕克斯莱,车子往东拐,开上一条狭点儿的路。路两旁
都是果园,远远望去,前面停着好些汽车,还有一长排摩托车停在路边。汤姆想,
准有车子坏了。
    等他们开近,一个州警举手让奥尔停车。问明他们是做工来的,就说:
    “好,你们等一会儿。”他招呼前面的人:“又来一辆车。有六辆车等着了。
    最好把这一批放过去。”汤姆问:“喂,这是怎么回事?”警察说:“前面有
点小小的纠纷。别急,你们就可以过去的,跟着走就是了。”“前面传来摩托车开
动的响声,那排旧汽车紧接着往前移动,约德家的卡车跟在最后头。两挂摩托车领
路,两挂摩托车殿后。汤姆不自在地说:“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奥尔说也许路
坏了。汤姆说:“也用不着四个警察来给咱们引路呀。我不喜欢这样。”领头的两
个警察一拐弯,开进一条石子铺的甬道。那些旧汽车连忙跟上。
    汤姆看见路旁干水沟里站着一群人,一个个张着嘴,仿佛在喊叫,挥着拳头,
满面愤怒的神色。有个健壮的女人朝汽车奔来。一辆摩托车过去,挡住了她的路。
一道高高的铁丝大门徐徐敞开,等六辆旧汽车开进去,又关上了。摩托车随即掉头,
往来处开去。摩托车一定,就听见干水沟里那群人的吼声。
    两个带散弹枪的男人站在甬道边喊:“往前去,往前去。妈的,你们等什么!”
六辆汽车往前开去,转一个弯,就到了工人停车住宿的场所。那是个方场,场上一
排排排着五十所平顶小屋。场子边有个水塔,另一边有家杂贷铺。每排小屋的尽头
都有两个带散弹枪的男人。
    六辆汽车一停,先来两个管事,逐一查问姓什么,有几个男人,几个女人,几
个孩子,然后告诉他们住几号房。约德家是六十三号。
    车子开到六十三号门边,一家人从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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