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霄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但他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乔亦初今天竟会如此反常,处处跟铁梅唱反调,态度如此强硬。眼看着铁梅脸色越来越沉,诸葛霄拉拉乔亦初的胳膊,“别说了。”
乔亦初重又坐下来。诸葛霄侧过脸去看他,僵硬又倔强的线条。他忽然很想倾身过去抱住这个他亲爱的人。
双方都安静了几秒。铁梅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帖子我已经申请让吧主张老师删除了,但你们应该知道,这些信息已经流出来了。你们说说你们自己的想法,需要叫你们家长过来一趟吗?”
“不行!”诸葛霄低声惊呼,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可以让我父母知道,出不出柜是我们自己的事,任何人,包括学校,都没有权利逼我们或者替我们出柜!”
铁梅蹙眉深深看了诸葛霄一眼,“那你呢,乔亦初?”
“我的家人认同我和诸葛霄。”乔亦初平稳说道,“但我并不希望这件事让他们知道。”
因为门从里面被反锁了,用钥匙也进不来,外面有老师在敲门,“里面有人吗?开开门啊喂!”
铁梅沉重又无奈地叹口气,“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办,特别是你,乔亦初,下学期就要自主招生了,今年还有几个全国性的竞赛等着你,尽量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吧。我不管你的私生活,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学生。”她拍了两下手掌,呼出一口气,“好了,去吧。”
乔亦初打开门,门外的徐建冷不防看到这两个当事人,吓了一条,尴尬了半晌才拍拍脑门,“啊,小乔啊,哈、哈哈……”
乔亦初微微一鞠躬,“徐老师早上好。”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啊,怎么办,不想回去上课了……”诸葛霄十指交叉地背在脑后,慢悠悠地走,故作轻松的语气。
乔亦初思索了一会儿,偏头微笑问,“那就不回去了。”
“什、什么?”诸葛霄吃了一惊,手不自觉地放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乔亦初,“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乔亦初不由分说牵起诸葛霄的手,“走吧,我们翻围墙出去。”
两人在走廊上小跑起来。春日金色的暖阳投射进长长的走廊,在窗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线。光线在这两个手拉手奔跑的少年身上跳跃。
经过十八班门口时语文老师高老头刚好探头出来,气急败坏在身后叫,“喂,你们两个!跑哪里去!要默写课文了!”
乔亦初头也不回地向后挥挥手,“老师,我们逃课了!祝您今天心情愉快!”
高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乔亦初声音挺大,隔壁两个教室里顿时一阵桌椅倒地声音,靠近走廊的窗口上瞬时高高低低地趴了好多颗好奇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私——奔——啦!”有女生尖叫。
乔亦初似笑非笑地回头,柔软的发丝在空中扬起洒脱的弧度。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嘴型,随即绽开一个弧度很大的笑容,“秘密!”
据说目睹了这一幕的腐女们后来都捂着胸口去了校医院。
“老天,他俩真的这么做了……”施译两手扒着窗户喃喃自语,身后不断有看热闹的人撞上来,他不为所动,仍是一脸如梦似幻的神情,“疯了,他俩已经疯了……”
钱雨抱胸靠着墙壁微笑,“有个人陪着自己疯,也挺好的。”
施译神色复杂地看向钱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钱雨喜欢乔亦初。施译甚至一度想要撮合他们在一起。钱雨是用什么心情看着这一幕呢?施译由衷笑道,“宁碧沅比不上你。乔亦初当初真是没眼光,黑历史啊黑历史……”
钱雨似笑非笑地斜睨施译一眼,“那当然,如果是我陪在乔亦初身边,就没诸葛霄什么事了。”御姐气势十足。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说不上是惆怅还是欣慰。就算她比宁碧沅好又如何呢?说到底,诸葛霄才是乔亦初命定的那个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成双的。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一定会有一个最适合的人等着和你不期而遇。诸葛霄就是那个最合适乔亦初的人,是乔亦初的肋骨,是和他相遇以后,乔亦初才终于成为一个完整。
而她们呢,再好,也不过是看客。她想她比宁碧沅高明之处就在于,她乐于成人之美,衷心感谢这一对带给她的奇迹和感动。而宁碧沅呢,那个女人,大概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学会甘心吧。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两只一样看破红尘了解来龙去脉的,比如张婷同学,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喃喃道,“我好像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是的,很不得了的事。”施译严肃颔首。
“啊啊啊啊!”张婷对着自己的头发就是一顿乱揉,“为什么我周末要去考级啊!你们俩该不会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钱雨浅笑吟吟。
张婷呆滞了片刻,“那九龙湖……我把宁碧沅带去……”
饶是如施译和钱雨这般的损友也不忍心再补刀了……
高老头用厚厚的教参拍着讲台,“全部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早读还没结束呢!想罚抄课文十遍的就给我继续站着!”
类似于这样的威胁怒吼此起彼伏地响彻在天翼高中部教学楼四楼长长又空荡的走廊上。
是个热闹的早晨啊。
☆、58丈母娘是个过不去的坎儿。
诸葛霄和乔亦初一前一后从学校后门那儿利落地翻了出去。
“私奔到哪里?”
“私奔到月球。”
诸葛霄一本正经,“乔亦初你别逗我笑我是说认真的。”
乔亦初嗯了一声;拍拍口袋;有些无奈问道,“带钱了吗?”
诸葛霄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校服口袋拍了个遍,严肃地摇摇头,“一分钱也没有。”
两人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呆滞了半天。
两分钟后。
“如果我们真的私奔的话;应该会饿死吧。”用的是陈述句。
合计了一通;最后发现没手机没钱的他们简直是寸步难行;最后坐在人行道路肩上的诸葛霄往后指指;“爬山去。”
上次来鹿鸣山是开车上来的,而且还是晚上,说实在的诸葛霄对山景一定印象也没有。两人动身往山脚下走,顺着石块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山路蜿蜒曲折;羊肠小道两旁,湿漉漉的土壤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南方多得是常绿阔叶林,新出的嫩叶和上个冬季残留下来的叶片层层叠叠将山体渲染出深浅不一的绿。杜鹃花已经开了,掩映在灌木丛中,万绿丛中一点红。
诸葛霄和乔亦初两人牵着手,走一阵,停一阵,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由于是工作日的缘故,并没有多少人。
两人像上次一样毕恭毕敬地拜了鹿神泉神,在寺庙里找了块干净的石阶并排坐着,面对着破败敞开的大门。
诸葛霄闭眼仰面享受着清风吹拂脸庞的温柔触感,刻意不让自己想起学校里那档破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诸葛霄突然问,“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嗯。”顿了一瞬,“你呢?”
诸葛霄自嘲笑道,“我又不是笨蛋。”心里有些难过。罪魁祸首是宁碧沅,可宁碧沅是乔亦初前女友,就算分了手也还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上下学时还根本没他诸葛霄什么事儿呢。说不怨恨宁碧沅是不可能的,诸葛霄觉得委屈,一方面想听乔亦初亲口说讨厌宁碧沅,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让乔亦初做这样的选择。退一步说,造成这一切的根源还是他先去招惹了乔亦初,横刀夺爱,宁碧沅处理方式不对,诸葛霄却偏偏恨不起来。
然而一想到即使如此,乔亦初大概也不会把宁碧沅怎么样,诸葛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想什么呢?”乔亦初揉揉诸葛霄的头发。
“想你眼光怎么这么差。”诸葛霄一板一眼批评他。
乔亦初失笑,“是是是,我眼光是差,那现在呢?现在可以为我正名了吗?”
“勉勉强强。”大概傲娇也是会传染的,诸葛霄心想,“为你正名一点点,因为前面一个太差了,就算现在这个再好,也抵消不了。”说罢哼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伸直了的手臂撑在身后,抬头眯眼望着高远的天空,“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事别被我爸妈知道。学校里这些其实真的不算什么。”他握住乔亦初的手,“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乔亦初嗯了一声。天空中有飞机滑翔而过,仿佛割开蓝天,划出长长一道云线。
然而这种侥幸心理很快就破灭了。
下午两人回教室时,诸葛霄看到了自己手机上整整五十几个的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也是诸葛霄此刻最怕见到的,母上刘艺言。
他返身走出教室,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乔亦初。
刘艺言大概一直等着诸葛霄回电话呢,嘟声一响就接起来了。
“诸葛霄,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和我交代。”
诸葛霄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不好,冷静而又生硬。最重要的是,她叫了诸葛霄的名字。
“有啊,你想听什么?下周月考?被老师表扬?还是什么?”诸葛霄故作轻松。
“诸葛霄,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别逼我。”
这就是在逼他摊牌了。诸葛霄心往下坠,隐藏在帽檐下的脸又苍白了几分,只那个尖下巴的弧度依然倔强、充满戒备。
他沉默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然而他的声音冷静沉稳,不带一丝颤抖,清透的声线平板毫无起伏,“你也别逼我。”
刘艺言把手机砸了。
诸葛霄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正是自习课,他进进出出的动静颇大,前排同学纷纷抬起头来打量他。诸葛霄头微微一撇,眼睛即使是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那个被他目光所及的学生也依然感受到了他锐利冰冷的锋芒。
“管好你自己。”诸葛霄冷冷扔下这句话,目不斜视地从过道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课桌上贴了一张纸条。
“死基佬,从小乔身边滚开!”
诸葛霄嘴角浮起一个冰冷的笑,仍维持着手插着裤兜的姿势,下一秒,却狠厉抬腿,一脚踹翻了课桌。
砰的一声,是桌椅倒地的剧烈撞击声。桌面上和抽屉里的东西哗啦啦翻了一地。
全班人都齐刷刷回头望他,有些人站起来,准备他再有什么动作就上去拉住他,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好奇有,同情有,厌恶有,看戏也有,真是精彩纷呈。
诸葛霄从地上抓起背包,拍了拍,甩上肩膀,转身回顾教室一周,“对于同性恋,你们歧视也好,支持也好,都不关我的事,但是在我和乔亦初这件事上,我只警告这一次,从此以后,你们最好乖乖闭嘴,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他毫无温度地又短暂了笑了一下,“至于那位让我离乔亦初远点的同学,很抱歉,我想你还没有资格这么要求我。”
乔亦初按了按眉心,一边给班里众人道歉,一边把诸葛霄拉出教室。
诸葛霄倔强的不看乔亦初,“回去了。”
乔亦初拉住他的胳膊,强迫他正视自己的眼睛,“怎么了?”
诸葛霄若无其事笑着,还想说没什么,对上乔亦初那双眼睛时却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语。乔亦初的目光镇定,柔和,却又明亮到不可思议,流光溢彩恍若稀世珍宝。这一刻诸葛霄毫不怀疑,不管他们之间走过多少坎坷,不管他们将来的道路布了多少荆棘,他都能在这双眼睛里,在这双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里寻找到一切一切的价值。
顾不上此刻走廊上随时可能冲出来的学生老师,诸葛霄一把将乔亦初狠狠搂进怀里,“乔亦初,告诉我,不是我倒贴你逼你和我在一起。告诉我,你也想和我一起……”
那句话刺痛了他的双眼。
从乔亦初身边滚开……吗?他的另一半太过完美,即使是这种事,世俗的眼光也依然会为他开脱,认为是自己死缠着他。
诸葛霄曾经产生过一瞬间的不公平感。他想要拉住乔亦初的手,告诉全世界,这个男人,是他心甘情愿爱我的,你们又有什么立场让我从他身边滚开?
然而在抱住乔亦初的那一瞬间,诸葛霄的心情平缓下来,“对不起。”他轻轻说。
“要回去也可以。”乔亦初微微偏过脑袋沉吟一瞬,“不过回去不能偷懒,该写的功课还是得写,晚上我要检查。”
诸葛霄面无表情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知道了,快滚回去吧你!”说完又绷不住脸自个儿先乐起来。
回到公寓诸葛霄放下书包,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上几口,手机响了,看了一眼,陌生号,有些犹豫地接起来。
“诸葛霄,你最好马上滚回来给我开门。”
诸葛霄吓了一跳,”妈?!”水杯里的水洒出来些许,诸葛霄顾不得擦弄湿了的衣襟,忙不迭问道,“你说什么呢?你在哪?”
“我在你公寓门口。”
诸葛霄走了两圈,“妈,这不现实,我现在在学校。”
刘艺言冷哼一声,“是吗,那我不介意去你班里找你。”
“哎哎哎别别别——”诸葛霄怂了,想了一下,“妈,过十分钟我到公寓,你先等一会儿,就你一个人吗?要不你先去楼下咖啡厅坐会儿我去那找你?”诸葛霄是有自己打算的,在公众场合,刘艺言总不好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他好歹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谁知刘艺言根本不买他的帐,冷笑两声,“诸葛霄,别以为老娘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打什么注意!你撅个屁股老娘都知道你拉什么屎!麻利给我滚回来!家丑不可外扬!今天我就要替我们诸葛家清、理、门、户!”
诸葛霄一阵头痛,嘴里一叠声地敷衍着,先稳住他妈要紧,“好好好,您说了算,你爱在哪儿清理门户就在哪儿!我就一个条件,见面了您不许打我!要打也听我解释完再打!你要不答应我,我这就给你离家出走,保管活着见不到人死了见不到尸!我跟你说我可说到做到啊你可千万别逼我!”——整个儿一无赖脸。
刘艺言拿着手机的手简直要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嘲讽,“好啊,诸葛霄,敢跟你妈谈起条件来了?行,我答应你,听你说完再打,你赶紧速速给我滚回来!”
诸葛霄眉头猛地一跳,刘艺言pia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第三节课,体育课,乔亦初肯定没带手机。诸葛霄在客厅里转了又转,最后给乔亦初发短信,东窗事发,呸,据乔亦初科普这特么是个贬义词啊,不行,不吉利,换一个。咱俩的事被我妈抓到了。呸,有种被抓奸的微妙感!
最后诸葛霄写:【我妈好像知道了,我先去稳住她,有事电话联系】发过去后发现少打了两个字,于是又添了一条【么么】
诸葛霄磨蹭着磨蹭着,终于磨蹭够了十分钟,爬楼梯上去,以便给他妈造成“你儿子我归心似箭认罪的态度特别诚恳”的假象,以换得从轻发落。
推开楼梯间的门,一看就看到刘艺言靠墙站着,脚上瞪着12厘米的恨天高,见到诸葛霄第一眼,她整个人霍地一下站直了,一步步走过来,高跟鞋尖尖的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笃笃笃的好像踩在诸葛霄心上。
诸葛霄神情僵硬地裂开半个笑,”妈……”
他妈哼了一声,快走两步,拎包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打!
诸葛霄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简直被他妈完虐,只剩下抱头鼠窜的份,一边逃一边嚷嚷,“妈!妈!不是说好不打的吗?!”
刘艺言噼里啪啦一阵打解气了,才女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