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名立万的机会。
更何况,济南王爱民如子,做他的兵,是一种荣幸。
“兄弟们,谁能想到,上阳郡主的昏聩无知,只是她复仇的计谋?她早早识破了代家的阴谋,知道代家会夺取她一个孤女的继承权利,为了保全自己,为了找到证据,她隐忍潜伏,只为了等这一天。”
罗未震的眼里,已经有了晶莹的泪花,“兄弟们,她在等咱们,为她撑腰,为她复仇啊!她已经用云疏影的身份,证明了自己足以领导这支军队,兄弟们,咱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她?”
他的声音,被和煦的春风,送的很远。
将士们认真的听着,他们被罗未震的话所感染,一个个摩拳擦掌,信誓旦旦。
“咱们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
“代家害了王爷,为何还要为他们效力?”
“咱们的主子只有王爷啊!王爷没有了,就是郡主!”
“郡主如此有勇有谋,我等誓死效忠郡主!”
罗未震看着这些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胸膛中激荡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狂喜与欣慰。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归上官家的一天。他更没想到的是,伤透了他们这些旧部的心的刁蛮昏聩的上阳郡主,居然在长年伪装的委曲求全之中,掌握了代家一族的切实证据。
他忆起上阳郡主在进城的前一天,对自己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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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旍麾所指,执钧匡世!()
“代家党羽已经遍布朝廷内外,行动稍有不慎,必将打草惊蛇,酿成大变。罗叔叔,我需要你在午时三刻,带领两千人围住代府,一干人等全部软禁,不许任何人出入,但也不许伤人性命;同时,派人守住住定国公等代家的爪牙;姚叔叔随我入宫,倘若代镇方有什么动作,就一举动手,与羽林军硬拼——代太后换下了羽林军的首领,他们很可能对皇上不利。”
他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却运筹帷幄的如此从容淡然。他细细打量着她,感概道:“这十几年,我总是关注着你。你每一次闯祸,我总觉得自己对不住王爷,没有守护好他唯一的女儿……”
郡主缓缓抬起头,亦是泪水盈盈:“罗叔叔,你可以安心了,我爹娘也可以安息了。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他们曾拥有过的一切,我都要拿回来!上阳郡主绝对不是什么野蛮可厌的人,她不会玷污济南王的赫赫英名!”
回想起这十几年戏剧般的种种,罗未震这个硬汉子,也不禁眼眶有些发酸。
上京的官衢大道上,已经牢牢驻守了大军,任何与代家一案有所牵涉的府邸,都在他们的严密控制之下。
眼下,往日繁华的街市静谧无声,只听得见将士们远远的高呼。
“清除奸臣,效忠郡主!”
日光灼灼,照在上京鳞次栉比的屋脊之上。
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青年男子,若有所思的望着皇宫的方向。看似桀骜不羁的长眉扬起,而那双深邃似寒星的眸子,有着复杂的无法解读的情绪。漆黑的披风,裹着他高挑瘦削的身影,他背对着在刺目的日光,眸子隐没在暗影里。
他轻轻开口,语调幽幽,看似轻松的神态,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傲然与贵气。
“旍麾所指,执钧匡世……莫非这一纸谶语,说的,当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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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两日你清瘦了许多,臣妾做了珍珠丸子,皇上尝一尝。”产后虽然丰腴了一些,却更添了几分女人娇媚味道的江忻妃柔柔开口,白玉一般的手,端过一只粉彩风穿牡丹描金碗,那碗里,乳白色的汤汁里浮着半透明的丸子,有细碎的绿色点缀,看上去十分可口。
容舒玄却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皇上还在烦心?”忻妃留意到了他的举动,便径自将碗放在一边,体贴的为他拿捏起肩膀,“多日案牍劳形,皇上辛苦了呢。不过总算一切都尘埃落定,皇上也该宽心了啊。”
女人的声音娓娓动听,却让年轻的帝王轻轻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是尘埃落定?
他在十日之内,将代家党羽一并审理结案,罪大恶极者一律绞杀,余者流放;然而依附于代家权势的官员,在全国上下约有十之五六。他无法全部打击,只好在上阳郡主的建议之下,不再追究,这样虽然稳定了朝纲,但不知还有多少漏网之鱼,对他的政权心怀不满?
更何况,还有一个最麻烦的人——代太后——没有处理。她名义上是容舒玄的母亲,若要处置她,于孝道之上不合。容舒玄只得将她软禁在永福宫,严禁外界与她沟通而已。
代家倒台之后,利益重新分配,这个过程一旦处理不好,前功尽弃啊。
“还好。”他简单的说着,想起了新出生的皇子,“过几日就是皇子的百日了吧,准备的怎么样了?”
忻妃听他提起小皇子,立刻绽放出骄傲的微笑:“都妥当了……臣妾是做了母亲之后,才知道原来母亲会做一切事情为自己的孩子好的。皇上,太后娘娘对皇上心也是一样的吧……听说太后娘娘每日吃斋,皇上也该去瞧瞧……”
她胆战心惊的说着,知道此刻不该说这些,可是,她不得不说。
太后身边的宫女杨翠钏,已经把话说的很难听了。
“忻妃娘娘不要以为自己生了皇子,地位就稳固了。贤妃、丽嫔也都生育了皇子,皇后正当妙龄,迟早也会生育中宫嫡子。到那时,靖皇子还会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更何况,靖皇子的母亲正是杀害贤妃的凶手,你说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对待他?”
怎么对待他?剥夺他继承皇位的权利么?
忻妃心里一酸,手上的劲就重了一些。
容舒玄不禁闷哼出声,正待发作,想起这双完美无瑕的手曾经沾染过另一位妙龄女子的鲜血,他只觉后背一凉,却还是按捺住,只是不耐的拍了拍她,“得了,你别再提她。朕刚想起一件事,朕先走了。这汤你自己喝了罢。”
说着就起身,连回望一眼都没有。
忻妃茫然若失的收回手。
这是怎么了?短短半个月的功夫,皇上对她,从生产之时的柔情蜜意又化成了若即若离。她自问没做什么照料不周的事情,何以他转变的这么快?莫非是他那里有了什么变化?
忻妃苦苦思索,究竟是什么变化了。
四月的春光,均匀的铺洒在她白皙莹润的侧脸,恰似一幅温馨细腻的工笔美人。然而霎时,那小巧的唇角一垮,美人已经泫然欲泣。
“难道是因为……上阳郡主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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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紫的湘绣裙摆,轻轻盈盈的掠过一带清溪,走过香胜亭畔,水花风叶迎人招展,只觉一阵阵的香气随风吹来。原来庭外两棵大玉兰,开得花攒蕊簇,光照一庭,仿佛像白玉伞似的。玉兰树下,正对坐了两位同样白衣的俊秀男子。
制作俱古,遍体鳞皴的焦尾琴和听秋琴,一一摆在树下,偶有白色的花瓣落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将其拂去,只留淡淡一抹玉兰幽微香气。
“很久都没有摸琴了,”东侧的男子捏起一枚花瓣,轻声笑道,“只怕今日斗琴要输给你。”
“何时如此妄自菲薄,且比试过再说。”另一侧的男子神采显然更加蓬勃飞扬,英气更甚,他眼神孤高,好似展翅翱翔的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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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艳歌行()
他率先伸手,抚上了琴弦。他性情之中总有潇洒不羁的味道,故而选的是音韵清朗的焦尾琴。
一缕声音悠悠扬扬而起,甚是清越;紧接着又起一阵略低的声音,正是听秋琴的温劲沉细。与他对坐的男子沉郁稳重,自然挑选的是听秋琴。他双眸沉沉,那温润的气度之中,有看尽天下繁华的淡然自若。
琴音,两两相和,其音更觉幽细而长。听秋的浑厚,营造出忽断忽续,忽高忽低的氛围,令人心静气敛,躁释矜平,如置身高山流水之间。
然而不多时,琴音转高,音韵嘹亮,顿挫有致。焦尾琴拨弄更频,只见那指尖飞舞,纷纷攘攘,恍如金戈铁马之声。听秋的声音几乎被完全掩盖,只听得音韵朗朗,激扬慷慨。虽然不多时,就有难以为继之感。
霎时,焦尾的一个破音,正让听秋趁势进入!那声音似云波浩淼,激浪有声,焦尾不由得追随起来。曲子开始变的越发柔和,其音韵中正和平,绝不偏激,使人听了,躁释矜平,心神怡悦。
一曲终了,焦尾琴自觉技不如人的率先停下,只留听秋继续慢慢拨弄。
花树之后,缓缓走出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极浅极柔和的紫色,衬托出她冰肌玉骨,静逸翩然。
她莞尔一笑,道:“虽然大哥还是赢了,但凌师兄的心境似乎更辽阔一些。”
“云潇,”凌寄风微微一笑,道,“你听的出我心境?”
“当然,我虽不会弹,可我会辨。”云潇慢慢在凌寄风身侧坐下,易初寒淡淡抬眸望了望她,继续含笑弄琴,“琴声激昂,有如王者。”
凌寄风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然他随即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真正有王者风范的,是上阳郡主你吧,这半个月来,我已经听上京百姓传唱了无数遍歌颂你的诗篇,都赞誉你是我朝第一郡主,那首长歌怎么唱的来着?”
他随手拨弄着琴弦,轻声哼唱道:
“四海皇风被德清,戎衣不著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忠奉,君看偃革太平秋。
凤辇宸游盈盈女,龙舟彩舫柳摇风。
忽闻西北狼烟起,文武大臣皆忧惧。
流寇强吞势如虎,沙场鼓寒声不起。
帝王得意数谁行,第一郡主立朝纲;
秾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
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轻巧举。
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
战罢夜阑兴更高,不顾粉渍污鲛绡。
王率天兵思剿减,艳李秾桃临战场。
遍烽烟于挽狂澜,笑看千古独风流。”
好一曲气势恢宏的长歌!
云潇静静听完,只觉有些受宠若惊,然而这欣然中又多了几分怅惘,直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只好婉然一笑,翦水秋瞳顾盼流转:“这长歌辞藻过于华丽,描写的也太过夸张了。知不知道是何人所做?”
凌寄风慢慢回味着“遍烽烟于挽狂澜,笑看千古独风流”这一句,听得云潇问,也摇头道:“做出这等长歌的,非才子而不能,可上京城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作者是谁。”
许久未开口的易初寒轻声道:“总而言之,第一郡主的名号现在已经传遍了大周南北;代家的劣迹,也全部公之于众,云潇,你的复仇之计,如今也该完美收场了吧。”
“当然,我已经向皇上提出了上书,在这里的事情全部结束,咱们就回去啦。”云潇甜甜一笑,“璇玑宫的天地应该在深山绿水里,在上京窝了一年,我已经烦得很啦。凝烟和千谷主已经成婚,去游历江山了,我和大哥自然也……”她忽而脸颊一红,自觉的住了口,却扯了易初寒宽大的袖口摇了摇,上好的如同湖面般柔滑的丝绸料子,被她的小手拽出几许涟漪,可他温和的眼神中划过一闪而逝的淡然笑意。
回去?成婚?
凌寄风听闻云潇所言,心口又是一滞,勉强开口笑道:“你们已经决定要回去了?”
云潇这才留意到凌寄风的神色有些哀伤,心下也不忍,便道:“我心知你不舍得清浅姑娘,那你就在上京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略略受伤的眸光转到云潇身上,凌寄风笑道:“我固然舍不得姐姐,可是明月千里寄相思,不也很好么?”
“说到这里,水姑娘最近在做什么?”易初寒眉头轻锁,“她为何要入宫,做乐坊尚宫呢?宫中是非颇多,她的身份更是特殊,只怕很危险。”
水清浅入宫,是云、易两人回到上京,才知道的。身为潜月第二位领导人的水清浅,居然抛弃了怡红院中的大小事务,以“水遥”的名号进入了皇宫,成为容舒玄新近器重的乐人。云潇惊讶之余,也不禁有些怀疑潜月的动机。她就此询问殷梦沉,却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潜月和璇玑宫,终究不是一家,何必管那么多?”见凌寄风的神色也有些尴尬,云潇柔声为他解围,“清浅姑娘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何况皇上为人也不错,断不会难为她。”
凌、易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易初寒正准备再开口,却听得一个婢女的禀告,打断了师兄妹间的对话。
“启禀郡主,六公主……来访!”
六公主来见她?太后已被软禁,代家大势已去,在代家羽翼上生活了数年的六公主,为何会找到自己?
**************
“秋风萧瑟天气凉,
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
何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
忧来思君不敢忘,
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
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
尔独何辜限河梁。”
洋洋洒洒的狂草,落在一人多高的宣纸之上,俊朗的少年公子斜着眼睛,晃悠悠的收住了笔。他一身藏蓝色暗纹团花的利落短袍,衬托出那双寒星般明亮的眼睛水汪汪,两颊的如同潋滟一般的嫣红酒晕,惹得两旁的少女们忍不住的一再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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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拷问()
少年颇为斯文的打了个酒嗝,指着这一幅大字,笑问:“怎样,这一幅字,可以抵我的酒钱了么?”
怡红院的老板欢场生意做了多年,见多了这样“囊中羞涩”还要来逛青楼的酒色男人,不由得唇角一弯。然而他得了上面的受命,要求对这个号称是楚国七王的少年多加礼遇。于是也十分恭敬的回答:“得,得!公子的这一幅字,怎么也价值千两白银,折抵酒钱绰绰有余。我这就命他们将这装裱起来,挂在这大堂……不知公子这首长诗,是叫什么名字?”
“《艳歌行》。”听得追捧,少年十分受用的眯起了眼睛,越发显得桃花双眸妩媚含情。他扔了笔,那双细嫩小巧如同少女的手,暧昧的摸上了自己色若春花的唇。
(注:此长歌出自《燕歌行》,曹丕所做)
玉手,红唇。
温柔的摩擦。
他的眼睛里,好像是孩子般的天真和调皮,却又有浪子一般的落拓与逍遥。
在一旁围观的青楼女子们,都一个个被少年的美色所惑,不由得羞红了脸颊。
少年收回手,笑盈盈的望着老板:“既然说是绰绰有余,那么我再点几个姑娘伺候,想必也是够的。”
怡红院的老板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头。这是什么贵客,如此荒唐好色!殷少爷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活宝,这等货色,怎么堪当我怡红院的座上之宾?
但也耐住了性子,笑道:“可以,可以。公子看上了谁,就挑谁。”
少年这才娇媚一笑,趔趔趄趄的冲着楼梯上的姑娘们走去。他夸张的拉起一位红衣的姑娘转了个圈,又搂了绿衣的姑娘,才在紫衣姑娘的脸上,印下一个深情的吻。
看着这位纨绔的公子终于挑了四位姑娘,走入房间,老板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