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文脱掉鞋子，毫无表情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薛雨笙却叫住了他。
周景文走到客厅，薛雨笙在这个秋意甚重的晚上却只穿了一件衬衫，看上去挺单薄的。周景文不知道为什么薛雨笙要叫住他。
薛雨笙没有抬起头来，望着手中的文件说：“你有两个选择。”周景文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薛雨笙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往下说：“你可以起诉薛慕陌。”薛雨笙略略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变得不好的周景文，
“国内对于同性之间的性侵并没有明确的法律。但你可以通过故意伤害罪来起诉他。不过，我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建议。这些都是关于同性性侵的案件。你可以参考一下。”
周景文几乎想笑。
薛雨笙继续往下说：“作为律师的身份，我建议你庭外和解。你可以提出适当的补偿。还有，如果你真的想起诉他，别忘了留下足够的证据。”
周景文冷冷的说：“大名鼎鼎的律师薛雨笙来跟我讲这种话，就是笃定了我会选择什么吧。”其实，双方都明白周景文是不会起诉薛慕陌的，庭外和解？周景文缺哪些东西吗。
薛雨笙只是平淡的说：“你的选择与我无关。我只是作为你的法律顾问来为你提供建议。”
“免费的吗？”
“不，薛慕陌先生委托我成为你的法律顾问。”
“那他人呢？装模作样，事后做好人吗？”周景文怒不可遏，一挥手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打到地上去。一时间，室内只回响着这些东西落地发出的声音。
“我只是接受了薛慕陌先生的委托，并不清楚他的行踪。”
“当然了。弟弟那会出卖自己的哥哥。”周景文怪腔怪调的讽刺让人浑身难受。薛雨笙迟疑了一下开口说：
“我接受这个委托不仅仅是因为薛慕陌先生。你想要的，如果我可以，我也愿意为你达成。”
“那你就去杀了你哥哥吧。”周景文通红了双眼，朝薛雨笙喊道，“你们都是一模一样的虚伪。”周景文怒极，摔门而去。
薛雨笙听着关门声，周景文下楼时咚咚的脚步声都远去后。才回过神来。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房子里，弯腰拾起了刚刚被周景文扫下去的东西。
不知道哪里的窗户没关紧，风气势汹汹的灌进来，把衬衫满满的鼓起来，薛雨笙站起来。瘦削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他像是没有感觉的被风吹着，眼神望出窗外，看向遥远的地方。
窗外是一幢又一幢的高楼，如水的月光流泻在其中，薛雨笙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
他想到了周景文第一天来他家。他爷爷当时拿着周景文初中时的照片哄骗他。当时满怀期待会住进来一个美人。看到周景文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呆住了。想想看，周景文看到自己的模样应该就猜到爷爷是如何想办法让他住进来了。
当时的周景文完全没有理睬愣住的自己，一个人往房间里走。经过呆住的自己的时候，斜瞥了一眼。薛雨笙当时却因为这一眼相信了眼前的人就是照片上光彩夺目的少年。
一双眼睛仿佛只剩下了瞳孔，纯净的黑色。带着致命的吸引，是黑洞。心神无法转移。但那双眼睛中却没有任何的感情，因此而更像黑洞。之后，看着这双眼睛逐渐有了色彩，特别是薛慕陌来了之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薛雨笙也很想问。当日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想法以及爷爷诡计的少年。这次却为什么没有看出薛慕陌眼中逐渐转变的感情。
第21章 第 21 章
周景文走出单元门，被秋日的冷风一吹。满腔的怒火都被吹灭不少。周景文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秀眉紧蹙。望着漆黑的天幕，竟不知往何处去。
更重的愁绪又染上了眉梢。
周景文低头迈脚边往外走，其实心里不知往何处去。只想着离这里越远越好。
一走出去便转到一个人。那人嘴里抱怨了一句抬起头来。周景文却觉得这人面目似曾相识。倒是那人先喊了起来：“原来是学弟啊。”
周景文也想起来了，就是当日的学姐。却觉得挺尴尬的。讷讷的说了一声：“对不起。”便想离开。学姐十分利索的抓住周景文的衣服，把他拉回来。周景文呆住了，他没有明白状况。
学姐很豪迈的拍了拍周景文的肩说：“我们还真是有缘。走。学姐请你去喝酒。”
然后完全没有理会周景文，把周景文给拽走了。
周景文其实做过尝试，叫了几声学姐。学界极其热心的停了下来，十分关切的问：“你有什么事吗？学弟。”真诚的目光让周景文不好意思说出来。周景文想自己反正也没有地方可去。
学姐今天真的有姐姐的感觉。温柔稳重，又不会太过老气。浅色的卷发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染成了栗色，扎了一个马尾。为了一条白色粗毛线的围巾，毛茸茸的。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露出一双笑得弯成了月牙的眼睛。
黑色的呢子大衣，下面是浅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卡其色的雪地靴。像秋日的阳光。这是什么比喻，周景文摇摇头。
学姐蹦蹦跳跳地拉着周景文前行，看起来心情很好。
夜已深了，城市却还醒着。
市中心便是灯火通明，照的黑暗无处藏身。周景文看着学姐把他领到了火锅店前，忍不住开口说：“学姐，你不是刚领了工资吗？”“学弟，艰苦朴素乃劳动人民本色。丢啥都不能丢了这啊！”学姐苦口婆心的说。
周景文默默不语。
学姐轻车熟路地找了座位坐下，点了几个菜。才发现周景文还没有坐过来。就向他招手说：“快过来呀。”学姐对他用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说：“这家店真是超好吃，店主是四川人。保证让你辣的回味无穷。”
生在江南的周景文被击中了，他真的不太会吃辣。看到正露出一脸向往之色的学姐，周景文只能默默的开了一瓶啤酒，准备当做救命稻草。
配菜什么的都上齐了。周景文手里拿着筷子却始终不敢动手。汤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红油。周景文十分吃一。坐在对面的学姐却已经开动了，吃的十分爽快。会不会没有那么辣？周景文想：试一试吧。
周景文小心翼翼的从锅子捞出一片肉来，放到嘴里。顿时，周景文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字，辣。周景文刚想吐出来，对面的学姐就说话了。
“其实，我今天心情十分不好。因为我刚刚被解雇了。给初一的小孩子做家教，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周景文望着学姐的脸，暗自垂泪。真是吐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学姐突然又发话说：“学弟，你说，为什么？”
原本正在忧郁的学姐突然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周景文一紧张，把肉片给吞了下去。辣的不行。
学姐扶着喝醉了酒的周景文；一步一摇地走到原先看见周景文的地方。好重啊，学姐十分郁闷，为什么我找人来抒发郁闷，找到的人却比我还伤心。不过，喝醉了的周景文好歹十分安静。
幸亏你没有吐出来。学姐想：不让我就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不，这样做是便宜了你小子。学姐咬牙切齿地否决。
好不容易扶着周景文到他们最初碰见的地方。却望着高高的楼层觉得很无力。到底是哪一层啊！不要这么惩罚我吧！我只是看到周景文吃不来辣，跟他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这么玩我吧！
学姐心中暗自吐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无奈，学姐只好先走到楼下。结果看见一个人倚在墙边打电话。整个人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相貌。只听见说：“哥，他现在还没有回家。”听见学姐搬运周景文发出的声音。转过头来，然后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找到了。”
就挂断了电话。从阴暗处走出来，从学姐肩上接过了周景文。
人却不动，看着学姐。学姐被看得心里发毛，连忙自我介绍说：“我叫姜嘉怡，是周景文的学姐。今天正好碰见。多喝了几杯。”学姐看着这个青年，谄媚的笑着。青年长得一副好相貌，眉如远山，面如冠玉。
只不过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一双眼睛十分冷静的看着你。
学姐暗自腹诽：难道是冰山帅哥？
薛雨笙听到她的介绍，心中一动。开口说：“我是周景文的表哥，薛雨笙。景文多蒙你关照了。”
学姐连忙挥手，说：“哪有，哪有。”
薛雨笙微微一笑。刹那间万千芳华为之盛开——是田垅上千株万株白桃花初盛开时的模样，是公子心中承载着的那方素白的锦帕。少女的心湖被从天而降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等到学姐回过神来。已看不见人影，手上的名片写着“薛雨笙”三个字。学姐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去，脑中浮现的还是那一个盛开的微笑。
薛慕陌只身一人住在酒店里，桌子上还有未完成的工作，却握着被挂断的电话啊失了神。
薛慕陌的确不知道他哥在哪里。那天一到公司，就发生突发事故。不得不出差解决这个问题。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匆匆赶往机场。薛慕陌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太严重，还是因为那个现在正在醉酒的人而苦恼。
薛慕陌呆呆的出了神，手中的电话响个不停，却好像没听到一样。
忽而微笑，忽而皱眉，眼神温柔得无以复加。
第22章 第 22 章
周景文撑着一把伞，从青色的雨中走出来。
走到住宅楼下，他掏出钥匙却发现旁边有人。常青乔木的阴影挡住了他。周景文眉头一皱，还是走过去看那个人。才发现是薛慕陌。一副潦倒的样子躺在那儿，好像睡过去了。
周景文遏制住心中想要掐他的脖子的想法，立即扭头走了回去。不落井下石就够谢天谢地，还期望他为他干什么吗？
“咔”。门开了，周景文准备推门进去，却听到了一旁传来呻吟声。周景文往一旁看去，看见薛慕陌翻了个身，撞到了墙上。
周景文看了一眼，打算不理他。薛慕陌却正好转过身来，看见周景文惊讶的喊了一声：“景文。”接下来两人便相对无言。
周景文放下推门的手，丢下雨伞，走到薛慕陌那里去。踢了薛慕陌一脚说：“你是谁？”
“薛慕陌。”薛慕陌茫然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
“看来清醒了，那就来好好算一算我们之间的帐。”周景文弯下腰，攥住薛慕陌的衬衫。薛慕陌借助周景文的外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薛慕陌被周景文一下子压到墙上去。薛慕陌暗吸一口气。
周景文一看见薛慕陌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的事，愤怒地眼眶发红。攥着薛慕陌衬衫的手骨节处都泛出青白色。周景文问薛慕陌：“为什么要对我那样做？”
薛慕陌没有反应，低垂眼睛，仿佛没有清醒一样。
周景文看见这个样子却变得更加生气，拽着薛慕陌拼命摇晃：“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周景文咬牙切齿的喊出这句话，却略带哭腔。
薛慕陌听见了这声音，好像有所触动。抬起头来，看向周景文。周景文偏偏在这时低下头去，松开了手。一步步往后退，一转身向正在下雨的外面跑去。
留给薛慕陌的只有一把被孤零零抛在一边的雨伞以及周景文最后伤心泪流的模样。薛慕陌弯下腰拾起这把雨伞。冰冷的钢架上好像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薛慕陌拿着雨伞，注视它的目光宛若情人般的温柔。
薛慕陌良久才把目光移开，投向被青绿色雾霭遮住的路。周景文早就跑出去了，哪儿还见得到他的踪影。雨却越下越大。
薛慕陌抬头看着灰暗阴沉的天空，拿出手机来，拨出一个号码。
“喂。”手机另一端传出声音。
“雨笙吗？”
“怎么了，哥。”
初冬的雨迅速渗入周景文的衣服里，周景文被这刺骨的寒冷冻得受不了。只好，找了家超市暂时避雨顺便买把雨伞。
周景文买了纸巾擦头，就听到了手机响。周景文掏出手机，发现是学姐的来电。
“喂，学姐。”
“喂，学弟，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
“我从学校搬出来，在外面租房子住，结果租来的房子暖气坏了。”
“需要我做什么？”
“学弟，你会修暖气吗？”
“不会。”
“那”
“我正好在超市里，买个取暖器给你送过去吧。”
“学弟，真不好意思。”
“没事。”
周景文收起伞，抖了抖伞上的水。按了门铃，便有学姐的声音传来：“喂，是景文吗？”
周景文含糊应了一声，学姐说：“快上来吧。”
他走上楼去，便看见学姐打开了门，从门里侧出身子，看见他眼睛笑得弯弯的。周景文走到学姐面前，把手中提着的盒子举到胸前，说：“取暖器。”
“非常感谢。”学姐双手合十笑语盈盈的道谢，然后连忙接过盒子。却看到周景文转身欲走，连忙挽留说：“景文，留下来让学姐泡杯茶给你。让我有机会表达我心中对你滔滔不绝的感恩之情吧。”
周景文抬头看了一眼望着他的少女，少女有着粉白的脸颊，星子一样闪亮的眼，现在正看着他，满满的期待。
周景文低头，说：“谢谢。”
周景文一进屋不禁挑眉，学姐难得敏锐的捕捉到了，讪笑道：“刚搬来，没怎么整理。”
周景文看着学姐窘迫的脸，心中泛过一阵暖意。
学姐扰扰头，去厨房泡茶给他。
周景文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学姐。恍然觉得时间有点流转，好像从前周景文现在才肯承认，学姐的相貌实在跟失去的人有几分相似。
本以为再见不到那样的容颜。
周景文黯然的想，眼圈微微泛红。
学姐这时恰从厨房走来，一怔。随即关切的问：“景文。”
周景文匆匆开口，说：“学姐，借用一下洗手间。”
“那儿。”周景文朝着学姐手指的方向走去。
周景文进了洗手间，反手将门关上。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把脸埋到冰凉的水中。
学姐皱着眉头看着洗手间，拿起了茶杯，小心的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就听到周景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学姐叫了两声景文，却没人应。学姐望了望厕所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周景文从洗手间走出来，学姐手里捧着茶，在看电视。茶已去了大半。周景文呆在洗手间的时间不短。
学姐听到声响回头，先对他笑笑，再说：“景文，刚刚有人打你电话。我叫了你两声你没应，所以替你接了。没关系吧。”
“无妨。”景文摇头。
周景文坐到沙发上，啜饮一口温热的绿茶。苦涩伴着清香。就在这种心情之下等待那人的到来。
学姐一副心虚的表情，偷偷看他。再把脸转回去，语重心长的说：“我小时候也一样，爱和父母顶嘴，叛逆。考上大学后迫不及待地离开家。结果现在每次打电话回家都会让父母说上好久。真是没想到。从前我们一句话也说不上，只觉得有代沟。现在才明白，亲人之间有的只有血缘深深的羁绊。景文，快回家吧。他们都在家里等你呢。”
周景文握着杯子的手因用力而泛成青白色。
转头却看见学姐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微笑着。从杯子里升起氤氲雾气，模糊了周景文的视线，他好像看到有人像从前一样对着他笑，说：“我的景文呀。”
“砰。”极细微的一声，从心底传来，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我去。”学姐笑着，接通门铃：“喂，哦，我知道了。”
“景文，是你的。”
“我知道，谢谢学姐，学姐再见。”
“没事，下次再来玩。”
周景文颌首告别。
周景文走到楼道门时，看见楼道外的薛慕陌。
薛慕陌穿着灰黑色的毛衣，撑着伞，看着走来的景文。
周景文脚步一顿，还是打开了门。好像没看见薛慕陌一样走到外面去。
薛慕陌收起伞，说：“我觉得应该去拜访一下你的学姐，感激一下她照顾你。”
周景文停住脚步，转身拉住了准备进去�