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汪海笑呵呵地问:“小郑,梁先生最近身体还好吧?”
他新年原本打算专程上门拜访,但不巧梁岳山生了病,就搁下了。
“托您的福,已经痊愈了。”郑辛客套着,不知他是何用意——若是为了套近乎,亲自给梁岳山打电话不是更好?
“那就好,那就好,代我问候梁先生。”汪海说了几句,终于进入正题:“是这样,去年你业绩实在是出色,像你这样的人才,在分公司呆着,屈就了些。”
郑辛一听,握着电话的手不由自住绷紧了,半天问:“您是说……?”
“董事会研究了一下,觉得调你到总部比较合适。你的意见呢?”
11、归处 。。。
郑辛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直接说出口:“……汪总,我认为还是留在普天比较适合,我也很喜欢在这边的工作。感谢董事会的好意,但……”
汪海一愣,他实在没料到郑辛会这么直接地拒绝。
最初郑辛提出去普天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这年轻人没经历过大场面,想在分公司练手,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这一年下来,瞎子也看出郑辛能力过人,汪海这才理解当初为什么梁岳山不高兴,于是想趁着年末补救一下,这才开了董事会——当然,郑辛在总公司能带来更大业绩,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原以为他一把董事会的决定说出,郑辛就会高高兴兴答应,然后他好打电话给梁岳山。这下可真是始料不及。
“梁先生那边,我会去说。”像是知道了他心中的顾虑,郑辛开口说。
汪海无奈,既然当事人没有挪动的意思,碍着梁岳山的面子,他也不好强求。于是他又说了几句寒暄话,就收了线。
郑辛却被这一通电话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想了想,他拨通内线,很快电话那端,响起章渊带着笑意的声音:“难得你主动找我,是公事还是……私事?”
“刚才汪总和我通了电话,”郑辛开门见山地说,“他说董事会想调我去总部。”
“你怎么说?”章渊的语气立刻微不可查地紧张起来。
比起偏安于A市的普天,位于S市的环宇总部无疑更加具有诱惑力。加上郑辛这一年的业绩,谁都知道他要是去了总部,必然前途无量。
理论上既然董事会已经做出决定,除非打算辞职走人,不然郑辛只能接受。但章渊也清楚,环宇集团董事长汪海和郑辛是有几分交情的,因此这事最终如何,多半还是要看郑辛本人的意思。只要他不点头,就还有回旋余地——毕竟只是汪海私下的电话。
但郑辛没有回答,电话里刹时安静了,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于是在这沉默之中,章渊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最后声音发涩,气息不稳地说:“……你已经决定了吗?”
两人的关系刚刚进了一步,你就要离开吗?
“嗯。”郑辛的回答简洁无比,却犹如一把重锤擂在章渊心头。
但他既不能开口阻拦,也不愿使出什么手段从中作梗,沉默半天,他一字一句地说:“那,恭喜。”
说完,像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难看,深吸一口气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像是玩够了,郑辛忽然笑出声:“我和他说我决定就呆在普天,哪儿也不去。”
章渊足足花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咬牙切齿:“郑辛!你是故意的吧!”
“因为章总刚才的表现太精彩,实在超出期待,让我忍不住想多看一些。”郑辛语气透着几分得意,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
章渊无奈地摇摇头,几乎想冲到这始作俑者面前,但最后只一声低笑:“几乎被你骗了……说不定有一天你不想做广告了,还能当演员。”
“大概我有演戏的天赋……”郑辛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又顿了顿,七分认真三分感慨地说:“我记得,我答应过某人,要和他将普天带到最高峰。”
章渊扬起嘴角:“你不会失望的。”
放下电话,郑辛有片刻怔忡,但随即助理敲门进来,打断了他的情绪。
“郑总,有个好消息。今天一上班,威华的人打来电话,说他们董事会对这次项目的结果很满意,让我们过几天去谈谈下个项目合作的事。开门红啊郑总……”
郑辛一边听一边思考,与威华的合作虽然勉强算得上顺利,但站在公司的角度,决不能用愉快来形容。即使最终的结果没有让对方失望,但年后这么快就传来合作的意向,未免有些太急切了。
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他心里盘算着,面上却没有露出端倪,只温和地说笑:“应该是双喜临门。你去通知大家,今晚组内聚餐,算是年初活动吧。”
“双喜?”助理不明就里,但看郑辛无意多说,便也不问,喜滋滋地去传播这个喜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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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聚餐完毕,忽然飘起了小雪。
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动静,倒是开春来了这么一场,在场的几个年轻女孩都有些兴奋。因为她们,郑辛也忽然生了些感慨,最后索性将车停在一处地下车场,一个人慢慢步行。
雪渐渐大起来,没多久车顶树梢就积了一层浅浅的白,叫人恍然觉得时光倒流,又回了冬日一般。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大多都缩着脖子匆匆而行。
郑辛倒不觉的有什么不便,只放空了心思,漫无目的地行走。
等他回过神来,却已经不知不觉快到章渊家。他想了想,索性继续往前,结果倒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
大约他走在雪里,浑身被打湿的样子看起来太诡异,保安说什么也不肯放行。无奈之下,郑辛只好拨通了章渊的号码。
“聚餐完毕了?”章渊大概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意外。
郑辛应了一声,然后说:“我在你家门口,被拦住了。”
章渊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匆匆丢下一句“别乱动,等着”,就没了声音。
电话没有断,那端不断传来杂音,偶尔能听见脚步声。
郑辛握着电话贴在耳边,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神情却是平静的,甚至称得上安宁。保安见他这样,也有些抱歉,招呼他进保安室里等,郑辛却完全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章渊到了,停在离郑辛三四步远的地方,急促喘息着,哈出一团团白气。
“章先生,抱歉,您朋友不肯进来等……”保安有些不安地解释。
但章渊目光只定定落在他面前的人身上,几乎不敢相信地说:“你走过来的?!”
不等郑辛回答,章渊又急急上前拽着他往近走,顺手将大衣罩在他身上:“这么冷的天,你这是搞什么。”
郑辛却心情很好的模样:“一时兴起罢了,我大概还有几分狂人的风范?”
章渊又好气又好笑:“别说什么狂人,赶紧回去洗个澡,不然你明天该变成‘病人’了。”
进了家门,郑辛完澡,就觉得四肢发软,没什么力气。
章渊摸了摸他的额头,无奈道:“果然有点发热了。”
于是当晚郑辛吃了些药,早早上了床。躺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冷,索性翻个身紧紧靠住章渊。后者便将他整个揽在怀中,一只手停在他后背,缓缓地,一下一下抚摸,并无什么情…色的意味,只叫人无比安心。
“我说,你干脆住过来怎样?”黑暗中响起章渊的声音。
郑辛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到极点的话:“别傻了,你想让所有人看到总经理和副总整日一同进进出出吗?”
章渊不语,郑辛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应该是睡着了。
两人相拥而眠。
在度过了波澜起伏的白天后,夜晚几乎平静到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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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约定,郑辛亲自去威华谈进一步合作的事,对方竟然派出王彦秋亲自接待,让他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番对谈后,郑辛大致弄清除了威华的目的。
原来威华正在进行一个全国性大项目,本来还在保密之中。不过他们偶然得知竞争对手也在开发类似的项目,顿时感到威胁,高层决定加快进度,赶在对方之前推出,于是宣传也跟着提上日程。
也就是说,时间太紧,威华一时难以把握哪家广告公司最合适,又不想弄得大张旗鼓,这才想起了郑辛——毕竟之前的合作,他们用了短短一个月就做出质量上乘的方案,给王彦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王彦秋说:“事关重大,拜托郑先生了。”
他称呼“郑先生”而非“郑总”,竟是将郑辛放在了普天的前面。后者听懂了,却并不点破:“请王总放心,普天一定全力以赴。”
回到公司,郑辛主动找了李铭,将这件事透漏给他。
李铭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反问:“郑总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么大的单子,你分给我做?”
郑辛微笑着不断点头:“我并无必要说谎吧?这单子太大,我一个人吃不下罢了。”
他这么坦白,李铭已是半信半疑,嘴上感慨着:“我早说过,郑总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如果李总没有异议,我就将单子转给你们组,怎样?”郑辛问。
李铭终于面露喜色,点燃一支烟,抽到一半才说:“郑总还是先签下单子,将来如果需要我们组帮忙,再把单子转过来。”
郑辛笑了笑,点头应了,心里明镜一般。
李铭大概猜想威华这么大的单子,不知郑辛动用了什么关系才和对方搭上。眼下单子还没签,一切还有变数,若他贸然接手,最后丢了这谈到七八成的生意,那脸就丢大了——或者说,他甚至怀疑郑辛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李铭见他答应得爽快,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亲热地拍拍郑辛的肩膀,嘿嘿笑着走了。
郑辛将这件事汇报给章渊,后者有些诧异:“地产组不是你在负责吗?干嘛要让出去。”
“这单子虽然数额庞大,技术上却没有什么难度。地产原先就是李铭在负责,经过上次的事,相信他也不敢乱来。我要将精力腾出来,准备另一桩事情。”郑辛大概解释了一番。
“什么事?”章渊问。
但郑辛却不肯透露细节,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JJ抽死了抽死了T T
12、不是一个人 。。。
威华的单子算是个持久战,但就如王彦秋所说,为抢占市场,一期在时间上确实比较紧急。李铭虽有心独吞,到底害怕弄巧成拙,最后还是分些非核心的部分给郑辛组。
与入行第一年的凌厉相比,年后他的作风温和了许多。虽然手上单子也没断过,不过基本上并不需要他亲自出马,所以郑辛本人倒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
章渊几次表示过对他之前所说的“另一桩事情”的好奇,但都被以“时机未到”作理由搪塞了过去。
到三月份,安瑞打来电话,请郑辛去趟青岛。
他在电话中并未透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说想请郑辛帮忙,引荐一个人给他。郑辛想着千鸟的事还欠着安瑞人情,便答应了。
到青岛已是下午,郑辛第一时间联系了安瑞,问他什么时候安排见面。
安瑞笑:“你动作还是这么快……这样吧,我等下给你消息。”
青岛是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气候宜人,各色海鲜更是令人流连忘返。可惜现下还是早春,看不到“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的美景。
眼看时间尚早,郑辛先到酒店小憩,点了简单的套餐草草解决,然后与安瑞汇合。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不多久拐上出城的方向。安瑞一边开车一边大致讲了此行的目的,原来是青岛恒裕葡萄酒的老总希望郑辛帮助他们设计营销方案。
“这事直接和公司谈就好,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郑辛道。
“我知道你不感兴趣,”安瑞瞥了他一眼,“不过我和这位宋总算是有些渊源,既然人家找上了门,这事,你还得帮帮忙。”
郑辛略略想了想,最后道:“……见着了人再说吧。”
听他这样说,安瑞知道八成是答应了,于是笑了笑。
很快车子停在一处古朴自然的庄园前,郑辛见门楣上写着“恒裕山庄”四个大字,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安瑞。后者一笑:“被你看出来了,这里也是恒裕的产业,专门用于招待贵客的,颇有些收藏,宋总还是很费心思的。”
郑辛听了不置可否,只跟随前来引路的服务生往进走。
宋谦早已经到了,见安瑞与郑辛进来,便马上站起来招呼。
郑辛一边与他握手一边迅速不着痕迹地打量,只觉此人衣着得体,举止间透着一股干练与自信,想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几人落座,宋谦转头偏向郑辛道:“郑总能喝点酒吧?”
“舍命陪君子。”郑辛微微一笑,宋谦点点头,低声吩咐服务生几句,没多久,就见服务生推着酒和菜品进来。
宋谦起身替郑辛倒酒:“这是恒裕顶级的产品,请郑总尝尝看。”
郑辛浅酌一口,夸赞几句,接着话题一转道:“宋总此次,是希望将恒裕的品牌营销交给普天来做?”
宋谦似乎有些意外他的直接,但只是一瞬,便顺势说:“郑总快人快语,我便不绕弯子了。论国内葡萄酒市场,恒裕如今也算三分天下,可惜我们百般努力,却无法更进一步。去年偶然看到千鸟的广告,我便觉得,郑总的助力就是恒裕的机会。”
“宋总这样说,叫人压力很大。”郑辛放下酒杯,看了安瑞一眼:“不过既然是小安的朋友,我尽力而为就是。”
宋谦闻言,起身敬了郑辛一杯。安瑞道还要开车,仅以茶作陪。
酒过几巡,话题开始进入实际阶段,到最后当场拟定了合同,约好第二天签订,这才宾主尽欢地散去。
安瑞自然负责送郑辛回酒店,结果到门口,他却自作主张开了同层的房间住进来:“你我许久不见,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趁机叙叙旧。”
这理由相当充分,郑辛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同时心中也泛起一丝怀念——毕竟是大学时的好友,偶尔这样相聚,倒叫人觉得心中格外熨帖。
夜风凛凛,窗外不见月光,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郑辛洗完澡出来,见这样子,却上前打开窗户,抱着手臂站在窗边吹风。有些冷,却格外令人清醒。
正出神间,安瑞拎着一打啤酒进来。
“连门都不敲。”郑辛回头,似笑非笑地说,语气中并无一丝不悦。
安瑞笑笑:“咱俩谁和谁,不讲这些虚的。”
言语间,仿佛大学时光又回来了,两人都有些感慨,最后却不约而同各开一罐啤酒,对饮无言。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安瑞喝一口继续,“怎么消失那么久,又忽然跑到普天去了。”
郑辛想了想答道:“毕业后一直在一位前辈身边帮忙,最近被放出来历练。”
安瑞对他的事情也知道一二,便不再多问,只道:“当初还说一同创业,最后我干了销售,你做了广告,十万八千里。”
“殊途同归,最终都是为了卖产品。”郑辛和他碰杯。
正在此时,电话响了,郑辛看也没看就接起来,结果是章渊。
“还在忙吗?”章渊问。
“没有,已经回酒店了。”郑辛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走到窗边。
安瑞自顾自喝着啤酒,因为房间太小的关系,被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能断断续续传到耳边。
他听见一句“我不是一个人在”,然后没多久,郑辛就收了线走回来。
“怎么,女朋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