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没上班?”唐非忽然说,一点也听不出恨,只是很淡的,仿佛和在真的朱旻说话,“出去了又回来。”
“想和你在一起。”“朱旻”的手停在壁橱的门扉上,似有似无的弯曲了两下,似乎被自己老实到不能再老实的情话感动,竟有些不敢回头去看唐非的反应了。
“你……不想看到我吗?”他又问,转回身来,却低下头,“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啊。”
唐非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没有。”
“朱旻”高兴起来,那张苍白的脸几乎盛不下他的欢喜,多的就快流到地上来了。他激动的喘着,不时屏住呼吸,结果窒息更加剧了亢奋,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感。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唐非身侧,半天没敢伸出手去。
“真的?”他说,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面不住在身侧搓着两手,一面努力从混乱不堪的脑子里寻找合适的说辞,能足够表达他的欣喜,“我……我去做饭……你你吃什么?”
“随便吧。”唐非说,“中午那些不是剩了。热热就好。”
“那怎么行。”“朱旻”不易察觉的皱着眉,“我都扔了。”
唐非扭头朝“朱旻”看过来,眼神空洞,连恐惧的能力都一并失去了。他的眼光穿过“朱旻”的身体,直直射向窗外。一直看,一直看,一直到“朱旻”也发现不对,转身朝窗外看去,难掩困惑和不安。
“朱旻”看到D7黑洞洞的窗口。莫名熟悉。
“我猜你从那儿来。”唐非冷冷一笑,“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你每天看着我们。”
“那是哪?”“朱旻”一脸费解,但抽搐的眉头已然学会先于神志表达不快。他认识那儿,他来自那儿。可他不觉得他认识那儿,更拒绝承认他来自那儿。
“我也想知道那是哪儿。”唐非说,闭着眼睛笑了笑,“不过随便吧。是哪儿有什么关系。”
“我烧牛肉怎么样?”“朱旻”看他愿意放弃,也慢慢放下了绷紧的神经,想了想他决定换个话题,故作轻松的说,“可乐鸡翅?”
“我想吐。”唐非说,“听见肉就想吐。”
“你怎么了?”“朱旻”大为诧异,想说这个人不是一向无肉不欢的么,这一点他不可能会记错,“没有胃口?胃不舒服?都说了让你别喝那么多咖啡。”
“嗨。”唐非却蓦然笑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什么都不一样。也不可能会一样。如果是朱旻,他会说呦,这是哪天怀上的让我算算。
“按你说的做吧。”唐非站起来,“我看着你做。”
你做的那些事。我要亲眼看着。
唐非坐在沙发上等待,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厨房,操作台上放着什么,上面蒙着一块桌布似的东西,像是一扇猪肉。那里不时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是一休在挠。
唐非知道那是朱旻。另个一个朱旻正满是羞怯的看着他,不知是想还是不想他注意到操作台上尚未露面的“礼物”。
“一休。”唐非喊,“到爸爸这来。”
一休仰起头看了看他,又埋下头挠了一会儿,它身体里发出痛苦的呼喊,那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多么清晰。几分钟以后它才跳下操作台,一步三回头的冲唐非走过来。它跳上唐非的腿,冲唐非放声大叫。
“汪汪!”意思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没看见朱旻不动了么?他睡着了!快叫他去。
唐非呆滞的抚摸它,它就反身去咬唐非的手,没有用力,只是含着,像是威胁,表达它的愤怒。
“别叫了一休。”唐非说,揉揉它防腐剂味的脑袋,“没事的。”
“汪!”
“它今天一直叫。”“朱旻”搓着手,“可能怕以后你会不喜欢它,嫉妒了吧。”
“小笨狗。”唐非说,“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什么?”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朱旻”虔诚的说,眼神里满是燃烧的热切。
“真的?”
“当然是真的!”“朱旻”在他脚边跪倒下来,像骑士仰望国王,他勇敢的握住唐非手,并一瞬间为那般具有魔力的触感喜悦到浑身颤抖,“唐非你为什么总不信我……我……我很爱你。我一直爱你。我需要你。”
一休又要跳过来咬“朱旻”,但唐非抓住了它,任凭它像个大虫子似的在手里挣动。
“让我看看你做的东西。”他面无表情的俯瞰着,然后扭开头,去看操作台上的“礼物”,“让我看看我就信你。”
“你想看?”“朱旻”一时间愣住了,但旋即被爱滋润出的红迅速爬满了他的脸,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病态,神色丰润的到像个大病初愈的人。
“啊!”他猛地站起身,激动的直打转,“你真的想看?”
“当然。”唐非说,仍旧坐在那里。
“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朱旻”激动极了,他简直无法控制脸上的肌肉,任它们不断被撕扯出各种扭曲的褶皱,“我就知道!”
他绕来绕去的念叨着,时而揪住自己的头发,时而狂躁的挥动着手臂,既像个犯了毒瘾的烟鬼,又像是在广场上发表演说的政客,有时他会停下来,用蛇一样的眼神盯住唐非,那双并不大的眼睛,几乎就要从眼眶里掉落出来,彻底黏在唐非身上:“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我没猜错!沈培怎么会错呢!我怎么会错呢!唐非!”
他又蓦然跪倒下来,一把抓住唐非的胳膊。捏的那么用力,简直要把唐非捏碎。
“起来!来!”他试着爬起来,拖着唐非站起身,歪歪扭扭的向那个未完成的“礼物”走去,一休似乎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先一步跳下地,跑到操作台上守着,不许人靠近。
“你一定会喜欢的!”“朱旻”,一把扯下塑料桌布,礼物安静的躺在那里,身上布满扭曲的切口,细密的针脚泛着黑。
一休冲他大叫,却够不到咬他,急得在台子边上走来走去。
“我很快会全部做好。”“朱旻”说,只顾着看唐非的脸,细细的品味着那上面任一点微小的波动,“这是给你的礼物。”
“一休不要舔。”他又说,“防腐剂有毒,会死的。”
“我很喜欢。”唐非咬着舌头,身体犹如筛糠般抖动,他不敢伸出手,也不敢仔细看,只有声音强直的响起,“非常喜欢。”
“朱旻”一定重新摆弄过朱旻的脸孔,现在的朱旻睁大了眼睛,温柔却无焦距的注视着,绝不是唐非熟悉的表情。
“我想留个纪念。”唐非说,“你不介意吧?”
“啊?”“朱旻”没料到这句,愣了半天才说,“它就是你的啊,当然可以,它就是纪念。”
纪念他对他不变的爱情。
“我去拿相机。”唐非说,眼神一直定定的落在朱旻脸上,只看着他,也只对他说,“你等着我。”
等着我朱旻。等着我。
朱旻于是躺在操作台上,耐心的等待。
另一个朱旻站在楼下看唐非上楼的姿势,胸腔里涌动着无尽的爱意——唐非走的很慢却不掩急切,像是急着为这一刻留下永恒的纪念。
唐非拿了两个大桶下来。没有带相机。“朱旻”对这种奇怪的事完全不觉介意,仍旧贪恋的望着,从仰望到平视。
“我真的很喜欢。”唐非说,拧开盖子,把两桶刺鼻的显影液全泼到“朱旻”脚下,打湿了拖鞋,也打湿了裤子。一休的好奇只有一秒,它向下探了探头,小鼻子警惕的闻着,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又转回去继续挠朱旻的脸。
“朱旻”疑惑的看着、嗅着,眉头皱得卑微而天真。
倒空了手里的桶,唐非疲惫的靠到墙上,他给自己点了根烟。
“就是太喜欢了。”他叼着烟,修长的指头摆弄着打火机,叮叮当当的擦响,火苗一簇簇窜起,又再熄灭,熄灭,再又窜起,“问一下,你到底叫什么?”
结果没等“朱旻”回答他就很快的说:“也无所谓。我很喜欢这样子。真的。所以,你能把我也做成这样么?跟他一样的。”
他笑,第一次真正对这个不认识的人露出虎牙:“不然我就点火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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