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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恺一脸奇怪:“这不是谁出去都会碰见的问题么,还用想?”
周铖轻轻挑眉,来了兴趣:“你想过这些?”“废话,”容恺翻个白眼,仿佛周铖问了个特别可笑的问题,“你们会碰见我就不会了?我又不是神农架野人。”
荒山野岭,茂密丛林,飞驰的小疯子,蓬头垢面,虎皮短裙……周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想象力如此丰富的男人,但这会儿他确实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乐得闷不吭声,肩膀直抖。
容恺静静观察了一会儿,抬手拍拍周铖肩膀,语重心长:“你这是病,得治。”
周铖这下再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容恺有些害怕地往旁边缩了缩,仿佛离近了会被误伤。
事后周铖回忆起这出,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常,或许,他可以和火星人一道找个大夫号号脉。
(6)
周铖不是受虐狂,只是生气的警戒线比较高,同样金大福也不是,只是生气的线同周铖相比便直线下降成了四川盆地。但不论高低,是个人就有情绪,而某些人的字典里完全没有察言观色这四个字,于是乎当这天金大福探视归来情绪低落又遭遇容恺日行一嘲的时候,忽然爆发也就不稀奇了。
其实容恺说的还真是日常语句——“哟,见完媳妇啦。这昨儿刚搞完男媳妇今儿个就见女媳妇合适么。”
周铖敢百分之百确定这会儿的金大福真心没那个兴致,显然对方家里带来了什么坏消息,或是孩子逃课或是老人生病,反正跑不出糟心的家长里短,所以这人才会一回来就沉着个脸,活像一座压抑多时的火山。
然后容恺往火山口里倒了一吨的TNT。
金大福不喜欢动手前知会,比如喊个招式名称或者放上个“你再说一句试试”的预告,他的做法是抬脚直接把容恺从凳子上踹了下来。只听咣当一声,容恺的哎哟还没叫完,他又上前一脚补过去,直接把已经摔到地上的人又踹到了桌子底下。
冯一路还没从探监室回来,花雕因为昨儿流水线上干活时手划了个大口子,这会儿正在医务室换药,金大福骂了句“欠收拾”当总结,末了爬上自己的床闭目养神。
十七号再没了声响。
周铖坐在床上,静静看着桌下那一团一动不动的阴影,不由自主产生了“那家伙还活着吗”的疑问。好在火星人很给力,不久后便挣扎着爬出来,颤颤巍巍站起,缓了缓,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床铺。全程安静。
可他的咬牙切齿的表情不像他的做派这么低调,如果不是忌惮再被踹,周铖觉得他或许还会竖起两根中指。
坐上床的一瞬间,火星人倒吸口气,脸扭成了麻花。
该是摔得不轻的,单从金大福那完全没克制的一脚便能感觉出。可即便如此,伤者的表情里依然只有忿忿不平,至于理所当然该出现的难受,委屈,哀怨,统统不见影儿。
傍晚去食堂吃饭的路上,热心冯发现了异常:“小疯子你咋了,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容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儿,摔了一下。”
冯一路皱眉:“好端端在屋里还能摔着?”
容恺嘿嘿一乐:“谁说不是呢。”
周铖走在后面,看着容恺傻笑的侧脸有些恍惚。这家伙是真的没心没肺——
不会顾及别人,也忘了心疼自己。
95、番外《周大仙和纸老虎的爱恨情仇》
(7)
周铖有好些年没拿过铁锹了;上一次还是大学毕业刚工作那会儿;跟着单位去植树;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几乎种了一片树林;可听说后来没多少成活的。
相比之下现在的劳动有意义多了,起码出产值啊。周铖自嘲地笑笑,手下依然不紧不慢地挖着石头。
一旁的金大福和容恺倒是聊上了;确切的说是容恺群呼;然后金大福率先响应。
“你们看这石头山像不像蘑菇云?”
“像,然后呢?”
“然后?然后昨天刚下过雨,今天我们这些不要命的就继续在下面挖啊挖,谁知道啥时候来个山体滑坡;我们就交代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同志;要相信科学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金大福和容恺的交流很少超过十招,比如这次,又以容恺屁股挨了一踹收尾。
周铖看着容恺捂着屁股骂骂咧咧,觉得有趣极了。明明没什么战斗力,却总爱撩闲,跟个不长记性的小狗似的,十次里有九次被人一巴掌扑棱走,下回还凑过来装模作样冲你叫。
没一会儿,小狗又被冯一路招呼过去,这一次两个人嘀咕了很久。
见小狗不被扑棱了,周铖顿觉无聊,收回视线,刚想再认真干上几锹,却听见上方传来怪异声响。那声音像夏日的闷雷,让人觉得莫名压抑。
不好!
周铖心下一惊,扔下锹就要往远跑。
“山要塌啦——”远处不知谁喊了一句。
紧接着是容恺的呼喊:“哑巴,这边!”
周铖想都没想,脚比大脑更快地转向容恺,然后狂奔!
山体坍塌的一瞬间,周铖正好撞到容恺身上,于是两个人一齐随着惯性紧紧贴在了被他们掏空的石壁上。容恺被撞得很疼,估计疼到想骂人,因为周铖感觉出来被挤压在自己肩膀和山壁之间的那个脑袋想张嘴,不过下一秒,巨石轰隆隆滑落,每个人都下意识暂停了自己的生物性,呼吸,活动,思考,统统在这一瞬间中断,仿佛电器被忽然拔了插头。
山石滑落了很久,久到周铖已经无法准确感应时间。直到细碎的沙砾滑落声都消失殆尽,他才终于呼出一口气,仿佛劫后重生。
被自己压在石壁上的家伙开始挣扎蠕动,却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窸窸窣窣像个被压住尾巴的老鼠。
周铖没有跟人亲密接触的嗜好,故而干净利落地退开,只是周围情况还不稳定,所以没敢大动作的退开太多。
但足够容恺自由活动了。
“都……还好吗……”黑暗中,这家伙的声音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软丝丝没任何力气,透着颤抖。
都到这份儿上了居然第一件事问大家的安危,周铖有些意外。
好在大家都安全,即使不能说话的花花,也让冯一路代为确认了。
只是……他俩好像确认起来没个完。
“冯一路你俩腻味完没?腻味完就他妈赶紧过来!”恐惧中的火星人依然急脾气。
周铖知道这会儿不该开玩笑,可他就是嘴欠的想搭个茬儿:“你悠着点儿,别给震塌了。”
黑暗中,绝望在恐惧的浇灌下滋长。
等待救援,听起来是那么的踏实,却又那么的飘渺。
周铖靠在石壁上,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如果就这么死了,他想,他姐在流泪之余也会心里一轻吧。周铖知道自己这想法挺混蛋的,可他本就是个混蛋,只是掩藏得太深,深到他自己都快忘了。
巨石滑落的刹那,他比任何人的反应都快,却只是想往外跑。容恺做了什么?他喊,哑巴,这边。
关键时刻还是挺现本性的,他坦然接受。
人生就是这样,有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就有吃力不讨好的,有时候方法比初衷更影响结果。
“拜某张乌鸦嘴所赐,我们确实被活埋了。”
受不了压抑,热心冯提议说点什么,金大福第一个响应,矛头就戳上了那家伙。
如果是自己,周铖想,不消半秒就能罗列出几条杠杠的足够堵住对方嘴巴的话,比如谁他妈关键时刻呼喊的,谁选了这个幸免于难的地方……
“你、你他妈说谁呢……我要是、要是有这能力……我还在这呆着……早、早他妈出去给……给领导人当智库了!”
周铖受不了地闭上眼睛。虽然漆黑一片里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可他还是要用这个方法来表示自己对火星人的无语——吃力不讨好是个技术活,但容恺炉火纯青。
果然,金大福那闷气顺着竿儿就上去了:“你不整天一套一套的嘛,什么这个蘑菇啊,那个坍塌啊,你有能耐,都说中了,你怎么就不想着带咱们换个地儿?非在这鬼地方等死!”
容恺显然没料到自己费劲巴拉救大伙还落这么个埋怨,并且死这个字此时此刻真的非常能让人崩溃,于是他好容易缓下来的声音又激动了,隐隐带着哭腔:“那是我……是我说换就能换的吗!你以为监狱是、是我家开的……我也没想到真能滑坡啊……”
“还有脸哭,哭个屁!”
“金大福我操你妈!”
火星人终于也有受不了的时候,一句国骂出口,算是替周铖消了郁结——再下去他都有可能帮容恺开骂,这倒霉催的莫名其妙!
“都少说两句把那,”这时候最适合打圆场了,“自家人较什么劲,留着力气与天斗。”
不想某人不依不饶:“天在哪儿呢,你指给我看看?”
周铖不是容包子,直截了当道:“金大福,别逮着谁咬谁,多大人了,和个小孩儿置什么气。”
“我就烦他没心没肺那样儿!”
“人家也没求着你喜欢,我还烦你呢。”
“周铖你他妈到底哪头儿的!”
“妇幼保健协会。”
“靠!”
战斗告捷,周铖重新靠回山壁。
淡定其实是最不好欺负的一个属性,刀枪不入,顺带反伤。
密闭空间重新陷入寂静,周铖微微仰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怕死,怕得要死,可怕有什么用呢,该来的总会来,命里注定的。
随意放在地上的手忽然痒了一下。
周铖愣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过了一会儿又痒了第二下,然后是第三下,间隔有些长,每每等到他以为不会出现的时候那个小猫爪子便又挠了过来。
周铖不自觉弯下嘴角,火星人这是在寻找安全感么?
虽然大家都聚在一起,可因为伸手不见五指,远近已经没了意义,加上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呼吸,存在感便愈发的微弱。
不出意外,花雕这会儿肯定护着冯一路呢。
金大福的粗神经不足以支撑他产生下意识寻找安全感的纤细情绪。
于是只剩下火星人。
看着咋呼,不知情的会以为这是只虎崽子,其实都不用是什么劲儿,拿手指头轻轻戳一下,那鼓鼓的纸就破了,毫无挑战性。
或许是被这插曲分了心,周铖居然觉得恐惧感散了一些。那家伙知道他这有一下没一下挠的是谁的手么?周铖饶有兴味地想,不期然的,爪子又摸索过来。
颤颤巍巍,小心翼翼。
周铖连自己怎么想的都没捋清楚,就像个捕鼠夹似的啪就把那爪子拍住,下一秒手掌合拢,小耗子就被攥在了掌心。
容恺愣了下,马上往回扯胳膊。
周铖觉得有趣极了,手下不松,笑容在脸上扩散,黑暗中,恣意却安静。
终于,挣扎的小耗子变成认命的小耗子,静静地任由周铖握着,再不闹腾。
手真小。
周铖的思绪有些飘忽,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没任何倾向和重点。
都说大手抓草小手爪宝,他琢磨着,果然是个搂钱的好手。
小耗子又动了下,周铖以为对方不死心地还要跑,哪只下一秒小爪子反过来轻轻握上了他的。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见他没反对,才一点点,一点点地,握实。
心蓦然一软。
但不等周铖说什么,略安心下来的火星人又开始没头脑的惹事——
“救援……会不会不来了?”
这时候说这话纯属找虐,果然,金大福开始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铖依然握着那爪子,却毫无同情。
弱智尚可原谅,脑残死不足惜。
“他们要真来,我说了也会来,他们要是不来,我不说也没用!”尤其是嘴硬的脑残。
金大福又骂了句什么,以“你妈逼”开头,但后面周铖没听清。
不过该骂,所以这会儿他在精神上与金大福同在。
火星人这一次没有回嘴,不过情绪激动了,明显是气愤不过,连爪子都在抖。
一滴水落到周铖的手背上。
两滴。
三滴。
周铖疑惑片刻,然后悟了。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总是神经脆弱的,不论什么星系。
围观的淡定心情不至于崩塌,却还是瓦解了一角。
“你水做的啊……”连周铖都搞不懂自己为嘛感慨这么一句,听起来就像毫无原则宠溺小孩儿的长辈。
而他也确实没原则的宠了,顺着一种微妙的心情。
把近在咫尺的脑袋拢过来,周铖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容恺的眼睛。
温热的水汽濡湿了掌心。
火星人照例先挣扎,然后减弱,放弃,最终一点点,一点点地抓住他的胳膊,不那么踏实地轻搂着,好像随时准备下一秒被甩开。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周铖有短暂的发怔,仿佛心里也潜入了一只小耗子,先是撩拨的他心痒痒,然后又一点点地,传来温暖。
96番外《周大仙和纸老虎的爱恨情仇》
(08)
都说二零零八是特别的;年初的冰雪;年中的地震;八月的奥运……太多不平凡的大事;把这一年搅得波澜起伏。
“不平凡的一年啊……”冯一路的感叹完全可以代表主流百姓。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九月,别说二零零八没过完,连奥运都没有结束多久。
周铖有时候挺佩服冯一路;小市民的命;硬要撑起一颗国家总理的心,恨不能荡尽天下不平事,还送温暖到人心。
不 过这总理的心也是有偏有向的,别看他平时跟谁都好;可也分个远近亲疏;这从他给别人起的昵称上就能看出端倪。花花,这摆明是用来心疼的,大金子,人完全不 待见你就自立自强吧,书呆子,分明对他周铖没揣摩出来啥于是只好流于表面,至于小疯子,智商高于二十的都知道纯粹是用来解闷儿的。
可就这那家伙还总颠颠儿往上凑,傻不傻。
哦不对,他就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等到所谓同学将近一年不露面,才意识到自己被人遗弃了。
活蹦乱跳的容恺招人烦,没人精彩的更甚。
周 铖捧着书坐在床上,很久没翻页了,因为看着看着总恍神,总想用余光瞄一瞄那个白痴是不是还一脸哀怨状。他想告诉对方即使你跟薛宝钗似的苦守寒窑十八年,也 不会有人鲜衣怒马的来接你,他想说你自以为肝胆相照的顶罪,总归会被磨灭在时间的琐碎里,外面的人不比号子里,整天除了上工下工就是缅怀过去,人家要奋 斗,要往前看,你个芝麻绿豆大的仗义能算个什么?
但周铖只是想想,他依然坐在床上,捧着书,仿佛专心致志。
容恺也依然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安静的有些可怜。
有人靠了过去,是冯一路:“人家也够意思了,对不对,坚持了好几年,说不定现在调动工作了,到别的城市了……”
趴在桌上的人抬起头,一脸嘲弄:“人就这样,信什么不如信钱,信自己,信别的都是傻逼。”
“没人要你我要你。”
“啊?”
“你也认我当哥啊,我肯定不抛弃你。”
“……”
“不过你得做老二,老大是花花,哈哈哈……”
“神经病会传染的,你离我远点儿……”
趴在桌子上的家伙嘴里说着嫌弃,眼神里却透出开心和向往。
周铖啪地把书合上,心里有点闷。这感觉很微妙,类似生气或者不爽,却又有些许不同。本来嘛,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气冯一路招猫逗狗的随意?气容恺一忽悠就当真的傻气?不科学嘛。于是只是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