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到沈青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只是因为众人都被那酒迷惑了。
“哼。”南风遥冷哼一声,阴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众人纷纷目送他离去,有人吹了几声口哨,南风遥的脸越发低沉,可恶,今天真是太不理智了。他只是来找小碧替他朋友传个话而已,根本就没有料到会遇到沈青。
阿泠,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沈青也会在。呵,阿泠,没想到你连我也耍了啊。
南风遥退场了,沈青却依然成为众人的焦点。
“对不起,我有些醉了,先走了。”
这酒,再喝下去就没意思了,沈青抱歉一笑,将杯子放下起身又说,“这顿算我请。”
招来侍应生,将钱付了,这才面无表情地离去了。
有好色男上前搭讪,沈青冷冷道,“滚。”
岳天他们今天之所以会邀沈青就是想与沈青搞好关系,现在上演了这么一幕,自然这关系就尴尬了,日后还要在公司碰面的,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什么事啊。
“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好好的喝个酒也会碰到这种事。”
“是啊,虽然在意料之外,不过总算知道了,原来沈青背后真的有人啊。”
大家都不是瞎子,南风遥一看就是那种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而能甩了这个公子哥而选沈青这种无权无势的人,这人必然家世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岳天冷笑一声,这不用花钱的酒喝起来就是够味。
“可是,他不是喜欢男人吗?”王姐快人快嘴,一时想起了小碧说过的话,这都是什么事,南风遥喜欢男人,这跟小沈有什么关系?
“你们说,这个他,会不会根本就是个男人?”岳天是个鬼精的人,他将小碧的话和方才的那一幕仔细一想,得出了很接近事实的结论,而且沈青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方才他可是瞧见了他与酒保聊得很尽兴。一个正常的男人,谁会没事跑来这里喝酒?一个自称喜欢男人的男人跑到另一个男人面前上演全武行,这实在很让人玩味。
有道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不断生根发芽。岳天越发觉得沈青与南风遥喜欢的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似乎与他的顶头上司楚幕天楚大总裁有关联。
岳天其实很有狗仔的潜质,不得不说他的直觉很敏锐。
几人笑得很夸张,这可是或活生生的例子,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男人,这戏以后可精彩着呢。
都以为逮着了沈青的小辫子,各个别有用心,只有小碧还算厚道,“你们想多了吧……那个南风遥根本就只是为了打发我才找了这么个理由,毕竟我们谁都没有看到他同男人在一起,不是吗?”
如果不是自己多嘴,也许他就不会被人如此怀疑,小碧越想越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小碧拿起包包要走,王姐也觉着同他们在这里扯别人的是非顶没意思,于是也说要走。
这主角配角都散场了,他们几个大男人对着一群男人喝酒也顶没意思的,于是都散了。
事情的发展,不会因为几个人的离去,而轻易结束。
该来的,躲不掉。
☆、飘零叶1
秋天转眼就过去了,沈青觉着这一年过得颇有些戏剧性。戏剧有□有起伏,有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但是他自己的呢,似乎也差不多。只是别人的□是一波接一波,而他的则是齐齐袭来。
落叶飘零的季节,难免会让人心情郁卒,沈青不知道自己近来怎么会如此感伤。
楚幕天住的公寓里,没有花,却有一株他自己带过来的仙人掌。沈青并不清楚仙人掌的生长习性,他本人也不是有那种闲情逸致的人。
当初康俊突然消失只言片语未曾给他留下,唯一留下的只有这盆仙人掌。他不言不语的那个三个月,他根本就忘记了它的存在。
然而在他下定了决心,要重新开始时,回到那空荡的屋子里,突然发现它还活着。坚强的活着,沈青突然眼里止不住涌上来一股热泪。
那一个下午,没有人知道他对着这盆花,痛哭流涕。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佛家讲从一朵花一片叶里能窥视整个世界,沈青以前同康俊提过,康俊当时却笑着说,如果有人问你如何追求一个女孩子,而你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朵花示之,那人肯定会一巴掌抽你。
当时自己只是笑,笑他太现实,如今看来,不是阿宝现实,而是自己太天真。
我该如何谢你,康俊。
我又该如何恨你,阿宝。
或者,我其实该彻底忘记。
“你在想什么?”
楚幕天今天提早下了班,婉拒了应子扬那一伙儿的邀约,他有几天没有回来过,一时间倒有点想沈青。
沈青虽然人陷在过去的回忆里,可是他却从楚幕天进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不知是回忆太过感伤还是这个季节太过压抑,沈青半点不想动,只是惯常躺在铺了软软垫子的躺椅上微眯着眼发怔。
“在想一些过去的事,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老想起一些都快要忘记了的事。也许是老了吧。”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这种情形发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沈青想了想不过是半月前那两人出现的那天起,原来自己还不是那么坚强,那么不当回事。
分明很在意,很介意,可是沈青性子就是倔,他不想表现得像个泼妇那样对楚幕天刨根问底纠缠不清,他有自己的一套思考模式。
南风遥,莫泠,你们想让我去闹楚幕天,然后让楚幕天对我失望,想都不要想。
楚幕天边走边脱下大衣,屋子里一直是开了暖气的,习惯性地望一眼餐桌上,干净,冰凉的玻璃折射出的是冷漠,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习惯了这一个月打开门就能闻到一股子饭香味,习惯了那人忙进忙出的身影,像今天这样安静这样清冷,楚幕天很是觉着奇怪。
他走近了沈青,探手触了沈青光洁的额头,略有些冰凉,“你身子不舒服吗?别在这儿睡了,回床上去。”
沈青略略挣扎,整个人都没多少精神,“不要,我不想动。你别管我。”沈青素日冷清惯了的脸此刻却颇像个小孩子执拗,薄冷的嘴唇微微嘟嚷着,头一个劲直往楚幕天温暖的胸膛里蹭。
难得见沈青使一回小性子,楚幕天见了笑了笑,他的笑声一直都很低沉音色浑厚丰满听起来很像大提琴演奏抒情的旋律,表达出的感情深沉而复杂,沈青不可否认楚幕天的声音也是很让他执迷,但是现在听来却觉着莫名的烦躁。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笑?究竟在你笑的时候,想的是什么,看的又是谁?我很好奇。”沈青抬起他依旧瘦弱的手摸上了那弧度优美却很凉薄的下巴,这个人不论远看近看,都是这么的俊美撩人,莫怪男人和女人都为他沉迷。
他的眉毛不似自己的柔弱而是属于男人的英挺张扬,他的眼睛不像自己的秀气清明而是深邃得如同深底的寒渊,分明他在看着你,可是你却总不能确认他究竟看的是不是你。过去那么些日子,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没有看清这个人。
楚幕天一怔,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突然被沈青这么一问,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沈青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一样,“我想知道,真的。”
“笑就是笑,哭就是哭,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如此而已。”楚幕天拿开沈青抚在他脸上的手,弯腰将沈青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一直很有力,很温暖,贪恋这份温暖的人又有几个呢,而能触碰这份温暖的人又有多少呢。
“你抱过多少人呢?男人多一些还是女人多一些?”沈青还是没能抵挡住心里的那份在意,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在意这个人,沈青你真是个笨蛋,蠢到无以复加。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尽问些奇怪的问题?”楚幕天人高马大尽管搂了个人在怀里却依然是健步稳当地将沈青放在了床上,替沈青掖好被子,这才挨着沈青坐在了床沿边上,拿出手机边拨号边问,“晚饭你想吃些什么?我打电话订。”
“我不饿,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用管我。”他向来胃口不大,也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况且他心里有烦心的事,越发吃不进东西。
楚幕天听了眉头直皱,也没说沈青,拿着电话列了好几个菜,清炒藕片,清蒸鲫鱼,平菇炒肉丝……都是些清淡的菜,没有一个是辣的。
沈青听了心里突然就酸了,这个人,还记得自己的口味,这样就够了,真的,我不奢望能独占你的全部。
“我和你将来会怎样呢?”
沈青坐起身,头枕在楚幕天宽厚的肩膀上,闭着眼轻声呢喃,他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可是他又很想知道自己在身边这个人心目中究竟占了多少分量。沈青承认自己惶恐,害怕。
“好端端的,怎么想那么远,将来会怎样,谁知道呢。”楚幕天心里边明白沈青的意思,他知道沈青是想要一个承诺,可是偏偏他此生唯一的承诺却给了风遥,他不想欺骗沈青,可是他也没办法给沈青他想要的答案。
谁知道呢,你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么又是为了什么而在一起?是为了性?还是爱?或者你说的喜欢从来都不是爱,只是喜欢而已,还不够爱的程度,所以你才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可我却想着将来的每一天,日落黄昏,我煮好饭等你归来。
沈青眼角的泪半流未流,能够这样在一起的日子,又有多久?
在那之前,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
☆、叶飘零2
秋去冬来,天空落下了第一场雪,沈青从来到这个城市起就一直没有见过这里的雪。
这一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整个城市被白色进袭,到处都是白花花一片。
过了腊八,别的公司忙得天翻地覆,而楚幕天的公司却恰之相反,因为他们公司主要是做电子软件这一类的,电子软件不比餐饮旅游行业,这一行不讲究什么时令节气,别人忙得热火朝天时,他们公司却多数人开始修年假。
楚幕天在上个月的公司会议上做了一个承诺,若是新产品能够大卖就请所有员工出国旅游。也许是这个诱惑太吸引人,结果整个公司上下闭门不出苦干一个月,宣传部也卯足了劲地宣传,这款游戏软件才一上市就被一扫而光。
做出的承诺自然要实现,楚幕天本身是富家子弟出身,这点钱他还是出得起,于是他让各个部门拟定名单,好赶在过年前将这诺给承了。
楚幕天这个公司是新开的,还不到一年,招的全是新人,所以没有工龄限制,加之做的是电子软件开发这一行,公司上下将清洁工都算上也不过才五十人。
等各部门将名单交上去后,楚幕天瞧了瞧,只剩下一半不到。他二话没说直接盖章。
当然,沈青的名字也在上面。其实楚幕天有交代过的,要征询员工意见后才交名单,而到了财务部门,这主任自作主张并未知会沈青而是直接将他纳入了名单。
日子就定在了十二。
等楚幕天将公司的事全部处理完后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初十了。
楚幕天有十天半个月没来过这里,上次沈青问他将来的事,他当时选择搪塞过去,但是现在他却觉得到了必须做决定的时候。因为阿遥回来了。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沈青,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他。
可是一直逃避不是办法,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屋子里并不冷清,墙角的壁灯,客厅正中央的吊灯都开了,与外面的黑夜相比,屋子里亮堂很多,而且不是很晃眼。
“我回来了。”
最近研究了些岛国的习俗,发现他们很追求家的感觉,出门要说声“一路走好”,回家要说“我回来了。”,这种感觉他以前没有体会过,现在说来却觉得并不坏。
“你回来了。”沈青听到声音推开厨房的门,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楚幕天,眼前的人一身银灰色笔挺西装,打得领带是上个月他送的那条玫红色条纹领带,虽然他依旧潇洒依旧倜傥,可沈青却有种经世隔年的恍惚。“我想你。”
连围裙也顾不上脱下,甚至也不去想可能会弄脏他的西服,只想抱着他,感受他的存在。不是在梦里,也不在那隔着人遥遥望着他在主席台上的身姿而莫名想念,真的,是真真实实的人,有温度,有心跳,这怀抱依旧暖,这夹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也是如此的熟悉。
认识沈青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楚幕天一时怔住了,“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他没有那种感动的想法,只觉得沈青太不正常了。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沈青会有如此直白的一面。
“是,我生病了,而且病得不清。楚幕天……我喜欢上你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相思是如此的让人忐忑不安。
沈青搂抱着那熟悉的腰,不想松手,不想动,只想这样一直到老。
然而沈青的投怀送抱给楚幕天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他承认最初就是冲沈青的外貌去的,如果沈青没有一张漂亮的脸,他根本不会想要得到他。然而沈青与他以前交往过的人不大一样,沈青这个人从来不会向自己提出过分的要求,也不会找自己要钱,这让他感到很新奇同时又有股不甘心。男人的征服欲很强烈的,尤其是像他这种从来都一帆风顺的人顺遂惯了,即便那些个床伴要么为他的财要么贪图他给的利,但是像沈青这种无欲无求甚至不为自己所迷惑的男人,楚幕天更想要将他收服。
他对沈青是喜欢的,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爱。而且这三年他似乎在不同人身上找风遥的影子,像风遥的眼睛,又或者像风遥的鼻子,甚至像风遥的唇,然而只有沈青最像,不单是外形,就连那种冷冷淡淡若即若离的性子也相似。然而毕竟只是相似,只是一个替代。
楚幕天推开沈青,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这种样子沈青见过,是他有重要决定时才会摆出的一本正经。
楚幕天说,“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但是迟了,沈青。我们就到此为止。”
不是询问,也没有征求,甚至没有戏谑,沈青似是没听清一样,睁着水亮的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一定是我听错了,出现幻听,不然怎么听到楚幕天提分手的要求,还是自己刚才的主动吓坏了楚幕天,他是不是讨厌自己了?越想沈青越忐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楚幕天。怎么他的脸色这么严肃,“难道……我没有听错?”
沈青苍白的脸映在他的眼睛里,是那样的柔弱,只要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狠下心来的,但是楚幕天却决定不想继续这段关系。
“我会把这套房子给你的,另外你还有什么条件,我一一答应。沈青,我们好聚好散。”
不行,在呆下去,他会有种负罪感。
“是为了南风遥吗?因为他回来了?”沈青低垂着头,墨黑的发在灯光下越发漆黑冰冷,他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沈青,你的赌运还真是奇差无比,一次又一次。
楚幕天只是怔忡了一下,并未回头,“嗯。”,原来阿遥已经见过沈青了,莫怪阿遥那么有自信,想来不止是阿遥,恐怕那些人都知道了。现在想来,子扬会与沈青上床也是情有可原,子扬对阿遥的感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呵呵……”说是笑,其实连沈青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呵,沈青,现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