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停在垂花门外,就有崔老太太屋子里的婆子过来伺候。两人是常来的,熟门熟路,也不拘谨,不用人引路,二人携手走在前面。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说笑声一片,婆子就说:“太太奶奶们都在,也不知道姑娘又说了什么笑话儿,老太太这样高兴。”
林黛玉和林珺也是笑。
此次只请了亲戚家里年纪相当的几个女孩儿,她们两个到得早,别的人都还没到。
陪崔老太太说笑了会子,老太太就打发她们去玩。三人从后门出来,才出门,崔嘉怡就说:“程姐姐昨儿打发人来,说身上不好,今儿来不了。”
两家已经定了日子,十月就要迎娶程二姑娘进门。黛玉已然把她当嫂子看待,闻言,便有些担心。端午时,就病了一回,于今又不好,也不知怎么样。
“到底怎么样?请了大夫没有?怎么说的?”
崔嘉怡就笑起来,道:“可见得是你们家的人了,怎么不见你这样待我?”见黛玉急起来,才接着说:“听大嫂子说,是下午在热地里多站了会子,染了暑气,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症候,吃了药已经大好了。原是要来的,只是亲家太太不许。”
林黛玉才松了一口气,却又添了疑惑。她打小身子不好,三天两头要病一回,如今大了,已是好多了。像这样的气候,决没有因为在热地里多站会子就染上暑气的。何况程二姑娘看着也不像是多病多灾的摸样,只怕有别的缘故。既然小懋奶奶这样说,她便只能这样听。
一时都不说话,将到门前,隐隐约约听得园子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哭声里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不得见一面,好容易见着了,却连话也说不上,我心里的苦……”
黛玉和林珺两人还只当是哪个媳妇子,却见崔嘉怡变了脸色,便知不是。怎么也是崔家的家务事,她们两个外人自不好听。正想着怎么躲开,崔嘉怡就扯了她们两个往回走。
老太太见她们三个又回来,一个脸色不好,那两个面上略有尴尬之色,便知家里出了新闻。到底是老于世故,面上半点不显,反笑着打趣三人,道:“就你们鼻子尖,”却是厨房才送了茯苓糕来,热腾腾的还冒着水气,“今儿难得做一回,才说给你们送去,你们倒自己找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招手把林黛玉和林珺叫到身边¨wén rén shū wū¨,亲自拿糕给她们吃。
那一面,画楼与一个妈妈出去了会子。不一时,那妈妈回来,和大奶奶说了几句话。大奶奶眉头就皱了起来,低声交代了几句,那妈妈就从后门出去了。
外面就有小丫鬟回说:“韩姑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十三章在25号上传。
关于改的章节:11只改了收入。
19…27是原先承诺的,因为守孝不该出门,调节了一下。
32…36添加了一些情节,但不影响阅读。
那个,还在继续看书的亲,先表达一下墨耳的歉意。另外,有一点想和大家说一声,这不是个坑。
44第四十四章
韩敏与崔嘉怡是两姨表姊妹,从小儿一起长大的;与林黛玉二人却是初次见面。大家一番厮见;少不得论了一回大小。
既论大小;自然说起未到的俞家姊妹,平日里也仔细论;不过姐姐妹妹的混叫罢了。这一算,才知韩敏最大;俞莲最小。
一时;俞家姐妹也到了。
正是莲子熟了的季节;满眼望去,荷叶田田;三星两点粉白浅红;印着着浓绿,竟也别有意味。
池塘边的亭子早已打扫干净,得了她们进园子的信,便又小丫鬟脚不沾地地走开,不一时,便又婆子抱着几个红木填漆大捧盒进来。等到她们进来,酒也得了。
崔嘉怡一行人才坐下,程氏后脚就跟了过来。
韩敏笑道:“娴姐姐鼻子好灵,闻着味儿就来了,咱们还没动筷子呢。”说得都笑起来。
荷塘不大,容不得大船,只有一个小巧的划子,不过能站二三人罢了。老太太恐怕她们兴致来了要上船,特意交代程氏过来看着。
酒过三巡,崔嘉怡就坐不住了,便邀众人去看莲蓬,黛玉好静,便不去,韩敏和俞莲也不去,就俞荷和林珺两个与她去了。
黛玉拿着一个红菱在手里把玩,眼睛在池塘里寻莲蓬,忽听俞莲说道:“玉妹妹还是头一次见敏姐姐罢?”见黛玉看过来,又说:“平日我们敏姐姐敏姐姐的叫习惯了,猛然听到个人喊韩姐姐,总以为是喊别个。你们还不熟不知道,我和你说,敏姐姐是极好相与的,往后相处久了自然知道。不若随我们,叫一声敏姐姐也就是了。”
冷不防她说这个,林黛玉是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韩敏是当事人,只觉尴尬,也不好说话。程氏只当没听见,指着碟子说:“尝尝我们家的糖莲子,是去年这塘里收的。”直接把俞莲的话混了过去。
俞莲说这话透着蹊跷,她们来崔家做客,说是年轻女孩子交好,未尝不是各个家族之间交好,这样的忌讳,家里长辈都该交代过,便是没有,身边的嬷嬷也会提点。
俞莲并不小,比黛玉还要大一岁。俞家算不得世家大族,却也是真正的书香门第,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姑娘如何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知?与其说俞莲是不知道,倒不如说她是故意的。
便是真不知贾敏的名讳,身边的妈妈也忘了提醒,连崔嘉怡都一口一个韩姐姐,只要不是个傻的,就该知是为了避讳。显然,俞莲并不傻。
林黛玉看不出俞莲是不知事务还是有意为之,却无法喜欢,遂待俞莲淡淡的。林珺与林黛玉是一体,与俞莲也只是面子情。
韩敏与俞家姊妹也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对俞莲的性子,知之甚详。她与俞荷好,自然不能让她做个瞎子,找着机会就与她说了。
家丑不外扬,即便韩敏是好心,也知她不会骗自己,但她还是得维护俞莲。
“你也知道,三妹妹就是这么个性子。家里姐妹里,属她最小,她又会说话,家里老太太太太们都喜欢,这门大了,还是不知事务,说话有口无心,并没得多的心思。也怪我,忘了和她说,教她平白得罪了玉妹妹。”
韩敏知道她的难处,谁叫她爹去了呢,兄长年轻,还不能掌事,二房好容易得了掌家的权,自然事事防着大房。俞莲的性子就随了她母亲,也处处防着俞荷,唯恐教他们兄妹得了好。要劝也无从劝起,只好装个糊涂,道:“我要是不知道,也不合你说。”
俞荷就扯了韩敏的衣袖,笑道:“就知道敏姐姐和我好,”完了又说:“怪到刚才玉妹妹见了我淡淡的,我还当那句话得罪了她们,也不怪她们不愿意理我。”
见她又是如此,总把俞莲的错往自己身上揽,不觉气苦;却也无奈,若她不是这个性子,只怕自己也难和她交心。一根葱白一样的纤细手指点到俞莲的额头上,韩敏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每每维护她,却不知人家愿不愿意领你的情。”又说:“她们姊妹倒是明白人,她是她,你是你,却还没有分不清。”
俞荷自知韩敏一片真心为她,她心里何尝不知道。只是生就了一家人,她又是姐姐,她都不担待,外人更不会担待,何必教外人看笑话。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个好的。”顿了顿,又说:“回头我给她陪个不是。”
却不提俞莲,韩敏就知她心里还明白,并不是一味的只知维护。总归是俞家的事,韩敏也不好多说得。说得多了,反而遭人厌。见俞荷说起赔礼道歉的事,便顺着想了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既说赔罪,只怕就要正儿八经的行礼,就说:“我看没这个必要,你若是为这些须小事特特赔礼,只怕玉妹妹要恼你。”
显得林黛玉气量狭小。
说得俞荷连连点头,道:“幸得有你提醒,不然,我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呢。”
正说着,俞莲就在亭子里喊她们,娇娇软软的怪责二人,“知道你们两个好,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敏姐姐也不理我一理。上回那事儿还没说完呢,说好了下回见了说给我听,这都到了有半日了。敏姐姐只不说,教我苦苦等了这半日。”
两人携手回来,韩敏走到俞莲身旁,在她腮上一拧,笑道:“那咱们来算一算,打你一来,说了多少话?吃酒的时候,你说了多少话?才又说了多少话?还有……”
“敏姐姐,”俞莲握着脸儿不依韩敏,“连你也欺负我,也是做姐姐的样儿。”
俞荷扯下她的手,放了一颗剥好的莲子在她手心里,笑道:“多大的人了,长不大似的。玉妹妹面前,也好意思撒娇儿。”
林黛玉见她说教俞莲,却看着自己,似意有所指,暗暗称奇。心思略转,便明白过来。
俞荷这话明着是说俞莲,实则是说给她听的。无非是向她解释,俞莲天性纯真,说话不知避忌,不是有意的。
林黛玉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俞荷又借着话音向她赔礼,越发不肯计较,遂道:“莲姐姐这是不把我们当外人。”
既然不是外人,自然没那么多的顾忌。偶有冒犯之处,也不会计较。
都是心思通透的人,俞荷立时就明白了。虽已料着黛玉必定会这样说,但亲耳听黛玉说出来,还是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激黛玉的大度。
到了晚上,把炸的巧果,白日摘的莲蓬,洗干净的嫩莲藕,庄子里送的红菱、葡萄等,满满地摆了一桌案,五个女孩儿站成一排,拜过织女,就捉了针穿线。自然都穿上了,多的穿了五根,少的也穿了三根。
晚上就歇在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次日,回到家里,林黛玉和林珺先去禀过老太太,方才各自散了。林珺自是回家里,林黛玉则去见卢慧娴。
说起程二姑娘生病的事,“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了,总要去瞧一瞧。”
虽说程二姑娘还未过门,两家却已作亲家在来往。既然知道家中有人生病,若不去探望,就失了礼数。
卢慧娴比黛玉想得更深,崔嘉怡请了程二姑娘,也请了林黛玉,程二姑娘生病的事自然瞒不过黛玉,也即瞒不过林家,可见得程家并没有瞒着的意思。那么,程二姑娘的病并不重。想及此,卢慧娴才说:“这样,亲家太太既没给信我们,我们若贸然上门,反而不妥。过两日,南边庄子里的螃蟹就到了,到时候送两篓子过去,也瞧瞧她,岂不好?”
也不怪卢慧娴这样谨慎,十几岁就要出阁的女孩子最是忌讳身子不好。端午节送节礼的婆子回来就说程二姑娘病了没见着,不过两月,竟然又病了。即便卢慧娴不愿意多想,却也有些担心。
眼瞧着就是八月了,两家虽还未说定婚期,也□不离十。这个时候,若程二姑娘出点什么事,于林琰名声上只怕会有妨碍。
却也不好立时打发人往程家去。若程二姑娘不是什么大症候,这样特特去瞧,程太太是个泥人也要生气;便是程二姑娘病着,程太太才最心疼,这会子只怕记着请医请药,他们上门,是个什么意思?倒不像是探病,是气人去了。
缓上两日,既显了关心,便是要探问消息也不显痕迹。
不日,南边果然来了人。一路走来,剩下的也不多,只荣国府、卢家、崔家、许家和程家各送了两大篓子。
去程家的婆子进来回话,道:“亲家太太说,正想螃蟹呢,奶奶就送了好螃蟹去,叫我带话给奶奶,说多谢想着。”
“赏了我一个上等封儿,二姑娘又赏了一个。”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两个荷包给卢慧娴看。
卢慧娴摆了摆手,笑道:“赏你的,你就拿着罢。”又问:“亲家太太可好?二姑娘可好?”
“才李妈妈还说,昨儿晚上多吃了半碗碧粳饭,临回来时,还说带问老太太好,改日得空了来给老太太请安,”说到程二姑娘时,那婆子就迟疑起来,“二姑娘看着瘦了些……”再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着不说。
香螺骂道:“哪里学来的规矩,奶奶跟前,也这么回话?”
那婆子打了个颤,忙站起身来,道:“奶奶恕罪,奶奶恕罪。”
卢慧娴心里一“咯噔”,莫不是真出了事?哪里有心思计较这些,摆了摆手,道:“罢了,念在你是头一回,且仔细说来,二姑娘好不好。”
那婆子忙磕了个头,再不敢犹豫,道:“二姑娘精神不大好,说了一炷香的话,二姑娘就咳了两回。二姑娘说是染了些寒气,前儿节前中了暑气,屋里就撤了冰,二姑娘贪凉,晚上睡觉掀了被子,凉了肚子。”
倒也说得过去,卢慧娴摆了摆手,打发了那婆子。
卢慧娴心里不信,奈何她不是贾敏,这事她却不好打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27号更
45第四十五章
又过了半月,程家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且因秋闱将近;卢慧娴就把这事放下了。
不想;下场那一日,程家忽然传来消息;说程二姑娘没了。
卢慧娴愣了半天神,醒悟过来;忙就交代香螺传下话去;不许教老太太知道了;这才要素净的衣裳换上,立刻赶往程家。
程灵韵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按规矩不能发丧。只程灵素的屋子挂了白幡;外面如常,只门子个个不苟言笑可看出家里出了事。
程太太原是在程灵韵屋里的,小懋奶奶程灵素恐母亲见了妹妹旧日住的屋子用的物件反而更伤心,便又劝又哄又拉的架了出去。
程灵素出来迎她,眼睛红肿,眼角还有泪光,卢慧娴道了声节哀,进去给程太太请安。程太太看着她,愣了会子,似才瞧见她的摸样,虚抬了抬手,道:“多谢你还惦记着韵儿,也不枉你们好一场。”
卢慧娴和程灵韵总共也就见了几回,头一回就是崔老太太八十大寿那天,后来两家订了亲,程灵韵出来得少了,见得更少,便是见了,她们一个是当家奶奶,一个是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在一处,说不上有多少交情。若换一个人来说,自当是客气话。但程太太说这话的神情不大对,倒像是认真的。卢慧娴就觉着不对,细细瞧程太太面色,见她双目无神,似不认得她的样方。
程灵素这会子也看出来了,喊了声妈,哪想程太太却拉住她的手笑起来,“韵丫头,这会子怎么来了?我这里正要摆饭,厨房里做了桂花莲藕,是不是谁和你说了,往日叫你过来和我吃你还不来呢。”
一抬眼,瞧见卢慧娴,又拉了她的手,笑道:“这是怎么说的,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就骂丫头婆子,“也不早些说,怠慢了贵客。”
好似变了个人。
程灵素顿时吓得三魂六魄去了二魂五魄,只剩下那一魂一魄,哪里还有主意,只管流泪叫妈。
程家别房的人都在老家,京里就他们一家子人,程灵素姊妹上头并无兄长,只一个幼弟,比程灵韵还小一岁,尚在上学。程太太倒下,家里便无人主事。
程灵素来了还能靠着她,现如今她慌了神,下面的仆妇小丫头更是没了主张。
卢慧娴和程灵素差不多大的年纪,也不比她好多少,因着不是自个儿的亲娘,还不至于没了主意。
按说,她是客,不好管主人家的事,但此刻一屋子上下都没了主意,程太太又是这么个情形,少不得越俎代庖帮上一帮,忙调度人去请大夫。
倒是程太太身边的罗妈妈,有了年纪的人,经历的事多,慌乱了会子,见卢慧娴镇定地叫人请大夫,才醒悟过来,忙稳住心神,扶了程灵素起身,说:“太太两日两夜没有合眼,又遇着这样的事,着实伤了心神,一时迷了心窍,姑奶奶别怕,过两日缓过来了也就好了。”就喊丫头拿安神的丸药来。
一时大夫来了,诊了脉,倒是和罗妈妈一个说法。因家里有安神的药,索性连药也没开,只教按时吃饭,若不能吃饭,熬些参汤吃一些也好,只不可再劳累,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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