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秋都点头答应。
每天守灵的时候，他总是看着奶奶那张四十多岁时的照片，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那张照片也是带着笑的，姑父说，她自己早就选好了照片。
季寒秋从来不知道，奶奶早就交代好那些事情，每到这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流泪。
很久之后，当季寒秋终于平复思绪，他跟叶笙说：“其实她走的前一天，跟我说，小秋，奶奶太难受了，奶奶不想治了。我知道她难受，她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人，她那么要强，肯定受不了，就算住在医院里，也要每天都梳梳头发，洗脸刷牙，一样不缺，她要强一辈子，她说不想治了，那就真是太难受了。”
叶笙抱着他的肩膀，缓慢拍着他的背：“现在奶奶终于不用遭罪，你要开心才是。”
第十七章 尾声
虽然失去亲人，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季寒秋仍旧住在老宅里，姑姑姑父说，那房子就是他的，叫他一直安心住。
他没有比赛的时候，就去下指导棋或者去围棋会所，偶尔，会叫上叶笙上家里吃饭，他手艺不错，比叶笙强上很多。
叶笙知道，他这样，不过是在强迫自己的生活回归正途。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不自觉说，这道菜奶奶喜欢吃，或者逛商店的时候看到老太太穿的衣服抚摸很久，叶笙总是陪在他身边，似乎成为他活下去的全部依托。
叶笙没有跟他说什么情爱之类的话，只不过会在他难受的时候抱住他，会在早晨亲吻他的脸颊，有些爱，不需要语言。
叶笙用他全部的行动，表达了对季寒秋的心，季寒秋感受到了、
他们会一起下棋，一起散步，一起做饭，他们会长长久久，会朝朝暮暮。
日子似乎过得非常缓慢，十二月底的时候，名人战五番棋决赛首局拉开序幕。
这是季寒秋遭逢丧亲的第一次大赛，媒体自然对他多有关注，而叶笙也是新进的世界冠军，这两个人的比赛结局，成为所有棋迷都关注的焦点。
赛前叶笙曾问他状况如何。
季寒秋只是笑着回答，输了不要哭鼻子。
首局叶笙运气不错，猜先猜中，执黑先行。
名人赛制，每方三小时60秒五次，黑帖3又3/4子。三小时相当长，两方加起来，下到太阳落山也是有的。
第一局叶笙几乎抱着不给季寒秋任何机会的决心，他全线压上，似乎想让季寒秋的大龙寸步难行，但季寒秋似乎是因为心境起了变化，连带着棋风也大气稳重起来，不再那么飘忽。
虽然几乎每天都要和季寒秋对弈，但叶笙还是不大习惯他转变后的感觉，非常棘手。
季寒秋的所有落子都恰到好处，叶笙当仁不让，一直拼到最后官子阶段，点目之后，季寒秋以三目半取胜。
这局棋两位棋手都发挥到相当高的水准，全局一个坏着和勺子都无，让很多棋手都感叹高手可怕。
因这一局，棋迷们对季寒秋的担心也稍稍放下，他似乎比以前还要狠，还要厉害。
第二日，名人战次局敲响战鼓，这次叶笙执白。
他今天反其道而行，无论季寒秋怎样进攻，他都选择厚防，边角占地十分坚固，而且在慢慢向中央蔓延，季寒秋的黑子灵活腾挪，似乎要一点一点瓦解白棋堡垒。
今日叶笙落子稳健，显然比首局发挥更出色，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在比赛中的进步。
由于两个人都毫不退让，比赛同前一日一样拖至残局，叶笙在今日的官子中手法高超，最后以三目半的优势赢得比赛，算是反扳得利。
两个人你赢一局我赢一局，共同把比赛拖到下个月举行的名人赛决赛第二轮。
后来在媒体采访的时候，季寒秋说，要是我赢了，我要公布一个消息。
叶笙挑眉，跟着说，如果我赢了，我也要公布一条消息。
说完，他和季寒秋相视一笑。
当期周刊资深记者专栏写道：至于到底最后谁赢得头衔，现在的我们无从而知，但我只是知道，他们说话的时候目光坚定，似乎都有必胜的决心。
我欣赏两位棋手对于中国围棋做出的贡献，他们从来不放弃围棋，也从来不放弃比赛。他们敬业，刻苦，努力，他们是榜样。
季九段是近年来少有的天才，我记得很清楚，我刚来周刊的那一年，正是季九段取得名人头衔，当时我授命采访他，他那一年才十五岁，我面对他的时候，竟然比他还慌张，我记得我的第一个问题是问他高不高兴，他笑着说：“高兴极了。”态度很随和。
后来我问他围棋界的偶像是谁，我以为他会说普遍棋手都会说的韩越之棋圣，但他却说是李慕九段。他说的话我至今记得。他说，当年中国围棋崛起的时候，就是因为有韩越之九段的力挽狂澜，但我们不能否认一个人做出的努力，那就是李幕九段，他虽然很少取得冠军，但从来不放弃努力，从来不放弃希望，作为一名棋手，这是最可贵的，我相当敬佩他。
他会这样评价李慕九段，我十分惊讶，稍后一想，大概季九段也很欣赏叶九段。
记得我第一次采访叶九段是五年前的名人战决赛结束后，那一次叶九段以2：3不敌季九段，很遗憾地与头衔失之交臂，赛后我采访他，本以为他会很沮丧，但他却没有，消瘦的脸上带着笑，让人看了很舒服。
他态度很温和，而且算是健谈，我问他会不会很难过，他当时回答，难过是有的，不过我有努力过，所以没那么遗憾。
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有哲理，输棋会难过，但因为自己非常努力，所以不觉得遗憾，这句话后来成了我的座右铭。
叶九段是我非常尊敬的人，我从没见过哪个棋手像他那样，越挫越勇，永远都不服输，永远也不放弃，他的执着精神，感染了很多人，我曾经采访过许多新学棋的小朋友，也许会出乎大家意料，最喜欢的棋手投票里，排名第一的是叶九段，而季九段稍稍次之排在第二位。
我问小朋友们为何如此选择，很多小朋友们回答我说，觉得叶九段热血。
不知道叶九段看到这里会不会笑，我后来想想，热血这个词，确实很能描述叶九段这拼搏的十年，一直到今年，他采取的第一个世界大赛冠军，看到他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努力会有回报。
现今的世界大赛繁多，三国都卯足劲想要拔得头筹，百年前韩越之九段和李幕九段称霸棋坛的时候，曾经风光无限，几乎能包揽所有冠军，韩越之九段退役后，虽然中国围棋曾经低迷过一阵，但徐斌九段和林山九段等老一辈棋手的定段，又给中国围棋注入了新的活力，到了季九段和叶九段这样一个年代，中国围棋又重新走上制高点，我们是无冕的王。
写到这里，我自己都难掩激动。
年轻一代的棋手里，穆白晨五段、祁霖五段、方欣柔六段都是潜力无限的苗子，他们已经或者正在准备在世界大赛上崭露头角，他们已经拼搏在最前线。
我生在这样一个时代，我国的棋手以绝对的姿态称霸世界，围棋作为我们国家的国粹，得到了应得的待遇，大部分孩子，即使不走职业道路，也都会下棋，实在令人欣慰。
话回到原点，无论季九段继续卫冕还是叶九段翻身上位，我都很乐意看到，他们无论哪个人，都可称为王者，都是我国棋坛的未来，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作为一个棋迷，作为一名围棋周刊记者，我感到莫大的荣幸。
预祝第120届名人战圆满成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