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控制毒发的方法太危险,他们很少使用。一般是针灸压制,或是他人用内力引导。但眼下,功力最强的凌寄风与云潇都不在身边,会施针的慕容神医也不在,易初寒只能自己运功抵抗。
葛桦轻声安慰道:“宫主不必担心……”可他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易初寒情况危急,谁不担心,何况是云潇?
简陋的驿站里,突然多出一个身影。
一袭棕色的便装纤尘不染,容舒玄皱紧眉头,问小合子:“这个男人是谁?为何云潇会如此上心?”
小合子是容舒玄的心腹,也是整座宫殿中,唯一知道云潇身份的人。他犹豫了一下,方悄声道:“这是易初寒,璇玑宫的大宫主。云姑娘和他是青梅竹马,江湖上都传说……他们郎情妾意,佳偶天成。”
容舒玄觉得有些不安,又有些愤怒,云潇对他也是关切的,但她对易初寒的关心明显更真挚而热切。他沉吟一下,又问:“传说顶什么用?云潇喜欢他吗?”
停了停,小合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奴才怎么会知道这个?皇上何不自己问云姑娘呢?”
若是敢问,早就问了。他是怕一张口,吓到了云潇……容舒玄抿了抿唇,不再开口。主仆两人站了一会儿,才惊觉夜深,正在犹豫是回宫还是就地住下,便见丛兰端了热水,从屋内走出。
她显然没料到在此见到皇帝,惊了一下,才行礼道:“参见陛下。”
容舒玄认出这是郡主的贴身侍女。既然能跟着云潇出城,想必也是云潇的心腹了,便招手叫她近前,低声问道:“屋里的这人,是谁?”
丛兰不敢不答,却也不敢照实答,迟疑了片刻,犹豫道:“这是郡主的朋友,易先生。”
她的回答比小合子还简略。容舒玄这才回过神来,云潇的真实身份是个秘密,丛兰不一定知道。便又挥手叫她离开,自己也觉得无趣,便起身回宫。
小合子眼见皇上在云潇这儿碰了壁,很怕皇上迁怒,想起后宫还有一群盼望着皇上的莺莺燕燕,忙在一边不迭的掰指头:“今儿忻妃派人来请了,说是新得了一幅好画,请皇上鉴赏……齐贵人也来请,说做了皇上爱吃的粥……还有钟更衣和夏更衣,说是新学了几支小曲儿……”
容舒玄脸上却一派平静:“你是在担心朕?”
小合子扑腾一声就跪下了:“皇上,奴才只是怕郡主刁蛮,惹怒了皇上……”
容舒玄一把将他拉起来,继续阔步往轿子里走,闲闲说道:“你跟朕多年,自然知道朕心里想什么。说来也怪,恐怕那个刁蛮的郡主,还就真合了朕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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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情况,云潇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全副心思都在易初寒身上。
“云宫主,你方才受了重伤,还是不要……”齐云鹤有些懊恼的劝阻着。他是璇玑宫的大弟子之一,却因为天资不如凌寄风、云潇等聪慧,故而没有练成纯粹的内功。眼下云潇受了重伤,若还要为易初寒医治,岂不是太难为她了?
“没事。”云潇打开几个小药瓶,取了几枚丹药,放入口中。齐云鹤见此更觉难过。云潇服用的,是凝练内力的凝碧丹,若是她在重伤之后,又耗费过多内力,只怕也会病倒的,所以先服用凝碧丹,防患于未然。
丛兰回屋,向云潇禀告:“皇帝起驾回宫了。”
云潇如释重负的吐一口气道:“他再不走,我就要急死了……云鹤,阿桦,你们赶紧进城,想办法找到凌寄风的踪迹。他……他跟我起了争执,径自带着水姑娘的尸身离开皇宫,我担心他是真的生气离开了。”
“宫主,你说离开的意思是?”齐云鹤一惊。凌寄风爱重云潇,已经到了她说东他不敢往西的程度,居然起了争执,只怕事情十分严重。
“他……对我说,从此与我再无关系。”云潇哑声说道,水眸中泪光盈盈点点,“去找他,且不要跟他理论,把他带回来就是。”
齐云鹤从未见云潇这般揪心不安,心中也是大不忍。璇玑宫建立百余年,从未有过弟子叛离,凌寄风此举,既坏了璇玑宫名声,又伤了云潇的心。他不由心中责备这个素来机灵活泼的师弟了。他不多说,带着葛桦转身出门。
云潇则和衣上床,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将双手搭在易初寒的后背。
她感受到了一种锥心刺骨的冷,从手臂传来。像是暗流一般的寒意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流窜在四肢血脉、五脏六腑之中。她咬牙,将融融的暖意汇集,传入易初寒的身体。
他感觉到她微弱却绵绵不断的内力,几不可觉的动了一下,哑声道:“不要……”
她懂他的意思。受了重伤又强行运功,会耗费极大的内力。但她怎能看着他受苦而不管呢?
丛兰急匆匆的端来火盆,这本就暖和的六月夜晚,变的越发燥热。
云潇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但身体里那空虚的寒冷并未消退。她知道,易初寒正跌落无底的深渊,而她也陪同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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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注定的死亡()
僵硬的寒意使她难以使出原本的功力,后背上的伤口又在火辣辣的疼痛。爱睍莼璩她很想放下手臂,靠近火盆获取一点温暖,但她不能这样做。
易初寒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虽然他脸上还是波澜不兴的平静。他在备受煎熬,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随风消逝。
云潇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引领着易初寒体内的寒毒,一分一寸的熨帖着他的寒冷与脆弱。
慢慢的,他感受到了她的温暖,温热的暖流暂时击退了寒冷,他将自己的内功与云潇融合,感觉自己好似从寒冷的深渊中爬了出来。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可是却是以云潇的痛苦为代价。他苦笑着,目光柔和,略有自责。往日总是凌寄风为他疗伤,他的内力也是纯阳一派,和煦而醇厚,两人的内力可以很好的融合。但是云潇身为女子,所练习的内力与他总归无法完美融合。所以,她要付出比凌寄风当时更多的力气,才能帮他减轻痛苦。
子夜,屋内光线昏暗,火盆已经换了一盆又一盆。在旁服侍的丛兰与齐云鹤已经热的汗流浃背,易初寒发青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易初寒终于幽幽转醒。
那时天色已近黎明,黛色的西方隐约可见几粒晦暗不明的星。云潇安静的坐在床前,一只手托腮,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平静的眼波在经历了生死一夜的折磨后,比以往多了些幽沉与伤感。
她迷茫的盯着被子上一个朴素的牡丹图案,神色之中颇有几分悲伤。易初寒心知自己这次发作十分凶险,云潇一定是吓坏了。
他一动,她便发觉了,连忙俯下身,问道:“觉得好些了吗?”
易初寒勉强牵了牵唇角,道:“还好。”
云潇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只见他脸色已经不再灰白,精神也好些,不由松了一口气,可那眼泪便簌簌的落下来了。她哽咽道:“大哥,都是我不好,我说了要走,便不该再回宫管闲事的。”
疼爱云潇如易初寒,自然不会责备她,而是温言道:“听说你也受伤了,伤的重么?昨夜你还为我疗伤,可有什么不适?”
云潇缩了缩肩膀,轻道:“我不碍事的……可是凌寄风,凌寄风……”她说到这个名字,泪水又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打湿了他和她交握的手。他不由支撑着起身,半靠在垫高了的枕头上,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
“你和水姑娘……各为其主,不要怪任何人。寄风是个聪明人,会想明白的。”他断断续续的说着,突觉胸口一阵憋闷,便轻咳了几声,却不料喉间一阵腥甜,血腥味儿涌到了唇边,他蹙眉用手去摸,唇角早溢出一丝血迹。
他一言不发的盯着那抹血迹,竟似痴了。
云潇见他神色古怪,便也凑过去瞧,这一瞧也是心里一慌。她下意识的捉起他的手把脉,却见那脉十分平稳,与常人无异,只是有些虚弱,往日折磨他的那些毒素似是一夜之间失去了踪影。
她惊喜道:“大哥!子午离魂似乎消失了!你,你……好了?”
易初寒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缓缓闭了眼,脸色很是平静,有一种看透了世事的释然与淡然。
云潇欢天喜地的放了他的手,边起身边笑道:“我这就去通知齐云鹤他们……”
易初寒却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半是苦笑半是自嘲的道:“去罢。”
云潇终于觉得不对,突然扑上来,握住他的手,急道:“不对,这毒素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消失!大哥,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是说我昨夜给你运功,有了什么差池?”
易初寒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子午离魂一旦入侵心脉,药石无医。十几年来,慕容先生一直用药和银针控制着毒素的发作,使其不致深入心脉。”
云潇听着,这才慌张起来:“可是这一次毒发之后,我察觉不到你脉搏的异状了……”
“那是因为它们已经深入心脉。”易初寒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一样,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伸出左手,果然看到手腕上多了一条浅红色丝线一般的痕迹,那红色颇有晚霞映在水面时的旖旎。
“这是什么?”
“子午离魂的死亡之线。现在是浅红,颜色会渐渐加深,待到
变成黑色,就……”他眼睫低垂,轻声解释。很少有男子有他这样浓密的睫毛,他垂眸的时候,就像是细密的在洁白如玉的脸颊上覆盖了一弯浅浅阴影。这样一抹阴影在云潇瞧来,可爱,却煞是可怜。
“是因为我内力不够淳厚,没有引导好你?凌寄风为你疗伤了多次,从来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呀!”
“不是因为你。你昨夜替我疗伤,减轻了我的痛苦。但是毒素日益深入,侵入心脉只是时间问题。我曾经说过,我不怕死,固然我非长寿之相,却定要比那些昏昏噩噩之人的人生要精彩许多。现在我后悔这样说了。”他拉一拉她的手,轻声叹息,声音似乎突然嘶哑,“我舍不得你,云潇。我真的不愿死。”
云潇脑中一片空白,痴痴的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突然泪如雨下:“都是我不好,若是,若是我没有入宫呢?也许你就不会毒发,我们可以坚持到去祁连山……我们现在就去祁连山,好不好?我这就叫葛桦备车……”
易初寒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不必了,所谓‘离魂’者,就是说我在最后的日子里,会毫无疼痛的死去。既然如此,还不如和云潇你一同看看山水。”
“不,我不许,你要去找慕容神医,他一定有办法的……”云潇喃喃的说着,语无伦次,她一直以来秉持的那一个希望霎时落空,她已经手足无措。
一日之间,居然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凌寄风叛离、易初寒病重,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要离开,她只觉得万念俱灰。沮丧、悲凉,如汹涌的海潮,瞬间将她淹没。
却不妨,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
(岫岫无奈的戳手指……要不要弄死我的第一男主呢……要不要呢……好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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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重生希望()
云潇先是一惊,继而想起他还在,那绝望的情绪顿时消减不少。
易初寒缓缓拉过她的肩,将她妥帖的揽入怀中,一低头在她颊边轻吻。她黑眸沉沉,似还有绝望,却在他的凝望之下变的温柔,变的重新坚定。
云潇脸上发热,不知如何回应,任他从脸颊细吻,直碰上微微颤抖的唇。
滚烫的唇慢慢碰上,他摩挲着她光洁如玉的脸颊,缓慢的吻着她。她的身子一颤,只觉那炽热的气息席卷周身。垂下眼帘,羽睫轻眨,终被他的热忱所染,红唇轻启,热情又羞涩地回应他。
他霸住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喘息,理智似乎突然崩溃,他猝不及防的加重力道,狠狠的急切的吻她。
感觉他滚烫的身躯紧紧贴住自己,她不禁发出低低的惊叫,却不料他长驱直入,唇如烈火,吞噬她的轻吟。
感受到他认真的索求,她的意识渐渐失控。易初寒的手则缓缓理着她的发,接着在她细腻白皙的颈上游移。她的呼吸突然加重,一种奇异的感觉霎那间席卷全身,令她的身子不断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唇挪她耳边,轻轻的呼气。她黑眸迷蒙,柔弱的依偎进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腰身,她感觉到他在自己耳边柔声道:“丫头长大了……”
云潇正要回答,只听他继续叙叙的说道:“你来到璇玑宫的第一年,还没有我的剑高……我当时想,那么弱小那么脆弱的小女孩,能习武练剑吗?可你却一点都不含糊,下腰、蹲马步,这些基本功夫,做的不比任何人差。一个月后,叔父就教你拿剑,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见过你练剑之后,我承认你得到的那些赞美,都是值得的。”
“原来大哥自那时起就关注我啦。”云潇美滋滋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他低头见她唇边笑容,微微一笑,轻声道:“其实我关注你,是有缘故的。”
云潇果然问道:“什么缘故?”
“你我两家世代好友,自然是亲上加亲了。”他狡黠的说着,一边顺着云潇的长发,“济南王早就同我父亲、叔父商量过,若是他们有了子女,一定要结为亲家。你们姐妹出生的时候,叔父就告诉我啦,你们中的一个,就会是我的小妻子。”
云潇顿时苦了脸:“这……这么说,不是我,还有可能是绮月?”
易初寒被她挤眉弄眼的怪表情逗的一笑:“自然。”
“若当年不是我来到璇玑宫,说不定你娶的就是绮月?”
“有可能。”
“所以你最开始关注我,是因为你知道你可能会娶我?”
“部分原因吧。”
“你……你这样对我,是因为师父要你这样做?”
云潇终于恼了,一把推开他的胸,脸颊气的一片通红,纤长的食指恶狠狠的点着他的胸膛,怒道:“若是师父不叫你这样做,你是不是就不做了?”
易初寒居然歪着头想了一想,道:“我做了什么?”
怒火中烧的云潇自然没发觉他神色中的揶揄,愤愤数手指:“你抱我、你亲我,你你在上京帮我、在战场上救我、这一次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她突然停住话头,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
易初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入怀中,道:“云潇……你要知道,我为你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因为叔父的遗命,不是因为你我两家关系亲密……”
他低头,怔怔的看着云潇的眸子,轻声道:“而是因为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想帮你解决一切的麻烦,保护你的安全,让你每一天都过的舒心。”
云潇哽咽道:“没有你,我无法舒心啊!大哥,你的身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我都查过了天下的医书秘笈,可曾提过半点子午离魂有治愈的可能?”他轻叹一口气,“也罢,我易初寒这一生,有了云潇你,已经十分完满,还想奢求什么?”
“真是这样的话……”云潇弯起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我只怨自己没有对你更好一点。”
易初寒心中一痛,轻声道:“傻丫头。”
他不日病逝,云潇怎么办呢?往日对她亲密,是想着他还能从老天那里偷来两三年的时间。他会在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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