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房间是专门存放粉丝礼物的,卓凯进去过,里面应有尽有,从衣服、玩具到电子产品,谢铭的粉丝对他不可谓不慷慨。
“可是那些衣服的风格我大多数都不合适啊,不如你亲自帮我挑两件吧。”卓凯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手,就到沙发上来拽谢铭起身。
谢铭被他撒娇似的拖到礼物房里,面对着一房间的衣服却没有什么心情,随手
拎了一件:“拿去试。”
卓凯兴奋地接过来,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的衣服换上去。穿上身,果然不很适合,手脚的长度太短,颜色也太过鲜艳。可他还是一脸好奇的样子问谢铭:“好看吗,你觉得怎么样?”
谢铭叹了口气,在衣服堆里挑挑拣拣,又找了件新的给他:“换这件,把刚才那件脱了。”
卓凯依言换上,在穿衣镜前来回转身,打量试穿的效果。
“你眼光真准!这件我喜欢,决定了,就是这件。要是我得奖了,就穿这件去领奖。哈,你可是第一个看到我的造型的!”
卓凯兀自唠叨不休,末了拿起谢铭桌上的手机,递给他:“给我拍张照留念吧。你还没有我的照片呢。”
谢铭皱皱眉,不大情愿地拿起手机给他照了个全身像。
卓凯接过手机:“我看看。”
他正拿手指点着屏幕放大照片,忽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径直弹了出来。
“谢铭,你要是敢乱来,我们绝不会善了!小心点!”
发信人是郁玫。
☆、第 39 章
谢铭一把按住屏幕,不等卓凯看清那消息就把手机抢了过去。但后者分明已经看见了,两个人四目相对,只等有个人先打破僵局。
谢铭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告诉他:“明天的新闻发布会上,我要宣布作证起诉姓吴的。”
说罢他又看了卓凯一眼,似已准备好了如何应付他的追问。
但卓凯却什么都没有问,反而释然地笑笑:“你决定了就行。”
这时纵然是谢铭都有些惊讶,不自觉照着心里准备好的接了下去:“郁玫这边,经纪约恐怕还有些变数,这一来会解决不了……”
“没关系啊,慢慢来。对了,你要不要我帮你转告杜姐?”卓凯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像是听不懂谢铭话里的意思,也不明白谢铭这样做的原因,更不清楚他可能遭受的代价将不仅仅是身败名裂,,还可能是沉重的合约官司。
“明天……”
“你不是让我明天走吗?我买好机票了,早上的飞机。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只要是为了你……”卓凯想起谢铭不喜欢听肉麻的言辞,就把话吞了下去,脸上努力堆出笑容,生怕自己笑得不够大,就会给看出破绽。
谢铭却听得不是滋味,忽然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转身走进房间,将房门重重关上:“走吧,早走早好。”
卓凯知道他生气了,却也想不出怎么去安慰。明天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直压得他呼吸困难。他想象不出明天之后的未来,也不懂得如何面对着谢铭编织谎言,只是不想和他闹得不愉快。
他在卧室门前站了一阵,看到里面关了灯,知道谢铭睡下,就不再去打扰。回到厨房,继续把饭做完,自己却没心情吃,直接包了保险膜放进冰箱里,再在冰箱上再贴了一张便条纸。
卓凯回到客厅,又看了眼卧室的门缝,看不到光线透出来,心里一阵失落。他蜷在沙发上,拉了一边的空调毯盖在身上,就这样窝了一夜。
谢铭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没在公寓里看到卓凯。
沙发上的毯子已经叠好,厨房也收拾得干净。他四处看了一下,甚至卓凯不多的那几件行李也都不在。倒是昨晚试的那套正装,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上面。
谢铭这才想起,他或许已经到机场了。
自己也没有关心过他飞机的班次,现在人不
见了,却有莫名有点失落。纵然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不论那个青年领情与否,那是他谢铭的决定,与其他人无关。他压根就没想要卓凯知道事情背后的隐情。这一切,损也好伤也罢,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谢铭还没有懦弱到哭哭啼啼去祈求别人的感激甚至同情。
反正生活于他,早就不那么善意,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不过就是在地狱里再往下走几层,十八层和二十层,其实又能有什么分别?
只是他也想不到,昨晚那一点点的情绪,竟令他失眠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真正合上眼睛。
谢铭拿起衣服,有一个银白色的小环滑落出来。是卓凯的戒指,钻石在晨光里发出的光芒有些刺眼。
他拿起戒指,却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银白的圆环向前一直滚动,滚入柜了的缝隙,一时失去了踪影。
谢铭正要弯下腰去见,听到客厅电话响起。
是他的律师,声音有些急促:“谢铭,快打开电视。”
“怎么了?”
律师的语气惊讶中带着一丝激动:“看新闻,何被抓了!”
电视台实时转播的画面是在警局门前,配合着直播室里的画外音:“据本台记者发回的最新消息,企业巨头何某今天凌晨被警方逮捕,据悉其涉嫌性侵多名在校学生,其中一位受害人卓某昨日向警方揭发,提供多项图片证据,以及一份疑似受害人名单。警方今后将根据这份名单对受害人做进一步调查,而由于何某涉嫌参与黑社会事业,为避免证人受到报复,警方已对其采取保护措施,将其与外界隔离。”
谢铭的手机还在通话状态,律师在那一头道:“谢铭,我们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是不是要取消了?那些新闻稿应该也不需要发了,要改一份新的。对了,这件事郁玫那边可能也知道了,他们会要求重新谈判的,看样子她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谢铭,喂,喂,谢铭?”
任凭电话那头的人怎样呼喊,谢铭都听不见。他直直盯着电视画面,里面播放着卓凯被人用衣服挡着头,走入警察局的样子。
镜头里的那个背影,看上去有一点过于狼狈,四周那些媒体的围堵,也有一点过于凶残。谢铭在空荡的房间里静静坐着,只觉得画面里的那个背影真是陌生,十分希望他能转过身来,让自己看一眼。
原来才一夜没见,就已经如此想念。
姓何的案子警察调查了一个多月。起初因为何家的黑道势力,调查遇到很多阻碍,但是后来何家的财务遇到问题,似乎跟姓吴的有关,被反咬了一口,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因而在黑道上也失去了号召力。警方按照卓凯提供的名单找到了受害人,当中有的不肯露面,也有少数原因匿名作证。电影学院的刘教授据说并不是何背后主要的联络人,且因为主动合作提供了这份名单,所以起诉的罪名可以酌情减轻。
卓凯的那辑照片后来还是流传了出来,在网上掀起一阵下载的狂潮。不少论坛都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在讨论这件事情上,人们分析他拍□时究竟有没有被下药,甚至还有人分析拍照时是事前还是事后。杜可雨曾督促警方查禁过,但网络这东西,涉及太大太广,一旦散播开了就不会有什么成效。
金橡树奖的颁奖礼在一个多月后举行,典礼在欧洲,那里的晚上在S市正是白天。这天卓凯刚好解除隔离,何氏马上要被落案起诉,证人随着调查深入逐渐多起来,他的人身安全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令人担忧。何氏濒临破产,就算想买凶,现在恐怕也付不起那个钱了。
可是卓凯因此也错过了参加颁奖礼的机会。当然,他觉得自己即使有时间也未必会去凑这个热闹。在被特别保护的日子里他也是会看新闻的,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声誉如何。纵然自己不出现,剧组都已经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别提他到场了,说不定以邱家明的那个倔脾气当场就会给记者好看。
新闻的力量,对卓凯的影响实在很大。他听说,自己的代言全都没了,手上已经签好的合约厂商也强制中断,更不用提片约,有的制片方连杜可雨的电话都不肯接。
在隔离的日子里,他见过一次杜可雨。警方只给他安排一次特别见面的机会,他就选了她,因为觉得自己对她实在亏欠太多,浪费了那么多上佳的资源,却在赚回本钱之前就把自己的未来给断送了。
可是最后办完手续,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他还是看见杜可雨远远站在大门边。
之前还冰凉的心,瞬间就温暖了起来。仿佛失去的一切,也并不是生命的全部,至少那些真正珍惜他、关心他的人,一直都在。
然而就在他走向杜可雨之前,一大批记者突然涌了过来,用相机和话筒把卓凯围得密不透风。闪光灯亮得好似钻石一样耀眼,卓凯坚持移动着步子,被人群裹着一点点移下台阶。
“请你说
说现在的感受。”
“外界传言你曾被何某包养,后来是因为金钱上的纠纷才你才会玉石俱焚,请问是真的吗?”
“请你回应一下……”
问话此起彼伏,几乎听不清一句完整的句子。卓凯耳边被他们闹得就快幻听了,终于忍不住准备开口答一句无可奉告。
“有什么可回应的。”
一个声音在人群外冷冷响起。说话并不大声,但媒体们一发现,就全部将镜头调转了过去。
谢铭就站在那里,一如他往常那样,略略仰着头,完全不将周围人放在眼里。
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脚步一动起来,前面的人群就会自动让一条道出来,让他走到卓凯面前。
“倒是养得不错。”他将卓凯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面色红润,有些欣慰地微笑起来。
周围镁光灯一阵狂闪。
可谢铭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拉起卓凯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便径直往外走去。
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怕了。当你把一切都抛开,反而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让人践踏的了。这个糟蹋人的圈子,这些恶毒的目光,是时候,不再去留恋了。
狗仔么仍旧像苍蝇一样紧紧叮着他俩,挤两个人行动有点困难。谢铭就停下来,扫一眼众人,淡定道:“这次的受害人最大牌的不是他吧。听说当红的偶像洛凌也在名单里,刚才我在后门停车的时候看到人了,你们就没人守着那里?给人金蝉脱壳了都不知道。”
众记者一开始还将信将疑,谢铭又笃定道:“你们要多几张废片我是不介意,反正我的新闻现在也不值什么钱。”
记者们心下一盘算,也对,谢铭一上来如此高调,该拍的早都拍完了,他们互相窃窃私语一番,便匆匆带着家伙向后门赶去。
卓凯和谢铭便轻松钻进杜可雨的车里。
可后门果然连鬼影子也没有。记者正在诅咒谢铭的时候,各自的手机纷纷想起。接起电话,内容竟出奇的一致,社里的编辑无不询问卓凯的去向。
有个冒失的记者多嘴问电话里的上级:“追他干什么,小明星身败名裂了也占不了多少版面。反正和谢铭的照片都拍到了,还有什么好追的?”
电话那头的主编火气冲天,吼声连旁边的人都能听见:“卓凯得
影帝了,他得了金橡树的影帝了你知不知道!金橡树第一个华人影帝!”
此时的欧洲正是夜晚。海滩的微风徐徐吹过颁奖会场外的红毯,这里空无一人,因为室内的颁奖礼正在举行。
媒体区里记者们紧盯着大屏幕,特别是华语媒体,卓凯得奖的消息对他们来讲简直是一剂兴奋剂。虽然是出于不同的原因,但此时他们真的开始惋惜卓凯没有亲自来到这里。
邱家明走上舞台,替卓凯郑重地接过奖杯。虽然已经拿过导演和最佳影片奖,但唯有这尊奖,令他觉得感慨。
他走到话筒前,打开怀里的稿纸,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有些沙哑:“大家好,今天卓凯不能来领奖,这是他亲手写的文字。只可惜对他来说,这尊奖杯来得有些太迟……
邱家明顿了顿,开始读纸上的文字:“大家好,抱歉今天不能到场。我曾经非常希望得这个奖,毕竟这代表了一个电影人至高的荣誉。我热爱电影,它曾经是我的梦想,通过小小的一方画面,人们可以感受到希望,也能体会到悲伤。这让我觉得,实在非常,非常的奇妙。
我是因为机缘巧合入的行,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当导演,却意外做了演员。起初觉得不大甘心,因为我想要讲述一些故事,而不是被故事所讲述。可是慢慢地,我发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故事里面。想要挣脱故事的束缚,你首先得有充分的本钱。
我是有些贪心,既想要守护自己爱人,也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但现实如果那么简单,那么电影也就不需要杜撰剧本了。我们爱看电影,不就是因为生活他本身存在很多缺陷么。
对不起,请允许我多占用大家一些时间。因为如果今天我能得奖,那这可能是大家听到的,我在镜头前的最后一番话了。今后,我的消息可能会永永远远消失,或者即便不消失,您也不会对我再有兴趣了。
我很感激,我的人生还有这样一个巅峰可以纪念。但是,即便这段话没有机会被念出来,我也没有什么遗憾。因为我发觉,我现在的梦想,好像有一点改变。我的确曾向往能成为银幕上的传奇。可现实是,我只是茫茫电影史上被人忽略的一笔,平凡,并且无力。曾经我幻想能变得更强大,能有足够的本事,去守护一些想守护的东西。但到最后,我发现,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放弃。
对不起借用了这个舞台,下面的这番话,我想说给一个人听。
我并不是放弃梦想,是为了梦想放弃。
而那个梦想,就是你。”
在地球另一端的公寓里,安静得听得到时钟走动的声音。
卓凯回来的路上听杜可雨接了个电话,一回家就想打开电视和谢铭一起看,心里有些期待谢铭听到那感谢词的表情。
可是谢铭却拦住了他,只见他微微挑眉,抬头看着卓凯的眼睛:“不记得你忘了什么吗?”
卓凯心里有些焦急,这一问又没头没脑的,只好摇头,手上的遥控器也垂了下来。
“把手伸出来。”谢铭柔声道。
卓凯乖乖摊开手,一枚白金钻戒放上了他的掌心。这是他买给谢铭的,那对对戒之一。之前在这里脱下就忘了,去了警局之后也想不起来是落在了哪里。原来已经给谢铭捡了出来。
“不许再掉了,听到没有?”谢铭厉声道,然后扬起自己的无名指,“我都一直带着呢。”
卓凯看着他,满心底的笑意都满溢出来,他索性放下遥控器,觉得那肉麻的话现在听不听都不重要了,把自己的戒指交给谢铭,又伸出手去,道:“你给我戴吧,保证一辈子都不摘下来。”
梦想的确很遥远,有时候会令你失望,有时候会令你气馁。
但只要追逐梦想,永不放弃,那么梦想有一天,也终会到你的怀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