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技术角度而言,老实说两年前国际滑联通过的新规则对卿越而言很不利。所有他擅长的技术都被大幅度的降低了分值,所有他不擅长的技术都增加了分值。对于一名竞技型的运动员而言,没有什么会比这个现实更为残酷的了。”
“听起来这真是糟糕极了。可是搭档,卿越不是还在不久前的大奖赛上获得了总决赛的冠军吗?这难道不代表着他也有冲击金牌的可能性吗?”
“对于这个,我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一方面我希望卿越能够在对他而言最后的这场比赛上一如既往的坚持着他曾经的风格,一方面我又希望他能够在这届奥运会上获得一个与他的实力相称的好成绩。可是在新的规则体系下,这两个愿望注定是难两全了。”
正在两名解说员的叹息之中,在这届奥运会上显得如此不同的卿越已滑向了冰场的中央。他的眼睛并不看着任何人,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脸上有着一种与怀念有关的笑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里的所有后又缓缓的睁开,仔细的用耳朵去捕捉着代表音乐前奏开端的海潮声。
“卿越的短节目用曲,来自于普兰登的小提琴家卡洛斯为他特别录制的音乐,独奏者!”
随着钢琴声以及沉重的鼓点在冰场中响起,卿越的短节目终于开始了。观众席上的人无不屏息期待着,期待着这名沉寂了三年的……属于上一个时代最为优秀男单选手的卿越究竟会在奥运会上为大家带来怎样的短节目。
与现在大部分的男单选手在开场之后直接进入跳跃准备的滑行不同。极重艺术表现力的卿越在音乐声渐渐响起的时候带起了一连串的舞蹈动作。那样的舞蹈中有着带着力劲的柔,更有着一种收放自如,与节奏无比相衬的刚硬之感,就好像是小提琴家拉动着琴弦一般,充满着热情与奔放,却又美得令人惊叹。
在冰面上运用着步法与肢体并行的舞蹈,又在滑动至冰场的一边时转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后开始了向后的滑行。当摄像机镜头拉近的时候,人们能够轻易的看到这一刻的卿越虽已将自己的意识深深的埋入小提琴的琴曲之中,但他却是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这让许多坐在电视机前用双手捂住口鼻紧张不已的冰迷们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消声灭迹三年,更在黄金年龄之后就再也没有处于过竞技状态,这对于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而言几乎是无法挽救的。那么……现在的卿越会不会连一个足够震撼的四周跳开场都维系不了了?
或许,此刻的担心并不是因为怀疑,而仅仅是因为……太在乎了。
正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会希望他能够在这一站之中有着和以往一样的出色表现,让许多菜刚刚接触到花样滑冰这项迷人竞技运动能够通过卿越的短节目知道什么才是花样滑冰这项太过优秀而又迷人的运动了。并且,他们更希望那些从未看过卿越滑冰的人能够看到他最好的一面,而不是他在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后日薄西山的样子……
在作为整首曲子主角的小提琴声出现的时候,身着一袭有着炫目装饰的黑色表演服,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厚重的古典忧郁气质,身形看起来纤细却意外有力的卿越向后起跳。
卿越那即使是在四周跳泛滥的前几年中仍旧无人可及的跳跃终于再次出现在世界的眼中。
他的跳跃极高,且看起来轻松无比。他拥有冰坛无人可及的优雅落冰,可以说那是整个冰坛之中最美的跳跃。
4T+3T,后外点冰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跳的连跳。这可以说是曾经的卿越最拿手,且完成起来最为轻松的4…3连跳。在他与弗雷尔以及阿列克三人争锋的年代,这样的跳跃可以说并不是那样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这样的4…3连跳弗雷尔能跳,斯科特的科内斯能够轻松完成,甚至是专攻于步法的阿列克也能够在正式的比赛中完成它。
然而,在如今的冰坛,这样的炫目的跳跃竟是让人感到如此振奋,不管是曾经有看过卿越比赛的人,亦或是今天第一次真正见到他在冰上表演的人,他们都不禁要站起来为这位今年已27岁的男单选手欢呼致意。
可在愈渐急促的小提琴演奏之下,卿越却是并未有时间去欣赏自己再次回到奥运赛台之上时所获得的掌声以及呼声,抑或者……现在的他已不会再去在意那些,而仅仅是专注于自己的表演。
依照短节目的节目编排惯例,运动员会在开场的时候将短节目之中的三个跳跃全都完成,而后再是拼尽全部的体力所展现的步法以及旋转技艺。这就意味着,在这个漂亮得令人不禁为之近乎的开场跳跃之后,卿越还会接连展现两个高质量的跳跃。
卿越虽不是像其他的选手那般仿佛赶着急着要把三个跳跃全都完成,而后心中松一口气的去继续余下的旋转以及步法展示,却也是在变着冰刀步法的同时展现了令人恨不得短节目永远都不要结束的舞蹈动作时进入了下一个跳跃的滑行加速轨迹。只见卿越竟然是到达了冰场的一段之后才眼中闪现着其他人所不能理解的坚定以流畅不已的滑行轨迹向前滑去。
既然是向前滑行,那便是阿克赛尔三周半跳无疑了。许多对花样滑冰还有些了解的冰迷们都如此想着,兴趣盎然的继续看了下去。
可当卿越再度起跳的时候,所有人,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却发现……他的阿克赛尔跳高度竟是比他在上届奥运会的全盛期时在短节目上所跳出的阿克赛尔三周半跳都要高出许多,轻灵而又炫目。人们甚至是被这种高度超出普通选手太多太多的跳跃震得吃惊愣神,只能呆呆的望着他优雅异常的完美落冰而丝毫不知道刚刚那个转速极快的跳跃,卿越究竟是在空中转了多少圈……
短节目 下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索泽西奥运会的体育赛事直播。现在我们正在连线刚刚结束的花样滑冰男子单人项目的两位解说员,让他们来一起说一说今天的这场短节目。”
这是一个专门直播各项体育赛事的体育电视台。这次的冬奥会,他们派出了许多体育记者及专业解说员去往索泽西。而现在,这家电视台正在通过卫星连线将电视台的直播室与远在索泽西的直播间连线在了一起,并且在电视台上以屏幕投影作出了电视台主持人与直播间解说员此时同处一地的效果。
可以看得出那位主持人远在索泽西的同事兴奋不已又内心复杂,急切的想要把自己的观点及看法带给电视机前的每一位观众。
“是的,主持人。我和我的搭档看完了刚才的正常短节目,现在真是有一点语无伦次了。首先我没想到的是,我这辈子居然能看到有人跳出阿克赛尔四周半跳!而且是完美的!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因为希蜀的卿越当时已经滑出了一个他很拿手的后外点冰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跳的短节目开场跳跃!所以当我看到他进入向前滑行的轨迹时,我心里想的就是,哦,这下该来一个阿克赛尔三周半跳了吧?老天,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么多!”
正在连线的索泽西冰上项目直播间内,有两名解说员。他们一个看起来不修边幅。一个则看起来沉稳了很多,年纪也烧大点。
而此时正在说话的则正是那名看起来不修边幅的解说员,他戴着专业的耳麦,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却还不断的在扯着自己的头发表达着他内心激动不已的心情。他的搭档并未打断他,他也便就这样继续说了下去。
“可就在我自以为是的那么想的时候,我看到卿越的起跳了。我发誓这是我看到过的……最高的冰上跳跃,事后我甚至觉得,如果要让卿越直接从冰场跳出去,跳到护栏的外面去,他说不定也真能做到!他的旋转速度很快,但我当时就懵了,我根本想象不到这竟是一个四周跳,而且还是阿克赛尔跳!
于是我那时候也不顾卿越的比赛还没结束,就这么拽着我搭档的胳膊,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问我搭档,‘老天……他,他刚才在空中转了几圈?老兄!我没数错吧!那……那难道是四周半!?而且没有存周!’”
看着自己的同事在索泽西连线时所做出的这番表现,一起看了刚刚那场短节目比赛的主持人也深有体会,可是惊叹之后就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就这样在那名解说员说出了这句惊叹句后接口道:
“可即便是这样,卿越还是只拿到了短节目第三的成绩,是吗?”
“是的,这真是让人感到遗憾,并且……不可思议。”
说着那句话,那名看起来更为年轻的解说员微微低下了头,似是怎么都不能接受刚刚结束的那场短节目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于是主持人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拥有更为专业花样滑冰知识的另一名解说员身上。
“其实现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有绝大多数的人都像我一样无法理解刚刚结束的那场短节目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那么,你能从专业的角度为我们分析一下吗,罗德?”
听到主持人的提问,那名更为年长的解说员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手中的那份资料。
“如果只是纯粹的从技术角度来说,卿越的这次短节目可以说是完美的。他跳出了从未有人在正式比赛中完成过的阿克赛尔四周半跳,并且没有存周。当然他的落冰有一点不干脆,但那对于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我想我们需要注意一下卿越在短节目所做出的三次跳跃。它们分别是4T+3T,后外点冰四周跳和后外点冰三周跳的连跳。4A,阿克赛尔三周半跳。以及3Lz,勾手三周跳。
在规则还没修改前,它对男子单人项目短节目的要求中有一条是节目中必须有一个阿克赛尔单跳。可在新规则出台之后,这条规则就被修改为了必须要有一个阿克赛尔两周半跳或是阿克赛尔三周半跳。或许很多人认为修改前和修改后的规则并没有任何区别,可对于今天的卿越而言,这份区别却是几乎致命的。因为他的短节目里没有阿克赛尔两周半跳或是阿克赛尔三周半跳。所以这足以构成了他的扣分点。”
当那位名叫罗德的解说员说出了这段话的时候,体育台的主持人简直没能反应过来,硬是在节目直播的时候愣了几秒钟,而后用一种满怀疑惑的眼神看向罗德。
“这竟然就成为了卿越的扣分点?”
“是的。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规则会被这样解读。可按照刚才我们拿到的裁判评分表,这的确就是卿越被扣分的地方。所以我们或许可以假设,卿越如果不是在阿克赛尔四周半跳后又跳了一个勾手三周跳,而是跳了一个阿克赛尔三周半跳,他的短节目成绩就可能应该能升至第二名了。”
“你说什么?只是升至第二名?”
饶是经历过许多的体育赛事,电视台的主持人也还是接二连三的感受到了那样的不可思议。他在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又调出了卿越比赛时的录像回放。
“可是我们能够感受得到,卿越刚才的这套短节目是滑得多么漂亮。说实话,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看到这么精彩的男单短节目了。他的跳跃干脆利落,跳得高且飘,空中姿态轻灵,落冰堪称完美。我们再看他的旋转。说一句我个人的观点,现在他的旋转已经丝毫不会逊色于四年前的弗雷尔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我们不得不再次结合评分表来解释这次的情况。”
此刻说话的是索泽西直播室里显得较为沉稳的罗德,他翻开了手中拿着的短节目打分细则,看了几眼之后又把视线放回了直播室里的摄像机镜头,“从表面来看,卿越的滑行十分流畅,但他的滑行速度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无法回到他巅峰时期的那种速度了。再加上,卿越配合着优秀编舞的步法虽然看起来复杂并且夺人眼球,但他的步法定级其实并不高。和这次向四级步法冲刺的大部分一档以及二档滑冰选手不同,卿越的步法定级只有三级。如果是在四年前的奥运会,他绝对是无可争议的短节目第一。可现在……”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沉稳的罗德竟是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并无奈的耸了耸肩……
是的,卿越那完美到几乎无可挑剔的短节目只是获得了第三的排名。这是所有在现场观看的冰迷们所无法接受的。她们不断的对着裁判组的方向叫骂着,抗议着,但那些都无法更改裁判们依照规则所评出的得分。几乎每一条都是那么的有理有据,并没有谁故意要把谁怎样,有的……只是规则使然。
是的,四级步法的得分虽然极高,可真正能把它滑得好看甚至勾人心魂的男单选手却真是比能够跳四周跳的选手还要少。曾经的阿列克算一个,八年前的科内斯算一个,就算是弗雷尔,他的四级步法也只能算是流畅,并因为他恰到好处的编舞而显得华美不已。
但在如此强调步法的时代呢?却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阿列克曾经的完成度。
而大部分的观众们看不懂怎样的步法才算是定级高的步法,他们只会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去直观的判断哪个人滑得更好。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无法理解给他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卿越竟只是屈居第三。
既然无法理解,那就用愤怒的呼喊声来发泄他们的怒火。那样的情景倒是令卿越有一种说不出的……嘲讽的感受,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嘲讽,又去嘲讽谁。顶着被观众席上扔下的饮料杯砸重的危险,弗雷尔跑去了裁判席询问刚才的分数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得到了一个没有阿克赛尔三周半跳或是两周半跳会是扣分点的回答。
这真是让弗雷尔哭笑不得,他不断的重复着规则只是想让选手必须跳一个阿克赛尔跳,而只是他们制定规则的时候没想到有人会跳四周半跳,所以在规则上少了一个‘或阿克赛尔四周半跳’。可饶是以弗雷尔当年在裁判组心中的讨喜地位以及他的嘴上功夫,也愣是没把灰的说成黑的,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
“或许……我们当时应该把后面那个勾手三周跳换成阿克赛尔三周半跳。”
怎么都没想明白规则竟会是这样解读的弗雷尔这样说道,怎知卿越竟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的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了水瓶又慢慢的喝了好几口水。弗雷尔见状,马上拿过卿越手里的毛巾,为他自己的擦去额头,脸颊,甚至是颈部的汗水。
“你不觉得,作为一名早就已经习惯了不公正待遇的选手,能让我成为最大赢家的,并不是滑出合乎规则能拿高分却限制了我特长发挥的短节目及长节目,而是明明滑出了比参赛的任何一名选手都要好的节目,却最终只拿了最后一名吗?”
在场的,所有能看到卿越的男单选手都以一种近乎艰难的目光看向了卿越,却见他的脸上并没有他此刻所该有的沉重,甚至是……愤怒。
他看起来轻松极了,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洒脱。听到卿越所说的话,弗雷尔无奈了,从他的手上接过水瓶,不顾现在一定有超过二十架的摄像机正在追逐着他们的身影,就这样把有力的臂膀搭在了卿越的肩上,拖着他一起往通向更衣室的走廊走去,无奈的在卿越的耳边说道:
“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那比我明天就替你参加长节目的比赛并且拿到奥运冠军都没可能。不过,拿个第二或者第三,让排名在你前面的人都无地自容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着,两人竟是都轻松的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