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珺和黛儿倒是不扭捏,笑着一个一边拉着卢慧娴的胳膊,笑道:“我们瞧着,娴姐姐是想偷懒儿,偏拿这话哄我们。”
一语未了,就听外面有说笑声,卢慧娴听得是芙蓉的声音,便说:“这小蹄子,今儿疯魔了不成?”
湘帘响动,芙蓉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儿,笑举着问几人,道:“奶奶姑娘们猜一猜,是谁来的信?”
卢慧娴瞪了她一眼,笑骂道:“没得规矩,还不赶紧拿过来。”
黛玉问道:“莫不是凤姐姐的信?”略已沉吟,笑道:“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张凤娥嫁得急,林家又不是正经亲戚,自然不好过去送嫁。老太太送的一房人和琉璃的父母的身契直接给了张凤娥,却并没有往张家去,他们原也在姑苏。待张凤娥嫁过来,他们便带着老太太送的陪嫁并卢慧娴打点的添妆物件去柳府。
柳湘莲归家便立时打点聘礼往张家提亲,十一月便完婚。因两家离得远,便未回门,婚后三日便启程往福建去了。
然而张凤娥和黛玉等人并未断了联系,一月总有一封信。开始只叙一些风土人情,后来便说些家长里短。
闻言,卢慧娴也算了算日子,也是欢喜,道:“果真是凤妹妹的信?快些拿来。”
芙蓉奉上信,笑问道:“奶奶姑娘们怎么赏我?”
卢慧娴接过信,抬头看了一眼香螺,道:“这丫头越发的不成个样儿了,你如今规矩也松了。”
香螺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瞬间没了笑脸的芙蓉,忙蹲身请罪,芙蓉只好也矮身请罪,却又和香螺叽叽咕咕地说:“奶奶如今也小气了,这样大热的天,我走这么远的路拿信回来,不说没有赏,还要罚,真真没有这样的事。下回再遇着,我再不去的。”
卢慧娴已拆了信,正好黛玉林珺三个看,并不理会她们。听见,也不看她,与黛玉林珺说:“这小蹄子,我还说不得她了。”
香螺便一拉她,悄悄地说:“哥儿正睡觉呢。”
芙蓉才想起来,白了脸儿,看也不敢看卢慧娴。香螺知道她知道怕了,又伸指狠狠地点了她一下,指了指侧门,芙蓉知道香螺是叫她出去陪红绡和琉璃。知道卢慧娴已不怪她,又转了笑脸,忙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出去了。
芙蓉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她这个性子倒也好。
38第三十八章
“凤妹妹有喜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卢慧娴也为张凤娥高兴;春上才送过去的石榴酒;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大觉寺的菩萨果然灵验。便想,等林飞周岁一过;定要赶紧去还愿。
黛玉和林珺也是高兴,道:“老太太还不知道;要是知道;还不定怎么高兴呢。”说罢;两人竟是等不及,立时便要走;说:“咱们这就过去罢;正好中午陪老太太用饭。”
卢慧娴便问时辰,有丫鬟说了,方才点了点头,也起身说:“也罢,”又说:“看飞儿睡了没,要是没睡,我和妈也过去,这样大的喜事,老太太只怕要高兴坏了。”
说罢,几个人便起身往抱厦走去,黛玉一壁走一壁劝道:“娴姐姐还是别过去了,这会子正是热的时候,我们姐妹年轻还没什么,婶子也是有了春秋的人,若是热着了,老太太也过意不去。老太太那里有我和珺姐姐过去过去说一声,陪着说笑也是一样。”
林飞一直住在抱厦中,这会子不是在顽就是睡觉,卢太太必定在抱厦看着他。
果不其然,两人在水晶帘子外面,就看见卢太太坐在床边,屋里鸦雀无声,却是林飞睡了。
丫鬟看见她们站在帘子外面不进来,便上前弯腰贴着卢太太的耳朵说了一句,就见卢太太转过身来,冲她们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床上,示意林飞睡了,叫她们不进来。一面说着,一面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到了水晶帘子跟前,皱了皱眉头,向卢慧娴说道:“昨儿不是说了么,把这帘子收起来,怎么还挂着?小孩子魂魄不全,经不得吓,这珠子碰一碰就响,吓着飞哥儿可怎么是好。”
香螺和玺儿两个早上前仔细地把帘子拨开拿门框上挂着的绦子系住。
卢慧娴上前挽了她妈的胳膊,一面往外走,一面说:“怎么没收起来?他就喜欢听这个响,每日必定要过来玩会子。他记性又好,房里换了什么东西,他都清楚,左昨儿您说了,回头我就吩咐香螺两个换了,他一回来就发现了,死活不依我。他说不清楚话儿,就扯帘子,换上这个才消停下来。”
卢太太听了又是笑又是摇头,说了声淘气,便不再言语。黛玉和林珺便说了张凤娥来信以及要去老太太那边的事,又赔不是,说:“我们在这先给婶子陪个不是,中午只怕就在老太太那边用饭了,不能过来陪婶子,婶子别见怪才是。”
卢太太也是高兴,摆了摆手,笑道:“这样大的喜事,我也该向老太太道声喜。”说罢,便向卢慧娴说:“你也太不懂事了,”言罢扭头从屋内看了一眼,又说:“飞儿才睡,不睡够一个时辰怕也不会醒。”
若是放在别人家里,做媳妇的自然是要每日去长辈跟前立规矩。到了老太太这里,却一应都免了,卢慧娴只每日早上过去伺候用饭,晚上省过便回,夏天热的时候早上也不让过去,冬日冷的时候晚上也免了。说出去,谁家也没有这样疼后人的长辈。
这一两年老太太脸上笑多了些,也爱说话了,进佛堂的时辰也少了些儿,尤其是林飞出世后,那真真是把林飞当眼珠子疼着。卢慧娴想着,也点头,说:“我还想着他要是醒着就不好过去了,老太太最疼他,这样大的太阳,我们要是带着他过去,老太太必定不依我。”
卢太太也是欢喜,卢慧娴当日嫁过来时,她心里也是担心,外面都传言这位老太太性子古怪,怕不好伺候,心里还埋怨贾敏,怎么请了这么一尊神回来。现如今瞧来,倒是她多担了心,老太太和气也疼晚辈,林珗是个知冷知热的,别说平日里没有通房姨娘,卢慧娴怀着林飞时,也不像别人家里,要人过去伺候,小姑聪慧可人,又善解人意。她私心里觉着,这世上,便是皇后,也不如她这个女儿过得好。
对老太太,卢太太自然敬爱。在林家住了几日,见卢慧娴少去老太太跟前伺候,反而整日提点着要她过去。
当日刚到京时也来家里住了几日,黛玉知道她看重规矩,便笑说道:“只怕见我们都去了,只差他一个,又担心他受了委屈,还是你的不是。”
卢慧娴笑道:“可不是,总归是我的不是。”
一行人说笑着,坐了竹轿过去。
老太太并不在正厅,在偏厅窗户底下的罗汉床上纳凉,木鱼念珠两个陪着说话儿。见她们一行人进来,也没客套,让了座,先就说了卢慧娴一顿,道:“说了中午不必过来,怎么还是过来了?你也不心疼你娘的,这样大热的天儿,也让你娘在外头跑来跑去。”
因不见林飞,少不得问起,道:“飞儿呢?”
“才睡下,不然,知道我们过来,定要闹着来,”卢太太笑道:“我是被他缠怕了,闹得我脑仁疼,来老太太这里躲清静呢。”
老太太也喜欢卢太太这行事,深觉贾敏会识人。黛玉便走到老太太跟前,把信拿出来,说:“凤姐姐来信了。”却不说信里说了些什么,只是笑得欢畅。
老太太见她这个模样,也没有多想,只当她们姐妹感情好。张凤娥与她们是每月都有信来往,姐妹俩也总拿过来给她看,也不以为意。笑着接过信,埋怨道:“怎么这个急性子就改不了,也不怕你婶子笑话你。”
卢太太道:“不怪她们,这是她们的一片孝心,张姑奶奶来信说是有喜了,急巴巴地过来给老太太报喜呢。”
“果然?”听言,老太太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连忙打开信,一面要眼镜。
念珠忙拿过来,黛玉接过,亲自替老太太戴上。
老太太看完,就一叠声的说要去大觉寺还愿,念珠劝道:“老太太还说姑娘性子急,您这性子比姑娘还急呢。”
卢太太笑道:“不怪老太太急,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老人的心?张姑奶奶出阁也有一两年了,一直没有好消息,老太太岂有不惦记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叹道:“可不是?她们还小,哪里懂这个。”
卢太太便道:“于今好了,总算是有了消息,老太太尽可以放心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问:“送信来的是谁?”
黛玉和林珺一时没想着,说:“驿站送过来的,怕是已经走了。”
接到信的时候,卢慧娴便觉着奇怪了,后日就初五了,张凤娥的周岁礼这两日无论如何也该到了。这会子却只见信不见人,怎么不让人多想?不好教老太太跟着担心,便说:“想必信是后来写的。”这不是没有的事,信后发的,却先到。
老太太心里也想着了,又恐是有别的缘故,却不好当着卢太太的面问,便顺着卢慧娴的话说:“原先看她比她们两个稳重,于今看来还是不行。”
第二日,果然琉璃的妈便到了,却不知张凤娥有孕之事,正好印证了卢慧娴的话。
荣府里,薛姨妈和王夫人两个,也正说着林飞周岁送礼的事。
那一年薛蟠使人砸了林家的铺子,林珗并没有声张,只是命人把闹事之人直接送到了门上。
人到了家里,薛姨妈才知道这事儿,是又恨薛蟠不懂事又恨林家不留情面。
却不想,错在薛蟠,林家连个不是也没有说,又如何不是看在贾家和薛家这点关系上留了情面。
不过,薛姨妈心里不满,但还没有糊涂,问清楚了事情,当即收拾东西,并打发人叫薛蟠回来,命他到林家赔礼道歉。恐他不肯去,特意请贾琏押了他去。
林珗见了人,东西却没收。
薛姨妈心里便不踏实,骂了薛蟠又骂林珗,礼也赔了,这样不依不饶,是个什么意思。
世上之人,多是护短的,薛蟠再不好,也是自家哥哥,薛宝钗也是不痛快,遂向薛姨妈说:“古有负荆请罪,不然……”
又想到如今时节,薛姨妈只怕舍不得。不说薛姨妈,便是她自己个儿,心里也不忍,这话就没有说下去。
薛姨妈听明白了,就如薛宝钗所想——舍不得。
隔日,仍旧请贾琏押了薛蟠过去。林珗见了人,单独和贾琏说了几句话,东西仍旧没收。
薛姨妈得了贾琏的话,心里愈加不快。这一两年间,林家的大情小事,就都没有理会。今年开春接连几件喜事,贾母心里高兴,恰又逢林家长孙周岁,愈发高兴,林珗过来接客,立时就应了,说了要过去的话,待林珗走了,又特特交代鸳鸯找几样体己出来。薛姨妈想来想去,就想跟着凑个趣。走动走动,不就还是亲戚。
却不为与林家交好,而是讨贾母的欢喜。
听了薛姨妈的话,王夫人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只顾拿勺子搅碗里的绿豆汤,搅了两圈,眼角瞥见薛姨妈面前的碗还搁在高几上,便说:“这是宝玉孝敬的,一大清早熬好吊在井里,才拿起来就送过来了,你也尝尝。”
薛姨妈心里明了,王夫人这是还在为当初请客林家礼到人不到的事儿心里不待见,便顺着她的话转而夸起宝玉来:“不是我说,亲戚里面,”一边说一边端了碗,吃了一口,并不冰口,刚刚好,才说:“就没宝玉这样仔细的孩子。”
王夫人脸上就又有了笑容,摆了摆手,谦虚了几句,才缓缓说道:“老太太爱热闹,今年又接二连三的尽是喜事,难怪老太太喜欢。我是不去的,人一多,闹得我脑仁疼。”
王夫人不去,薛姨妈自然也不去。到了日子,打发人抬了东西去王熙凤那里,只推说身上不大好。
贾母一眼就发现薛姨妈没有过来,也不在意,只装不知道,乐呵呵地带着王熙凤、三春、宝钗和宝玉去吃酒,贾赦贾政领着侄儿贾珍贾琏骑马随着。
黛玉在京城的院子仍旧叫作萱草堂,却是小小六七间屋子。地基高出屋子一尺重新铺了木板,屋顶也铺的木板,皆是精雕细琢。
除了山墙,未用一块砖。屋内都用各式各样的隔断隔开,或是八宝阁式样,或置书,或置瓶,或放些小摆件、笔墨纸砚等;或是花窗的样式,有万字不断头、三角形等简单花样,也有百蝠流云折枝花木等花样。
三春和宝钗都是第一次来黛玉的屋子,饶似迎春那样木讷不知争取的人或惜春这等心性冷情的人,也是惊叹不已。原以为他们家里已是富贵人家,宝玉的屋子已算得上精致无双。于今见了黛玉的屋子,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家闺秀。她们与黛玉一比,实在是不能见人。
探春心里满满的俱是羡慕,她听贾母说起过,这间屋子,是贾敏当年有林琰时特意修建的。原以为是个女儿,不想还是儿子。她心里很清楚,她是不能与黛玉相比的,有那样一个是非不分又爱争强好胜的生母,嫡母有儿有女,又如何会将她放在心上。她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宝钗也是暗暗纳罕,只是她向来稳重,又少言少语,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恐怕别人看了小瞧她。
甫一进屋,一股凉气铺面而来,探春一眼就看见大厅中间那尊缠枝玫瑰的高足鱼缸。越走近,越觉清凉。待走到近前,一瞧,却是一缸冰,正中央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水晶玻璃缸,里面盛着豆绿汁子,不禁笑道:“我说呢,怎么这样凉快。”又说:“倒是好心思。”
姐妹几个随意坐下,香橙便倒了消暑茶上来,惜春便说:“又倒这个做什么,快些把你们冰好的绿豆汁拿来我们吃。”
红绡道:“姑娘们才从外面进来,可吃不得那冰凉的东西,正经吃一碗消暑茶才是。”说罢,便过去把水晶缸端出来放在一旁搁着。
惜春本就是顽笑话,红绡这么说,自然不在意,只管和黛玉说话,道:“端午的时候飞哥儿去我们家里,那时还只会爬,没想到几日没见,都会走路了。”
崔嘉怡撇了撇嘴,咬牙道:“不止会走路了,还比那会子更淘气了。”
几个人想到刚才林飞拉着崔嘉怡的辫子不肯松手的情形,又笑起来,黛玉撇了撇嘴,一点面子也不给,道:“我说了叫你别去惹他,你偏不信,怪得了谁。”
崔嘉怡气得双颊鼓胀,偏一句反驳不得,气哼哼地拿消暑茶消气,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道:“下回肯定不让他抓着。”
黛玉和林珺熟知她的性子,倒也无惊无喜,三春却不知晓,愣了愣,俱是笑起来,道:“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崔嘉怡笑了笑,没有说话。三春说的也有点理,但仅仅只是有道理。她喜欢林飞,应该说,她喜欢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小孩子一旦长大了,习了规矩上了学就学得一板一眼的,就没有意思了。当然,这样的话,若是只有林珺和黛玉在,她或许会说,但是这里还有三春,还有薛宝钗。
“凤姐姐来信没?”崔嘉怡问道。
39第三十九章
“前两日刚到的,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想着你今儿也要过来;正好家里也忙乱;就没给你送去。”黛玉一面说,一面指着梅花高几上的汝窑五彩缠枝玫瑰碟子说:“你们尝尝这个;是凤姐姐才送回来的,我倒喜欢这个味儿;比新鲜的还要好些儿。”
听黛玉这么说;几个人也才捻起一个仔细瞧了瞧;探春笑道:“方才还没注意,只当是桂圆;我心里还琢磨呢;这桂圆怎么和我们家里的不一样,没想是荔枝晒的。”
红绡和香橙得了黛玉的吩咐,连忙洗了手亲自剥。
林珺道:“我就不爱桂圆那个味儿,腻得絮繁,这个带点酸酸的味儿,连老太太也爱吃呢。”
崔嘉怡笑道:“说得我嘴都馋了。”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并未往别处瞧一眼,却是说笑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