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在她是真心爱慕君天澈的份上,助她一臂之力吧。
究竟这世间真情意太过珍惜,若是君天澈能得个歆慕他的女子,也算是良缘一桩。
只好道:“你们先别哭,我有法子,你可愿一试?”
佩之的眸子一亮,急道:“郡主可有方法医治?”
云潇凝眉沉思片刻,便唤人进了笔墨,细腻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了狼毫笔,慢慢书写下来。
“零陵香、茅香、细辛、藁本、川芎、白芷、地骨皮各一两,乌麻油、连子草、没食子、酸石榴皮、牛膝、白檀香、沉香各二两,生铧三两。上述药细锉,铧铁捣碎,以绵裹放入乌麻油中,浸泡七日。蘸油用以梳头。
“当归、熟地黄、白芍、何首乌、鸡血藤、枸杞子、桑葚子各一两,菟丝子、墨旱连、牛膝、木瓜各二两,女贞子一钱,川芎一钱,水煎服;白芍、紫河车一两,药炼蜜为丸。”
云潇挥笔写出,徐徐道:“零陵香、茅香、沉香、白檀香均为芳香之品,诸药合用,使经血充足,头发润滑。药丸为口服,早晚各一丸,连服。如此一月,便可见效。”
s
137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三人皆是半信半疑,妍雅捧了那药方,奇道:“你又不是大夫,如何能信你开的方子?”
云潇最厌烦别人无缘无故的质疑她,便斜一眼,随手抽了那方子,作势要撕,妍雅连忙夺下,道:“我且拿了去问大夫,若是好了……”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若是好了,再谢你不迟。”
云潇淡淡道:“这本是一个江湖上名望极高的大夫留与我的,有乌发美容之良效。方子虽是秘方,却也不难配制,如今给了你,且好生收着罢,若是信我,不妨一试。”说着,看了一眼佩之,见她眼中泪水盈盈,便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国书在此,谁还能置楚国颜面于不顾么?君天澈是守义之人,你,终究是太过多疑了……”
这场会面就到此结束。六公主送了云潇出去,一边走,一边娇声谢道:“姐姐,今日……多亏有你。”
这话听着,有些怪。
云潇缓缓停了步子,看向六公主天真娇美的容颜。
容重锦,她才十四岁啊,豆蔻年华,青春正盛。上官云潇十四岁的时候,还在璇玑宫,过她的逍遥日子呢……见她笑靥甜美,云潇心中不觉一软,质问的话也再说不出。
六公主,也是要为自己打算吧。毕竟,往日她生活在代家庇佑之下,婚事自不必发愁,然而代家被抄,她的姻缘,也岌岌可危。谁愿娶一个与落魄的代家有关系的公主呢?
楚国君天澈,诚信率真素有美名。倘若佩之不能嫁给他,六公主也许可以取而代之。
因此她叫来了上阳郡主,以为郡主会嫌弃丑陋的佩之,并劝君天澈取消婚事。而年貌皆与佩之相近的她,也许就会顺势成为七王妃,远嫁楚国,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是,身为大周的公主,她的命运,又岂是她自己能掌握的?
**************
“不必说了,哀家听说重锦的事情了。”代太后轻描淡写的说着,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到底是稚嫩一些,以为这样就能嫁给君天澈了?国书在此,容佩之到死,也都是七王妃。”
杨姑姑一边为太后叠着衣服,一边皱眉道:“六公主受太后娘娘多年的疼爱,居然也会另生异心,真是让人寒心。”
太后望了自己的心腹婢女一眼,没再答话,只是继续静静的写自己的字。果然,不多时,按捺不住的杨姑姑又开口了:“忻妃为咱们说了话,居然就此失宠了,皇上几日没去她那里;六公主又是个靠不住的。娘娘,咱们被困在这儿已经半个多月了,得要想个法子解除困境才好啊……”
“代家已经一败涂地,又岂是我一个老婆子能力挽狂澜的?”
太后似是漫不经心的回答,引得杨姑姑放下手里的衣服,小步跑到她的书案之前:“娘娘不要说这样的话呀,您既然还是一朝太后,就说明皇上对您还是有孝心的。”
“你挡了我的灯影。”太后睨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笔,慢条斯理的说道,“孝心?他怎么可能对我有心?你忘了,哥哥命他给自己脱靴、洗足的事情了么?就在六年前,就在这个房间里。”
杨姑姑哆嗦着唇,显然她对此事没有忘。
“那时律儿刚满头七,哥哥入宫来安慰我——说是安慰我,不如说是讨论继立太子的事宜。他领来了如今的皇上。那时的玄,还很小很瘦弱,哥哥说……他会很听话。为了证明他很听话,哥哥让你端来一盆水,让玄,亲自给他脱了靴子……洗足、按摩,洗了整整半个时辰呐,其间,哥哥和我谈着话,而他就那么跪着,一个姿势跪着。”
太后慢慢的回忆着,似乎感觉到那个秋夜的凉风,还依然在鬓角拂动。她眯了眯眼睛:“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言听计从,懦弱胆小的少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听说大殿之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文懦纤弱的他,会一刀刺向哥哥……”
杨姑姑心知,傲慢自大的代家,已经给皇帝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恶劣印象。形势,似乎已经真的无法扭转了……
“不过,还有最后一个人,可以救我……”
略显苍老和疲惫的声音幽幽响起,代太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襟。
杨姑姑知会的一叹,道:“娘娘是想起了太薇公主吧?也是,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皇上一定会听她求情的。”
代太后冷笑一声,道:“论情分,太薇远远比不上江雨晴,连江雨晴都失败了,她还有几分胜算?”怔怔的想了一会儿,代太后在心里补了一句,更何况,以太薇的身份,留在山寺是最好的啊。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天,太薇隐居深山,才是唯一保命的方法。
杨姑姑被主子训斥,也不惶然,而是急切的问:“那太后说的人,是谁?”
代太后缓缓将自己书写了整整一日的纸笺叠好,忽而微微一笑,道:“皇上重情,既然他对那个什么白衣女子念念不忘……咱们就告诉他,不论忻妃做了什么,她,还是他钟爱的那个人……翠钏,有一计很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
夜色如水,划过少女湖绿色水纹长裙,划过姣好如绢的发,划过玲珑饱满的唇。
室内寂静无声,惟有忽闪的烛火,显示着时间的流逝。上官云潇举着一只小狼毫,一边沉思,一边偶尔在纸上勾勾画画,过了许久,才蹙眉抬头,望一望临窗赏月的容舒玄,顿时嘟起了唇。
她本来已经在郡主府,打包行李,准备不日起程回家,却不料又被召入宫中。容舒玄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给她安排了几件无关紧要的政事,自己却在一旁,品酒,对月。
“为什么只有我在工作,你却无所事事?”
容舒玄闻声回首,淡淡的瞥了一眼,黑眸深不见底,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有任何情绪:“我在想事情。”
s
138 悸动()
身为刚刚大权在握的皇帝,他的事情的确很多。上至官员们的罢黜升迁,下至南方的旱灾、北方的修复,每一件都等着他去安排。他剪除了代镇方,也等于撼动了大周三成以上的官员,这个缺口倘若不能及时填补,政权极有可能再次不稳。
所幸她将以济南王的旧部为首的军权都交在了他的手上,否则,他要头疼的事情势必更多。
云潇低头在手心划圈圈。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莫过于朋友的帮助,但若她此时提出离开,容舒玄会不会觉得难过?
却不料他沉吟一下,轻声道:“其实是……我在想一个人。”
云潇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底的彷徨,不由微微一愣,道:“谁?”
容舒玄幽幽一叹,道:“忻妃。”
云潇突然觉得胸口一沉,迟疑了瞬间才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叫她来便是,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们……”
“我不想见她。”容舒玄皱眉,眼眸中的有三分的惶然,又有三分的克制。身为帝王,他不可让自己与脆弱、颓然联系起来,哪怕是受了伤害,也不能有任何的动摇,“我很疑惑,为何人心可以变化如此之大,为何明明是一个清纯灵慧的少女,会变成这样一个心机深重的……”
云潇默默。忻妃的变化,她自己也看在眼中,只是不如容舒玄一般有切身体会罢了。在她看来,皇宫如同染缸,身在其中而能够保持清洁的,屈指可数。忻妃有荣耀门楣的使命,又有为儿子牟利的动机,自然会趋利避害。
不过此时此刻,她自然不能这样安慰容舒玄,正待开口劝说,却听容舒玄叹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十一年之前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我在宫外,而她一身白衣,清秀绝伦。她给我讲了很多故事,也带给我,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
十一年前?
云潇心中大痛,只觉得眼眶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他记得!原来他记得!她一直以为这段记忆埋葬在过去的尘埃之中,只有她会不时拾起吉光片羽,而他,在荣登九五之后,早把这些儿女情长一同抛却。
只是,为何他会以为,自己遇到的是江雨晴呢?
“其实,我……”她急切的开口,想要证明什么,却被自己干涩的嗓音吓到。她抓起容舒玄面前的酒杯,慌慌张张的饮下,那沁凉而清苦的味道,顿时萦绕口腔。
酒香,拂动在她嫣红的双颊。
她抬头,略带委屈的望着神色复杂的容舒玄。
他爱的,究竟是代表着白衣少女的江雨晴,还是……
真正与他邂逅的她?
云潇只觉血液都冲到头顶,自己已经昏昏沉沉,她的嗓音,婉转而冰凉:“我才是……”
容舒玄只觉自己的心也霍然提了起来,他自恃妃嫔无数,却从未有过这等似是期待似是焦虑的情绪。
眼前的少女,从来波澜不惊的水眸定定望着自己,神情半是痴迷,半是彷徨。他乍然忆起自己与她的前情种种,不觉心旌一荡。
这个……真名叫做上官云潇的女子。
他首次见她,是在皇家狩猎场。他惊艳于她的飒飒英姿,却以为她在刻意邀宠,对她不冷不热;
他再次见她,是在春日国宴。他震惊于她的才华横溢,却因为往事难堪,还试图刁难于她;谁料,她不仅轻松赢得他的考验,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救驾;
之后,她对他坦言……她要与他联手对抗代家。他怀疑她的诚意,便揶揄道,倘若她能够打垮石家,他就与她结盟。他没想到,她不仅帮他解决了石家势大的难题,还一并打击了独大的代家;
再来,他发觉她欺骗自己,设计暗杀她,却在她的血染红了圣池的千叶碧莲的那一刻,第一次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自拔……
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默默欣赏她的隐忍,她的坚毅,她的才干。在她远离上京,征战沙场的时候,每当月圆,他便会彻夜徘徊在明黄的舆图之前,耐心而细致的摩挲着舆图的每一个角落。
微凉的食指,追随着她大军挺进的路线,蜿蜒出一条曲折的长线。好像这样做,他就是陪在她身边,随她一同踏遍北国的沙场。
这些话,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但是此刻,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把自己对她的感觉全盘托出。
“你怎么?”望着她,缓缓伸手,扶住她的肩,他的黑眸深沉,似漆黑的夜里闪过一霎动人的光亮。
他的唇,正在她的目光前方。心弦颤动,她惶恐,又难堪。心头好似甜蜜,又担忧冲动的后果。
她定定的望着他,他的手就要触到她微烫的脸颊——
宫殿外内侍急促的脚步,已经打碎了这一刻的微妙与悸动。
她仓皇的逃开,微微颤抖的唇划过他的下颚。
容舒玄最后望了一眼她,回身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靖皇子突然发热,太医称病情危急!”
“怎会如此?”身为父亲的容舒玄长眉一拧,“忻妃呢?”
“忻妃娘娘感染风寒已经数日,无力照顾皇子……”
“废物!”容舒玄焦躁的站起,小合子识趣的为他披上外衣。他简单的系了衣服,望了望云潇。
淡淡的开口,道:“郡主先回府吧,改日再召你。”
云潇勾了勾唇,目光飘向远方:“好。”
容舒玄迟疑了一下,他极为认真的探索似的轻轻俯身,似乎想在云潇的神情中找到什么。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匆忙的消失在屏风之后。
云潇眨眨眼,就势坐在容舒玄刚才坐过的地方,望着晶莹绿润的酒壶,自嘲的笑了一笑。
她即将离开,而他,将会留在深宫之中,身边有莺莺燕燕环绕。
他和她的故事,开始的很美好,但注定要结束的仓促而糟糕。
那么这样,她还流连什么?
她的幸福,不是早就在手中了么?
上官云潇,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哪怕他真的记得十一年前,自己和他许下的承诺,事已至此,她还能像当年一样,毫无顾忌的陪他吗?
属于她的他,只有那一夜而已啊……
s
139 下药()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呢?”容舒玄略带焦躁的眼眸扫过病榻上的忻妃,和服药后沉沉睡去的小皇子,平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苍凉。
“启禀皇上……”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服用了……白石草的缘故。”
“白石草?”
“有镇痛的功效,多用于妇人的……经期调养,但若用在婴儿身上,轻则发热、痉挛,重则昏迷乃至死亡。此药贵重而不多见,太医院里也很少使用,近三年来,都没有开过含有此物的药方……”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毒?”容舒玄只觉得有些眩晕。他费尽千辛万苦换来的平静,居然还是如此龌龊,整座皇宫,就没有一处合心合意的地方吗?
“正是。而老臣查过了记录,合宫之中,唯有一人开了以白石草为主药的药方……那就是王婕妤。”
容舒玄暗黑的瞳眸一凛,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他缓缓抬手,对着小合子做了一个手势。
伶俐的内侍领命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与此事相关的一干人等,都已经被一一领到了容舒玄面前。
容舒玄怔怔的听着众多宫人纷纷向前,讲述王婕妤如何收买宫人、如何毁灭证据、如何嫉恨忻妃与靖皇子——婕妤王氏命她的母家带了七服药入宫,说是调养身体,但这药,恐怕就是下到了小皇子的食物之中。
多日之前婕妤的那一封上书,慢慢浮现在脑海。莫非是王婕妤嫉恨忻妃,所以伪造了证据陷害忻妃?
年轻的皇帝眯起眼眸。事情孰是孰非,究竟应该听信于谁?
病榻上“昏迷”着的忻妃偷偷眨了眨眼,见到容舒玄一脸的心疼与愤怒,心里便有了底,继续放心的装病。
想不到代太后的计谋果然有用!
太后给忻妃出的主意是:装病、装被陷害,利用皇帝的同情心,一笔勾销前尘往事。王婕妤是昔日石皇后的追随者,当年没少给忻妃下绊子,今日正好坐实王婕妤的罪名。
但太后和忻妃都没有想到,她们误打误撞,居然正巧解了容舒玄的心病,继而在他心里——洗脱了忻妃杀贤妃的嫌疑!
“婕妤王氏,罔顾人伦、心思毒辣,即日起废黜位分贬为庶人,迁往冷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