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捏着炮仗,气得脸发白,大人没这么无聊,准是亲戚家的孩子干的。开玩笑也太没轻重了。
把炮仗扔到地上,周平狠狠跺了一脚,踩的炮仗瘪了身子,又给翠翠理好衣服,搂住安慰。
翠翠也学周平的样子,在瘪炮仗上又蹦了两下,情绪也就好了。
没受伤比什么都强,周平不放翠翠出去了,找个板凳让他在厨房门里坐着,抓了把落花生给他吃。
翠翠吃了花生仁,就用花生壳堆小山,埸了又堆,埸了又堆,又乖又安静。周平看了,不知怎么,心里就是难受得很。
三十晚上,李家一大家子挤在屋里守岁,周平就在李奶奶跟前晃了晃,点了个卯,就和翠翠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厨房里的吃食都是现成的,鸡鸭鱼肉各拣了点,堆放在桌上,周平还拿了瓶酒,给自己和翠翠倒上,两个人碰杯。
翠翠兴奋的多碰了好几回,才喝。
酒烈,两个人都辣的伸了舌头。吃了两口菜压压才好。
没有外人在跟前,翠翠就向周平撒娇,非要他喂自己吃。
周平也觉得这两天只顾着在李阿姨面前表现,忽略了翠翠,也乐意多惯着他些,就依翠翠的意思,翠翠指要吃什么,周平夹给他吃。
翠翠高兴极了,一餐饭吃的兴高采烈。
周平喂着翠翠,心思却转到了正房大屋里的李天乐身上。
习惯有时是可怕的,周平也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年,那时明知李天乐就在隔壁,周平也没想过踏出屋子去找他。现在,周平不得不承认,他想他了。一个人的新年让周平无法忍受,他恨不得进屋去把李天乐抢出来,什么亲戚、父母,周平不在乎了,他只想在团圆的日子里,和李天乐在一起。
周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李阿姨和解吗?怎么突然执拗的犯起酸来。
周平摇摇头,甩开没用的心思,专心的喂翠翠吃饭。
孩子们在院子里放花炮,花花绿绿的颜色,在半空中织起明亮耀眼的花朵。
翠翠扒着窗户,一脸羡慕的看着外面。周平陪他看着,安慰的抚了抚他的后背。
屋门一响,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李天乐从外面推门进来,一头拱到周平怀里,喊:“哎哟,可累死我了。”
李天乐这么快回来,完全是意料之外,周平以为他怎么也要过了十二点,陪着长辈吃了饺子才能回来。现在才九点。
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周平就高兴。从坑桌上倒了热茶给李天乐润嗓子。
李天乐大脑袋蹭了蹭,“累!喂我!”
周平只好稍微撑起身子,把李天乐往上扶了扶,免得水呛进气管里。
翠翠撅了撅嘴,“我也要。”
李天乐噗嗤一声笑了,“你要?要啥?小孩儿就和小孩儿玩去,外面一群小子放花炮呢,你咋不去看?”
这摆明了是要轰他,翠翠缩在大坑的角落里委屈起来,他怕外面的人,不敢出去。
李天乐不知道白天的事,周平没敢告诉他,怕他闹起来。听他拿话逗翠翠,周平瞪了他一眼,向翠翠招手,让他到自己这边来。
翠翠欢叫一声,扑到周平背上。
李天乐坐直身子,问周平:“吃饭了吗?要嫌油腻我给你下碗面去。”
周平写:“吃过了。”又问李天乐还回不回去。
李天乐摇头,“不回了,那屋里那么些人,不缺我一个,咱俩一起守岁。”
周平当然愿意,笑着点头。
说了会儿话,李天乐拿出副扑克牌来,三个人玩牌。因为要带着翠翠玩,玩不了太难的,三个人就玩“抽王八”。就是选十几二十几个对子,再插一张大王进去,洗好牌后分发给三个人,三个人轮流抽对方的牌,抽到对子的搁一边,抽到大王的,如果手里还有牌,就把大王混进去,再让别人抽,以此类推,直到对子抽完,大王剩在谁手里,谁就输了。
这也是个考验心理的游戏,你隐藏的好,别人抽你牌时没有顾忌,随便抽取就很容易中招。如果是个沉不住气的,脸上挂像儿,那结局就是你要次次受罚。
李天乐显然就是个老奸巨滑的,一张脸板得平平的,什么表情没有,周平和翠翠不知让他骗了几回。他也是一次没输过的。
周平和翠翠就不行了,周平稍好些,只输了几把。翠翠实在没什么心眼儿,别人抽他牌时,抽到大王和抽到对子时,他的表情差的实在太多,根本不用费力分辨。翠翠输的也就最惨。
输了总要罚的,就罚吃生辣椒蘸辣椒酱。生辣椒就是菜地里长的,新摘的绿辣椒,不过不是滚圆的甜椒,而是身子尖细的尖辣椒。本身的辣度就不低,再蘸上自制的辣椒酱,那滋味,火烧火燎的,从嘴里到舌头,再到嗓子眼儿,先是辣,后是烧,最后是木,别提多遭罪了。周平吃了几口,就喝了一壶茶顺口,翠翠更别提了,吃的多了,辣的眼泪都出来了,直蹦高。
李天乐得瑟,“怎么样?服了没?”
又小声对周平说:“叫我句好听的,哥哥帮你吃。”
周平心里呸了一句,“我在纸上给你写一篇‘大爷’!”
周平被激起火来,拉翠翠到一边商量。
李天乐笑的嚣张,“没用,没用,连你们俩我都赢不了,我还怎么大杀四方。”
重新洗牌、分牌,三个人各自整理了一下。大王在周平手里,周平向翠翠使眼色,翠翠就开始故布疑阵,抽他牌时表情一变一变的,煞有介事,像大王在他手里一样。
李天乐果然上当了,抽翠翠牌时小心翼翼,抽周平牌时就随便一抽。就这样李天乐也险险的避开了好几回,抽到最后一张时,才中招。
本来李天乐手里就只有一张牌了,满心以为这把又赢,结果轻敌了。
对面的周平和翠翠笑的一脸奸计得逞。
李天乐叫道:“高兴什么,还没完呢,周平该你了。”
周平从翠翠手里抽了一张,成功甩了对子。下面就该翠翠抽李天乐的牌了。抽对了,他们就赢了,抽错了,刚才就白折腾了。
翠翠在两张牌间犹豫不决,眼睛直瞟周平。李天乐也不着急,沉着脸等他挑。
周平轻轻的在李天乐腰上挠了挠,李天乐眼珠子都不动。周平不死心,手伸进衣服,在李天乐身上流连。李天乐还是不动。周平下了狠心,干脆把手探进了李天乐的裤子里。李天乐心神一恍,翠翠已经飞快的偷看了牌,然后选了对的那张,把大王剩给了李天乐。
翠翠高兴的蹦起来,欢呼:“赢啦!”
李天乐恨恨地摁住周平的手,“胆肥了啊,玩个牌还跟我玩儿美人计,看我不收拾你!”
周平讨好的笑笑,就认真仔细的挑辣椒去了。找个尾巴弯的,听说那样的特别辣。挑好了蘸了厚厚的辣椒酱,笑眯眯的递给李天乐。
李天乐对眼前挂着鲜活笑容的周平,只觉得心里喜欢,认命的接过去,咬了一口。
“啊!辣死了!”李天乐狂叫一声。
周平早倒好水备着,喝了一大杯,李天乐才缓过来。
扑倒周平,“你等着,回家去再跟你算帐!”
周平大笑着挣扎,翠翠以为两个人玩儿呢,也扑上去,挤开李天乐,压到周平身上。
“好你个翠翠,你小子还敢推我,看招!”
“啊,不,不敢了,哥哥,救命!”
李阿姨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闹得欢腾,笑声不绝,不由得脸上就见了笑,她推门进去,李天乐三个都奇怪。
李天乐问:“妈,你怎么来了?几点了,那屋人散了?”
“才刚十一点,那边要敖一宿,斗牌斗得正欢呢。来吃点果子,清清口。这都是自家种的,正经上的是农家肥,别看个儿小,都甜着呢。”
翠翠接了,咬了一大口,还不忘说:“谢谢阿姨!”
李阿姨又塞了一个给他,翠翠抓着两边一起啃。
李阿姨坐在坑沿儿上,看孩子们吃果子。她笑着跟周平说:“往年不觉得,今年你们来了,我在那边就坐不住似的。挠心挠肝的,惦记你们这边,硬撑了会儿,还是烦了,跟你奶奶说了一声,就过来找你们来了。怎么,我不碍事吧?你们接着玩你们的,别拘束。”
周平挨着李阿姨坐着,抓住她的袖子,让她别走。
李天乐笑:“妈你说啥话呢,不带这么损人的。你来,我们高兴着呢。”
李阿姨也笑,可不是呢,自己的儿子客气个啥劲儿。
没一会儿,李父也来了,先推开门缝问了声:“我能进来不?”
李阿姨失笑:“你自个的家,问谁呢?”
李父笑着进来,脱鞋上坑。
“斗了两把牌,没意思!就来看看你们。”
“输了?”
“赢了也没意思!”
李阿姨听了又笑。
屋子里热闹起来,几个人只是坐着说说笑笑,幸福温馨的气氛就扩散开来,温暖着每个人的心。
周平心里涨得满满的,一时心酸一时又高兴,胸口像堵了石头,可情绪上明明是喜悦的,到最后也理不清是什么感觉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周平一个人在屋子里,守着父母的骨灰坛子发了半宿呆,那种冷清孤寂能侵蚀到人的骨头缝里,让人浑身不自主的想颤抖,不是身上冷,而是心里冷,冷得厉害。
才短短一年,周平就有了相爱的恋人,有了新的爹妈,他,又有一个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过年期间,免不了走亲串友,每日忙忙乱乱的,日子过的飞快。
李天乐向父母说了拆迁以后要和周平同居的事,李阿姨听了,下意识的就要反对。她偷偷和李天乐说:“周平毕竟不是女孩,你们俩住一块不像话。平房还不显,楼房了再住一起,不是上赶着让人戳脊梁骨吗?”
李天乐心里急,语气也就不好了,他再三说他不在乎,自己关起门过日子,理旁的人作什么。
李阿姨摇头,“你还年轻,不懂舌头底下压死人的道理。唉!你说周平要是个闺女多好,哪还有这些个破事。”
李天乐激动起来,站起身说道:“妈,你怎么还不明白,重要的是周平不是女人吗?重要的是,我,你的儿子我爱他吧!我爱他,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了歪心思。小时候疼他,是因为他小,又说不了话,可怜他的心思也许占了大半,可他冷着我,他不用我可怜他。我生气,甚至恨过他。有两年,他不理我,我也不找他,隔着一堵墙,我们就跟不认识彼此一样。我心里难受,只有我知道,可我拉不下脸去找他,我死扛着,实在想他,我就站在院当中看他屋里的灯光,一站就是半个晚上。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想他,想和他说话。我也不是没有脸面,不顾自尊的,可这些比起能和周平在一起,全部都不值什么。”
李天乐说的认真,想起往事,他又是难受又是庆幸,现在的结果,比他当初预计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周平已经不是因为寂寞,而是真正的因为爱他而接受了他这个人。李天乐想到这点心里就泛起了甜,也让他有了勇气和自信去面对一切非难他们的人。
李阿姨心里多少的都觉得两个孩子是一时糊涂,日子久了,关系没准就淡了,想着能瞒着就瞒着。这几天观察下来,已经明白是她错了,周平和李天乐都是认真的。爱对方,为对方着想,看着眼里的他高兴,自己吃苦受累心里也像吃了蜜似的。人活一辈子,能找到一个爱自己同时自己也爱他的爱人,太不容易了,能找到就是万幸,还提什么男女呢。
李阿姨想通了,说话也轻快起来,戏谑道:“喊啥?我也没说不答应,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李天乐一时愣住了,他早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招数也想了一罗筐,李阿姨这是,是……,竟然就答应了。
李天乐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脸上一阵惊一阵喜的,“妈,我谢谢你,真的,我……谢谢!”
李天乐不知说什么好,他只觉得胸口鼓胀得厉害,想大喊几声。他冲出屋子去找周平,也不管大屋里有没有人,拉着周平就往外跑。
穿过林子,跑过田地,李天乐边喊边跑,惹得路上的人都侧目看他。
一直跑到大路口子的柳树旁,周平实在跑不动,停下直喘气,心里纳闷这是怎么了。
李天乐圈抱住周平,靠在柳树上,慢慢告诉他:“妈同意了!”
周平瞪大眼睛,确认了几次,才知道不是做梦。心里的喜悦翻滚着,化成一股热流,烫得周平眼睛发涩,直想掉泪。
李天乐比起刚才的狂喜,已经冷静多了,他低低地冲周平喊了声:“媳妇儿!”
周平正强压着泪意,被李天乐一句话给破了功。
周平笑着抓过李天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回去吧!”
李天乐点头,“嗯!”一起回去!
从老家回来,周平就张罗着进汽修厂的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他人过去就行了,只是周平心里忐忑,闲不下来罢了。
过了正月十五,周平正式进了李天乐工作的鸿兴汽修厂当学徒。带周平的师傅就是宁宁的爸爸,肖师傅。
李天乐最后是怎么让肖家父女死心的,周平没有问,不过被人拒绝,心里应该不会舒服吧。
周平见了肖师傅就有点忤,拘谨的打了个招呼,就站在一边等训。
肖师傅刚张嘴喊了句:“周平”,那边李天乐就急吼吼的赶了过来。
李天乐早上带周平过来,就把人交给了车间主任,自己嘱咐了几句就打卡上班去了。这会儿听说周平交给了肖师傅带,李天乐心里就不踏实。检车检到一半,还是没忍住就跑过来看看。
李天乐脸上堆笑,喊:“师傅!”
肖师傅白他一眼,“工作时间,瞎蹿什么?快回去!”
李天乐也不能直说“您要恨我只管冲我来,千万别挤兑周平”这种话,尴尬的搓搓手,嘿嘿嘿笑起来。
这一天,李天乐干活儿都三心二意的,隔一会儿就要跑到周平跟前晃晃,看他没少什么才安心。
周平刚开始心里也打鼓,半天相处下来,周平就知道是他们小人之心了。肖师傅和宁宁压根就没把李天乐的拒绝当回事,宁宁拿得起放得下,洒脱得很,早就另找了男朋友,这都是后来周平慢慢知道的。
学徒跟打杂差不多,先要熟悉厂子的情况,还有汽车大修,保养,钣金,喷漆的工作流程。
肖师傅头几天也没让周平上手,先让他自个儿熟悉车间,然后再给他挨个儿讲那些举升机,整型架,检测仪都是干什么用的。
周平提前看了些技工方面的书,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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