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伞是不中用的。”后面这句话既是和红绡说的,也是说给黛玉听的。
捧蓑衣的婆子听了就说:“话是这样说,姑娘也不可大意了。还是让小丫头们打伞,遮一遮也是好的。”说完又接着方才的话说:“来时大奶奶交代,雨太大,就请姑娘们过去用饭。”
正房和林清一家住的桂园离学堂最近,但往正房的路好走一些,一路上都有游廊。
黛玉上下打量了林珺一眼,道:“怪难看的。”
只是禁不住她左一句“好看值什么,总比淋雨强,你试一试,又轻又暖”红绡右一句“我觉着还好”。黛玉无话反驳,半推半就穿戴了。
林珺淘气,并没有把婆子的话放在心上,忙忙地把她们打发走了。见小丫鬟们果真拿了伞来,连连摆手,说:“你们顾好自个儿便好,别淋了雨,明儿我该开药铺子了。”因见雨下得并不大,反而拉住黛玉往雨地里去,拦都拦不住,一面说:“别听那婆子的,原先在家里时,这样大的雨,我和琅儿也穿的这样的蓑衣,戴这样的斗笠,在雨地里钓了半个时辰的鱼,一丝雨丝儿也没浸进去。”一面说一面往身上一指,“你自个儿瞧,”黛玉往她身上瞧去,就见雨滴打到蓑衣上,形成一颗一颗的水珠儿,顺着衣裳就滑下去了,几次三番,在衣摆聚成水滴,就落下去。“只是雨大了就不行,多少会浸进去些儿。”
黛玉看着有趣,就顾不上嫌弃。
一路走到正房,两人在廊下脱了木屐,解下蓑衣斗笠,在外间吃了半碗热茶,身上的寒气去了才往里屋去瞧卢慧娴。
林鸣刚吃完奶,闭着眼睛在奶娘怀里睡觉。
她们探身往奶娘怀里瞧,小孩子不禁长,一天一个样,看着似乎又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了。
香螺进来问在哪里摆饭,卢慧娴就打发奶娘把林鸣抱下去睡觉。
一时饭毕,三个人闲话,就说起昨儿洗三的盛况。
黛玉笑着把几个丫鬟议论的事说了一遍,又问:“从来没听说咱们和他们家有亲,怎么昨儿他们家也来了?”
卢慧娴听了,笑道:“不说你不知道,原先我也不知道。”
原来侯府已故老太太也出自平安州徐家,两人的祖父是嫡亲的兄弟,后来,老太太这一支分出去了。但两人年纪隔得远,老太太嫁入林家不几年就守了寡,后又失子,且娘家父母也先后没了。老太太重重打击下,性子大变,各家亲戚来往都断了,连嫡亲的胞兄胞弟都不例外,同宗的姊妹们更是没有来往。当日侯府老太太出阁时,徐家也递了信,老太太倒是打发人送了添妆的礼。只是一南一北,往后并没有往来。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忘了这么一回事。
那天去大觉寺还愿,两家在路上遇上,老太太才忽然想起来,只当车里坐的就是那位族妹。原想着打个招呼,后又想,从来没有来往,也不知她是什么心思,这么呼喇喇的上去,若对方没有这个心肠,只怕不是多了一门亲戚,反是结了一个仇家,徒添烦恼罢了,遂压下未理。
不想,镇国侯府也留了心。也是那一日才知,她那族妹也是个命苦的。和她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守寡,比她强的是儿子长大成人,并成了亲;没她强的是,没等到孙子出世就没了,竟是个没福的。
老太太伤感了好几天。
北疆苦寒,镇国侯府虽位高权重,京中却并没有什么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罗家儿郎。且天子也忌讳外臣结交京官,尤其是武官亲近文臣,因此,罗家的媳妇多出身武将世家。罗家子弟跟在父兄身边,耳濡目染,十来岁就上战场,能活到娶妻生子的并不多。至罗长平,嫡枝只剩他一个独苗,可谓满门孤寡。
整个长安城,竟未有一家正经的亲戚。
何况,镇国侯在北疆,手握军权,掌握一方政事,算得位高权重,但回了京,不过是个空头爵位罢了。
便是有主动上门认亲的,也都不是正经人家,罗家心里嫌弃,也不肯来往。因此,知晓有这么一位姨祖母在京里,打听得林家为人,就主动上门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15号
51第五十一章
断断续续,这雨一连下了九十日;到二十七才放晴。整好;这天镇国侯府除服。整个侯府只老夫人和侯爷两人;罗长平才十五,便特意下了帖子;后宅请了赵太太帮着照应。一事不烦二主,外面请的是林海、林清和林珗。
黛玉寻思着许久没去省老太太;还没下学;就与林珺两个约好了;放了学就过去陪老太太用中饭。
木鱼正看着几个婆子扫地,见她们姊妹进来;忙迎上来;“姑娘们来了,”一面往里传,一面又轻声说道:“老太太心里正不自在呢,连饭也没让传。老太太见了姑娘们,心里一高兴,只怕还能用一些。”
黛玉也放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谁惹老太太生气了?”
木鱼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昨儿还好好的,一早上起来,精神就不怎么好,早饭也没好生吃,只用了半碗御田粳米粥。”
竹帘响动,念珠从屋里掀起帘子,笑道:“姑娘们来了,才老太太还说,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路上都是青苔,今儿叫人扫了,明儿再教姑娘们过来,姑娘们倒先来了。”
黛玉忖夺,或者是昨儿晚上没睡好也未可知。正想着,老太太在屋里喊她们,“是黛儿和珺儿来了罢?”
声音中气沉稳,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两人忙进去。
木鱼许是说对了,从她们进来,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只隐隐可瞧出残留的一丝丝伤感。两人只当不知道,笑着上前请安问好。
老太太招呼两人在身边坐下,问道:“从哪里来?用了饭不曾?”
林珺笑道:“还没呢,特特过来老太太这里吃饭呢。”说完,抬头向念珠问道:“赶紧摆饭罢,我们两个走过来的,肚子早饿了,就等着饭呢。”
老太太眼里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指着她笑不可抑,道:“家里还短了你的吃的不曾?这样猴急。”虽这么说,却一叠声的催促传饭。
有她们姐妹陪着说笑,老太太吃得也好,竟吃了一碗碧粳饭。饭后,又陪着老太太说笑,中午就没有回去,和老太太一个床上歇中觉。
起来正梳头,忽然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小脸儿染了胭脂似的,断断续续的说:“二爷回来了,老太太,二爷回来了。”
念珠呵斥的话还未出口,又咽了回去,转而高兴起来。老太太忙问:“到哪里了?这孩子……”
一语未了,湘帘又是一阵乱响,门帘再次掀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几步走过来,就在老太太膝前跪下,道:“孙儿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这一向可好?”不是林琰是哪个。
“好,好,好,”老太太一连道了三个好,眼泪跟着就滚下来,颤抖着手去摸林琰的脸,一面打量,道:“黑了,也瘦了,”又想起林琰还跪着,忙扯了他的手,“好孩子,快起来,这地上凉,仔细冻了骨头,可不是顽的。”念叨着吃了苦,又骂跟着的小幺儿不会伺候,不可一一尽述。
才说着人回来了,还没反应过来,跟着就见到人,跟做梦似的。黛玉又是高兴,又不敢置信,恍如梦中一般,半响回不过神来。高兴归高兴,一开口,却又忍不住抱怨,红着眼圈嗔怪道:“二哥怎么也不先稍封信回来。”
林琰起身,上下打量了黛玉一回,又转向林珺,也打量了一回,才笑道:“都长高了,记得我走的时候黛儿才这么高,”一面拿手比划,“现在都到我这里了。”
他们兄妹和睦友爱,老太太看着也高兴,说:“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一天一个样,我们天天在跟前看着倒还不觉得。”
见他身上干净,知是梳洗过了,放心留他说话。指了东边第一张椅子,道:“坐着说话儿。”念珠沏了他平日爱喝的茶来,几个小丫鬟也端了各色点心果子肉脯等。
林琰瘦是瘦了,精神却比先时好了,老太太还是忍不住骂道:“你这孩子,外面就那么好,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完了又想起他一个人在外的苦楚,又心疼起来,“中饭吃了没?”不等林琰说话,就吩咐念珠,道:“这会子做饭也来不及,你亲自去厨房瞧瞧,有什么现成的热汤热水,先端一些过来,再拣琰儿爱吃的做着。”
待念珠走了,老太太又想起一事来,又吩咐木鱼,说:“你去二门瞧瞧,看哪一个在,打发个人去给你们老爷,三老爷和大爷递个信,教他们也高兴高兴。”
又扭头冲林琰说:“别看你父亲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的。做父母的,哪一日不为儿女操心?你一走大半年,心里怎么能不惦记?前儿中秋你托人送了月饼回来,你父亲高兴得什么似的,说你长大了,知道孝顺了。这回回来,可不许再一走大半年。我和你父亲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谁知道哪天就没了。”
林琰心中大痛,年前他说想出去走走,林海半点迟疑都没有就同意了,还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他一直都以为,父亲和母亲是不一样的。打小,母亲总是试图把他圈在身边,而父亲总鼓励甚至帮助他走出去。他却忘了,父亲也会老,人老了,想法也会变。父亲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会希望儿孙绕膝。
而他,不止没能达成父亲的愿望,还要父亲为他担心,实在是不孝。
“老祖宗,我知道了。”又拦下木鱼,说:“已打发人往帽儿胡同去了。”
“果然懂事了。”见林琰比先头稳重了许多,也知道体谅老人,老太太倒是欣慰。抹了眼泪,就仔仔细细问一路的大事小情,林琰一一说了。
老人家可不管那些名山大川如何的雄伟壮观,也不在意隐士名流学问见识如何,在意的不过是儿孙的一日三餐,有没有按时吃,吃得好不好。老太太听了,口里不住的说受苦了,末了说:“回来了就好,回头教厨房炖些补品,别亏了身子。”
林琰笑道:“比起家里,外面自然幸苦些儿,但比起大多数的人来说,还是享福了。”又说:“在外面也有在外面的好处,老祖宗看着我瘦了,其实身子比在家里时还好些儿。”又问家里各人如何。
这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谁也没想起来罚那个冒失闯进来的下丫鬟。
说到林飞,老太太就笑起来,说:“你怕还不知道罢,你嫂子又给你添了个侄儿?比飞儿跟你哥哥还像些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林琰笑道:“哪一天生的?”
老太太道:“十六,就他会挑时辰,那天边刚出来一丝亮光,他就出来了。那哭声,没把房顶给掀了。”
大家都笑起来,黛玉说:“他不止会挑时辰,还会挑日子,也比飞儿要淘气。我们好好的过节,他却要出来,闹得我们连节都没好生过。”
林琰打趣她道:“过节要紧还是你侄儿要紧?看我回头不和哥哥说。”
黛玉撅着嘴,娇声道:“老太太还说你长大了,我看还是那个样,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只会告状。你只管说,大哥才不像你,再不会说我。”
林琰见着小妹娇俏的摸样,心里暖暖,笑道:“都会教训我了。”
一时,林飞的奶嬷嬷抱着林飞来了。
他年纪小,记性不大,又一向养在卢慧娴跟前,与林琰见面不多,却也知道有个叔叔,过几天总要见一面。林琰初走那会子,他还问了两回,一直不得见面,也就忘了。
此刻见到林琰,已不认识了。
进来先团团见礼,独到林琰时却不作揖,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仰着头把林琰上上下下看了一回,问道:“你就是爹说的叔叔?”
老太太轻轻拍了他的背一下,笑骂道:“淘气,见着叔叔还不行礼?平日里你不是还念叨,见了怎么又不叫人?”
林飞瘪了瘪嘴,林琰看着好笑,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抱起他,笑道:“我就是你爹说的叔叔。”又扭头和老太太说:“像我,不像大哥。”十分得意的摸样。
完了又和林飞说:“可不许见着谁都叫叔叔,就要这样,先问清楚,叫了叔叔要给见面礼的。”说得老太太骂他教坏孩子。
林海等人得了信,就没留着吃晚饭,送走了客人就回来了。
卢慧娴还在月子里,不能见风,北方的深秋寒冷刺骨。为就便她,接尘宴就安排在正房里。
林家人口不多,又是一家人,就没顾忌那些俗礼,一桌围着坐了。
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天一日日的冷下来,因林琰回来,家里却比从前热闹了几分。
林琰的亲事又提上了日程。
原没想着他这会子赶回来,就说林鸣的满月宴只请几家近亲和常来常往的人家一起热闹热闹也就罢了,也是怕折了孩子的福分的意思。
但因林琰的归家,明明是林鸣的满月宴,但各家太太奶奶们话里话外的都是探问林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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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贾母到得不早不晚,像是算好了似的。卢家先到;随后是崔家;然后就是荣府。
崔老太太身上不舒坦没来。
贾母懒怠坐席;因说年纪大了吃不得什么东西,坐在席上反而扰得大家都用不好;遂不上席,老太太便陪着在里面屋里听戏。
也不要椅子;一人抬了一张锦塌;随心爱吃的拣几样放在小几上;随意吃着说话儿。将自己的两桌席面,赏了那没有席面的大小丫头并那应差的妇人等;命他们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随意吃喝,不必拘礼。
老太太平日自律,少有在外人面前躺着的,因说:“你自便。”
贾母享用惯了的,一路坐车过来,又陪着说了会子话,就有些受不住,就不推辞,往塌上歪了,说:“失礼了,”又说:“瞧着你还大些,倒比我硬朗。”因说起年纪,果然老太太要大一岁。
老太太道:“只是习惯了,还是不行了,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又问:“腿酸不酸?叫个小丫头捶捶腿。”
贾母点头,下面就上来两个小丫鬟,一个拿着美人锤,一个端着脚踏,走至塌尾放下,那一个就坐下。
老太太手里拿着檀木珠串缓缓地拨动,贾母见了问道:“是吃长斋,还是只初一、十五吃?”
老太太笑着亮出手里的檀木珠串,自嘲道:“做样子罢了,黛儿说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从前在在姑苏老家倒是吃长斋,到了扬州才慢慢改了,在京里这几年已是全丢了,不过去寺里上香,方才吃一顿两顿罢了。”
七八岁的年纪,一身大红的衣裙,镶着银狐毛,衬得小脸儿白嫩得似能掐出水来,夹着刚烤好吹得不烫不凉恰恰能入嘴的孢子肉,送到老太太嘴边,老太太笑道:“我们敏儿知道心疼祖母了,”却摇了摇头,“祖母今儿吃斋,敏儿自己吃。”
家里四个女孩儿,老太太都以序号叫唤,唯独唤这个小孙女的小名。
贾敏却执意不肯收回手,娇声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祖母心里有佛祖,佛祖又怎么会计较这些?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吃肉怎么能行?我一日不吃肉,肚子就总是饿的。”
末一句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乍然听到这熟悉的话语,贾母瞬时有些恍惚,似听见屋外有女儿的说笑声。一时竟忘了计较黛玉关心的对象不是她自个儿,而是一个她眼里外四路的亲戚,笑道:“这孩子一向孝顺。”
见有羊肉汤,老太太命念珠盛一碗给贾母,道:“喝晚热汤,暖暖身子。”
贾母回过神来,示意鸳鸯接过来,道:“他们兄妹三个随了他们母亲。”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林珗兄妹几个身上。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贾母辈分高,她若不上席,只她够辈分相陪。于是两人避出来,所说的话自然也只有两人知道,不教第三个人知道,必然是那话不好在众人跟前说。除了林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