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就因为生在沈家,有那样一个爹,就算他什么坏事都不做,殷家姐弟还是不会放过他——命数吧,这一次,却是要挖了坑将自己埋起来。”
燕无双微微一笑:“你我静等日出吧,想必明日将会是无比热闹。”
※※※※※※
天微亮,梅园中已是人头攒动,身影憧憧。
NPC自然不用说,全部到齐,还在的玩家,统统占据了优良位置,准备看那场好戏。除了破月几人与萧起不知所踪,连黑衣、唐鬼敷都被谈笑拽了来。
沈渊虽是沽名钓誉、假仁假义之辈,奈何无人知晓。这数年来,当也确实做了不少善事,只不知这些善事中有几分真意几分假意,又是否假借其为己谋利——自是只有天晓得。在旁人眼中,这沈渊也是高风亮节,一方豪杰。
青云庄平步青云,坐镇琅琊,也为众人所称颂,沈渊得宝闭关,想必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后发下帖子,邀人共赴鉴宝大会,如何不亲至?如何不赏脸?他所力邀的强者高士,又哪里会是些简单人物?
前番计策能屡屡功成,其一自然是出其不意,夺其先机,令得事件中迷雾重重,愿意插手之人根本无法着手;其二却也是程滕等人品行不端,所交非善,多为在场诸人所不耻,心知与已无关,但也高高挂起,只作旁观。
但杀孽毕竟是罪,虽说有复仇一说,却始终是牵扯到了那无辜的人!既是为沈家所邀,未出这青云庄,便该怎么说都要站在沈家一方,替得无辜身死的沈家小姐少爷讨回公道的。因此应得燕无双之言,在此口说纷纷,却尽是要诛那殷齐一人为死者偿命!
却有一人,袈裟披肩,面情悲悯,不时看看那院中肆放的梅花,眸中有些许忧心。自是那少林玄悲大师!
玄悲武功造诣极高,已达当世一流境界。乃当年殷家家主旧交,怜惜殷齐殷楚命运坎坷,视若己出,因此与青云庄走得颇近。几次想收殷齐为徒,传下衣钵,却为沈渊所挡,不能如愿。现今殷齐有这番磨难,原先只道是有个中隐情,却不妨揭露出当年的真相,他都恨不得手刃元凶的是他!既是报仇,情有可原,又如何会怪罪,但让他相信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会牵累到无辜,却
是不可能。但奈何没有证据,一言难辨,只能此般忧心伤神。
却不知为何,今日这梅开得有如火灼般绝艳。满园怒放,艳若丹血,冷若冰清。庄内也有那诸多梅树,料峭孤寒,奇陡高洁,却从不曾开得这样妖气……简直像是不详的预兆。
天然根性异,万物尽难陪。自古承春早,严冬斗雪开。
梅是种风骨,是种气节,高雅,坚韧,骄傲,孤绝,是为岁寒三友之一,花中四君子之冠,二十四番花信之首!居于幽僻,生则寒濯,迎雪吐艳,凌寒飘香,铁骨冰心,独占鳌头。这青云庄的前身所建,着实是仙风道骨,意境兼宜,巧夺天工,饶是玄悲大师,都免不了赞一句好!但这些年来,那些楼阁众观、庭院景致,虽精美依旧,鲜丽则鲜丽,却只余堂皇富丽表象,难掩衰败、暗藏枯残之骨髓。
却看这院中繁华,犹如灰暗中的一点鲜明,色泽何其艳丽夺魄!那冰枝嫩绿,疏影清雅,花色美艳,幽香袭人——竟像是在倾尽所有力道,将全部生命都吐露得干净,这般艳绝之景,竟是能让人的心神都为之颤抖!
此刻,议论声已渐渐止息,不管有意见没意见有兴趣没兴趣的,都把视线移向了脸色难看的沈家大少。殷齐武功已经被制,此刻立于风波之中,耳听旁人谩骂责难,却自无动于衷。颇有几分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只面色苍白,无所欲求,心如死灰。
一头是心上人的唯一至亲之人,一头是害死家人的元凶,沈清平外表沉静,实则比起殷齐来更是心潮澎湃,惶然无处归依。要杀得殷齐自然简单,但他又该拿殷楚怎么办?
沈清平视线看向殷齐。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殷齐。
那人冷冷一笑,面貌依稀俊俏,却无了早先的半分意气风发,声音嘶哑:“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要我死,那就杀吧,以我一命换七条命,还是我赚了!”
沈清平脸色一变,怒火冲天,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原先还剩几分疑虑,现在却是再难控制——他竟把沈青青与沈清和也算进去!这算什么?!
“不可!”当即在场,诸人连着玄悲大师齐齐阻止。
是他沈家请的人来做裁决与见证,虽说最终的选择权在沈清平的手里,但总归在名分未定之前,随意打杀,折的就是他们的面子!如何可以?
“你还有什么话说?!”沈清平满腔怒火,风度不再,冲着殷齐吼道。
殷齐缓缓抬头,那双素淡的眼冷冷直视着他的面,却如陡然射出的利剑,充斥着怨毒与讥讽的眼神。然后他忽然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转身对着玄悲大师一揖到底:“殷齐不孝,无法手刃元凶,为我殷家
庄上下百余口人报仇——今日便逃脱不了这劫,只留阿姐一人孤苦伶仃——还请大师照顾我阿姐!”
满场寂静。玄悲大师面情悲苦,口诵一声佛号,想要应声却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心如刀割。
而此刻,却有一声幽叹传来,好似冷风吹淡了云岚,残秋凋落了繁花,幽淡悄寂,明明充斥着滔天的凄楚与怨艾,却不知为何,听上去竟平静毫无波动,让人不由寒毛倒竖胆战心惊!
“若不能手刃元凶,又有何脸面见九泉之下的父亲与母亲呢?我全家一百一十二条人命,死得何等凄惨,何等冤枉,便就如此白白死去么?只七个人,哪里够,哪里够……”
作者有话要说:7。26
今天不码别的了……就把介个青云庄写完,估计还有一两章……拖得有点久,我也头疼啊……
PS:那个,有些手机评回复不了,它会说无法回复、缺少参数神马的……
☆、断魂惆怅无寻处
漫长静寂中,冷不防听到那声幽叹,犹如在心底骤然打下的尖锐锥子,刺痛的血花四溅里,仿佛也能看到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磨难,蛛网般织结的苦楚,艰难挣扎却无法逃脱的命运,只觉得仿佛自己也坠入血海魔域般,牵动心底的隐藏的阴影……回神的刹那众人神思都是蓦然一惊——居然仅仅一个声音就勾起了旁人的心魔!
条件反射返头看去,却见那厢怒放的梅树枝桠间,不知何时起竟站着一个黑衣女子。深黑如同暮云般的裙衫,血红色曼陀罗仿佛黄泉忘川河边放肆蔓延开来的妖花,沿着裙摆铺陈一片的绣纹,厚重的红黑之间,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鲜红的碧玺耳坠,鲜红的璎珞双钗,鲜红的披帛,连颈边环着的花饰亦是红的!触目竟全是红,红到发黑的红,似乎要滴血的红!就像在地狱里绽开的一朵妖花,何等的摄人心魂!何等的刻骨铭心?!
原就是艳丽到透彻心扉的女子,看一眼,就近乎于窒息,可是,如何想象,那种优柔刻骨的艳骤然间扩大至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之后的惊心动魄?苍白却已倾城的貌,绝艳如同血染的形,素淡几近无情的气质,骄傲睥睨凡尘的神魂,仿佛所有的气压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那分明是种死气!不带任何生机的死气!仿佛是地狱走出的厉鬼,为复仇而生,为复仇而死!
可她只眼角眉梢勾勒的那点忧愁,略带着茫然、却又近乎绝望的忧愁,竟然就生生消下了众人心头所有的可怖与寒冷。无人能移眼,无人亦舍得漏看了一秒。
整园的梅花都在燃烧生命力般绽放!可这整园的梅花都抵不过她眉眼间的一点流转!她只静静站在那里,已然压过了身后的所有背景。
——“阿楚!”
最震惊的那个正是沈清平!是他亲自扼令府中死士守好的离园!他瞒着她不让她知晓一丁半点,不让她走出离园,不让她有机会再见殷齐一面!
可她就这样坦然出现在这里,硬生生打碎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睁大眼睛用力望着她,肝肠寸断。他只觉得天昏地转,整个世界都将崩塌那般,一颗心如坠寒谷,深不见底,好不凄楚。一直欺骗自己,与她无关,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是呢,她那么脆弱,那么温柔,从不曾踏出离园一步,怎么可能……就……
“阿楚,别闹了,”沈清平嘴唇微微颤抖,眼睛里已经蓄着泪,“别闹了……阿楚……随我回去……”
《
br》 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那是种陌生、冷酷的眼神,素淡得近乎叹息,凉薄又含着蚀骨的仇恨。
只这一眼,沈清平已然如遭雷击,脚下摇摇晃晃似站不稳,口中腥甜直直吐出一口血来。
她看得那血,竟然轻轻笑了。笑颜明艳不可方物,却隐隐含着令人寒颤的怨怠与阴冷。如此快意,如此绝望。
“姐姐!”
殷齐猛地回过神来,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撞撞跌跌往前走,脸上震惊的神色一时没有掩下去,剩下的是说不出的苦痛。
“阿齐,你知道了,是不是?”
那声音温柔清雅,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甜蜜与欣喜。她仿佛才认出他般转过头来,忽然含笑地看着殷齐。微翘的凤眼,艳丽的唇色,微微一笑,竟让人心神随之一动,竟觉得为她而死亦没有什么大不了。
殷齐却听得浑身颤抖,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狠厉的话语:“不,是我做的……全是我做的!全是我杀的!!”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嘶吼了,他两眼布满血丝,呆呆站在那里,然后忽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而她就站在原地,笑着看着他。
殷齐知道的,是他亲手杀的丁岩——他怎么会不知道!剑里暗藏的情人箭——他怎么会想不明白?!是她亲手装上的啊,为何会突然失控?除了她,还有谁能动这个手脚?
那环环相扣的计策,环绕在他身边的阴谋,那一个个死状惨烈的人,不是他动的手,却把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在他身上——原来他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谁能熟悉他到知晓他的一切习惯他的思路他会做的所有动作?谁能了解他到此般算计他?
他早就知道姐姐有不对劲之处,那样专注又悲伤的神情,仿佛是在他身边待一秒就少一秒——只是他不愿去想!哪知,就因为那一点疏忽,将她也推上了绝路!
他怀疑,不解,却怎么都想不到,原来他竟背负着那样的血海深仇!
可他竟没想到!竟没想到!!
那般炽烈的仇恨,刻骨铭心,无法释怀!她终于找到机会,却是独自一人布置好了这一局棋,默默地将所有的棋子放置在合适的位置上,一个人操控整盘棋局,连命都赌上……为了复仇,什么都舍弃了!竟是把他也当做了棋子?!只为了让他置身事外,保全自己!
她——竟是半个字都没
对他讲!
她是何时得知的那一切?如何承受住这样的仇恨?又是如何一步一步摆好算计,筹划得如今的局面?如何一个个杀掉仇人,没有丝毫疏漏?如何……眼睁睁将他推得愈来愈远?
“阿齐,莫哭,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有姐姐在,谁敢动你?”殷楚微微笑着,“我早就该死了,我吃了十年的朝颜和夕颜,那毒已经在我身体里积得够久,够多,我活不了了。”
殷齐听得泪如雨下,只觉得滔天的自责即将把自己吞没。
他竟看不懂她眼中的凄楚!他竟不晓得她所承受的巨大磨难!连最后为她身死挡了这一劫都做不到!!
“阿楚——”最心伤的该是那沈家大少,听得这话,吓得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如何还能忍得下去。
却不妨,一个名出口,早已为她打断:“你沈家害我一百十二条人命,如何偿还?”
原本已无一丝血色的脸更是惨白如纸。
殷楚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绝美如九天黄昏撕裂晚霞般的凄艳。
她勾唇一笑,缓缓道:“沈渊当年借我殷家至宝琅琊刺,限定三月归还,而此人却是那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辈,为了私吞琅琊刺,竟勾结程滕、魏长笑,设计于厉偕等人屠了我殷家满门。一百十二条人命,只余下我与阿齐在地窖中躲过一命。我殷家上下何德何能,数次接济你沈家,助你沈家度过困境,竟得来如此回报大礼!”
闻言众人皆是色变,当下有人出列反驳:“沈庄主乃何等仁义之人!断不可能作出这等恶事!”
“你有何证据?!”
玄悲大师更是神情激动,怒不可遏:“你说的可是真的?!当年的事果真是他一手所为?!”
而沈清平却一个字都未说,只是那样痴痴地望着她,犹如风中残竹,面情愁苦绝望。
殷楚神情丝毫未变,声音徐缓轻柔,竟像是对着情人呢喃般让人毛骨悚然:“原是万全之策,以为殷家便从此绝了口,所有人都逃不出去,却不妨还有我与阿齐逃过一劫。该如何解决?可怜我爹爹错信小人,一生磊落,竟落得这么个结局?!沈渊假意收留我与阿齐,以作监视,若事情败露也能方便灭口!若非我得知了那真相,定会认贼作父,天理不容!还光明正大吞了我殷家所有产业珍藏,青云庄青云庄,他沈渊平步青云,可奈何我殷家上下一百十二条人
命还在枉死城中苦苦挣扎!”
她低低一笑:“呵,这债要怎么讨?怎么还?!”
“这……不是真的……”沈清平喃喃自语,“哗”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水。
她俯身替殷齐整整发,擦去面上泪水:“阿齐,莫怪姐姐。这些年来,提心吊胆,不动声色吃下他送来的毒药,还要防着让他知晓我已发现真相……姐姐这般辛苦,怎舍得再累了你?”
殷齐已然说不出话来。
“既是欠了我殷家的,我殷楚总要亲手讨回来!”她转向玄悲大师,愧歉道,“大师心意我知晓,但这仇,不能借大师之手——以后还请大师多多照顾家弟!”
同样的话,却是换了一个人说出来……
那优柔凝滞的视线缓缓扫视过周围一圈,然后视线定定地射向一个方向,幽幽笑起来。
“叮!”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9—曲毅,地点—象麒阁,状态—已死。”
“叮!”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10—沈渊,地点—沈家密室,状态—走火入魔。”
在场所有玩家都是面色一紧,赶紧打开任务面板查探消息,却见同一时间,南岭焰帮萧起的名字也暗了下去!琅琊刺!那萧起手上可是有琅琊刺!
匆匆扫过其余诸人,更见邪灵谷后面三个名字只剩下破月一个!
破月!竟独独漏掉了她——定是她与那即将出密室的沈渊交上了手——才令得沈渊走火入魔!
满园的梅花簌簌往下落,那主导了一切的人立于花海之中,绝艳的容颜如盛世璀璨却即将凋落的焰火,纵然红颜式微却依稀胜过身后万千妖娆。可堪那幽寰美绝的漆黑瞳眸,好似燃着一簇清幽的明火,风吹烛火暗尘窒息,竟似所有的生命力都要在这一瞬间燃烧得彻底那般。
“我若要死,也要死在这朗朗青天之下,若不报仇,有何面目入那地府过那奈何桥!”她幽淡笑着,那般明艳,那般优柔,仿佛一切都已烟消云散,那等狠话却听不出一丝怨艾,“冤孽我一人承担,死后洪涛,世人眼光,与我何干?你沈家屠我殷家满门,只要我杀你全家!与他人又何干?!”
那个静默立足于离园,轻雅忧愁的女子原本就是幻影!压抑自己的本性,伪装得久了,几乎连她都要忘记了原本的模样……但是那仇恨日日
夜夜刻骨铭心,刺痛骨髓,却只有在这最后关头——她的傲骨铮铮,她的惊采绝艳,她的心狠手辣,才显露无疑!
沈清平颤抖着嘴唇,定定地看着她。在这关头,他竟镇定下来了,不知打得什么主意,可那目光深情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