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激凌清清凉凉入口即化,沈延生划开肚子接连吃了好几盆,最后实在腻得慌,才磨磨蹭蹭的回到了车上。
然而他这一趟甜蜜的纳凉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惬意,就在这天夜里,他忽然的闹了肚子。脚底不停的在厕所和卧室之间跑来回,因着顾及面子,所以也没叫佣人进来伺候。腹痛如绞得拉了个昏天黑地,等到这一夜噩梦过去,他终于手脚发软面色发青的躺在床上迎来了第二天的曙光。
拉了一晚上肚子,沈少爷觉得自己肚子里全空了,五脏六腑轻飘飘的沥干了血液和水分,缩在憔悴的身躯里,失去了往日的分量与功用。脚底轻飘飘的从卧室移到底下的堂间,恰好门房也从外面进来了。一眼看见自家主人脸色青白的没有个活人样,门房顿时有些大惊失色,忙不迭的上去扶住他的胳膊:“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
沈延生摇摇头,在他的帮助下落了座,有气无力的说:“没什么大事,一会儿你去跟后面说一声,就说今天饮食清淡点,别太油腻。”
门房连连点头,然后俯身向他报告道:“先生,一大早外面就来了一队人,说是仇旅长那边过来的……有个领头的,正在外面候着呢。”
沈延生敞身往后面的躺椅上一靠,问道:“后院的狗洞怎么样了,堵上了么?”
门房道:“先生,我昨天喊了人来,可工人一开工,那边的就支起枪来吓唬人,实在是不好办啊……”
沈延生闭着眼睛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慢悠悠的说道:“继续要人堵,能堵多少是多少,我不信他们真敢弄出人命来。另外,仇报国那边过来的那些人,直接叫他们全都上后院去,记住,要挨着墙站,看紧了,不许院子那边有人过来。”
67第六十四章
赵宝栓在镇内的一家酒楼内接待了一位贵客——孟小南。
因为生意上的往来;孟小南早先就跟他打过照面,不过当时不够熟络。如今再见面,二人虽是身份大变,却共有一股喜蹬高枝的新气息。
赵宝栓当上了大团长,而孟小南也从一个跑腿伙计摇身一变;成了烟土公司的专务。
因着这一带铁路线的成事;烟土运输的路线也要有所改变;为了打通各方关系,他这趟北上的工作其实并不清闲。
孟小南生个雪白的瓜子脸;一脑袋头发乌黑浓密,加上一双波光流转的凤眼;在酒桌上总是一副未饮三分醉在前的神情。说话做事虽不女气;但气质神态中总带着那么点招人的意思,只是这意思不像故意卖弄,而是稍纵即逝的浑然天成。好像一朵气味芬芳的交际花,大方得体的在花瓣中隐隐的藏了几枚风情别致的花蕊,却只肯让人模模糊糊的嗅到这么一丝半点的气味。
赵宝栓跟他对桌喝酒,喝着喝着就觉得对方不是个十足的男人,不自觉的,在态度上也彬彬有礼起来。然而几杯酒下肚,孟小南那与外表并不相称的豪爽又让他感觉异常舒畅,当即解开腰上的武装带压到桌面上,然后脱外套挽袖子的彻底抛弃了绅士头衔。
孟小南因为早就跟他打过交道,了解虽不深入,但对其本质也有一定的认识。所以赵团长这番大节小节全然抛弃的架势并没引起他多大的惊奇,反而笑眯眯的凑到酒桌边,态度亲昵的同人行起了酒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纵使两人都是千杯不醉的好本事,遇上旗鼓相当的也要有几分微醺。孟小南住在镇上的一所饭店内,赵宝栓为尽地主之谊,当然要担当起车夫的责任。起身往身上穿着衣服系着扣子,他一面还要跟人开玩笑。孟小南笑而不语的低着头听,并未真的喝醉,只是脸颊上浮了层淡淡的粉红,额头鬓角也起了些热汗。
赵宝栓看他低头从茶杯里抿了茶水喝,忽然的就想到了沈延生。
前阵子他让瞎眼掏了人家的墙,本意是想跟这小白脸多亲近亲近,拆了墙并了院,他们便是一家人,若是按照当初在白家岙的约定,赵团长觉得自己这么做真是一点也不过分。不是说好了什么都听自己的么,那推他一堵墙又怎么了?
然而连续几天的东北西走让他有点无暇顾及对方,这一晃都好多天了,不知道小白脸看见那墙被人挖了之后有没有生气,生气又是气到了何种程度,以后,还愿不愿意教自己跳舞了?
思及至此,赵团长低低的笑起来,因着肚里酒精升腾,他笑得有些憨,声音一段一段的从嗓子眼里憋着出来。扬起脸,他用一双大手捉了胸前的衬衣扣子,开始一粒一粒的往回系。
没等到他把衣服穿完整,就听外面吵吵闹闹的起了动静。赵团长从来都是反应灵敏的手比脑快,摸起佩枪的同时,原本紧闭的大门也被人一脚从外面踢开了。
“孟小南!”
来人一声高喝,站在洞开的门外,身上扒了五六个副官小兵,都是一副拦也拦不住的无奈相。
孟小南应着喝声一抬头,脸上表情微微波动:“大少爷?”
被称为大少爷的这个人显然情绪激动,甩开身上八爪鱼似的钳制,阴着脸进入了屋内。扫了一眼座上的孟小南,他转头看向衣衫不整的赵宝栓。而赵团长在稍稍的愣神之后,当即便松开了握枪的手,垂下视线,也冲着孟小南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孟小南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杯,缓声道:“赵团长,这是我们大洋公司的董事长,姓乔。”转头对了董事长,他继续介绍这边的赵宝栓,“大少爷,这位是赵团长,早先在生意上同我们有往来,今天也是许久不见,同我一道出来喝几杯叙叙旧。”
听闻这番解释,乔姓青年对着赵宝栓高傲的一仰头,那视线里几乎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只是他个子没有人家高,并不能真正的做到居高,所以只能在眼神与气势上有所体现。赵宝栓听得他的来历之后,并没有对他不友善的态度有所挑剔,反而主动自然的伸出只手,要与对方握上一握。
乔董事盯他那大手一瞬,并未出手回应,态度了了的一点头,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乔振霖。”
“乔董事也来喝一杯?”展颜一笑,赵宝栓摆出去的手在跟前空划一记,然后摸到脸上蹭了蹭下巴额的胡茬。
屋内的酒桌上,盘盘碗碗的菜肴几乎见了底,乔振霖看一眼赵宝栓,当即回绝道:“不用了,赵团长不必客气,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孟专务问一问。”
这时候,孟小南从椅子上站起身,迎着他的方向朝外走了两步,然后转回来对赵宝栓说:“赵团长,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麻烦你送了,我自去要辆车,同少爷一道回去就行。”
赵宝栓见这两位关系甚密,也没什么说的,顺水推舟的点点头,拱手把两位漂亮青年送出了门。等送完了人,回来抓了桌上的武装带,他忽然咂出了点味道,再扭身冲到屋外靠住栏杆往楼底下望,果然看见那俩人在楼底昏暗的灯光中做着拉扯。
孟小南走得疾,乔董事在后面追,刚摸上半片衣角又让人甩开去好几步,是个求而不得的样子。
赵宝栓低着头满怀新奇的看,看着看着不由的嗤嗤发笑。
果然这孟老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从酒楼出来,赵宝栓没再去别的地方,虽说这几天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但他实在是有些呆不住了。不管嘴上的大燎泡毁了好形象,他憋着不见沈延生,终于憋到了头,以至于迫不及待的就想看看对方龇牙咧嘴的小模样。
夏天的夜晚较之白天火烧火燎的高温天气,总是会多出几分阑珊的凉意。而沈延生软面似的在屋里躺了一天,终于迎来这清凉的时刻,当然感觉惬意非常。白天里,他热的发慌也不敢下水,怕冷热交叠坏了身体的平衡,又要害的两腿轮流的往厕所里奔。及至到了这天夜里八。九点钟的光景,他才勉勉强强的让人端进盆温水来,囫囵的对付了一下。
洗干净理清楚,沈少爷浑身没力气,一颗脑袋在枕头里滚了两滚,很快便熟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生生惊醒了。挺身从床上坐起来,他看这屋子四周都没了墙,光有一张床孤零零的摆在发青的地砖上,上下左右都不着边。
这是怎么了?新买的宅子,好好的怎么就光剩下块地皮了?
脑子里捣浆糊似的咕噜咕噜开着锅,他头晕眼花的想不明白。这时候慌慌张张的跑来门房,口里语无伦次的同他说着话,可他却听不清,只听见周围哐当哐当的噪音越来越大,仿佛是有人把整个世界都装进了饼干筒子,然后高起低落的大力摇晃着。
“先生,先生……”
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摇晃过后,沈延生忽的睁了眼,果然,眼前站着门房。门房一脸尴尬,缩手缩脚的显得十分不安。
沈延生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门房瘪着嘴说不出话,伸手指了指他后面。
沈延生顺着那方向一扭头,表情顿时跟见了鬼一样——赵宝栓跟个巨型煨灶猫似的在他身边蜷成个大陀,直压的那半张床面都低低的沉下去了半截。
沈延生怕是自己噩梦未醒,两只手轮换着揉了眼睛,再仔细看,果真是没错。赵宝栓穿了件白衬衣,底下配了浅灰的军裤,侧身而卧,他那领口的扣子还开着几颗,露出里面淡褐的皮肤。
沈延生嗅了嗅,当即捂了鼻子:“他怎么进来的?!”
门房说:“……硬,硬闯进来的,好像是喝多了走错门。”
“走错门?走错门就让他们家里的把人领回去啊!”
门房面露难色:“我去叫过了,可那头大门紧闭的……”
沈延生道:“那后院呢?后院不是还开着个狗洞么?直接把人从洞里丢过去不就行了?”
门房道:“下午不是让人守着那地方么,对过就没再过来人。我看看这情况,就让工人把那洞堵回去了。”
沈延生气急败坏的一皱眉,看着像要发火,然而酝酿了半天,他却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然后伸出两条胳膊开始从赵宝栓身下往回抽那半张薄被。赵宝栓感受到身下的动静,闭着眼睛滚了一下。咂咂嘴巴挠挠肚皮,最后扯下枕头骑进胯。下,连床带被子,彻彻底底的霸占了个干净。沈延生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立即气的脸色刷白。蹬起一条腿,他半踩到床上,然后对着赵宝栓圆溜溜的大屁股就是一顿猛抽,抽得手心发麻皮肉震痛却全然无果,最后不得已,忿忿的骂了一句娘,摔门而去。
“我睡书房,你去给我收拾一下!”
隔着门一声怒吼,震得赵宝栓开了眼。脸上一副痛苦异常的表情,他伸手下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他娘的小白脸,下手还真他妈狠!疼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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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学好,打屁股
68第六十五章
沈延生让佣人在书房里收拾了一下沙发;躺进去睡了。沙发是外国来的高级货;皮面光滑,造型独特。平常就是小坐一下都得端着屁股小心翼翼;如今整个人睡上去;当然是狠狠的心疼。
图凉快,沙发上垫了一层竹席,沈延生拧着身子在席面上轱辘来轱辘去;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怎么也睡不踏实。
前面因为闹肚子折腾了一天一夜;照理说他应该困得沾床就着;可赵宝栓的到来把他的睡意全给搅没了。不但不困;还有些越夜越精神的趋势。
实在睡不着,沈少爷也不能继续勉强自己,起身走到窗户边,那窗上为了防蚊虫蒙了层浅色的纱网。沈延生站在纱网前面往外看,外面一轮明晃晃的大月亮,正圆胖圆胖的连在一串低垂的枝条上。
马上就到中秋节了。
中秋节是团圆节,热热闹闹聚齐一屋子人吃饭玩耍才是正统的过法。家里那几个门房佣人都是本地人,若是中秋都不放他们回家过节,仿佛是有些不近情理。可若是放了他们的假,自己这屋里可就真的没有一点人气了。
沈少爷仰头看看月亮忽而有些感伤,难道他就这么一辈子窝在这小镇里当个坐吃山空的小财主了?闲的骨头发紧不说,他那一笔小小的资产,岂是经得起吃喝的?
为了累积财富,他近来总在镇内寻觅合适的铺面,打算做点洋货生意。货源不着急,因为他在洋行里新结交了几个朋友,大买卖不行,小打小闹的总不是问题。
小打小闹。
举头望出去,他心里掖着这四个字悄悄叹息。沈老爷虽说有些时运不济,但怎么说也是个辉煌一时的大商人,他呢?指着蝇头小利过往后的日子?
一想,沈少爷有些垂头丧气,他自以为聪明,能干大事。大事也确实是干了,可没干出什么名堂。总结经验之后,他觉得是自己有心无力。纸上谈兵是一码事,真的干起架又是一码事,开店还得靠伙计呢,他一个嘴上灵活手下没有人的,能成什么大事。
窗外,月亮圆溜溜的,时而有浮云慢悠悠的移过来,一会儿工夫就把月光挡成了蒙蒙亮。沈少爷倚窗而立,看那云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到最后乌漆麻黑的遮成了整片厚实的无光的天幕。
要下雨了。
正惆怅着,云端里忽然劈入一道白光,昼日似的一瞬,照亮了院子里的景物。半夜里,院里是空的,只有落落的树影随着携雨而下的疾风狂躁不止的摆动着。
沈延生一抬头,只听浓云中落下道惊天似的滚雷,哗啦一声,当场就撕开了一场忽如其来的瓢泼大雨。
雨点行得疾而稠密,噼噼啪啪打响窗外一树枝叶,在那彻耳的声音中,破碎的雨珠便细丝似卷在泥土的清香中穿入纱网,透得一室清凉惬意。
烦恼随着失踪的月亮一起被雨水冲刷而去,沈延生临窗做了个深呼吸,忽而从先前的压抑中解脱出来。
不就是个中秋节么,过与不过有什么区别?
微微的放下两边的窗帘子,他想起后院那些士兵。外面雨这么大,总没有继续要人站岗的道理。想到这里,他走到书桌前打了个电话给门房,吩咐门房给那些人找个避雨休憩的地方。
门房大概睡得正香,嗯嗯啊啊的在电话里作了应答,也没问沈延生还有什么吩咐,匆匆的把电话挂下了。
沈延生在屋内转了一圈,嗅够了清凉芬芳的空气,顿时心静不少。回到沙发边准备继续睡觉,就听书房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难道是门房过来了?
走过去开了门,那外面的走廊上并没有开灯,沈少爷一抬眼,就感到身上贴过来一具湿漉漉的身子。
这不是门房!
两道胳膊强而有力的箍住他,推着他直往屋里进。
沈少爷啊得一声,很快就闻到了一身酒气。而黑影也就是借着这短暂的时刻,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舌头翻搅而入,动作显然是熟练热烈的,呼哧呼哧的喘息从间或分离的口唇间流泻出来,扑得沈延生脸颊直发热。他万分惊恐,可同时又不知所措的无法拒绝。
好不容易伸出两只手去砸了对方的后背,却是头眼一昏,被人狠狠的摁在了绵软宽敞的沙发上。
紧接而上,一具湿漉漉的身体沉沉的压住了他,那身上仿佛还带着雨点的气息,冰凉透骨的皮肤底下,是隐隐的热流。
沈延生心里着急,趁着对方的舌头流连不止的舔向齿列的机会,狠狠的一口砸下去。
暮的一下,沉在他身上的人扬起了脸。借着书房里微弱的灯光,沈延生看清了对方的脸。
赵宝栓!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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