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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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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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喻然开心得一味笑,站在他俩之间,好似时光倒错的一名少年仔。
  出去城堡,他们去乘过山车。尹芝抬头望,铁轨似架到天上去。
  路俊辉连声退却,“我坐不得这种大起大落的玩意,心脏会从嘴巴中掉出来。”
  “一次不碍事。”他俩架住他。
  路俊辉举双手投降,“我已年届不惑!”
  两人只得放开手。
  他万分歉意,“我在地面等你俩,替你们录影。”他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
  “你老眼昏花,辨得出谁是我俩?”沈喻然挖苦他。
  “容我去买只望远镜。”
  真是一对活宝,尹芝朗声笑。
  “阿芝,照顾好他。”路俊辉一本正经嘱托。“我已经做好被伟棠剐死的准备。”
  “横竖不过五分钟车程。你好似生离死别。”沈喻然笑。
  尹芝大骇,拍他头,“快啐三声,童言无忌!”
  沈喻然十分听话,即刻照做。
  登上车子,绑好安全带,沈喻然忽然说,“若伟棠在多好。”
  “你未同他乘过?”
  “早年曾在欧洲玩过。”他笑一笑,“伟棠很大胆,不似阿路这样畏缩。”
  他竟还记得这些往事,记忆未全数失灵,已是不幸中万幸。
  车子启动,轰轰向上攀爬,地面上的人都渺似蝼蚁,都会中的楼宇同树木却尽收眼底。像是要攀入云霄之时,车子忽然急速下坠,耳畔尽是呼啸而过的风,一众乘客惊声尖叫,沈喻然却缓缓张开手臂。尹芝忘记害怕,惊讶地望住他,他好似享受这一刻,飘飘欲仙。车子在曲折蜿蜒的铁轨上飞速行驶,身体好似逃离地心引力,随时要被抛到无限的虚空里,奇怪,只觉心痛,却并不害怕,尹芝也学他张开双手,像一只巨鸟展开翅膀,拥抱自由。
  五分钟,好似历经又一人生。
  下到地面,尹芝才觉腿软,沈喻然却意犹未尽,“我从不畏高。”他像个小朋友那样得意。
  他们坐在长椅上歇脚。沈喻然看看腕表,“载我去一个地方。”
  两人齐齐看他。
  “到佩丹路上的凤凰大厦去。”
  “又是什么名堂。”路俊辉问。
  “你别问。”
  路俊辉气结,“合该我今天只得做哑巴司机。”
  沈喻然朝他扮鬼脸。
  尹芝心头忽然泛起一股异样,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她摇摇头,他无非是贪欢罢了,他该有这样的权利。
  好在凤凰大厦离这里并不远,只需十五分钟车程。
  沈喻然下车,“在这里等我,很快。”
  路俊辉推开车门要随他一道,却被尹芝按住。她冲他微微摇头,他气馁,眼睁睁看沈喻然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之间。
  “他会有事!”他高声道。
  “有什么事?”
  “这都会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怎好放他一个人!”
  “可你同我都周全地活到今时今日。”
  “阿芝,倘使有毫厘差池,你同我均担当不起。”
  “你同许先生太过紧张,在乎一个人,可以关怀,但别事事干涉。他已长大。”
  路俊辉苦笑,“阿芝,我最钦佩你是,来许家多时,却可永远无视家主的准则。”
  “你语带讽刺。”
  “不,我羡慕你这份无拘无束。若人人像你,这世上不会有身不由己一说。”
  车上开暖气,吹得人双颊滚烫。他俩下车去,到对面一间咖啡馆,坐在落地窗旁,可清楚看到大厦出口。
  “可以吸一只烟?”路俊辉问。
  尹芝点头,“请便。”
  他自口袋中摸出细细一支薄荷烟,用桌上的长棒火柴点燃。
  “医生也可纵容自己不良嗜好?”尹芝揶揄。
  “近几年来年岁渐长,很多事尤觉力不从心,坐下来吸一支烟,多少可以放松。”他停一停,忽然有些低落,“阿芝,近来你同我生了嫌隙。”
  “是你心中有鬼。”
  “你觉得我是害朋友于不义的恶人。”
  “我从不知如何辨析世间善恶,糊涂的很。”
  呵,路俊辉埋头叹气。
  “俊辉,我对一件事尚不明朗。”
  “何事?”
  “许先生全因当年那次陪酒意外禁闭喻然?”
  “不是早前说过,亦因他生了怪病。”
  “无他?”
  路俊辉吐出丝丝烟雾,半晌道,“伟棠一直介怀他同何醒印的关系。”
  尹芝记得,便是几日前在紧要关头拉了许氏一把又送沈喻然回到山中的那位何先生。
  “他俩关系匪浅?”
  “多半是捕风捉影。”
  “何不摊牌,一解心结,这并非难事。”
  “可也绝非易事。”路俊辉苦笑。“何况这个人是伟棠也动不得的人,他及早防患,也没错。”
  “可喻然心中分明只得他一个,至死也不会变心。”这怎需辩白,他为他连自由都奉出。
  尹芝眼前浮现起许伟棠的样貌,他这个人,实在叫人难以捉摸。他赠予沈喻然的实在多,可这其中有蜜糖,亦有砒霜。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咖啡喝了两杯,烟缸中留下两只烟蒂。约莫半小时功夫,沈喻然的身影落在视线里。他俩赶忙买单走人。站在马路对面朝他挥手。
  他似心情很好,笑意盈盈,独个儿站在街头。天气略见料峭,他不知何时裹上一条暗绿色的围巾,小小面孔被遮去一边,照旧美,色若春晓。
  “这样快?”尹芝奇道。
  “会一位老友,简单寒暄。”他一面讲话一面朝手心呵气,拉开车门,“回去吧,冷死了。”
  路俊辉拉动引擎,长舒一口气。及早送他归返便是解脱。
  不料沈喻然又有要求,“绕行世纪大道可好?”
  “那要多出一倍车程来。”
  “时候尚早。”他不依。
  “为何忽然要去那边。”
  “去瞧瞧许氏。”他眨眨眼,“许久未到过那里,连大门向那头开都快忘记。”
  “祖宗,你何苦要去撞枪口,给伟棠撞见怎么办?”
  “届时就去同他打个招呼。”他调皮起来,“嘿,竟会在此巧遇你。”
  路俊辉连连摇首。
  冬季日短,眨眼工夫已见落霞。许氏地产是一栋摩天建筑,恢弘气派。尹芝由衷感慨,这里像足一个王国。
  沈喻然令停车。
  他按下车床,探头到窗外,许久凝视。
  “玻璃改了色。”他轻轻说。
  “相士说灰蓝阻运气,前年动工,换成更相宜的墨绿。”路俊辉告诉他。
  “从前门口有支喷泉。”
  “有天夜里遭人砸毁,真凶至今不明。”
  “记得那处是座小公园。”他伸手去指,皱眉头。
  “已给开发用作商贸大厦。明年初春动工。”
  “伟棠从未同我提起。”
  “他不想你为外事分神。”
  他点头,像是给这个敷衍的理由当真说服。沉默一阵,忽然问尹芝,“这栋建筑是否太露富?”
  尹芝喏喏,不知如何答。
  他退回身来,靠在椅背上,小声说,“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放心,许氏有你,可得永年。”
  他未答话,只说,“我累了,我们回家去把。”
  他似真的疲累,在车子上睡着,路俊辉脱下外套,令尹芝盖住他。尹芝不由得细细打量熟睡的他,三十岁了,仍旧小小身体,肩膀也十分薄弱,他是格外与众不同的一种男孩,她有生之年未曾见过。
  抵达山中,天色已微微暗去。小心叫醒他,他伸伸手臂,揉揉眼。
  “下车了。”尹芝温柔道。
  “我做了一个梦。”他似仍旧迷蒙。
  “梦到了什么?”
  他却紧一紧衣领,推开车门,只字不提。
  “我该走了,两位。”路俊辉告辞。
  “不在这用晚饭?”沈喻然留客。
  “我须得赶回去,看那位高官太太是否安好地躺在她的贵宾病房里。”
  他朝他俩扬扬手,绝尘而去。
  目送他的车子,沈喻然说,“阿芝,今天十足开心,不知如何谢你。”
  “举手之劳。”
  他沉默半晌,“那天,你同我说过的话,我会认真考虑。”
  尹芝张大眼看定他,“你可当真?!”
  他点头,“是,我想从新认识自己同伟棠,届时,我要好好问问人生的意义。”他嘴角噙着笑意,起风了,额发被掀起,露出雪白的额头。
  “我替你高兴,真的。”尹芝喉头都颤动,他肯迈出这一步,她觉得无限欣慰。
  两人在门口站一站,直到管家打开门,“你们回来了!路医生呢?”
  “咦?”尹芝忽然记起一件事,“你买的玉牌呢?”
  沈喻然摸摸口袋,“不知丢到哪去了。”
  “怪可惜。”
  “不值什么钱。”他毫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

  那一夜尹芝睡得格外好,连一颗梦也没有。像是早春的夜,短得不知不觉就到了早上。她到盥洗室中梳洗,扑一捧冷水在脸上,神清气爽。心情无端很靓,轻轻哼起歌。
  冷不防有人来敲门,门板拍得砰砰响。
  “阿芝,阿芝你在里头?”她打拉开门,堂姐站门口,钗乱发散,面色慌张。“谢天谢地,你还在。”她自语。
  尹芝望住她,她看起来实在狼狈,“发生了什么事?”
  她双手一起掩住面孔,“喻然不见了。”
  尹芝一时没能悟过来,呆呆问,“你说什么?”
  堂姐一把扯过她手臂,“到书房去!”
  她脸上尚余未拭去的水迹,推开门,一家工人都在,各个面若死灰。
  厨娘怅然抬起头,“我们此刻该怎么办好?。”
  无人答,房中一片死寂。
  尹芝扫视众人,仍旧懵懂,“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女佣韶韶哭诉,“今早去打扫主卧偏厅,里头的门半开着,我探身去看,床铺理得整整齐齐,像是无人睡过。”她不住拭泪,“我觉得奇怪,碰巧在走廊中碰到管家,便说与他听,我们就此四下寻找,都不见沈少踪迹。”
  这太过突然,尹芝张开嘴巴,又合拢,她发不出声音来。
  “我已令人通知大少,他人在内地,须得下午赶回。我们就此在山中寻一寻,总好过坐以待毙。”管家说。
  “不如求得警方援助。”乃娟说。
  “不。”管家断然摇头,“须得大少回来再做决断。”
  大家勉强镇定,各自散开去到林中。
  堂姐得空按住尹芝的手,“阿芝,平日你同喻然最近,你可有线索?”
  尹芝耳边嗡一声,脑中飞速闪过这几日片段。黄昏的电话,暗哑的男声,一晌的玩乐,沈喻然同她说,他将认真考虑他的话。她手有些抖,他此刻已然打开笼门了吗?他去寻觅他的自由了吗?可这一切未免来得太快,他丝毫没同她商量,她没一点准备,只觉自己觉得好似误入一个梦中。她找不到自己此刻的立场,她该一并去寻找他,还是该掩护他,暗地里庆幸他的脱身?
  堂姐摇她肩膀,“这会儿不是三缄其口的时候!”
  她讷讷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尹芝颤巍巍踏进卧室,从前竟不知,有朝一日自己也是这般的软弱。她深深呼吸,强迫自己找回理智。
  她到沈喻然的房间去,将抽屉一只只拉开来,他该留下一张字条的,好歹该令她知道他此刻安然无虞。可一无所获,她环顾这间屋,发觉周遭令她害怕,物品摆放太过整洁,好似从未有人逗留过。连他平日里常读的书本,都好好收在五斗橱上,书脊雪白,当真有人翻阅?打开衣帽间,她觉得既然要出走总该收拾些衣物。可横竖千百件衣裳,她看到眼花也不知他带了哪一件,甚至不知他当真带走了什么。
  至中午,大家归返。林子不大,搜索却丝毫未见结果,近几日无雨,土地干燥,连一枚脚印也未曾留下。
  尹芝终于说,“也许,他贪玩到了什么地方去。”
  “可地库中没有车子,他是如何下的山?”管家紧锁眉头。
  是,昨天出门尚要靠她想办法,他本就病着,该是没有那份脚力走下山去的。可尹芝心中尚有寄望。
  “更糟糕的是……”管家声音沉重,他打开书桌下的一方小格,里头空空如也,“这里曾有一支阿尔特手枪,可今早发现已不翼而飞。”
  “家中为何藏枪?”尹芝大惑。
  “独居山中,总要提防豺狼虎豹等凶兽。”
  尹芝如蒙雷击,双腿不住打颤。
  窗外响起汽车声,是路俊辉。他已得了消息,一路奔驰而来。进门便问,“伟棠要几时回来?”
  “下午。”管家答。
  “一五一十说给了他?”
  管家摇头,“怎么敢?诓说沈少病了。”
  路俊辉点头,他朝尹芝使一个颜色,她随他一道上楼去。
  “你有无事情瞒我?”他目光森冷。
  尹芝抿住嘴唇,别过脸去。
  路俊辉吸进一口气,“阿芝,一个人背负秘密会否太疲累?”
  “我曾劝喻然离开此地。”尹芝摊牌。
  “仅此而已。?”
  “他本来不肯的。”她鼻头酸涩,“可昨晚,你走之后,他说他会考虑我的建议。”
  “所以他今天逃走?”
  “本该是这样,可管家说,有一支手枪一并失踪。”
  路俊辉大惊,“手枪?”
  尹芝扼住额头,万分焦灼。
  “待会伟棠回来,万万不要同他提及此事。”
  “我已乱了方寸,他一点讯息也未留下,我不知该掩护他还是供出一切我所知来寻找他。”
  “你若选后者,恐会死无葬身之地。”
  “喻然会否有事?”
  路俊辉怅然摇头,“我不知,我无法看到以后。”
  许伟棠下午赶回家,满面风尘。抵达都会,他已自助理口中得知全部经过。他并未招来家中上下一一询问,而是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中,包括他的老友,亦不敢过去敲门。他似在里头讲电话,说了什么,听不真切。
  黄昏,他走出来,头发凌乱,西装微皱。
  “大少,沈少他……”管家欲言又止。
  “仍没有音信。”许伟棠抬起头,他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他并不激动,说完之后,他缓缓下楼去,只是步伐像有千斤重,前方好似有漫漫长路在等他。
  管家老泪纵横,“大少,老奴失职,未能替您照顾好沈少。”他几乎要跪下身去。
  大宅内顿时哭做一团。
  “有什么好哭?”许伟棠霍地转身。“上天入地我自会找回他!”
  他留下这一句话便出门去,尹芝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十指几乎要碎去。
  有人自背后轻轻拍她一下,“阿芝,借一步说话。”仍是路俊辉。“同我到都会去。”
  “我怎么能走?”
  “留下来对你没好处。”
  “我要等喻然的消息。”
  “在何处等无甚分别。”
  尹芝仍旧犹豫,“我此刻仍是许宅工人。”
  路俊辉深深叹息,“可已无人令你服侍。”
  尹芝强忍住泪,“我以为,听说他离去,该是件好事,可是……”
  路俊辉抱住她,“别太早乱去阵脚,这件事你也无能为力,不如静待佳音。”
  她于是同管家告假,随路俊辉一道离去。
  他将她安置在圣心医院近旁的一间酒店,“我每日都会过来看你,亦会带来这件事的进展。”
  尹芝点头。
  “若有急事可到医院找我。”
  “俊辉,谢谢你,时时维护我。”
  路俊辉拉过她的手,“放心,我一直在你身旁。”
  尹芝在这间屋度过焦灼的时光,每一秒,都似漫长的一世纪。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路俊辉来探他。同他一道来的,是一名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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