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T恤有点厚,再加上泉也不擅於包扎,以至於那一小点伤口被他包得尤为夸张,远远看去,若言的手臂肿成了个大粽子。
低头看著自己的手臂,若言“噗嗤”笑了起来,还有心情调侃泉道:“你要是去当医护人员,病人恐怕要被你吓死。”
泉听了这话,抬头瞪他一眼,无语地说:“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打穿手臂,得不到治疗,虽然子弹的口径小,那伤口不是很夸张,血流著流著也就停了,可这都不能改变他此刻处在危险中的事实啊,他怎麽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而且,笑得还这麽好看,这家夥,该不会是被子弹打傻了吧?
若言继续笑,甚至笑出了声来,“那些人看样子也不想杀我们,顶多就是关几天,再说你陪著我,我也不怕。”
这话倒是心里话,如果没有泉,他恐怕不能如此镇定,可泉在他身边,他就会觉得,泉不会让他死。
这家夥,从小就扬言要保护自己的,他向来说到做到的。
泉看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挨著他也靠著墙坐了下来,这样安静的夜里两个人这样独处,如果不是若言的情况不大好,倒是惬意得很。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麽事,欧阳伯伯现在一定急死了。”若言把脑袋枕在墙上,抬著头,轻声叹了口气。
“多半还是他商场上惹出来的麻烦,这年头在商场上混得好的没几个是干净的,都和黑道有联系。”泉撇了撇嘴,似乎有诸多不满。
若言“噗嗤”一笑,摇著头说:“话可不能这麽说,欧阳伯伯不就是干净的商人吗?”
“就因为他干净,所以会被人这样整。”泉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暗潮,那暗潮带著一丝危险的气息。
若言被他这样的神色震了一下,突然之间意识到,泉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麽都不管,对欧阳财阀也没有太多感觉的泉了。
而很多年前的一桩往事,在这时候突然在脑海中复苏了。
那还是他们高三时候的事,填报大学志愿的前几天,泉来约若言晚上回去飙车。
那时候他们刚把家里的山道跑熟,正好是可以卯足了劲飙车的时候,所以泉念头很大,一有空就会约若言去飙车。
却没想到,若言尚未回答,清已经抬头先答了话:“还飙?你这次考试挂了几科?快高考了你知不知道?”
泉听了这话,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尴尬。
他中学时成绩还是很优秀的,哪知道上了高中就开始性情大变,对学习一点激情都没有,成绩一落千丈,後来甚至开始频频挂科。
若言闻言也皱起了眉,看著泉说:“是啊,你再这样下去,大学可没法和我们一起念了。”
一句话让泉怔了怔,挑起眉看著若言问:“你大学的志愿已经想好了?和哥是同一个?”
“嗯,K大,泉,你要来吗?”
“K大?为什麽是K大?”泉勾著若言的手臂僵了僵,他一直以为若言会选择S大的,毕竟那才是B市最好的大学。
“因为K大的医学院比S大好,我调查过了,他们的商科也很不错,不在S大之下,泉,高考临近了,你也该好好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啊。”
若言的话让泉陷入了沈思,半晌後,他转头看向清,“哥,你也选了K大?读商科?”
“不,读医科。”清淡淡答了,垂下眼眸,没有看泉。
泉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著他,大声问:“哥,你读医科?你和老爸说过吗?老爸的公司怎麽办?”
欧阳财阀那麽大的家族企业,他就打算不管了?开什麽玩笑?
“泉,你比我适合念商科,也比我适合管理公司,我已经和爸爸说过我想学医了,他没有反对。”
清看著泉,平静地陈述著,眼底深处藏著些复杂的情绪。
泉的眼睛越瞪越大,什麽时候开始,清和他之间居然有秘密了?
他瞒著自己就这样决定好了志愿和未来,到底是为什麽?为什麽不告诉他,为什麽不和他商量一下?
若言很快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不对劲,一把拉住了泉的胳膊,“泉,清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这个决定的,欧阳伯伯也很体谅他的想法,你也体谅他,好吗?”
那个时候,若言只是单纯地以为清喜欢读医科,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清其实会藏著其他的心思。
“若言,你之前就知道了?”泉反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双眼眸中带著明显的怒气,而且丝毫没有压抑。
他没有去看清,他心里有一团火在烧,清居然什麽都跟若言说,却不和他这个双胞胎弟弟说?
“泉,你不要误会,清会先和我说是因为……”
“我不要听解释。”泉沈声打断了若言的话,转身就走。
“泉!”
若言一急,起身要追,却被清一把拉住,“若言,让他去,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也好。”
“可是……”
“没关系的。”朝若言点了点头,清抬眼看向泉愈走愈远的背影,俊美的脸庞上没有表情,只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若言为难地看看清又看看已经走远的泉,皱紧了眉。
之前便想到,泉可能会因为这件事不快,可是这样转身就走,却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下午的课泉没来上,若言看著他的空位子心里一阵阵不安,拿著手机给泉发了好几条短信,都没有回复。
他几次看向坐在泉边上的清,清的侧脸没有表情,直直看著讲台上的老师,就好像泉的事根本不值得担心一般。
放学後清因为学生会还有事要晚点走,若言想著要去找泉,就没有留下等他。
把平时泉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没有看到泉的影子,若言心里担心,眉头越皱越紧,眼看著天都黑了,却还是无法联系上泉。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突兀地响起,若言一个激灵摸出电话,看到是清打来的。
“若言,泉在家里。”接通电话,清淡淡地嗓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若言松了口气,随即想自己真是蠢,竟然没想到要先打个电话回家问问,便对清说:“那好,我马上回来。”
回到家,才知道欧阳伯伯今天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
沈管家看到他,轻轻叹了口气,“展少爷,大少爷和小少爷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两个人回来都是一声不吭的。小少爷下午还翘了课,回来就去了後山,到现在还不肯回来。”
“沈管家,你别担心,我去看看泉,至於清那里,没事的。”
“嗯,那就拜托你了,展少爷。”
若言出了门往後山走,远远听到风里传来阵阵马达声,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异常清晰,甚至,隐约有些刺耳。
他看著远处山道上一道猩红色的摩托尾灯从山上疾掠而下,时不时隐在树木之中,却依然红得有些刺眼。
从车库推出他自己的摩托,若言轻叹口气,抬腿跨上车,发动马达,朝後山驶去。
在山脚看到泉,斜倚在车上,像是在等他。
山道的路灯给他罩上一层朦胧昏暗的光,从发顶往下流泻的光线随著角度时隐时现,若言看著这样的泉,不知道为什麽有些心疼。
总觉得,他突然而起的怒气,并不全是因为清没有告诉他一切,隐约觉得,那和自己也有关系,甚至可以说,可能是和自己有关的原因占了大半。
“你来了。”
离得近了,若言慢慢减速,最终停在了泉的身边,便听到泉淡漠的嗓音。
若言自认识泉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当下重重叹了口气,抬起头用略显哀怨的目光看向泉,“我来了,你好像很不高兴啊。”
“没有。”
“还没有,脸这麽臭,声音这麽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欠了你钱呢。”
大概也只有若言敢在泉心情不好的时候开这种玩笑,以前同学里也有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开玩笑,结果就被他狠狠揍了一顿。
泉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若言脸上的笑容还是让他想起天使这个词,这麽多年来,就只有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或者应该说,若言就是他心里的天使,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可他本来以为若言是他一个人的天使,今天他才知道,他想得太简单了,他太低估了若言的魅力。
“若言,我会考上K大的。”沈默了许久後,泉拉起若言的手,轻轻开了口,掌心相贴,他感受著若言温暖的体温。
迎面而来的晚风吹拂过他们的脸颊,像是母亲温柔的双手,那风吹起他们的发尾,飘散在空气里,纷纷乱乱,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若言怔了一秒锺,欣慰地笑了起来,从嘴角蔓延开的笑意温柔甜美,即便是在夜色下,也好看得不得了。
握著他的手温热有力,是这麽多年来早已习惯的存在,如今虽然长大了,泉还是喜欢拉著他的手,一如小时候那般。
而原本随著年龄的增长他应该会觉得两个男生这样手拉手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和泉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指掌相触时,他觉得很安心。
“嗯,我们说好的,一直在一起,你,我,还有清。”
“嗯,我知道,放心吧,虽然我这次挂了好几科,但是高考的时候我没问题的!”站直身体,泉拍了拍胸膛,脸上终於又勾起了笑容。
若言看著他在昏暗光线下却无比明亮的神色,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不少,他喜欢泉的这份自信和洒脱,还有那种仿佛永远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傲气。
这样的泉,很耀眼,很特别,便像是天生的王者一般。
所以清其实并没有说错,欧阳财阀,确实是泉比较适合继承。
忍不住绽开一抹狡黠的笑意,若言看著泉的眼睛,戏谑地说:“你要是万一没考上,我以後可就不理你了。”
“这个惩罚可太严重了,看来拼了命我也要给他考上。”泉笑,笑声清脆。
若言咧著嘴角,眼底光华璀璨,如绽放的烟火。
“若言,跑一圈吧,高考之前的最後一次了。”竖起大麽指指向山道,泉的目光灼灼的。
若言深吸了口气,眯起眼睛,“好啊,这次一定打败你!”
“哈哈,打败我?你还早了十年呢!”
笑声伴著风,还有摩托的马达声一起向山上窜去,强劲的夜风吹起两人的头发和衣角,猎猎的响声中透出万千豪气。
已经熟悉的山道跑起来自然无比流畅,若言本来紧紧咬著泉,可惜在一个大弯道过弯时太过谨慎,结果被根本不带刹车、拼命三郎般的泉一口气领先。
半个车身的差距就这样保持到了最後,下车时,泉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若言一边在心里恼火自己怎麽就那麽不争气,一边狠狠瞪了泉一眼,可惜那一眼在太过昏暗的光线下,不但没有杀伤力,反而透出几许魅惑。
泉直直看著若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凑过去就想吻他。
若言看著泉逐渐放大的脸,脑海中一片空白,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反应。
却在这时,一声轻咳自身後响起,泉的唇已经凑到了离若言很近的地方,却硬生生停住了。
鼻翼间已经闻到了若言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却是只属於若言的气息。
若言一个激灵回过神,转头看到是清走了过来,脸上突然一热,一把推开了泉。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车库门口,没有路灯,只有月亮撒下微弱的光线,若言知道没有人看得清他脸红,便笑著和清打招呼,“嗨,清,你来了。”
清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泉,就那样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扯了扯嘴角,轻叹口气,“泉,我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是因为……”
“哥,我明白的,中午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
泉笑了笑,伸手一把勾住了清的脖子,“不过老哥,你这样把整个集团公司扔给我,我还是有不少怨念的,作为补偿,帮我补课吧,有你这全年级第一给我补课,什麽大学我都一定给它考进去。”
“没问题啊,我早就想好好给你补补了。”
“哈哈,那就这麽说好了。”
眼看著兄弟两人和好如初,全无芥蒂地笑闹,若言心里悬著的石头终於彻底落地,看著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来从小到大,这还是双胞胎之间闹的第一次别扭呢。
“好了,该吃饭了,快走吧。”停好了车,若言笑著带头往回走。
远远的,传来沈管家叫他们吃饭的声音。
泉和清走在若言身後,脸上的笑容却都收了起来,夜色下,双胞胎同样深沈的神色,若言没有看到。
那之後,泉加倍努力,每天沈在题海战中,连机车都彻底不碰了。
两个月後,他们如愿一起进入了K大,那之後,泉和他们的生活就有些不同了。
每年寒暑假,清和若言在家休息时,泉会去欧阳财阀上班,开始一点一点接触商场的一切。
他们之间的话题也不再局限於学生时代的种种,有时候,泉也会意气风发地讲公司里的事给他们听。
每次说到有什麽新项目或者新投资,他都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若言喜欢看到泉的那种表情,那种寻到了目标,并且要为之奋斗的认真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欣赏。
“在想什麽?”
泉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若言回过神,看到泉睁著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直直看著他,心中一动,禁不住笑了起来。
“在想以前的事,泉,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你和清是双胞胎,为什麽个性却会发展成截然不同的样子呢?”
清温柔细腻,如春风一般,而泉却张扬不羁,也像风,却是狂野的风。
听了这话,泉似是想到了什麽,扯了扯嘴角,淡淡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双胞胎的个性大多是一个内向些,一个外向些。”
“是嘛,不过也是,如果你们连个性都一模一样,那真是叫人分不清了。”
也许他从小到大能辨认清晰的,不是清和泉外表上的细微差别,而是他们两个人不一样的眼神。
在泉的眼睛里,总是有一股很亮很亮的光,那光就像是夜里海上的灯塔,指引著他。
对於他这句回答,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过了会,若言又问:“泉,你刚才说,欧阳伯伯正因为干净,才会被人这样整,那你以後打算怎麽办呢?你接手公司之後,会和那些人有往来吗?”
若言说的那些人,自然是指黑道上的那些,这年头官商不分家,商黑其实也是不分家的。
泉也仰起了头,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半晌才说:“不知道,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我绝对不会再让他发生。”
他说这句话时的神色极冷,像是腊月天里下的雪,寒气四溢。
若言隐约明白,泉以後会怎麽做了。
“好了,睡吧,既然你也觉得他们不会杀我们了,就先好好休息吧,你身上有伤,得尽快补充体力。”见若言不说话了,泉低声说了一句。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因为凑得近,额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若言微微一怔,漂亮的眼睛里在霎那间露出一丝惊诧。
就是这一丝惊诧,像极了诱惑,泉心里震动了一下,那一瞬间讲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只知道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吻了若言。
嘴唇贴著嘴唇,气息搅著气息,真正的吻。
若言近在咫尺的眼睛倏然睁大了,那眼中闪过震惊、慌乱、无措、讶异,如此种种,无不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